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逸笑说:“哦,是这样。还以为是物质条件不合适呢,要真是这样,你该跟家里讲,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难为情的,是不是,小敏,这个道理,你爸爸妈妈都懂的。”
她的笑容像细小的鱼刺,并不伤人,只是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杭敬承一边坐着,撩开眼皮,悠悠道:“怎么不懂呢,这个道理还是妈你教给敏敏爸妈的。”
姚逸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
杭诚严厉斥责,“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杭敬承靠着沙发扶手,掀眼皮看他,片刻后,点头笑说,“错了。”
他是在承认自己错了。
陆敏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脊背挺直,安静地坐着,看向杭敬承,后者仿佛云淡风清,又仿佛被阴云笼罩。
他和家人的相处中,一方居高临下地施威,另一方漫不经心地谦卑。她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感受到扭曲。
休息室里米白色窗帘静静贴在墙边,窗外云湛风清,挂钟指针滴答旋转。
中途,陈旭那位表哥有事离开。杭诚与姚逸夫妇也不知所踪。陈和带着医生进来,看见陆敏就笑了,走进来坐沙发上,跷起二郎腿,签医生给的文件。
陆敏借口去洗手间,被杭维伊领出来。
杭维伊肩膀被拍了拍,回头看。
“哥。”
杭敬承抬颌,“谢了,回去吧。”
杭维伊看了眼陆敏,点头,回去了。
陆敏松了口气,仰起头瞧杭敬承,什么也不说的,静静地看着他。她猜自己眼神中大概有悲悯,她藏不住这种惆怅的情绪。
杭敬承抬手,捏住她的脸颊,勾唇笑了,“怎么这副表情。”
她捉住他的腕,不叫他放下,用脸颊贴着他的手掌轻轻摩挲。
杭敬承目色霎时柔软下来,用拇指捺过她的唇,“我没事。饿不饿,坚持一会儿,下午去吃广州菜。”
“年轻人呐。”
身前忽然响起中年男人的声音,陆敏身体一震,被杭敬承当着不得见,也知道是陈和。杭敬承对她做了个口型,没事。
他转过身,“姑父有事?”
陈和摇头,“我哪有什么事。”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敏。
杭敬承带陆敏走到走廊尽头,墙上贴着公共卫生间的指示牌,“陈旭出去吃饭了,那屋只有杭维伊。等会儿能自己找回去么?”
陆敏点头,“我记得是哪间。”
杭敬承微微颔首,示意她去吧。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杭敬承单手抄兜,原路折回,走到病房门口,拧开把手走进去,陈和果然等着他。
“你小子还真是个情种。”
杭敬承挑眉,“姑父在夸我?”
陈和笑着,眼尾每一道属于商人的皱纹都在昭彰自己的精明,“当然。”
杭敬承也笑,敛眸,“姑姑还睡着?”
“刚醒了,叫你进去。”
杭敬承点头,陈和从他身旁经过——
“那还是您比较情种。”
陈和扭头,带着笑意藏着冷锐的眼神落到他侧脸上。
“旭哥也是随了您。”
杭敬承迈开脚步,朝内室走去。陈和回头盯着这个背影,唇边笑意完全冷却。
/
床上躺着的女人短发,戴着黑色半框眼镜,眉毛疏而淡,鼻尖,中庭稍长,嘴巴微凸。即便病重脸色苍白也带着疾言厉色的威严。
杭敬承扯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姑姑。”
杭樾说:“敬承,来啦。”
“嗯。”
“听说今天陆敏也来了。”
“在隔壁。”
杭樾扭头,静如潭水的褐色眼睛看着他,“这就是你的意思了么?”
杭敬承垂眸,“她该来见见你们——您要是把我当家人。”
杭樾闻言笑了,咳嗽几声,“你看看,多少年了,还在说这句话。”
虽然虚弱,余光留心着他的神情,见他也跟着笑,她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冷辉。
杭樾挣扎着想起身,杭敬承扶住她,按了个按钮,病床慢慢升起来,他将她的枕头往下垫了垫。
“这些年杭家没亏待你。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杭敬承没有犹豫,“您说得是。”
杭樾拉住他的手,“家里有难处,需要人手,怎么就不能回来帮帮忙呢。”
掌心触感冰凉,杭敬承坐回椅子,“姑姑,这些年,该帮的忙,我也没拒绝过。再往下就是杭家的家事了,我能插手么,您不怕我沾手就不松开了么。”
虽然没有挂职,也没有任何名头,他这几年没少给陈和打工。陈旭不堪用,搞不定项目,又不好叫陈和知道,实在没办法,只好,叫杭敬承来收拾烂摊子。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陈和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杭敬承知道自己被培养来做什么的,也按照他们的心意做了,然而不可能这样过一辈子。
杭樾打量这个侄子,十多年前的稚气面庞,到现在已然成熟,独当一面,在她面前,他礼貌,甚至谦卑,骨子里却很强硬。
“唉。”杭樾叹气。
“敬承,你的名字,还记得怎么来的吗?”
杭敬承漆黑犹如海底的眼眸微恸,“恭敬,顺承。”
从被抱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人生,恭敬,顺承,以自己全部能力、忠诚、信仰去回报精英阶层的抚育。
杭敬承敛眸,忽地笑了笑,摇头,“其实你们最不该安排的是那场相亲。”
如果不是这场婚姻,他也许不会那么明确地拒绝杭家。
杭樾疑惑地打量着他,他坦然面对。
静默着对峙片刻。
杭敬承起身,“下周手术?”
“躺下吧。”他将床降下去,“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您。”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顿住,“对了,今年春节有工作安排,我们节后回家。”
“那姑娘知道你跟她结婚的真正原因吗?当时那个拿不下来的项目。”杭樾点到为止。
杭敬承背影微顿。
随后离开。
/
休息室没有人,空空荡荡。
微风撩起窗帘。
杭敬承眸色深冷,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一路问着,脚步也凌乱起来,下了楼。
医院周遭多绿植,草坪被融化的新雪冲刷过,油绿光亮。
杭敬承握着打不通的手机,四下张望着,心脏跟着一点点沉。
迎面差点撞上人。
“哥?”
见是杭维伊,他问:“见没见你嫂子?”
杭维伊被他乌沉的脸色吓一跳,结巴着指路,“见了啊,就,就在那。”
杭敬承看过去,陆敏正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两只手都塞在兜里,低着头,离得太远,瞧不清神情。
他大步从一侧走过去,临近了,脚步却迈不动。
手抄在大衣兜里,指尖冰凉,心脏一如冬风里飘荡的枝叶。
陆敏感应到什么似的,扭头看过来,朝他笑了笑,起身走过来。
她眼底是仍是悲悯哀恸。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杭敬承嗓子发干,声音嘶哑。
陆敏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仰头瞧他,玻璃无机质似的眼珠莹莹闪闪,“关于你的身世吗?”
“维伊告诉我了。”
杭敬承摇头。
陆敏:“还是你因为一个项目跟我结婚的事?”
杭敬承心下一沉,皱眉。
“我都知道了。”陆敏说。
那日咖啡店里面对面坐着,陈和说:“那你知不知道,他答应跟你结婚,是因为手里一个电影项目拿不下来?娶了你,就没有阻力了。”
她反问为什么拿不下来。
“当然是因为.......”陈和笑而不语。
她大概知道是因为杭家。
“我可以解释。”杭敬承说。
不同于刚才跟杭诚夫妇,杭樾夫妇的对峙较量时的淡定,现在的场面似乎让他罕见地流露无力与脆弱。
陆敏轻声:“他们给了你两条路,要么回家做帮手,要么跟我结婚,对不对。杭家从政从商,你想选的第三条路被断掉。上次姑父见我时,就说了这件事。”
冬日云清风霁,阳光灿烈。
杭敬承垂眸,眼睫翳住眼底黝深。
陆敏摇头,将手从兜里拿出来,拽住他的大衣衣领,扯他弯腰低头,然后垫起脚尖。她温热的嘴唇贴上他的下巴。杭敬承一顿。她的唇慢慢上移,吻过他的脸颊,随后是鼻梁,眼睫。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冷白的肌理,深邃的眉眼,鼻梁骨侧的淡淡阴影。柔软的手按着他的肩膀,轻轻揉抚。
她亲了亲他的薄唇,仰头看他,笑着轻声说:
“杭敬承,在这种身世背景下出落得这么坦荡无畏,优秀出色,也辛苦你了呀。”
作者有话说:
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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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推一本朋友的书,先婚后爱,《延期热恋》by图报,感兴趣就去收藏吧啵啵
文案:
宋婵作为国内知名时尚编辑,不仅业务能力出众,长相更是明艳动人,在娱乐圈里爱慕者无数。
网友好奇她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她回应:“没什么标准,就是不喜欢双眼皮,身高188,锁骨有痣的浓颜男性。”
条条框框都指向某顶流,网友:“你直接报苏逸岑身份证号得了。”
有人在评论区cue苏逸岑,他回应:【巧了,我的择偶标准也很简单,只是不喜欢宋婵。】
这种点名道姓的喊话在内娱闻所未闻。
从此,粉丝都知道两人互相看不惯。
–
这样两个人一起参加慢综艺,吃瓜群众翘首以盼扯头花场面。
综艺里,苏逸岑吃饭,宋婵转桌;宋婵聊前男友,苏逸岑打断,整个一水火不容。
吃瓜群众高呼:打起来!打起来!
直到有一天,突击采访苏逸岑家里,他打开门神色倦怠,脖颈上的吻痕明显。
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苏逸岑,我的吊带又被你撕坏了。”
网友:“卧槽,是宋婵?”
“打起来了,只不过打到了床上。”
当天,微博服务器直接崩溃。
苏逸岑发博大方承认:【已婚,夫妻情趣,不要见怪。】
网友:“那为啥你老婆说最讨厌你?”
宋婵回应:“因为他那天扯坏了我最喜欢的小裙子。”
网友:“……”
#馋馋以为的先婚后爱,是岑岑的蓄谋已久#
第70章
杭敬承看向她搭在自己肩上忍不住颤抖的手指, 片刻,抬手覆过她的手背。
他的手掌和脸颊一样冷,陆敏掌心微蜷, 仰头说:“你可以抱著我。”
他的手臂滑落, 穿过她的手臂,揽住腰肢,低下头,整个人颓唐地依靠着她。陆敏小小地趔趄了一下,努力站定,支撑他。
“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她问。
杭敬承沉默地靠在她颈侧, 片刻后,轻声问:“回家么。”
“不是说去吃广州菜吗。去吧。我开车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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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车流在高楼大厦间移动。
发动机轻微嗡鸣。
陆敏目视前方车况。
杭敬承似乎有点累, 坐在副驾, 抱臂, 脑袋轻轻偏向一侧,阖着眼睛。
陆敏想起半小时前。
她从洗手间出来, 杭敬承已不见踪影, 准备回休息室, 发现杭维伊在贴在病房门口偷听。
“嘘——”他回头, 竖起食指。
陆敏点头, 静默着进了隔壁房间。
不一会儿,杭维伊回来, 脸色很复杂, 频频叹息看向她,最后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上午出门了么?”
杭敬承的声音将她的思路打断, 她看向内视镜, 他竟勾唇, 笑意惺忪,就像平时跟她里聊天的模样。
“嗯。”她应着,“去了趟手机城,说内外屏都坏掉了,一起换的话要七百块,我觉得还是换一部新的好了,今晚去网上看看。然后去菜市场转了一圈。”
“冬天没什么好吃的青菜。”她有点苦恼。
杭敬承又笑,偏头看她,“想吃什么?”
“嗯......”陆敏真想起来,随后摇头,“算了,反季的东西太贵了。”
“咱们家还不至于吃不起。”杭敬承拿她无可奈何。
陆敏心下微动。
“省着点吧。万一将来有用钱的时候呢。”
节俭这一信条打小刻在她骨子里。
“能有什么。”杭敬承喃喃,靠在椅背上看窗外。
“比如生病。万一大病一场,可能要花很多钱。或者投资失败,不是说有钱人宁可铺张地吃喝玩乐,也不能玩投资么。以后养孩子呢,也会花很多。”
浪漫只能做调剂,生活里更多的是关于柴米油盐的计算。
“陆老师说得对。”杭敬承拖着尾音,不正经的模样。
陆老师说得对——
但我不会听的。
陆敏相信他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的话只是阐述自己的生活理念,本来也没打算要求他什么。
“姑姑怎么样,以后还要过来吗?”她试探性问。
杭敬承长吐了口气,松开抱住的手臂,掌心随意搭落。
“下周手术。之后再带你来一趟吧,以后除了逢年过节,就不见了。”
“好。”陆敏说。
杭敬承问:“杭维伊都跟你说了?”
“嗯。”
其实她早就对他有过一些怀疑。
以他的脾气秉性,相熟的兄弟不会太坏心,秦典就是例子。然而年长三岁本该圆滑的施鑫,却那么直白地劝他离婚,还‘不小心’叫她知道了。
明明家里两个孩子,弟弟却叫wei yi。两个人长相风格相差甚远,关系亲昵但是看起来没太有共同的生活经历。
杭维伊给了她答案。
“关于我哥的身世......”
“......其实哥他,不是爸妈的亲生儿子......他亲生父亲是家里司机,探亲的时候跟他妈妈一起遭遇车祸,所以他不满周岁就被我爸妈抱回来......”
“......我出生那年他十岁,因为姑姑家也没孩子,所以他被送过去了......陈旭被找回来,姑父就想把他送回来......然后他很伤心,跑出去,出车祸了,休学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