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嫁——无溃【完结】
时间:2023-04-09 14:37:40

  话音刚落,晏泉倏然睁开了眼。
  他偏头看向宋姝,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晏泉声音里还带着些睡意沙哑,宋姝起身,只见他右耳之处浮起些淡淡的绯色。
  她无辜的摆摆手:“叫您起床呀。”
  说着,她促狭似的看他一眼:“原来殿下喜欢这样儿的呀。”
  饶是在这别苑与她共处了两个月,晏泉还是没能适应她这没皮没脸的模样,想要责问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双颊热得难受,不知是羞还是气。
  这样的宋姝,让他无所适从。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宁愿她像从前那样张扬跋扈,横眉冷对,而非现在这般……流氓。
  “流氓”宋姝望着床上羞怒交加的晏泉,见他已经完全清醒,也不恋战,开门请了陈何年进来,自己便优哉游哉地带着拂珠离开了。
  宋姝走后,陈何年关上房门,如常为他施针。
  尖锐的银针沾着药粉扎入皮肉里,晏泉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房门紧闭,陈何年低声道:“殿下,您的腿,可有什么感觉了?”
  晏泉有些费力的伸出手来,指向膝盖的位置,轻声道:“膝盖处有些疼痛,其他的……并无。”
  陈何年点点头,安慰道:“殿下天佑,恢复神速。您双手能在两个月内恢复知觉,想必不日之内定能双腿行走。”
  晏泉低头望向自己仍旧颤抖的双手——这双手如今能伸能握,除了久未使用力气差了些,倒是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他低声嘱咐陈何年:“此事,你不可向宋姝主仆提及。”
  陈何年点头:“属下知晓。”
  其实十几天前他为晏泉施针时,晏泉的手便已经恢复了知觉,然而他们却始终瞒着宋姝。
  原因无他,这幽山别苑中古怪实在太多……
  思及此,陈何年低声在晏泉耳边回禀道:“昆仑还未找到入别苑的办法。据他说,每次拂珠从偏门将属下带入别苑后,禁军守备便会重新回到门口看守。”
  “果然如此。”晏泉笑笑。
  心中的猜测成了真,他偏了偏头,目中最后一丝温柔散尽。
  从禁军守备到吴全,若是没有无咎示意,这院中的人怎么可能尽听宋姝号令?
  想来,必是她又听了无咎的话,来这幽山别苑里套消息……
  宋姝啊宋姝,你就那么喜欢他?你就那么蠢?
  喜欢到搭上所有尊严性命也无所谓?
  蠢到与虎谋皮,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他微微垂头,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目中深沉。
  陈何年又道:“昆仑已经将奸细捉出,正如殿下所言,确是‘流风’。”
  话落,他顿了顿,又道:“流风的兄长被新帝所擒,以此为要挟,这才在宋府门前叛变。昆仑已将人拿下,问殿下该如何处置。”
  晏泉挑眉,声音淡淡:“剥了皮,尸身喂狼。”
  陈何年闻言一顿,抬头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晏泉。晏泉虽然治下严谨,手段却从来说不上残忍,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晏泉下这般血腥的命令。
  他惊异表情自是没有逃脱晏泉目光。晏泉垂下眼,眼眸如古井幽深。
  这世道既然崩陨,他又何苦做什么正人君子?
  片刻后,他漠声吩咐道:“吴全没能从我口中将那消息逼出来,晏无咎才找了宋姝来演苦肉计。既如此,我们只需与她做戏,待我手脚恢复,杀出去便是!”
  晏泉武功高超,陈何年十分清楚。
  当初在宋府门外,若非流风叛变,晏泉绝不可能被擒。
  他收下心里那点儿惊疑,点头道:“属下出去便通知昆仑,让他届时在别苑外准备接应。”
  “还有那吴全。”
  “吴全怎么了?”晏泉凤目微眯。
  陈何年又道:“属下那日与他打了一个照面,他却像是没见到我一般,径直走了。属下见他双目无神,四肢僵硬,活像是具傀儡。”
  他当时还想上前细丽嘉看一番,却被拂珠叫走了……
  “幽山别苑古怪众多,殿下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他想了想,补充道。
  听了他的话,晏泉静默一瞬,若有所思……
  陈何年又试探问他:“那到时候,宋姝主仆,该如何处置?”
  听他言,晏泉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宋姝留在房间内的胭脂水粉上,桂花的香气浅浅弥漫。
  陈何年只听他声音冷酷:“杀。”
第二十二章
  一早离开侧厢的宋姝自是丝毫不知晏泉的谋划。
  荒草丛生的小花园中,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石桌前,寒风卷过她乌黑发丝,吹起朵朵乌云,她却只是静静地盯着那株快要枯死的桃花树,像是石像般一动不动。
  钱知晓刚才传来消息,宋家父子被放了。
  半响,她问拂珠:“你说……尤淖将宋文栋放回去了?”
  拂珠面色凝重,点头道:“钱知晓收到的消息,成国公在新帝面前为宋家开脱,说宋文栋胸无大志,多年以来安分守己,绝不可能与平西王串联。”
  闻言,宋姝一愣:“成国公?”
  拂珠点头,却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宋姝的脸色。
  成国公佟国章祖上曾随开国皇帝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大景建朝后,得了封爵,世袭国公。到了今日,大景国开国已近两百年,成国公府后继无人,除了一纸爵位,渐渐开始败落……
  如今这代成国公佟国章虽说文不成武不就,却是生了一对好儿女——嫡长子佟宇威一表人才,入了青菱郡主的眼,成了大长公主的乘龙快婿;嫡长女佟落雁三个月前入宫,前些日子被封了四妃之首的德妃。
  佟落雁入宫后很得新皇喜欢,连带着成国公也在无咎面前得了宠。
  宋姝的目光仍在那棵桃树上,干枯的枝干像是垂垂老者,身形佝偻枯败。
  她隐约记得成国公府也有一颗桃树,不似别院这株枯瘦,树干光泽而粗壮,春日一到,开了满树桃花,春风一吹,落英缤纷,缥缈之间似是花神从天降了一场桃花雨。
  就是在那颗桃树底下,她第一次见佟落雁……
  那日她随无咎一起在成国公府赏园,春日暖阳融融,春光正好,佟落一身翠衣,在国公府春情四溢的花园里奏了一曲“梅花引”。
  当时无咎便赞过佟落雁琴技高超,温婉佳人。无咎喜琴,彼时宋姝还只以为他的佟落雁是之间惺惺相惜……
  如今想来,她倒真是蠢到家了。
  檀唇轻掀,泄出一丝嘲讽情绪,她问:“钱知晓可知道成国公与宋文栋有什么关系?”
  拂珠摇头:“他还在查。”
  闻言,宋姝点了点头。
  看来宋文栋在京中的关系比她知道得更多,要除掉宋家,须得从长计议。
  寒风呼啸,吹得她脖颈间的毛领乱飞,拂珠见状,皱了皱眉道:“外头天冷,姑娘先进屋吧。”
  宋姝脑子有些乱,拒绝了她的提议,转头看向拂珠,却忽而有些好奇。
  她问:“拂珠,你是如何认识钱知晓的?”
  钱知晓虽说只是个江湖人士,但是手下的同昌会却是大名鼎鼎。上一世宋姝临死之时,同昌会已经成为了江湖规模最大的组织,甚至还涉猎朝堂之事,让无咎颇为忌惮,甚至还下令围剿……
  拂珠没想到她会问问到茬,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纠结。片刻之后,却是干脆回答:“钱知晓是我亲哥。”
  “什么?”
  冷不防听见这话,宋姝差些被惊得跌下椅子去,转头看向拂珠,柳眉像是两轮弯月挂在惊讶的脸上,一双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拂珠见状,不由觉得好笑。
  这些日子,宋姝不管做什么,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偏巧还真的可称得上一句“料事如神”。如今见她也有这般惊讶的时候,拂珠忍不住弯唇一笑,解释道:“我六岁时被带进宫,与他走失,前两年才重新联系上的。”
  闻言,宋姝脱口而出:“既如此,你随我来这别苑作甚?”
  有钱知晓这么个兄长庇佑,拂珠大可远走高飞,后半辈子自是安安稳稳,衣食不愁,何苦陪她来这鬼门关闯荡?
  拂珠好笑似的看她一眼,问她:“我走了,姑娘怎么办?”
  宋姝眨了眨眼。
  拂珠却连珠炮似的又问道:“您知道怎么烧柴做饭,熬汤洗衣?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您能打得过?”
  宋姝沉默了:“可是……”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拂珠打断。
  拂珠笑着又道:“再说了,在钱知晓身边哪儿有在姑娘身边有意思?”
  说着,她掰起手指道起人名:“绿萍,到周晔,再到宋家,还有您那些符……我这些日子也算是开眼了……”
  拂珠还在说着些插科打诨的话,可宋姝心知,拂珠留在自己身边自不是为了看热闹。
  她虽是暗卫,却重情义,随自己一道来这幽山别院,不过是放心不下。
  又是一阵寒风拂过,她打断了拂珠喋喋不休的举证,轻道:“谢谢你。”
  拂珠闻言一愣,旋即,冰霜似的美人唇角上扬,像是春日暖阳融了满城积雪,叫宋姝看愣了一瞬。
  “拂珠……你该多笑笑。”
  满月高升,洒下清辉一片
  长公主府汤泉内,雾气蒙蒙。一女子从池中起身,两旁侍婢见状,有条不紊地走上前来,奉上干巾衣裳,为女子擦拭更衣。
  片刻后,女子身着飞凤鸟银泥罗裙,外披粉紫披衫,出了汤泉,款款行径在回廊之中。
  这时,回廊尽头一侍婢快步而来,走到女子面前屈膝一礼,来到她身边,轻声附耳道:“殿下,内卫大统领到书房了。”
  女子闻言,美眸轻睨,不经意似的点头吩咐道:“你去告诉他,本宫这就来。”
  话罢,她屏退身旁婢女,只带了贴身侍女流珠一人来到书房。
  书房内,烛火昏黄,严客魁梧身躯在纱窗上留下小山似的剪影。
  见她进来,严客躬身一礼:“严客见过大长公主,殿下长乐万安。”
  “起来吧。”晏长歌淡声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大长公主晏长歌乃是新帝的姑母,问话的时候精致容颜看不出息怒,问话却让严客不禁挺直了背。
  他恭敬道:“启禀殿下,宋文栋似乎还将当年那件事告诉了朝中的第三人,并将玉佩和书信交由第三人保管。宋文栋这些年在朝中信任之人不多,臣正在盘查。”
  闻言,晏长歌淡眉微蹙,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他倒是个能忍的,早就发现了,那么多年却只字未提。”
  严客垂首道:“宋文栋与秦国夫人夫妻多年,看出破绽也不为奇。”
  “罢了,”晏长歌挥了挥袖,“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那第三人,将他们二人除掉,以绝后患!”
  “臣知晓。”严客又是一礼。
  书房内燃着浓烈的苏合香,乳白的香雾透过松香石点缀的玲珑香炉袅袅而上——透过缥缈的香雾,严客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晏长歌一眼,晏长歌微微垂眸,目光恰好对上。
  只此一眼,严客像是被火灼烧似的侧开了眼眸,低头道:“臣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晏长歌倒是不甚在意,歪了歪头,吩咐道:“抬起头来。”
  “……是。”
  昏黄烛火照出晏长歌侧颜精致,刚刚沐浴完,她未施粉黛,面庞却白皙紧致。岁月在她的唇边眼角留下些痕迹,可就是这些痕迹,让严客更加欢喜。
  只此一眼,他已是心跳如鼓,迟疑片刻后,他大着胆子问道:“今夜……殿下可要臣侍奉?”
  闻言,晏长歌偏头一笑,玉手一伸,拽住严客的领口,将他拽至自己面前——
  严客冷不防的被她拽了一个踉跄,隔着矮几,跪倒在晏长歌面前。他被擒着领口,仰头被迫注视着晏长歌那双墨似的眼睛,几个喘息之间,面上却浮现出痴迷的潮红。
  晏长歌对他这反应早已是见怪不怪,红唇轻张,在他耳边情人似的低声耳语:“大统领想本宫了?”
  高大的男人匍匐于她面前,因她一句话,眼里泛起情动的水雾,那双宝石似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雾蒙蒙的样子。
  晏长歌最喜欢他这双情动时泛着雾光的眼,她微微侧头,在严客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数个轻吻,从颧骨,脸侧,下巴,一路至颈脖。
  严客身上热得厉害,晏长歌微凉的唇碰触到他的滚烫的脖颈,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脉搏一下下剧烈跳动。
  他雾蒙蒙的眸子痴迷地望着她,沙哑低喃:“殿下,殿下……”
  他泥泞中的一道光,他放在心尖十几年的人,即使要以这样见不得人的身份侍奉在她身侧,他亦是在所不惜。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苏合香,严客被她勾得难受,微微伸头,想要去吻她的唇,却被晏长歌侧头避开了。
  头顶上的朱钗轻晃,发出清脆声响,她像是失去了兴趣似的,一把松开严客的衣领,淡淡道:“天不早了,回去吧。”
  脖颈间的力道撤去,严客跪在地上愣了一瞬。
  “殿下?”
  沙哑声音里带着还未消解的□□,交织着无措。
  晏长歌皱了皱眉,冷淡道:“没听到吗?我让你回去。本宫今晚没心情。”
  “……是。”
  严客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在晏长歌面前,像是只大狗般垂下头来,粗喘着气,奋力平复自己全身躁动的欲望。
  粗喘的呼吸声在书房里幽幽回荡,晏长歌背靠在椅子上,颇为惬意似的欣赏着男人略显狼狈的身影。
  听话,忠心,说一不二……这便是她一手养大的好狗,只要主人说东,他绝不会往西。
  单薄黑衣下,遒劲的肌肉青筋暴起,严客满面通红的跪在地上,喉咙间发出野兽似的喘息,却不敢上前一步。
  晏长歌对严客这副听话的模样十分满意,微微垂眸,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半响,书房内的喘息声渐渐消止,严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她面前,向她恭恭敬敬地附身一礼,发着颤的声音里满是克制:“微臣告退。”
  这样的把戏,晏长歌已玩过不止一次,且乐此不疲。严客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被她温柔挑弄,又在下一刻被她毫不留情地扔出门外。
  严客知道,她对自己并无真心,不过是像养了只狸奴一般的逗弄;然而即便如此,他却仍然上瘾似的渴望着这位大景国的天之娇女。
  即使知道她身边是深渊万丈,他身处其中,却仍是甘之如饴。
  月光清辉洒在青砖地上,也照出严客略显失落的背影。
  书房内,晏长歌望着严客的身影消失在公主府内,微微攥紧了手,声音喃喃:“青书啊青书,这是本宫最后一次为你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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