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还睡着,知道是谁帮忙上的药?大不了等他醒了,再告诉他是自己上的,也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
朱果大喇喇扯开了赵玉的衣襟,露出肌肉分明的胸膛,如玉般的皮肤上鲜血淋漓。
朱果看着惨状,心里都不由得叹一句可怜,这个崔郎君长得极好,身材也是拔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刺客要下这样子的狠手,真是暴殄天物。
严暮自见朱果要拿她的巾帕去擦,低声喝止:“别用新的,用你练手绣的那个擦擦就行了……”
赵玉幽幽转醒,低头看向自己凉飕飕的胸口,黑沉的眸子对上她:“严娘子,这是?”
严暮自熟练挂上温柔的笑意,走过去接过朱果藏在身后的金创药,看向赵玉胸-前的伤口时,黑白分明的眸子隐约带着几分歉意:“郎君受的伤重,趁着郎君的人还没来,也要清理一下止止血才行。”
“也算是还了郎君昨日救我的恩情了。”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是无害的幼兽。
赵玉黑锐的眉峰上挑,提醒她道:“如果我没记错,严娘子今早要将我丢到雪地自生自灭?”
严暮自噎住片刻,很快又蹙起秀气的眉头,目光无辜:“那是不知道是郎君的缘故。若是知晓,我岂是那般忘恩负义之辈?现在也是想着,若尽绵薄之力能还上一些郎君救命之恩,也就满足了。”
赵玉扬唇。
救命之恩?
要不是刚才自己赶紧睁眼,怕是就让这个粗手粗脚的小丫鬟给扯死了。
他恍若听不见她口中的一口一个立马报恩,颔首道:“那娘子就来吧。救命之恩确实是大,一时半刻还不上不要紧。你我,来日方长。”
他眸间含笑,后面一句话说得缱-绻缠-绵,严暮自愣了一秒,心中难免感慨,男色误人啊。
倘若是自己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公主贵女,一定将这人收入彀中。
可惜身份并不匹配,这样门户不当的情意就算是升腾起来,也只不过是空中楼阁,只是牵绊阻碍人的东西。
她稳住心神,忍着心疼用自己心爱的丝帕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这样子倒是也好,她心疼丝帕,也就能将那股子面对着他胸膛上的伤口时的心疼演得更加逼真。
赵玉将沾满血的丝帕拿过来:“不必心疼这一帕,到时候送娘子一帕新的。”
严暮自假笑:“怎么会呢,自然是心疼郎君的伤了,一方丝帕罢了,值不得什么的。”
赵玉哦了一声,将丝帕攥在手里,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严暮自这下心里是真的在淌血了,这方帕子用的是南蜀国来的南蜀丝锦,贵得惊人。
她刚给赵玉将伤口包扎好,就见翠圆一个人回来了,她望向翠圆身后,仍旧是不见有人影。
“怎么就你一个人,崔郎君的人呢?没找到?”她道。
翠圆为难道:“温郎君说是风岩寻不见崔郎君,早就下山去了,现下道路被大雪堵住了,还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什么?”
他的人不在,这个烫手山芋岂不是要砸在自己手里了?
而且,这大雪封山了,傅允文还在山下呢,自己这次上来就是为了跟他独处,他人都不在,她在这里一个人吃个什么劲的素斋?
她狐疑的目光投向赵玉脸上,却见这人并不心虚,坦荡荡地回视回来:“风岩真是太担心我了,才这么着急。”
他半靠在床头,墨缎似的长发垂在他的肩头:“看来在风岩回来之前要有劳严娘子了。”
“什么?”
赵玉道:“我需要有人护理。”
这样直取性命的刺客,她是一点也不想要沾染的。
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上京城中的权贵倾轧?她根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
她这样的小蝼蚁,可经不起一丝波澜。
她还要留着狗命将傅允文拿下呢。东院那几个就够她吃一壶的了,这些旁人的恩怨阴谋,她丝毫没有心思管。
严暮自:“我胆子小,心也不够细,不如还是将此事告诉杨大娘子?娘子身边的人得力,必定能将郎君照顾得好。再者说,杨大娘子这次上山还带了府兵,更能保证郎君的安危。”
赵玉似笑非笑:“娘子不会是怕被牵扯进来吧?”
严暮自僵笑:“怎么会?”
“那就好。刚才严娘子不是说想报恩么?这么巧,机会就来了。在风岩回来之前,每晚过来给我上药,我会让人来接你。娘子今夜若是不来,我就只能亲自过来了。”
赵玉也不跟她再纠缠,这小娘子油滑得很。什么哭者惹人怜在她这里一点不管用,娇滴滴的娘子心倒是比铁还硬。他也懒得装了,没事人一样给自己拢好衣服,推开后窗跳进雪地,眨眼无踪。
严暮自反应过来之后,站起身来,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窗外,咬牙切齿道:“所以他刚才是装的?”
哪有人上一秒还气若游丝,下一秒就飞檐走壁的?开玩笑呢吧?
作者有话说:
媏媏:你演我
凌官:摊牌了,不装了。这伤对我来说问题不大,但是你必须来给我上药。
第16章 十六场梦
日渐西沉,道人盘坐在殿堂之中,念诵着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最后一抹醺黄的光穿过松间泠然雪意斜斜射在深豆青色的石板上。小道童抖着毳衣上的雪气,轻手轻脚进来将一排烛灯点燃,殿中瞬时亮然通明。
殿西侧,严暮自坐在犄角旮旯,拿着经书有气无力地看着。
今日傅允文果然没能回来。而且,好在剩下的男眷都去后山祈福了,她也不必特地避着那人,先是在房中实打实装病了半日,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出来随着一众女眷一起诵晚经。
严暮自脑子里头一团乱麻,在想着今晚该要怎么办的时候,一团被揉成一团的纸咻一声落到了她的面前。
抬眼一看,原来是温舒。
温舒在她斜左面,经书被她丢在厚厚的蒲团上,远远朝着门口指了指,用嘴型无声说道:“严姐姐,去净房吗?”
温舒性子跳脱,要不是一早就说严姐姐身子不爽,她才不会跟着母亲和长嫂念了一日的经文。
严暮自来得晚,只有堆着厚厚经文典籍的书架背后还有两个位置,离温舒很远,所以她只能这般远远挤眉弄眼。
严暮自起身正要往外走,发现自己的裙角被往里扯了扯。
她低头一看,只见那个一向红衣热烈的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道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最里面被书架挡住的蒲团上。
靛蓝色的质朴道袍被他穿得气质出尘,莲花玉冠将玄色长发盘于头顶,狭飞的眸子在光线晦暗的书架后头依旧明亮。
严暮自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自从上次被那人抱回房中之后,总感觉这人看自己的目光变了许多。
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烫得灼人。
“跟我走。”他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严暮自正想提醒他此处全是女眷,众目睽睽,劝他不要胡来。谁知道那双刚才还在她的裙摆上停留的手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已经径自往下,抓住了她细细的脚踝。
她隔着冬袜仿佛也能感觉到那双大掌的热度,纤细的脚踝被人桎梏在手中,她一时变得进退两难。
她小小的耳尖红得滴血,幸好她演技一向超群,才能稳住面上的表情,小声强作镇定道:“放开我,阿舒在看着这边。”
赵玉低笑一声:“那又如何?拒绝她,跟我走。”
严暮自如今算是知道这个人的秉性了,也不再逆着他来,想着把他当成顺毛驴来捋。
她朝温舒摇了摇头的同时,有着书架作掩护,抚了抚他金色的莲花冠,以作安抚。
待温舒一个人离开大殿之后,严暮自才看向下处的人:“去哪?”
道人与信众在威严神像前低声诵求庇护,女郎在神像后被人扣住纤细的手腕,乖顺地跟在身形高大的郎君身后,从窄门出去。
*
严暮自随着他进了一处无人的厢房。
“你不是喜欢鸟儿么?给你。”赵玉看似漫不经心将桌上的罩笼推向她。
这是他很早就遣人从西域找来的,今日暗卫快马加鞭将雀鸟送到他手上,他就过来寻她了。
厚厚的洋红色厚绒罩子将以靛笼牢牢包住,青蓝灰色的小小一团圆乎乎的雀鸟支着红蜡色的鸟喙从罩子缝隙中钻出头来,它的面颊上有一团如同腮红的羽毛,眼下一竖如同泪痕的黑色格外显眼,此时正歪着头像是在打量面前的二人。
严暮自撇开一点罩子,将手从笼子的空隙中伸进去,那只雀鸟一点儿也不怕人,见她探手过来,马上将毛茸茸的头蹭了过来。
她其实没有很喜欢鸟儿,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听来的,不过现下这个雀鸟确实很得她的心,所以她也没有辩驳。
“这叫什么鸟儿?”她摸着雀鸟小小的红喙,雀鸟便闭上黑凌凌的眼睛,用自己的鸟喙轻轻叨她的指-尖。
“是西域来的,叫做金山珍珠鸟。”赵玉看着她甚是喜欢的样子,心头软了几分。
严暮自闻言却收回了摸着珍珠鸟的手,蹙眉摇头:“隆冬时节从西域来的鸟儿,一定很贵重吧?”
赵玉轻描淡写道:“比起我的命,这算得上什么?”
严暮自看向他,开门见山道:“贵人,你今早走的时候健步如飞。”
赵玉也毫不掩饰:“没错,那点小伤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我的身体,很好。”
“那我更加不能收了。”严暮自将罩子盖回去,把鸟笼往赵玉那边推了几分,“无功不受禄。”
“或许你可以理解为我在讨你的欢心。”赵玉靠坐在椅子上,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下颌。
“郎君不用费心了,我已经有心悦的人。”严暮自断然拒绝。
“哦?”赵玉并不惊讶,甚至有些饶有兴致,“所以呢?你是真的喜欢那些晦涩的诗句?真的喜欢冷得要死去看什么梅花?”
严暮自不料他早已看穿自己,咬唇道:“不知道我何处得罪了郎君?”
赵玉起身,走近她几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坚-硬的棋桌将她柔-软的后腰抵住,她退无可退。
他单手将她恨不得贴上棋桌的后腰扶起。
赵玉薄唇轻启:“你不曾得罪我。”
严暮自双手往后,想要推开他在自己后腰的手,却被这人单手制住。
她的双手被钳制住,不得不挺着胸口保持住平衡,这让她有种奇异的羞耻感。
她轻咬下唇,眼睛熟练一眨,泪意已经漫上眼底:“既然不曾得罪,那郎君为何这般羞辱我?郎君这样对我,又是把我看成什么样的女郎?”
饶是赵玉早就看清她一贯的招数,还是心下一颤。
看到她哭,他就烦躁得很。
“我要是不强硬些,你早就不知道躲去哪里了。少在我面前哭,我不是傅允文,不吃这套。”赵玉眉心如川,心乱如麻。
严暮自见他口气强硬,一时想着自己在车厢时要在傅允文面前装成弱不禁风而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样子,真是倒霉,一时又想起今日白白浪费一日还要这人凶,真是无妄之灾。
反正,这下可真算是委屈一下全上来了。
晶莹如玉珠的泪真心实意划过她梨花般的柔颊。
赵玉用三指锢住她尖尖的下颌,将她嘴唇上的泪珠吮掉,她的嘴唇在他辗转重复几次的吮吻下,红得诱人。她一时愣住,睁大眼眸,泪都忘记流了。
赵玉哑声威胁:“都说了我最讨厌看你哭眼泪再敢掉一颗,我就吻你两次。”
“为什么是两次。”严暮自的脑子都忘记怎么运转了,愣愣顺着他的话问道。
“因为我觉得一次不够。”赵玉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再次噙-住她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030媏媏和凌官梦外第一次啵啵成就达成~
携媏媏凌官向大家问好~明年见啦~
凌官为啥会以为媏媏喜欢鸟儿~是因为之前看见媏媏让人救了一窝小鸟嗷~凌官送的鸟儿的图片放在微博啦!好可爱-3-
第17章 十七场梦
大大敞开着的窗牗被冷冽的风钻了空子,严暮自打了一个冷战,迷乱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
她双手放到二人之间,莹润泛着淡淡粉色的指-尖抵在深靛蓝色的道袍之上,齿尖微微用力,赵玉的唇峰之上就多了一道痕迹。
赵玉意犹未尽松开她,清凌如镜的眸子波澜未宁,并未计较自己唇上的小小伤痕:“怎么,还哭不哭了?”
严暮自黑深凝眸泪意消散,朱唇轻启:“混账东西。”
“哦?”赵玉低头看着面前正在露出尖利齿牙的小猫,俯首道。
“崔郎君怎么才肯放过我?”严暮自调转口风,仿佛刚才骂人的人不是自己。
赵玉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二指捏起鸟笼旁边叠着的一领猩红色福团纹白毛领斗篷将她裹住,他长指一拉,厚厚的兜帽收拢,将她玉雪一般的小脸圈在其中。
“崔郎君?噢,忘记告诉你了,清河崔氏只是孤的母族。孤,姓赵。”
赵玉的声音仿佛天雷轰过严暮自的脑子,顿时感觉周身生寒。
原来如此!
太子赵玉这个名字无人不知。只因当时崔皇后诞下麟儿后身子孱弱,为了祈福,曾昭告天下下了恩典。
太子以玉为名,然玉者乃天地之灵也,东宫不豫霸占。
也就是说,太子名讳玉字不必避讳,天下麟儿都可以取名为玉。
严暮自知道这个典故也是因为柳氏生下继弟之后,赶了这个趟儿,要沾沾东宫的恩典所以取了带玉的小名。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惧怕世家大族之内的厮杀,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惧怕什么了,呆呆地愣在原地,念叨道:“你是……东宫的太子殿下?”
赵玉倒是有些吃惊她知晓自己的名讳,扬起黑深的眉,心下难掩欢喜,面上不显:“你知晓孤?”
说完自己又有些后悔。
翼王和贵妃最喜欢造谣泼脏水给东宫,往常只是舅父一人给他辟谣,且手段残酷,往往起到反作用。
之前他从来不大在乎这些,觉得人云亦云不过尔尔,他懒得也不屑去辩驳,清者自清。
然而,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名声不太好。
“湖州离上京远,听到的传闻难免不尽不实。”他下意识补充一句。
严暮自浑身发抖,根本无暇去听他在说什么,她只感觉自己浑身变得软绵绵像汆水的面条。
她刚才骂了储君!
她强使自己稳住心神,俯身叩拜面前能执掌自己生杀大权的郎君,卑微告罪:“臣女出言不逊,殿下饶命。”
饶是她强自镇定,赵玉也听见她声音中的一丝颤抖,他皱眉:“你这是干什么,好好说话,谁让你下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