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以后入了宫,还把不把我们当回事?”
甫一面完圣被打发出来,曹娥便被人围堵在永安侯府的花园。江望选良家子是奉旨,但此时并不算大张旗鼓。为了防止长公主再从中作梗,这批良家子暂居在侯府的后院。
“就是!”
“下贱胚子。”
“非得教训好好一下!”
女人间打架并不需要拳打脚踢,犀利的言语能化作最锋利的刃,划得人遍体鳞伤。但这批良家子里,除了她,也不全是大家闺秀。有人上来扯她好不容易攒钱买下的钗,随手扔进了河里。青丝散落,衣带被拽扯,寡不敌众的曹娥知道挣不过,便忍气吞声。
“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乍响,这群围聚在一起仗势欺人的良家子们闻声即刻住了手,乖巧地站在一旁。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大厅中与江望闲谈的晏珩。
晏珩负手而立,身后的仪仗在这不小的侯府花园内绵延数十步。宦官擎着华盖,婢女掌着羽扇。微风轻拂,吹起皇帝的裳摆,露出赤舄的一角。这么一行数十人,竟能悄无声息地走近,让她们听不见一点动静。
随侍的江望见状,不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谁许你们在这丢人现眼的?来人,将这群良家子送回去思过,无令不得出房门半步。”
侯府的管家闻言应了,当即带人绕开圣驾,去拉人。众良家子皆乱成一团,梨花带雨地求起饶来。晏珩最厌恶女子哭哭啼啼,见状不由一哂:“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方才不是很厉害?”
“现在知道错了,未免太晚了。这般会拉帮结派,入了宫指不定怎么捧高踩低,给……给朕找不痛快。”晏珩顿了顿,方道,“直接派人原路遣返,给些银子打发走。”
“陛下……”
“民女知道错了……”
“陛下开恩啊!”
这些人承载着家族的期望入宫,自然想承宠。谁都知道,皇后无子,且皇帝忍让长公主,多年不开后宫。近些年大权渐移,皇帝好容易有了小选良家子来充宫的心思。她们要是能抓住机会,率先诞下皇长子,还愁不能母凭子贵?说不准,儿子被立为太子,那就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拖走。”晏珩轻描淡写地吩咐,马上就有威武的禁军上前,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哭哭啼啼良家子。剩下的良家子见禁军专捡啜泣的人拖,倒是忽然安静了。
而从始至终平静的曹娥,不由令晏珩有些刮目相看。晏珩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衣衫凌乱的曹娥,慢条斯理道:“你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十在:介意别买,谢谢合作!
晏珩:朕真的还不错。
陆婉:陛下您是真的真的还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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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幻梦(番外|下)
君之盛履,赤舄几几。晏珩忽如其来的关注,倒令曹娥受宠若惊。
入府时宫中便有嬷嬷来教礼仪,虽然没有学过几天,但曹娥知道,自己这样在御前十分失仪。她虽不敢抬头窥视天子的龙颜,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也因着堂上的惊鸿一瞥,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脑海里。一时间,她的心砰砰直跳。
这样好的男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竟会成为她命中注定的丈夫么?
晏珩对旁人一向没有什么耐心,开口问她也不过一时兴起。可对方这时还唯唯诺诺,倒是叫她兴意阑珊。她顿觉自己来这一趟,会无功而返,忽生出些索然无味之感。这么想着,晏珩负在背后的双手不由垂于腰际。
她这是准备转身离去。
江望深知这一点,便适时开口,提醒低头不语的曹娥:“陛下问你话呢,曹氏。”
曹娥闻唤回神,战战兢兢地叩首,轻声道:“民女曹娥,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哦,你就是曹娥。”说不上什么感觉,晏珩点点头。望着毕恭毕敬地跪在那,声音清泠的曹娥,她有些恍惚。
每个人的生平都写在江望呈上来的册子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晏珩仔细地看过。那书册上,看似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实则轻而易举地敲定了这些人余生应处的位置。
曹娥,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她身份特殊,年龄也不同寻常的大。曹娥是卑微的私生女,从事着卖艺的活计。母亲连妾位都未能得到,早逝,一母同胞的弟弟至今未能入族谱。
大夏早年律法有定,男子若想入仕,除了出生录籍时官府发给的照身帖,还应该有宗碟。这样既方便验明正身,也能避免出事问责时寻不到人。不过晏珩登基后求贤令的颁布,让此法没有什么发挥作用的余地。所以曹娥的弟弟曹锋,在姐姐的周旋下,去年通过刘县令的首肯,终顺利从了军。
曹氏出身不好,又沦落风尘。自幼被嫡母赶出曹家,自生自灭。这么多年被吸血的嫡母压榨,家徒四壁。弟弟曹锋尚未娶妻,也无功名傍身。
这样的条件,让在正阳算得上姿容出众的曹娥,说不上什么好亲。好容易在武宁三年与人定了亲,那人还酒后跌入湖中溺水而亡。这克夫的名声一传,更是叫曹娥嫁不出去。
这人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其实,也不过是娇弱的小小女子而已。种种不幸的遭遇与无足轻重的家世,让她成为了最好掌控的棋子。所以晏珩思索片刻,指着跪地的曹娥淡淡道:“朕今晚不回宫了,你,过来伺候。”
江望点点头,温声道:“曹氏,还不谢恩。”
恩宠来得猝不及防,曹娥喜悦之余,愈发谨慎,又郑重地叩了头,颤声道:“民女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来,一切的一切,顺理成章。侍寝是假,利用是真。曹娥没有反抗的资格,亦不想反抗。
瞒天过海的陛下,俊美无俦的天子,居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人。扫向她的眉眼淡漠疏离,言语亦带着漫不经心。却字字珠玑,叫她心甘情愿,沦为她的棋子。为这样卓然的人做事,她所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的多……
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前呼后拥,华屋高殿。名誉,地位,财富……
帝王的偏爱让曹娥生了不该有的错觉,愈来愈大的肚子也让她的野心开始膨胀。不出意外,她的儿子就是皇长子,大夏未来的储君。比起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皇后,明明,明明……明明她与晏珩在一起,看起来更为登对……
她舍身是为了换取荣华富贵不错,可那胸腔里难以按捺的一颗心也不假。尤其是帝王在校场上拉弓引箭,箭无虚发。那明媚的阳光打在晏珩棱角分明的下颌,愈发衬出年轻皇帝的优越,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姿。她卓然而立,九五至尊的尊贵在举手投足间尽显。
喝彩之声如雷,晏珩自信却不张扬,只是撂了饰了金的御弓,高声鼓励着场下的将士,要将此弓赏给最优秀的武士。曹锋亦荫其恩在列,毛遂自荐,弯弓而射,百步穿杨。晏珩当即赐下方才使用的大弓,注意到了自己的弟弟。
她抓住机会进言,终于让有忠君爱国赤子心的曹锋一展锋芒。而后前朝后宫相互提携帮衬,陆婉被废后,皇长子诞生,帝王患隐疾而“无能”一说不攻自破。她借着曹锋耀眼的军功,与自己争气的肚子,成了天子的新后。
从今以后,夫妻一体,埋骨共陵,是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只要乘虚而入,走进晏珩的心,她就会应有尽有。帝后琴瑟和鸣的佳话,她想拥有……
可惜……
她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却还是输给了心如铁石的晏珩。不……
曹娥,输给的早已撒手人寰的陆婉。醉醺醺的晏珩,那温柔的语气,似初生猧儿最软的茸毛,也是怕惊了归巢飞鸟的夏日晚风,轻的有些不像话。她泪眼婆娑,不停地道歉。
“偶尔梦见你,朕都好开心……”
“可你身边总是灰蒙蒙的一片,朕根本……根本看不清你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阿婉……”
“……”声声入耳,如遭凌迟。
曹娥的心,忽然抽痛起来。她终究是输了,输的太早了。早到她还未遇见晏珩,淌过对方汹涌的心河,陆婉就站在了彼岸花开烂漫的地方。
婵娟亘古存,芳心早暗属。
她忘了,自己这是在触犯帝王的底线。晏珩能给予她的,也能随时夺回。东窗事发,往事前尘一并清算。帝王的之怒雷霆万钧,远非她能承受的。
晏珩没有赐死她,却罚她去与青灯为伴,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可曹娥知道,这一去,再见帝王一面,就是遥遥无期……
“是喜脉……”江嫣撤了手,转过身轻声对晏珩说,“恭喜陛下,曹娥的脉象稳健,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皇子。”
“嗯……”晏珩闻言不悲不喜,只略一颔首,吩咐道,“陈良。”
“奴才在……”
“曹美人孕嗣有功,即日起封为曹夫人。衣食起居,需派专人照看,不得有误。否则,你提头来见。”
“奴才遵旨。”
“等等!”晏珩忽然想起什么,叫住走至门口的陈良,“你立刻差人去给太后和太皇太后报喜,太皇太后那边你亲自走一趟!”
“唯。”陈良点头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
低垂的锦帐朦胧了视线,却遮蔽不了双目。帐外负手而立的玄衣金冠,声音与年轻时的帝王一般无二。那分明,分明是已逝去数载的天子……
世宗武帝,功追始皇……
“曹娥就拜托你了,朕还约了阿婉赏花。”晏珩转过身来,嘱咐江嫣道,“如果顺利的话,宫里不会再添其他女人。毕竟阿婉宁可背上妒妇的名声,也不想朕多看别人一眼。”
江嫣见怪不怪,皮笑肉不笑道:“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与陛下鹣鲽情深。所以,能不能不要在臣妾面前老提?”
“那可不行。”晏珩望向江嫣的目光缱绻,险些令她掉了一层鸡皮疙瘩,“朕马上就会春风得意,前朝后宫一手抓。曹娥这胎来得及时,你也功不可没。说吧,你想要些什么?”
江嫣霎时红了脸,没好气道:“臣妾想要陛下马、上、消、失,可以吗?”
“自然。”记忆中淡漠的晏珩不以为忤,反对帐外陌生的女人无比的纵容,语气十分温和,还存着两分笑意,“朕先走一步,江夫人留步。”
说罢,晏珩昂首阔步的离开了。殿中无外人,所以江嫣未行礼相送。待她回过神来,恍觉帐中的女人已经醒了。她顿了顿,走至床前,清了清嗓子,对曹娥道:“恭喜,陛下刚才已经下旨,晋你为夫人。等诞下皇子,你的余生,无忧无虑。”
“……”曹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不敢轻举妄动。隔着锦帐的女子,敢傲晏珩,想来不是她能招惹的人。可曹娥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人是谁。她能肯定的事,自己的记忆中,从没有过这样一个存在。
“?”帐中人的沉默,让江嫣陷入沉思。她思索片刻,轻咳一声,道:“你放心,只要你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老实听话,去母立子一事,我能保证,绝不会发生。”
“何况……”江嫣深吸一口气,“何况陛下命我取元阳助你受孕,虽医者眼中无男女,但与你有肌肤之亲的毕竟是我。还反反复复,不止一次。”
“???”
这都什么跟什么?曹娥听得目瞪口呆。面前的女子再说什么胡话?她为什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左右陛下与皇后都能在一起,于情于理,我该对你负责才是。”
“!!!”事情越发骇人听闻了,曹娥不由皱起柳眉。
她是爱上晏珩,这事不假,可那不代表随便一个女人她都能接受。眼前这人,说什么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还反反复复,不止一次。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嫣耐心敞开了心扉,末了问她道:“曹娥,我只问你一次,你是怎么想的?”
“我?”曹娥掣开帐子,双脚及地,落在柔软的绒毯上。一双水盈盈的眼里,满是疑惑与不解:“我是陛下的人,你又是陛下的什么人?”
“……”江嫣闻言愣了愣,随即抿唇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我僭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
曹娥利落地打断她:“那就不要讲了,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即使陛下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随意喜欢上别人。还有,这是哪?”
面前的曹娥,言谈举止皆无往日在江府的柔顺恭谨。眼神凌厉不少,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也过于倨傲。虽是在跟在就说话,眼睛却不老实的东张西望。很奇怪,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江嫣心生疑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语气忽然冷淡不少:“陛下不会喜欢你,我劝你最好照照镜子。至于这是哪,我想曹夫人就算贵人多忘事,也不可能没有记忆。”
“镜子……”曹娥从善如流,一眼瞥见梳妆台上那面铜镜,快步走了过去。镜中的人乌发堆髻,素钗绾发,眉眼清秀,是她,又不似她……
明明入宫后,她会穿金戴银,以彰帝王恩宠。这是晏珩的默许,亦是她的骄傲。可这熟悉的面容,与素净的打扮,半点不似自己的风格。但……
“嘶……”曹娥掐了掐自己的脸,“不是梦么?”
江嫣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方欲出口问询,想起曹娥的反常,不由面色古怪道:“曹娥,喜伤心不伤脑,你……有病?”
“我……”曹娥本欲出口斥责,可现在脸上那隐隐作痛的一块,提醒着她这一切绝非是她的梦。方才晏珩的声音,也是那样真实。
隔着生死距离,十数年光阴,曹娥早已忘记了皇帝的模样。可之前晏珩侧身,逆光对上女人时她窥见的轮廓,是那样的分明。她记忆犹新,亦历历在目。
思及晏珩对她的态度,曹娥放缓了语气,若有所思,问:“现在是……武宁几年?”
“……”江嫣乜了她一眼,冷冷道,“武宁二年,七月二十一。”
“武宁二年?”曹娥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喃喃自语,“武宁二年,七月……二十一……”
作者有话说:
十在:番外再写两章挂完结啦,要开始攒新文~
晏珩:你喜新厌旧!
陆婉:姚知微手艺活怎么样?
姚知微:(骄傲)问阿姒吧!
殷姒:就……就那样……
姚知微:???
十在:哈哈哈哈哈哈——
南城:日久生情,亦动……亦名?
注:
先秦佚名《狼跋》: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感谢在2021-12-07 22:56:37~2021-12-09 22:4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