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从这头离开时天色还早,路上行人往来匆匆,落下的暖阳能够抚慰人心。
但是她还是从头凉到了脚,甚至指尖都忍不住轻颤着。
礼宸双亲受不了流言蜚语皆选择了自杀,前后差了没一周。
礼宸的事业由沈听肆一手摧毁,沈听肆拿他下手的原因则是陆尔,左拐右拐仔细算下来是不是她间接背了两条人命?
陆尔愧疚又惊惧,笼罩着自己的一层保护膜因着这个事情而彻底粉碎,将她拉扯出来毫无保留的面对这个世界。
她甚至连补救都没地方补救,她去哪里找一对老人给礼宸做父母?
陆尔行尸走肉的回了家,整整两天都过的浑浑噩噩,也没有心思上班更没有接私活。
不知道过去多久,公寓门被敲响。
陆尔起身去开口,看到来人一点不意外,她侧身让他进来。
沈听肆沉默着走到里面,环顾一圈后又把视线落到她身上,可能是人状态实在太差,连带他说话声音都轻了不少,“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他手上的纱布已拆,创口暴露在外看起来有点恐怖。
陆尔走过去,忍不住伸手在他的伤口上戳了戳。
力道不算大,但因为伤口没长好稍微还是有点疼意。
沈听肆转身捞住她的手腕,俯身望进她的眼睛,“瘦了,这两天没好好吃饭?”
陆尔确实没吃东西,也完全没有胃口,眼底的青黑显示还没怎么睡好觉。
她把手抽出来,越过他朝里走,一边冷声问:“你怎么会来?”
“自然是想你了。”沈听肆跟在她身后。
陆尔冷冷的扯了下嘴角,她知道不过是没去上班,所以他得不到她的动向了,才找上门来一探究竟。
艾絮已经将身段放到最低,依旧得不到沈听肆正眼,已经变得异常焦虑。
天天质问陆尔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兑现诺言彻底离开沈听肆。
但沈听肆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看陆尔看的很牢。
她是很不理解的,但是问了也白搭,现下也不愿轻易打草惊蛇。
陆尔觉得南城的事业于她而言已经没什么要紧,无法承受背负了两条人命的事情不能告知沈听肆,以免让他误会自己私下还与礼宸有牵扯。
这两天她想了很久,觉得费心周旋到现在,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安全上了岸。
最初的目的其实已经达成。
哪怕不用艾絮做借口,她也可以走了。
原本还存着一丝留在南城的希望,现在觉得还是算了,能走多远是多远,离这些人和事都远远的。
去看看别的东西,看看其他陌生的城市,或许到了某个未知的角落自己说不定也能被救赎。
第70章
陆尔很快振作起来, 每天按时去工作室报道,但是她要求工作不要排满, 呆几小时就返家, 她不像是去上班,更像走个过场去完成任务的。
沈听肆反而对她的状态很满意,每天下班按时就往她的住所跑,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备好。
随意吃着,聊聊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发现这些画面反而是自己很怀念的,失而复得之后有种说不清的满足和庆幸。
表面看起来似乎什么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除了他们至今没有好好亲近过。
沈听肆觉得没什么,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的来,他可以等, 可以给陆尔时间, 磨合过程也不全是难熬的。
夏末秋初,树叶渐渐枯黄。
在南城逗留许久的艾絮在某个午后找上了门。
她觉得陆尔把她当成了傻子在耍,所有的承诺不过是缓和她情绪的借口,自己的出现反而增进了陆尔和沈听肆的感情。
陆尔试着解释, 对方激动的不管不顾自说自话, 她明白艾絮不过是需要一个抒发情绪的渠道,于是沉默下来做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尽管内容都是批判自己的。
陆尔住的地方小, 日子过的也不考究, 能拿出来招待的只有果汁饮料和一些小零食。
艾絮看不上这些玩意,最后只有陆尔一边吃一边心不在焉听。
等人发泄的差不多了,她才拍了拍手, “再等一星期, 一星期后若是我还安安稳稳的留在沈听肆身边, 你就可以找上门去告状,你得不到的也千万别让我得到。”
艾絮愣了一下,表情是极端激动后的呆滞。
陆尔捞着纸盒纯牛奶递过去跟她面前当摆设的轻轻一撞,笑说:“就这么说定了。”
事实上都不需要一星期,第二天清晨,陆尔拎着一只行李箱坐上了一辆出租车,绕着南城晃悠了两圈,中间又换乘了数辆,最后打给一个之前就约定好的司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天上午沈听肆收到消息——陆尔没有去工作室。
他没在意,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了某娱乐公司参会,之后又是酒局应酬,等结束时已经是深夜,傍晚给陆尔发去的消息没有一点回应。
张哲圣站在边上,低声问:“沈老师,您准备回哪里?”
沈听肆扯下领带随手一扔,又顺手解了扣子,带着满满的酒气说:“去她那边。”
紧接着闭上了眼休憩。
张哲圣便照例将沈听肆送去了陆尔那边,最近来这边的次数太过频繁,他也已经习惯。
往常将沈听肆送到,没有特别嘱咐的话,会先行离开,等次日上午再来接。
今天沈听肆喝了酒,张哲圣便特意把他送上楼,想着等门开把人送进去再走。
然而褐色的防盗门没有一点反应,随着时间的延长,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哲圣不敢看沈听肆的脸色,连忙低头给陆尔打去电话,传来的提示音让他错愕的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人。
沈听肆注意到,冷声问:“怎么?”
张哲圣结结巴巴的说:“空、空号了。”
酒醉让沈听肆往日冷白的肤色染上了些许暖人的粉,整个人看过去也变得更有人情味,不至于拒人千里。
可听完张哲圣的话后,薄唇倏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侧颜锋利的线条明晃晃显露着他正处于暴怒边缘。
张哲圣当下也有些手足无措,这种局面是从来不曾遇见的,明明前一日还你侬我侬好的跟什么似的,转眼间居然就消失不见了。
连带手机都成了空号,微信这种就更不用说了。
种种情况都昭示着陆尔一声不吭的跑了,还跑的彻头彻尾寻不见踪迹。
站了好半晌,张哲圣觉得一直杵在别人门口也不是个事,大着胆子说:“沈老师,已经很晚了,要么先回去等天亮了再试着找找看。”
沈听肆没反应,低头从口袋中掏出备用钥匙。
这里的钥匙他有,只是每次过来执意让陆尔过来给他开门,就像这个人每天都在等他回来一样。
公寓里的装扮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厨台上放着前一天买来的蔬菜,茶几上摆着吃剩的面碗,连衣柜中还剩着大半的常服,甚至往常在使用的手机都随意的扔在床铺上。
除了一眼就少了的笔电,所有的东西看过去都跟他一样在默默等待它们的主人,仿佛那个人下一秒就会凭空出现。
张哲圣的表情不忍又尴尬,他想试图安慰沈听肆几句,又觉得无从下口。
他默默站在边上,时刻注意着沈听肆的动向,也担心他突然暴怒起来砸了这里。
不过沈听肆什么都没做,很冷静的观察了一圈后,便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张哲圣不由得跟着松了口气,心想沈听肆的反应没过激,比自己预料的好很多。
然而上车后沈听肆并没有回四季华府,而是大半夜的找上了池行风,又让池行风将吴蕊给找了出来。
这两人也已经分手,并且分的很不愉快,关系可不单单是降至冰点那么简单。
吴蕊压根不接池行风电话,磨了很久在得知是有关陆尔的事情之后,才裹着睡衣一脸土色的走了出来。
只是得知他们的来意后,吴蕊却显出一脸的茫然,她甚至还不信沈听肆的,亲自给陆尔打去电话,确认事实后第一时间紧张起来,生怕陆尔出意外,又大肆的咒骂沈听肆不是人,乱七八糟一大堆之后崩溃的哭了起来。
沈听肆冷漠的听着,意识到吴蕊确实不知情后,二话不说又转身上了车,缺德的抛下池行风独自承接吴蕊的怒火。
张哲圣漫无目的的开车四处遛着沈听肆。
他没发话回四季华府,又没有别的明确目的地,张哲圣只能自己乱晃。
这一整夜沈听肆面无表情的去了陆尔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但是一无所获。
她怎么可能在南城,她绝对不可能再留在南城。
如果在南城就不会把她父亲送走,如果还在南城不至于让吴蕊这个反应,她的社交圈不大,至交好友就一个。
沈听肆木然坐在后座,酒劲过去后的脸色苍白的离谱,就像大病一场方缓过来。
已经凌晨两点,张哲圣快扛不住了,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年纪,熬夜这种事哪吃得消。
但他嘴上又不敢说,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沈听肆还是别折腾了吧。
人都走干净了,就算找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回来的。
沈听肆不知想到什么,点着方向让他继续开。
逐步的朝四季华府靠近,张哲圣觉得奇怪,若是回家不用指路他也能知道,果然车子没在这处停下,又继续朝西驶去。
在另一头的一个小区门口停了。
大马路上已经不见人影,街景萧条,门卫处还亮着灯,值夜保安在轮岗。
沈听肆打了个电话,随后从车上走了下来。
后半夜的风冷的惊人,张哲圣怕他冻出病来,连忙拿了外套要给他披上,沈听肆却抬手制止了。
他自虐般的站在冷风中,肃着一张精雕细琢的脸,眼帘微微下落盯着地上,大高个身材却莫名透出一股惨兮兮的可怜劲。
张哲圣皱眉看着自己的老板,这个当下也禁不住恨起陆尔来。
这个女人也真的是不知好歹,沈听肆这样的男人已经迁就她到这个地步,居然还能使性子搞失踪。
没多久,浓黑的夜色中快步跑来一个人。
穿着白色家居服,外面随意披了件外套,长发微乱,素面朝天的脸上带着紧张与错愕还有一丝隐约的欢喜。
艾絮怎么都没想到沈听肆会主动给自己来电话,迷迷糊糊睁眼看见的那一刻,她都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然而特制的铃声告诉她,确确实实是真的。
她二话不说便跑了下来,但真到跟前了,又有点莫名的怯步。
沈听肆不等她问话,先一步开口:“陆尔去哪了?”
艾絮一愣,拢着衣服的手微微收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不在家吗?”
沈听肆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不放过分毫,“你们私下不是一直有联系吗?她走了你会不知道?”
艾絮倏尔睁大眼,一脸的不敢置信,但很快又收敛起来,尽量将情绪压下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走不走我怎么会知道。”
“你们私下那些小动作,为的不就是让她离开我吗?”沈听肆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质问,他近乎称得上是请求般的说,“你告诉我她去哪了,以后只要我能帮的,你随时来找我。”
艾絮终于等来了他的妥协,但这样的妥协还不如没有。
眼底猛然一酸,委屈难过的泪水瞬间便夺眶而出。
她们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想都在沈听肆的掌握之中,陆尔口口声声的威胁筹码,不过是他哄她的玩乐,从一开始到现在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放任着,任由陆尔在那胡作非为,只为了她高兴就行。
那自己又是什么?
跳梁小丑吗?
做了这么多,从头到尾的坚持都是为了什么?
艾絮当下就崩溃起来,哭的情绪失控,前一秒还以为看到了希望,下一秒又狠狠将她拍入地狱。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沈听肆不耐烦的一撇头,整个耐心告竭,忍了一晚上的憋屈恐慌恼火在这烦人的哭声中近乎要溃堤而出。
忍了又忍,才过去一把将蹲地上的人扯了起来,让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你告诉我陆尔在哪,我就把你捧上殿堂级小提琴手,你渴望的荣耀未来都可以有。”
艾絮抽噎着摇了摇头。
沈听肆:“这不是你的梦想吗?这不是你最大的愿望吗?我一定帮你实现,只要你告……”
“我不知道!”艾絮嘶声哭吼道,“我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没有跟我联系。”
“你们前一天还见面了。”
“是!”艾絮崩溃喊道,“她说让我等一周,然后就没然后了,我说的是真的,我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不要问我了!”
沈听肆直直的盯了她一会,终于失落的垂下了手。
张哲圣都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大着胆子说:“沈老师,先回去吧,您先去休息一会。”
只是回到车上,这一晚并没有就此过去。
沈听肆冷眼看着窗外又说话了:“去海港。”
张哲圣真的要崩溃了,这是疯了吧,深更半夜的去什么海边,难不成去殉情啊。
他一脸菜色的将车子开上高架,过高速收费口,朝着最近的海港驶去。
顶着熊猫眼到了那边,已经是日出时分,金色的海平面瑰丽壮阔,边上居然还真有小年轻结伴看日出。
海风肆意吹拂,海浪声一声叠着一声。
沙滩上独自坐着一个青年,黑色的背影单薄而孤寂。
柳慕远还在。
沈听肆猛然闭眼,最后一处的可能也彻底断了。
第71章
晚上十点半, 陆尔从电台出来。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阵雨,此刻闷雷阵阵, 银光横穿夜幕, 狂风卷着落叶沙石肆意飞扬。
为了上班方便,陆尔找了个距离单位仅隔一条街的住房。
她刚走进楼道,外头一声炸雷, 豆大的雨滴终于落下来。
很老的公寓楼,没有电梯,每天上下爬六层。
刚开始住这里的时候爬的两条腿都不像自己的, 现在大半年下来倒是已经适应,不知道是不是天天爬楼梯的原因,身体感觉也变好很多。
大半年过去了, 时间真快。
陆尔转头又看了眼外面喧嚣的雨夜, 随后开门进屋。
意外的是灯都亮着,隔离墙后突然露出一个脑袋,灰色毛绒发带将脑门都露了出来,脸上贴着一张面膜, 双手轻轻拉扯在调整位置。
裹着声音打招呼:“你回来啦?”
陆尔一边换鞋一边惊讶地问:“这话该是我问你啊, 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