他就是冷漠到让人不适的典型。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顾朝西打断她的思绪。
余漾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到了不好的事。”
现在被迫跟傅居年低头不见抬头见,整天见他那张臭脸,一点儿距离产生的美感都没了,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一会儿,还是不要想他了。
何况自己这么心不在焉也不太礼貌。
等上菜时,她主动打开话匣子:“听黎欢说,学长在学校很受欢迎,很多学妹都是冲你才报考这个专业的。”
顾朝西正给她布置餐具,闻言动作一顿,低头道:“没有,你别听黎欢学妹瞎说,她总喜欢夸大其词。”
他说话语气声线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余漾却看到他耳根忽然充血似的红。
她轻咳一声,发觉自己起的这个话题似乎对纯情学长不太友好。
她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故意压低声音,轻声问:“那……学长有没有女朋友呀?”
顾朝西把擦过的杯子递给她,眼睛没往过看。
“没有。”他说。
“那以前有吗?”
这回换顾朝西用咳嗽缓解尴尬。
正好服务生来上菜,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清了清嗓子,像是没听到她最后那个问题一样,给自己倒酒,却拿错了手,用杯子给酒瓶倒,余漾一看就笑出声了,仿佛比他还过来人似的,“学长,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顾朝西赶紧换了手,也有些懊恼怎么在她面前出糗,低头调整好状态,他抬头看过来,认真道:“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回答这种问题有些不好意思……”
他竟然一本正经地解释起自己的窘迫,双眼坦坦荡荡,瞬间就化解了尴尬。
怪不得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余漾见好就收,也没有再取笑他,反而觉得他这样挺可爱,就笑着道:“挺好啊,谈恋爱什么的反正都是浪费时间。”
她随声附和,语气随便得让人听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顾朝西看了她两眼,眼里闪过一抹犹豫。
余漾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也跟他坦诚:“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典型的乖宝宝,一板一眼地学习,按部就班地走父母安排的路……”
顾朝西没反驳她的话,算作默认,瞥到她豪迈的倒酒动作,忽然脸色一变,伸手制止。
余漾抬眼,目露疑惑。
顾朝西想起那天她醉酒的模样,好心劝道:“少倒一些。”
余漾眉头一挑,感觉他话里有话,盯着他看了几眼,也想起那天在GK的事。
她把酒瓶放回去,趴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他,试探道:“我那天是不是撒酒疯了?”
顾朝西摇头:“没有!”
回答与反应并不相符,果然就听他继续道。
“不过就是走错了房间——”他拉长声音,在余漾等待答案的注视下,把那天的场景如实招来。
说完之后,余漾才拼凑出那晚被傅居年带走前后发生的事,事情串起来,她多少也明白为什么傅居年看起来那么生气,要是没有顾朝西和傅居年,后面发生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她挠了挠头,长嘶一声:“没想到我喝多了还撒癔症。”
“喝醉了很正常,不过以后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顾朝西真心劝慰她。
“那天的事也谢谢你了。”说到这,余漾爽朗地跟他碰了碰酒杯,听取他的建议,只浅浅地喝了一口。
顾朝西看她没有猛灌自己,也没有阻拦,回了她一杯酒,兀自笑道:“你怎么总是在对我道谢。”
余漾愣了一下,经他这么一说,也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这样:“第一面你就救了我,见我崴脚还背我上楼,我喝醉了你照顾我,有人打探我的消息你还提醒我,不是我总在跟你道谢,是你一直在帮我。”
顾朝西笑着摇了摇头,对她道:“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这种小事就不要再提了。”
余漾没再纠结,跟他碰了一杯酒,算是认了他这句话。
顾朝西静静看着她咽下这口酒,眼里闪过一抹犹豫,余漾抬头,发现他看着自己也不动筷不喝酒,好奇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顾朝西沉默两秒,突然问:“那你呢?”
余漾一愣:“嗯?我什么?”
“你有男朋友吗?”
他话一出,余漾再次愣住,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还问得这么直白。
不过话题既然是她先挑起来的,轮到自己了,也不好就这么囫囵敷衍过去。
余漾戳了两下盘中甜点,思量着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眼神一飘,冷不丁就瞥见顾朝西身后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看到那张脸,顿时全身一僵。
“还有……那天接你回家的叔叔,是不是很爱开玩笑……”
顾朝西见她没有回答,又追问了一个问题,谁知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椅子和地面之间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顾朝西微顿,随之就感觉头顶落下一道阴影,似乎有人站到了他身侧。
他顺着光线扭头去看,就看到男人气势冷然的侧脸。
余漾也很惊讶,看着来人,双唇微动,吞吞吐吐地:“你……你怎么来了?”
傅居年走到桌位旁停下,眼神读不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一个人来,身边谁也没有,穿的还是今天工作时穿的衣服,深棕色的西装,格调压抑。
此时阴着脸,似乎不太高兴,静了很久,才蹦出两个字:“吃饭。”
余漾眉头一皱,这是吃饭,还是找人算账来了……
压住心里腹诽,面上保持微笑,在这碰上傅居年的确让她意外,但她丝毫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对,于是不紧不慢地问:“就您一个人?”
一句话,空气都跟着凝了一下。
看着眼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傅居年眸色一深。
“嗯。”
嗯这一声,让气压又跟着低了几分。
余漾听出他话音里的不高兴,可自认为自己又没招惹她,这脾气怎么也发不到她身上去。
她站着没动,想等傅居年自行离开,谁知傅居年也在那站着不动,气氛顿时僵持起来,顾朝西终究坐不住了,跟着站起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半晌后,余漾出声,开口是疑惑的语气:“所以,你怎么还不去吃饭?”
跟这杵着干什么……
后半句没说,但想法都写在脸上。
傅居年:“……”
眼见着傅居年的脸又冷了一度,顾朝西都能感觉到他的尴尬,有心邀请他一起坐下,但是两个人还不算正式见过面,余漾又明显没有介绍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cue流程:“余漾,这位是……”
余漾还在疑惑傅居年莫名其妙的举动,正常的话,看到她跟朋友吃饭,跟她寒暄两句,就应该自行离开了,现在却还在这赖着不走。
要是傅居年知道余漾心里说他“赖着不走”,估计真会气吐血,眼下有外人在,他没有发作,侧头看一眼顾朝西,眼里说不清是不屑还是满不在乎,张嘴介绍起自己:“我是——”
余漾眼一瞪,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紧走过来拉住他,对顾朝西笑眯眯道:“这是我二叔,你应该见过的。”
傅居年低头去看余漾的脸,眼神自带询问。
她说他是她二叔,没有任何附加身份。
只是二叔而已……吗?
余漾无视他的眼神,飞快地给他介绍顾朝西:“这位是我朋友的学长,前段时间刚认识,最近帮了我一点儿忙,所以我就请他吃一顿饭。”
边说着,边给傅居年使眼色,警告他不要瞎说话。
傅居年偏了下头,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领会错了她的意思。
她不打算介绍他?她要跟他在这个男孩面前保持长辈与晚辈关系?
傅居年有一刻觉得自己或许是老了,和年轻人的思维脱节了,跟不上余漾的节奏,也看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正巧这时,顾朝西伸出手来。
“傅先生,你好。”他秉持着礼貌跟他打招呼。
行动上以礼相待,心里却在吐槽他,作为人家长辈,怎么能拿晚辈开那么过分的玩笑呢?
现在想起傅居年那晚警告他时说的话,顾朝西还感觉倍受惊吓。
太过于激烈了。
傅居年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别人眼中的印象已经降到了最低,只是低头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又抬眼,什么话都没说,跟他短暂地握了一下,放开。
到底是体面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驳了余漾的面子,非要她在这把话说清楚。
余漾看两人握完手算是认识了,刚要催他走,没想到傅居年就手抽了把椅子,坐下看着顾朝西:“我侄女承蒙你照顾,这顿饭我请。介不介意添我一双筷子?”
他是标准的场面话,一开口就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场,况且人都已经坐下了……
余漾脸上精彩纷呈,那边顾朝西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说着,让服务员又添了一套餐具。
傅居年侧头看了余漾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起身拖着椅子跟余漾坐到了同一侧。
余漾:“……”
三人一同落座之后,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傅居年也不动筷,两眼看着顾朝西,顾朝西在忍受着来自男人审视的同时,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刑讯室里,浑身都跟着不自在起来。
倒是余漾,发现自己管不了傅居年之后,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只管闷头干饭,偶尔也给傅居年夹菜。
“你中午不是没吃多少嘛,多吃点……”
夹菜这个举动,短暂地让傅居年气顺了些。
只是看在顾朝西眼里,又有另一番解读。
他现在确信两人没有不正当关系,自己大概是误会了,余漾在这里二叔长二叔短,明显是拿他当长辈,顾朝西都开始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听错他说的话了。
至于傅居年为什么会对他充满敌意,大抵是害怕他是什么不靠谱的人,对他的侄女有所贪图才会这样。
男性长辈对异性小辈的保护欲总是更强一些,对小辈身边出现的异性,防备心也总是更重一些。
想着,顾朝西就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傅先生,那天我对你可能有点误会,请你不要见怪。”
既然他想跟余漾做朋友,面对长辈,自然要拿出相应的礼貌出来。
余漾怕傅居年给顾朝西甩脸子,扭头看着他,频频给他使眼色。
傅居年没理会余漾,看了一眼酒杯,不答他那句,笑了笑:“会喝酒?”
顾朝西举着酒杯的手一顿,“还好。”
他搂着说,不敢托大。
傅居年抬手,先给自己满上,然后往他端着的酒杯里倒,高脚杯,都不会倒太多酒,他却不停,倒到杯中酒水差点溢出来。
顾朝西忙用双手托杯。
“你帮了我侄女的忙,应该是我敬你。”傅居年淡淡笑着,眼里不露锋芒,却另有一番压迫。
他说着,自己先喝了。
余漾扭头看着他,他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也很优雅,就这么优雅地干了满杯的酒,然后放下酒杯,淡笑地看着对面。
顾朝西被架得老高,感觉出傅居年丝毫不减的敌意,或许他看出自己对余漾有好感,所以想要给他下马威了?
不管什么性情的男人,只要是男人,这种时候都不会认怂。
看来今天这酒,他不喝也得喝了。
作者有话说:
老傅你说你,你说你跟小孩计较什么(斜眼)
第二十七章 吃醋
顾朝西举起酒杯就灌了下去, 气泡上蹿,他表情有些痛苦,但还是坚持把一杯干完, 全咽下去后,他闭着眼缓了一下, 收拾好表情,跟傅居年道:“我跟余漾是朋友, 一点小忙而已, 应该的。”
酒呛得他嗓音有些哑, 也许是灌得太急, 脸色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余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学长,我记得你不太能喝来着……”
那天在GK,他几乎婉拒了所有敬酒。
顾朝西的手在桌底下握成拳头,以此来缓解灌酒带来的不适感, 听到余漾说完这句话,几乎是瞬间就接收到来自傅居年审视的目光,他赶紧抬头看过来, 给自己解释:“喝一点儿,没关系的……”
余漾欲言又止, 关键是她看学长的样子, 一点儿也不像没关系。
傅居年那边已经又给顾朝西满上一杯,酒杯推过去, 他照例自己先喝, 这次连客套的话也没说, 更没什么敬酒的理由, 就这样干剌。
顾朝西不遑多让, 拿起酒杯再灌一次。
就这样过了三杯, 余漾终于按捺不住,摁下傅居年的手,对他皱了皱眉,咬着牙道:“二叔,你给不给面子,怎么还灌我朋友酒呢?”
她算是看出傅居年的居心了,这是不把她朋友喝躺不罢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敌意,非要跟才见过几面的人过不去。
余漾这句话即是提醒也是警告。其实从他拖着椅子坐下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虽然平时傅居年也很刁钻蛮横,但在为人处世上有自己的原则,他是有一点不近人情,可是很有边界感,今天这些原则和边界感好像都抛到脑后一样,他故意在这为难顾朝西,其实是让她脸上不好看。
傅居年对上她的目光,不知是看破没看破,满满三杯酒下肚,顾朝西已经眼神飘忽了,他一丝醉意都没有,只是眼底浮现出几抹似是而非的幽暗,不答余漾的话,他扭过头去看顾朝西,语气不明地问他:“我灌你酒了吗?”
顾朝西已经开始晕起来,是生理上的晕眩,但大脑并没完全醉倒,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他摇头:“没有……”
傅居年侧头,眼睛看着余漾,不说话,实际上是用顾朝西的话回答她。
余漾胸口一滞,某一瞬间,她发现此时此刻的傅居年好像有点幼稚,有点刻薄,有点无理取闹。
她收起桌上的手机,不理会傅居年,伸出手拍了拍顾朝西肩膀:“学长,你喝醉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我改天再请你,咱们走吧。”
顾朝西像个听指令行动的机器人,没有反应的余地,闻言就抬起屁股,然而傅居年接下来一句话就让他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来。
“刚三杯酒就不行了?”他笑着看过来。
顾朝西攥着最后一分理智不放,但智商已经完全被酒精驱使,朝余漾摆摆手,他道:“余漾,我再陪二叔喝两杯。”
“呵,二叔……”傅居年嘴里念叨着他喊出的称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他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这时候已经完全不演了,语气里尽是讽刺。
顾朝西听不出傅居年话里的讽刺,点点头:“二叔,我再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