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松没错过他转瞬即逝的异样。
他多半是在以己度人地想:约修亚居然愿意将这东西拿出来?
池白松见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跟了过来。
不得不说,裴烬是很有契约精神和职业素养的。
“以赛亚。”
约修亚来到他房门前,敲了敲门口的隔离墙。
以赛亚闻声而来,在看见这一拨人又一次以同样的阵容聚集在他房门口时,他耐人寻味的目光挪向站在二人中间的池白松。
池白松“腼腆”地笑了笑。
约修亚打断他,将手杖剑递了出去——
“我来归还你的东西。”
以赛亚这一瞬间的表情相当精彩。
他眉梢挑起,接着又皱起来,像在怀疑自己在不知情时陷入了什么阴谋,现在的他看约修亚那张死人脸都觉得深不可测了起来。
他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以赛亚一手挡在自己和约修亚中间,困惑道:“我说,这不是什么玩笑吧?还是说你在搞什么鬼把戏?”
约修亚语气严肃,“这是你向池小姐提出的要求。”
他这话分明是在质问以赛亚。
“对,但我说的是让她拿过来,而不是让你亲自出动。”
以赛亚没想到约修亚的回答这么诚实,他津津有味地看着池白松,又看向约修亚,“我是说,为什么最后变成你来送交我要的东西了?”
“我听说你们做了交易。”
约修亚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如约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这话说得就和“我不相信你会遵守交易”一样了。
被他这么揶揄,以赛亚也不气。
他好笑道:“所以你在为这位池小姐出头?我没理解错吧?”
他又问池白松:“护花使者换人了?”
约修亚没有回答他。
但他满脸都写着“你还想不想要你的手杖剑了?”
“反正这东西也在你那里放了那么久……其实能不能回来都无所谓了。”
比起手杖剑,以赛亚对于看约修亚的乐子兴趣更大。
他继续刺激约修亚:“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和这位小姐的关系。你是为了她才来的,对吧?”
约修亚根本不打算理睬他。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帮池白松完成这场交易。
他冷声说:“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的。”
池白松觉得差不多了。
她再不开口,事后就显得可疑了,该站出来时就该站出来——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池白松站出来盯着以赛亚,无可奈何道:“……我们之间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约修亚听到这句“只是见过几次面”,甚至产生了想皱起眉来的冲动。
以赛亚摊手看好戏,“好吧——如果按你所说你们只有这么点接触,那他为什么要帮你?”
池白松说得不带犹豫,“我替他治疗,作为报酬,我请求约修亚先生将手杖剑归还给你。”
以赛亚眯起眼睛,“那他大可以将东西给你就行,还陪你跑一趟?”
池白松答得又快又坚定:“我认为这是出于善良。”
以赛亚快笑起来了。
池白松见鬼说鬼话的功底让他自愧弗如。
先前她同自己斡旋时的模样,和如今这幅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他甚至都要怀疑她是真的对约修亚有几分迷恋了。
但冷静一想他就发现,被情感驱使的分明是约修亚,而不是她。
这是要石缝开花了?他嘲讽地想。
“好吧。”一番沉默过后,以赛亚自认“败下阵来”。
他举着手说:“我怎么会不兑现我的承诺呢?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书拿过来。”
以赛亚转身走进书房,按照约定奉上了交易品,同时从约修亚手中拿回了自己经久未见的老伙伴。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池白松的笑容越发真切。
以赛亚没拦她,约修亚却一路护送她离开神殿。
等到了神殿门口,池白松已经踏出台阶,前脚踩在平地上了。
约修亚像才想好台词,“下一次的治疗时间是什么时候?”
池白松一怔。
她迟疑地说:“您之前不是说时间安排上不太方便吗?那您看什么时候时间合适,在研究所的官方号上找我预约就好。”
她还故意等了几分钟。
约修亚没有提出异议,他缓缓说了句:“好。”
他目送池白松离开,转身回了神殿内。
在路过米歇尔身旁时,他说道:“转告以赛亚,他下个月在炎狱边境值守一个月。”
炎狱以极热著称,底下镇压着一批古代种,在悬崖之上每天都能听到古代种们充满精神污染的哀嚎,很容易对值守者造成侵蚀。
可以说这是德尔塔几个边境区里环境最恶劣的一片地方。
以赛亚大人上次去炎狱边境还是去年的事了。
按理说今年他还有好几个月才会轮到这里。
米歇尔吞了口唾沫。
……以赛亚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事刺激到约修亚大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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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白松离开一段时间后,以赛亚才从房间里出来。
他大步径直走向中庭,果然找到了站在庭中央的约修亚,他盯着一棵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从梅柯那里听说了。”他说,“池小姐是你之前预约过的精神治疗师?”
约修亚冷冷看着他,并不回应。
以赛亚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你知道她今天是和别人一起来的吧?”
“和她的工作伙伴、还有她的男朋友——”
“哦,这不是我调查她,她在许愿池接受祝福的视频这几天网上播放量可高了。”
约修亚平静地说:“我不需要知道这些。”
“但我听说你还让巡逻队的人去阻止那些骚扰她的街头混混。”
以赛亚讥道:“你这么闲?说真的,既然你这么关心她,怎么不直接去找她……”
在约修亚冰冷地驱赶他的眼神中,以赛亚意识到自己窥视到了一个本质问题。
“等等,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她最近会来德尔塔?”
他顿了顿,然后笑容爽朗地问道:
“——啊,你不会连她联系方式都没有吧?”
作者有话说:
以赛亚:我有。
大黄:我有。
小纪:我有。
龙龙:我有。
神子:……
第34章
所需之物已经到手, 池白松就没什么耐心继续留下来了。
这种事就像拆快递一样,在拿到东西的那一刻就开始期望剥开它的包装, 然后将里面藏着的东西一探究竟。
回去的路上, 裴烬突然开口道:“那天看着我们的人是约修亚。”
池白松抬眼看他,他表情说不出地认真。
“我知道了。”
她不做出什么回应和承诺,又重新看向前方继续前进。
裴烬一直走在她侧身斜半步, 他见池白松对这件事的态度相当模糊,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了。
池白松猛地驻足,裴烬也跟着停下。
她扭头问他:“你能闻到约修亚身上的味道吗?”
裴烬动了动唇, 看得出他对回答这个问题相当犹豫。
半晌,他才像下了决心,问道:“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这句话无异于是不打自招了。
不过他依然戒备地看着池白松。
“你的反应, 以及你吃的药。”她说, “所以他是什么味道,你闻道了吗?”
裴烬看出她目光里的好奇,“你对他很感兴趣?”
“……可不只是他。”池白松从容地说:“我对你所能感知到的世界非常感兴趣。”
在这番对峙中,先败下阵来的还是裴烬。
他本是以强硬地视线注视着池白松, 现在, 他原本有几分紧绷的躯体放弃了被刺激后产生的戒备,宽阔的肩线也从城墙般的防御状改为了松弛状态。
“他只有一股冰冷的气息。”
他说, “没有别的了。”
池白松凝视着他。
像是要用眼睛在他身上挖掘出什么深埋的暗线和秘密。
“我吃药了。”他说, “闻得不是很清楚。”
这当然是骗人的。
他没告诉她自己闻到的远不止那点气味。
在池白松靠近约修亚时, 他分明闻到了他身上的另一种气味。
——像被春雨滋润过后的泥土翻出来时,浓郁的草腥气。
这让他感觉到有点不舒服。
几秒种后,她蓦然收回视线。
“我们回去吧。”
裴烬跟在她的影子后面, 一言不发。
……池白松就不好奇她自己的气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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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酒店后, 纪云追居然在继续发烧, 这让池白松有点没辙。
裴烬去给他买了药,池白松就在房间里陪他,他看来确实是烧糊涂了,也没什么力气和池白松说话。
等他吃了买的药,过了几个小时就退烧了,见他终于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池白松说了些安抚的话,就打算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了,纪云追迷迷糊糊地拉着她的衣服。
“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吧。”
池白松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可是你现在需要休息。”
裴烬给他倒了杯水,顺口给池白松找理由:“她还有工作。”
纪云追很是不甘地放开了她的衣服。
“等你好了我们再去玩。”她拍了拍纪云追额前的头发,“乖。”
“……好。”
不过最后纪云追的计划还是泡汤了。
他当晚就接到了电话,说他之前参加的利萨特音乐比赛送去参赛的曲子获奖了,后天就要颁奖了,让他提前回来准备颁奖仪式。
这段旅程只能被迫划上句号,万幸的是上飞机后没多久,纪云追的烧就退了。
裴烬还暗里嘲讽他是不是体质太弱,水土不服。
纪云追有苦难言,只能咬牙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他很清楚,自己完全是受了神殿的影响才会变成这样,如今一离开德尔塔,自然治愈了。
到了机场后,他们就要兵分两路了。
纪云追没法提出送池白松回家——因为他现在在他们看来是个还未彻底痊愈的虚弱病人,池白松甚至体贴地问他要不要叫个车送他回学校。
纪云追拒绝了:“我要先回家一趟。”
于是等池白松和裴烬走了之后,他独自一人在机场大门等车过来。
他打开终端,搜索了一下“德尔塔、神殿、加强”这些关键词。
在一串又一串官方味儿十足的新闻里,他找到了一条自己想要的信息——新一任神子约修亚上位后,和梅柯大祭司、以赛亚神官三人修改了神殿结界的部分构造,新闻将这三位同时代的天才人物吹得天花乱坠,表示他们将会为翼族带来伟大的进步。
也有人在底下评论“什么改构造,完全没感觉,你们这些媒体就是会乱吹嘘”之类的风凉话。
纪云追郁闷地关了终端。
本就是节假日高峰期,他等的车也一直没来。
他坐在椅子上,忽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来。
“你小子,我终于碰到你一个人的时候了,看来这就是缘分啊。”
他认出为首那人是骚扰池白松的那个混混,他看着纪云追,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围着他的几个小弟也跟着起哄。
纪云追本来心情就阴云密布,被对方这么挑衅,他也以冰冷地目光回视。
他本是两手插兜,身子整个半躺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如今刚想起身,就被对方的手下死死按住肩膀将他推了回去。
“就你一个人了,你那个打人很疼的同伴今天不在,我看你怎么跑。”
为首那人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哥们几个今天要好好教训你,让你搞清楚自己的地位。”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小白脸,就别想着跟我们几个哥们反抗了,我们几个发泄开心了就放你一条生路。”
其中一人用衣服藏着,掏出一把小刀来对着他,“可别想着反抗,不然你这张勾引女人的脸……可就保不住咯。”
纪云追虽然是坐着,但他的视线如撅起的刺刀那般锐利。
被他这么强硬地盯着,为首那人没得到想要的屈服,瞬间脾气上头,他一把扯起纪云追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起来!跟老子过来——”
几人就这么带着他,朝着机场外面的角落去。
纪云追不喊不闹,他一手拍开那人的肩膀,“我自己会走。”
见为首那人当场就要挥拳头,旁边的小弟拉着他:“翔哥,这里不方便……等我们去了那里……”
其余几个人则是牢牢围着纪云追,不让他走。
等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为首的何翔一把将纪云追往墙上一推。
他一个趔趄,后背重重往后摔。
几个混混嘲笑了起来,其中一人抓着他的头发贴近他的脸,嚷道:“那天不是很猛吗?嗯?”
“哥,看着小子,还带着项圈呢。”另一人伸手就要去抓他脖子上的choker,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的东西。”
他的倔强变成了导火索,本就一肚子怒气的其余几人抄起拳头就要往他身上砸。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把这娘娘腔的脸给他划烂!”“不是喜欢在女人面前逞强吗?都录下来,发给他亲朋好友看——”
纪云追本来就心情很差到了谷底。
而这群人还非挑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
他盯着持刀的那人,一片混乱中,他迅速地扯过他衣领,强迫他和自己的眼睛对视——
“去杀了他们,然后自杀。”
“你们全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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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们的茶会并非日日都举行,人们通常都拥有自己的小圈子,和三五好友一起聊聊那些不方便在通讯装置上说的话题,除开信息交换之外,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才是茶会的主旋律——当然,那些无所事事的非继承人们不包括在其列。继承者与非继承者们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这种界限对于双方都是保护。
若有一个非继承者出现在全是继承人的茶会上,那会让人怀疑他另有居心,这是越雷池的行为。
这种约定俗称的交际规则,上至大贵族,下至池家这样的落魄贵族甚至一些富豪家庭都是适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