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去了何处,但无人在意。
也是,对于公主目前的状况来说,这会儿她悄悄去看一眼那些待选者是顺理成章的。
自然没有人在意公主的不见。
姜秉儿却在记着时辰呢。倒不是对婉鎏公主多在意,而是纯粹想掐着公主回来的时候去更衣。
她可不想自己和婉鎏公主同时消失在花宴中。
只是婉鎏公主这算是一去不回了吗?等了又等也不见公主折返,她已经等不住了。
无法,她悄悄找到云三夫人,低语了两句,而后请了个中宫的宫娥送她去更衣。
姜秉儿时刻谨记那宫嬷嬷的教诲,走该走的大路,紧紧跟着宫娥。哪怕好奇周围怎么忽然有了些喧哗,她也没分心。
她甚至有心思在那偏殿中寻了个铜镜,打量自己脸蛋上的脂粉有没有松散。
还好,她白着呢,看不出什么。
等姜秉儿回到掬雪阁时,婉鎏公主已经回来了。
依旧坐在皇后的身侧,沉默不语。
但是比起她离开前的苍白小脸,这会儿的她明显是比刚刚还要紧张,甚至是有些慌乱的。
不敢抬头,低着头绞着帕子。
那模样,倒是像极了怕人的云葶。
姜秉儿收回视线,不忍再看。
花圃已经撑起了不少伞,一则是为夫人们遮挡阳光,二则,百花娇嫩,可经不起暴晒。
那头皇后准备的几个乐人吹拉弹唱了片刻,就有个小宫人从廊下端着托盘疾步走了来。
“奴婢请皇后殿下安,这是陛下着奴婢送来与皇后殿下的,这是前殿的大人们所作的牡丹颂。”
“好极了。”
皇后令人在花圃里支了一张桌,那托盘放在桌上,旁边还有几只牡丹点缀。
皇后起身,扶着嬷嬷的手走到桌前,笑吟吟朝婉鎏招了招手。
“婉儿来,看看这些诗作如何。”
说罢,皇后又亲昵地叫姜秉儿。
“阿姜也来,与婉儿参谋参谋。”
这是她敢参谋的吗?
姜秉儿后背都要冒汗了,这参谋公主的婚事,对她来说要求太高了。
但是皇后相邀,她心里再有千思万绪,也淡定笑着起身。
“妾可不敢参谋,不怕皇后殿下笑话,妾不通诗词。”
姜秉儿坦坦荡荡地自揭短处。
她就是一个纨绔。你要让她来评价什么伶人的歌舞那她在行。再不济了与她评选什么吃喝玩乐,保准她能尽心尽力。
但是评选诗作?
她背过的上一首诗那都追溯到三年前,战乱起时,阿爹教她的。
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
当时她不懂其中之意,等她懂得时候,她竟然觉着这一句诗,倒是极为符合云溪奉。
他自北被流放到西南,遇上了她。
皇后娇嗔地笑着:“哪里要你做个诗人了,只需会看字儿就行。”
“都说字如其人,我信阿姜的眼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秉儿无法推脱,上前去,与婉鎏一左一右站在皇后的身侧。
皇后这才捻起那一张张笔墨刚干的纸张。
有的书写规整,有的豪放不羁,也有的聪慧,落款写了自己的名,还印了章。
也有的就愚笨些,只题诗,半字不提自己。
皇后看的很仔细,她看过后,又交给姜秉儿和婉鎏看。
姜秉儿大概扫一眼就知道这的确是她无法评判的水准。
纵然她再不懂,那堆砌辞藻的浮华表象和言之有物的神行俱在还是能分辨的。
而这些诗作都是极佳,各有千秋。
轮到婉鎏看时,她几乎是皱着眉,一张一张看了过去。
看到其中一张时,她忽地愣住了,苍白着脸盯着那题诗人的名字。
“婉儿可是觉着这一份不错?”
皇后出言问道。
婉鎏慌慌张张将那一张诗纸放下。
“不是,只是……只是没见过这字迹。”
说是没见过字迹,在场的每一份字迹婉鎏都是没见过的,这说辞有些急促了些。
皇后自然留了心,将婉鎏看的时间最长的那一份拿了过来,自己看了一次后,又交给了姜秉儿。
姜秉儿接过那诗纸倒是一愣。
这字迹太熟了,不用看落款就知道是崔文津。
毕竟当年崔文津替她罚抄,可不是一次两次,那可是日积月累的多年。
居然是崔文津?
姜秉儿有些意外,有些好奇。
但是吧,崔文津这个人长得纯良无害,又有满腹经纶,才学上是拔尖的,若是见个面哄个小姑娘,也不是难事。
她有些犹豫。
她觉着崔文津有些奇奇怪怪的,反正她自己长大后都不太愿和崔文津玩,婉鎏的话……
“就这些了吗?”
婉鎏那边小声地问皇后。
皇后心中有数,这些诗作几乎都对得上人。在场的都在这儿了。
“婉儿觉着,这其中哪一份比较好呢?”
婉鎏沉默片刻,她紧紧抠着手指,而后仰起头来。
却是看向了姜秉儿。
姜秉儿暗觉不妙。
下一刻,婉鎏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那云大人的呢?这里为什么没有云大人的诗作?”
姜秉儿抿了抿唇,她敢确定,婉鎏肯定知道这送来的诗作是什么意思。她却装傻,当众要云溪奉的诗作。
婉鎏想……点云溪奉为驸马。
皇后眼皮一跳,低声急促打断她:“婉鎏!”
话已经说出了口,婉鎏执拗地盯着姜秉儿。
姜秉儿此刻也不避让,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冷静,理智,以及自信。
婉鎏心中苦涩,还是强撑着一字一句说道。
“我自小钦佩云大人的才学,在婉鎏心中,谁都比不上云大人,魁首自然只能是云大人。”
作者有话说:
云团子:你看好了,可不管我的事。
来喽~
红包包
第34章
四下里一片安静,在贵夫人们心中是有些惊慌到紧张的。
甚至皇后都有些铁青着脸脸,紧紧攥着桌角,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婉鎏。
而更多人的目光则是投向了姜秉儿。
大将军夫人。
云溪奉的妻子。
一片寂静中,姜秉儿笑吟吟拍了拍手。
“婉鎏公主说的极好。”
她淡然而好奇地偏过头,很自然地问皇后。
“妾曾听将军提起,陛下与殿下都曾是他的师兄姐,不知在皇后殿下眼中,将军的学识如何?”
皇后飞快看了眼姜秉儿。
冷静自持,笑眼弯弯。
她像是没有听懂,但是她绝对听懂了。一个听懂背后意思的女子还能这般理智……
皇后整理了一下思绪,松开攥着的手指,露出笑意。
“丰泽算是我与陛下看着长大的。他天资聪颖,灵活多变,小时开始启蒙就学很快,读书远远不是旁人能比的。那会儿才八九岁,陛下就带着他出门去参加诗会,所作诗篇到现在都留在瑞亲王府里呢。”
姜秉儿听得津津有味。
“将军当真那么厉害吗?皇后殿下可别为他说好话,若是我回去他写不出诗来,妾可是不依的。”
皇后过来牵了姜秉儿的手,领着她往阁中走。
“怎么会骗你。在场也有不少都是你们的长辈,当年云小郎文学武功惊艳全京时,这些个长辈可都跟着看着呢。”
这却是将婉鎏公主一人扔在了烈日下。
婉鎏的背景单薄,扶着桌子沉默许久,还是被宫娥小心请着引到阁内。
众人落了座,不少年长的夫人们也都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笑着说道。
“皇后殿下可没说错,当年云家小郎君写的一手好字,能写论,能作诗,和我家幼子曾经还闹过,两人写诗斗气,我家幼子写不过云小郎,气得三天没吃饭呢。”
姜秉儿这下是真的有些震惊,眼睛亮晶晶地,全是好奇。
“他还会闹气?辛苦夫人,劳驾说个仔细与我听吧!”
“可别给阿姜说这。回去要笑话丰泽的。”皇后含笑抬手在姜秉儿额头轻轻戳了戳,“丰泽可是说过,这丫头最爱欺负他呢。”
姜秉儿飞快看了眼皇后,低头但笑不语。
“将军夫人不是京中人,自然不知道大将军年幼时的风采。”又一位夫人回忆着慢慢悠悠说道,“我娘家小弟当年二十二岁时殿考,与十三岁的云小郎同列。小弟甚至说,他与云小郎之间有天堑之别。”
这话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吹捧云大将军,听着着实让人不由惊叹。
众夫人们大都有些年纪,当年是看着云家小郎长大的。
但是那场殿试出了事,在场的都是官家女眷,自然是闭口不提最后的结果。
还不等云小郎变成云公子,云大人,一场灾难让云溪奉远离京中五年。
他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长大。回来时,就成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云三夫人打量了一眼姜秉儿,她淡定自若,而婉鎏公主似乎已经回过神来,咬着唇一脸苍白,面色难堪。
不由得微叹。要不是自家侄媳是个大事上稳重拎得清的,今日只怕不好善了。
“如此说来,公主说的果然没错,”就在众人都放下心来,逐渐松气时,姜秉儿笑吟吟地话头一转,又转到了婉鎏公主身上,她目色沉淀,语气淡然,“若是有云将军所在,这魁首自然要落到他头上。”
婉鎏公主猛地抬头,面色震惊。
皇后也一愣,飞快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姜秉儿却是朝云葶招了招手。
“辛苦我家葶儿一趟,去让你阿兄换个地儿待,别影响了人家辛苦作诗的大人们。他又不用擢选文考,就让他避个嫌吧。”
云葶是个懵的,自家阿嫂这般说,她就真的起身行了个礼,带上两个宫娥去找前殿了。
这会儿,皇后才明白姜秉儿要做什么。
姜秉儿回过眸来,端起手中凉茶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笑吟吟地说道。
“这下不用为将军头疼了,他啊,局外人,没那资格。”
局外人三个字说的又轻又快,可听入有些人的心中,那是字如千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皇后也跟着重复了句。
“对,丰泽啊,是局外人。”
这话云溪奉的妻子能说,皇后能说,旁人可不敢说,有的打量婉鎏公主,有的则小心附和。
很显然,这一场为婉鎏公主准备的相看已经没戏了。不但没戏,还得小心着后续。
阁内以皇后为首的贵夫人们都开始拉开话题。
皇后知道这件事就只能就此作罢,也不提让婉鎏选什么魁首,让宫人将那些诗作全都收起来卷好。
姜秉儿坐在皇后的下首,两人还能说说笑笑,瞧着很是亲昵。
不多久,云葶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身后宫娥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张笔墨还未干透的纸。
云葶规规矩矩给皇后问了好,皇后好奇问她身后是什么。
云葶老实,就说了。
“回皇后的话,这是家兄写的诗。”
悠哉悠哉喝着凉茶的姜秉儿肩膀一紧,她嘴角抿着的一抹笑意消失了。
握着茶碗的手指已然发白。
……好样的。
皇后惊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姜秉儿,姜秉儿面色倒是淡定,甚至饶有兴趣地问:“是么,倒是不知他写了什么?”
相比较其他人,婉鎏眼睛里荡出了光芒,她几乎是满怀期待地起身要来拿这诗作。
云葶却挡在了婉鎏公主的面前。
“公主作何?”云葶有些不解。
婉鎏公主急切地说道:“我来拿诗,云大人写的诗。”
姜秉儿垂下眼皮,拂了拂茶沫子。
“抱歉啊公主,这个不能给公主看。”
云葶转过身取过那带着墨迹的宣纸,递到了姜秉儿手中。
“家兄交代了,这首诗只能交给嫂嫂,旁人不能看。”
姜秉儿一愣,那带着墨味的宣纸就入了她手中。
站在那儿主动去拿诗作的婉鎏公主脸色骤白,咬紧唇,缠着声问:“不是,不是给我的吗?”
云葶老实,人家问什么就说什么。
她乖乖地摇头。
“回公主的话,阿兄问我嫂嫂为什么撵他走,我说了,阿兄就写了首诗来,说是哄嫂嫂的。还说这首诗除非嫂嫂愿意,否则旁人不可以看的。”
这话中的意头可太多了。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婉鎏公主闹的这一场,云溪奉都知道了。
他知道了,并且做出了他的抉择。可能都算不上抉择,他的反应却是写一首诗来哄自己的妻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
姜秉儿捏着宣纸,到底稍微老实了些。
“……哪个要他哄了。”
她小声嘟囔了句。
可到底还是打开了诗纸。
而后,立刻折起合上。
眼神闪躲地那模样,让皇后看了都好奇。
“不知丰泽与阿姜写了什么诗?”
这让她怎么说?
姜秉儿难得一改刚刚的大方,支支吾吾了半天,而后灵光一闪。
“不知在皇后殿下眼中,云大人诗作该是怎么样的?”
皇后想了想。
“斐然成章。”
姜秉儿了然,立刻说道:“那可就不能给皇后殿下看了,免得让皇后看见他这诗作,要反思当年怎么教的他了。”
皇后似乎懂了些什么,捂着唇轻笑。
“好好好,你们俩的诗,我可不看。”
姜秉儿满意地低头将云溪奉写的诗作吹干墨迹收起。
他倒也聪明。
知道皇后这里给的题是牡丹,他倒好,写了姜花。
只写姜花的诗就写,怎么还要在里面夹带私货呢。
好个没脸没皮的阿云。
“嫂嫂。”
婉鎏起身,苍白着脸说道:“日头太晒,我不舒服,先告退了。”
皇后静静地看着她。
“也好,今日浮热,的确让人头晕脑胀的,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冷静冷静。”
今日的花宴也差不多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皇后只拉着众人在阁中饮茶听曲儿,又赏了席面,请众人用过午膳后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