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子的主人无可奈何夺过夏侯景手里的东西,语重心长地看了看他,摇摇头。
“公子,这是……胭脂……您若是喜欢,买回去便是,你站在我摊子面前,我都不好做生意了……”
夏侯景迟疑地对上摊主的眼,若有所悟一般应了声好。
转过身,只见那位姑娘与其一旁的婢女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作者有话说:
正月初一,大家新春快乐呀!
第28章
姜知妤觉察四周似有异样眼光向自己投来, 便拉上半夏迅速离开此处。
她今日还是得去广慈寺一趟。
或许她知晓了一切后,能从中抽身,若无其事一般回宫。或许便是留在宫外, 不再过问宫廷之事。
如若她不回宫,其实也是有些好处的,例如再也不会在自由与责任中反复挣扎, 也不会担忧自己日后将会走上夫妻离心的场面,母后想做何事, 楚修辰日后又会有何举动, 都与她这个局外人毫无干系了。
这样子想了一通, 她便发觉自己好受多了。
她也知晓如此想得过于浅显, 皇室的子女, 哪能那么容易适应下平民百姓的生活?更何况她是一个在大显没有户籍身份的女子,立足又谈何容易?
广慈寺不似她原先曾去过的佛香寺, 广慈寺经过她与半夏多番打探,才知晓在山顶上, 离崇安城脚程颇远。
山脚下有一条年代久远的石梯,直通向山顶, 只是广慈寺大概位置并没有佛香寺那般离崇安城内临近, 再者没有佛香寺那般具有名气,因此前往此处的人当是甚少, 台阶的裂缝中尚有未曾被秋风吹枯的几株草,因人迹罕至故还能在此得生。
姜知妤走得双腿微微发酸,但仍旧与半夏互相搀扶着一步步迈着石梯而上。
“公主, ”半夏在一边擦着额角的汗, 小声抱怨着:“我们去广慈寺是要做什么吗?”
姜知妤垂下眼眸, 朝着半夏看去, 沉声道:“昔日我因摔伤昏迷,不知是何人救的我,但你们不是说最后是广慈寺的人救下了我吗?”
半夏才在脑中渐渐有了印象,只听姜知妤缓缓在她耳畔解释:“不过是想来答谢她们一番罢了。”
广慈寺的大门并不似佛香寺那般大气,面阔三间拱形大门,两排的汉白玉牌匾却格外醒目,顶上则赫然用青底金字纂刻着醒目的广慈寺几个大字。
姜知妤与半夏自然不再闲谈,规规矩矩地抬脚入寺。
广慈寺内院落虽小但却别致格致,古朴典雅,虽是入秋,可地上却未曾染上一片黄叶,颇让人心存舒适感。
一位小尼姑见姜知妤与半夏从门口小步移入,连忙放下手头的事迎了过去,一手捻着菩提佛珠,一手竖直置于胸前,恭敬行礼示意。
姜知妤也是来过寺庙几次的,只不过这一次入的却是女子主持的庙宇,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朝着这位小师父双手合十,虔诚询问:“请问这位师父,可否引我们去见见寺里的住持?”
小尼姑自然应答下来,给姜知妤和半夏引路。
姜知妤看着寺中的陈设,越发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却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
或许是寺庙大多相似吧。
住持法号念川,此刻正在禅房中虔诚地敲着木鱼,嘴里正念叨着佛法经文。
香炉里的檀香味缭绕,似云雾一般升腾而起,姜知妤看着房中之人缓缓替她们开了门,立即双手合十;“住持。”
小尼姑与半夏先行退下,姜知妤便由着进了屋中。
念川师太语气里带着些许疑虑:“阿弥陀佛,施主今日前来找贫尼,所谓何事,求取何心愿吗?”
姜知妤走上前,“住持可还记得我?昔日我在山坡上脚底打滑滚落昏迷,婢女们说是广慈寺的众人所救。”
念川闻言立即抬起头,姜知妤此刻才得以彻底看清她的脸,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原来是五公主殿下,贫尼有失远迎。”
姜知妤连忙让她撤下这些规矩礼仪,继续道:“只是我那一日意识模糊,不知是哪一位将我抱起带回寺中休养,我只是想亲自道谢一下她。”
其实那时她还是隐隐约约有一些印象,总觉得搭救她的人给她一种错觉。
而她在说完那句,我们认识吗,之后便沉沉昏下,随后没有了任何印象,再度醒来之时,便已躺在了含光殿的寝宫中。
念川连忙回复:“当日公主受伤昏迷,是寺中几位小尼姑下山时无意碰见,想来定是公主一心向善,才能得以脱险。”
只是……几个小尼姑所救,不是旁人吗?
姜知妤觉察念川神色微变,可语气措词却是从容不迫,并没有太过焦急只之感,便也只能将各种疑问放在心中。
住持若是不肯说,多问也无用。
姜知妤这段时日心中一直存着这个疑点。或许只是自己当时眼花,总觉得搭救自己的人,当是个男子。
而从她进了寺后才发觉,尼姑庵里何来男子呢?
随后,姜知妤只好向着念川虔诚表示谢意。
却在与半夏临走那一刻,忽然提了一嘴:“不知住持可认识一位法号为念安的师父,我有些问题想找她。”
可念川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寺中从未出现过这一人,许是公主记错了。
可巧合之事未免太多,姜知妤只觉心中似有一团云在胸口来回激荡,却无法冲出枷锁。
究竟是,她忘记了何事?
明明当是第一次造访广慈寺,可姜知妤却觉察自己对寺庙中的一草一木都极其熟悉。
姜知妤与半夏下了山,两人似乎此番只是徒劳而返,因为姜知妤一路上都未曾吭声。
“公主,”半夏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声音软糯道,“公主如今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做的吗?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呢?”
姜知妤自知,从围场逃出来半日,姜湛此刻定是心急如焚。
或许是自己昨夜得知此事太过于难以接受,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昨夜醉酒的缘故,她向来如此果决,想好了一件事,那便会不惜一切也要实现。
只是,如若她当真不是薛郁离的女儿,那么她自然不会如此愚昧成为薛家为了笼络政权的一把短刃。
主仆两人回了客栈,可却未曾有任何动身回宫之意。
*
驿馆。
西秦来访的众人蹉跎在上京数日,也大抵知晓后续无果,因此众人今日准备动身返回西秦。
夏侯景自从今晨在市集上瞥见了那位姑娘,便似魂不守舍一般,回驿馆的一路上都在小声嘀咕着,手中的折扇更是开了合,合上又展开,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投来鄙夷且异样的眼光。
西秦是地处大显与匈奴部落的一块接壤小国,北境风沙弥漫,还从未在国内见过什么足以让他心动的姑娘。
夏侯景莫名其妙在房中笑出了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媚动人的女子,很是清秀可人,可细看五官轮廓却又十分明艳大气,当真是方圆十里难遇的女子,即便她是显朝子民。
夏侯景仍旧在后悔着自己在人群中没有再寻得她的踪迹,便拿出纸笔开始凭着仅存的一点印象描摹她的模样。
纵使以后见不到她,留着个念想也挺好的。
随行一道而来的大臣走进了他的卧房,见他一副不紧不慢地姿态,连忙上前,“三殿下呀,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侯景停下笔,朝着面前的人挑了挑眉毛,“我说,本殿下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难不成很奇怪吗?”
大臣木里并未继续与夏侯景对视,而是亲自替他打开衣柜收拾起随行行李来,嘴里还嘟囔不已。
“老臣早便说了,此番是为了大殿下的人生大事而来,三殿下还不急,是殿下在臣跟前软磨硬泡许久臣才准许的。”
木里收拾衣物的手倏然一顿,心中的积怨无处诉说,只能继续咽下了肚。
他原本想着这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先是大殿下忽然染病,又是和亲一事没了后续这糟心事,这几日驿馆中耳畔日日都是三殿下的聒噪声,着实该头疼。
“殿下,大殿下今日风寒有所缓和,可以下地了,他吩咐众人今日便返回西秦。”
“不过殿下适才又跑哪条街去闲逛了?”木里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
“什么?今日就回去?”夏侯景吓得微微有些站不稳,一只手撑在桌面,神情把控得很是到位。
他倒是将崇安城里的新鲜物件悉数了解了一番,本就是与兄长出来长长见识。
可如若今天走了?明日便不能再见到那位姑娘了吧?
夏侯景上前将一旁忙碌的木里手中的衣物夺过,笑嘻嘻道:“怎么非得今日,再多待上几日吧?”
木里摇了摇头,“宫中传来消息,大显陛下的五公主失踪了。”
夏侯景叉着腰,脸色带着固执的样子,语气也有些不满:“不见了便不见了,那咱们为什么要匆忙走?”
他向来直来直往,反正和亲的商讨也不在他身上。
木里知晓这个三殿下显然未曾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与他解释了好一通,此刻公主若是无法寻回,他们在滞在大显,轻则恐会让旁人说闲言,重则惹恼皇帝,连带着西秦与大显签订的休战文书也会受此波及。
夏侯景自知无可奈何,便同意了今日便离开崇安城。
木里眼眸流转之际,却见桌案上还放着适才他那般专心致志的画。
他走上前展至自己跟前,却见画上之人正是一妙龄女子,带着帷帽,吃着糖人,煞是可爱。
“哦,殿下莫非是喜欢这位姑娘了?”木里捻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喜欢有什么用,今日就走了……”
夏侯景仍旧像孩童一般撇撇嘴,一时羞愧难当,便匆匆出了房间。
木里也是看着三殿下长大的,见他这般难得,忍俊不禁。
他又垂眼看了看画上的女子,明眸善睐,倒是不俗。
木里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光亮,倒是心生一计。
*
已然过了正午,姜知妤和半夏才折回客栈,简简单单地用了午膳,因早晨走的颇久了些,姜知妤便吩咐着半夏打些热水来,给腿热敷一下。
如今姜湛在城内四处派人搜寻她的踪迹,她的确无处可藏。回客栈路上便瞧见一女子只是因自己与画像上的她有几分相似之处,故被两位官兵拦下,先行带走核查。
她仍旧未曾想好,如若自己当真逃离这里,能否在此之前,还有机会再见见那五年前救下自己的少年呢?
毕竟除了当日的他,姜知妤身边所有的人围着自己的原因,便是那永远的名衔——嫡出公主。
她想竭力打起精神,弯着腰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后背,面色依旧透露着平稳与从容,可心中倒是格外的疲惫。
只是半夏下楼离开之后,却久久未归,惹得姜知妤不免担忧起她是否遭遇了些麻烦。
姜知妤打开房门,只见一熟悉的面孔却不知为何,竟出现在此时的来福客栈中,还站在她客房面前。
“你……”姜知妤瞳孔微缩,手扶着门沿也开始微微发颤起来。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小修了一下文案
很快便要换一个地图追妻了……hohoho
第29章
她进出客栈的几次, 皆是与半夏小心翼翼而入,不曾半途与人有过多牵扯,按理来说并不会有人知晓她的行踪。
私自出逃也不是一次两次, 姜知妤其实一直都对自己不负责的行为很是明了。
可正如昨夜母后所说那般,她并未对这个女儿上心,对她疏于管束, 成为宫中最不守礼节的公主,她的心性本就是如此。
其实她在从广慈寺离开的前一刻, 也在寺中求了一签, 询问自己近况该如何解。
带着檀香味的黄色签纸上写着这样一番话:
人以表, 表为中时, 东看则西, 南观则北。表体既混,心应杂乱。
姜知如不解其意, 却大概能模糊推测出,大概的意思应当是, 她身处某一处定为正中,无论朝着何处看去, 所表的地点皆是混乱的, 正如她此刻的内心。
她的确是心乱如麻。
念川住持看着被半夏慢慢搀扶起身的姜知妤,垂眼在她身后的佛前虔诚念了几句, 便看向了姜知妤:
“公主当下似有未了心事?应知当在中间,则物体杂乱,世间虚空, 名觉知心。”
“许多事情, ”念川默了默, “公主当不必如此烦忧, 只需顺从本心,不必过于纠结,到底,施主是公主,贫尼不敢过于妄议。”
顺从本心?姜知妤仍旧不解。
“敢问住持,我前一阵也在闲暇时看起了佛经,仍旧不知佛家的因缘际会,究竟是何?”
许是在佛前的缘故,姜知妤甚少有如此的敬意。
念川诚然答道:“人生从初始便早有了定数。聚散不由人,你我皆心宽,不是自己的良缘,拥有也是短暂的,而注定的缘分,总是赶不走驱不散的。”
……
姜知妤敛了敛容,微微站定,抬眼看向门外的楚修辰。
楚修辰似乎未曾有太多惊诧之色,仿若早已知晓她的行踪一般,只是眼底里稍微有些转瞬即逝的情绪。
姜知妤从住持那听得了一些佛偈,也知晓自己当是会回宫的,只是还未曾料想如此之快。
她微微退后一步,脸转向房中角落的花瓶中,“怎么?楚将军如此了解我的行踪?”
楚修辰走上前,随手将房门轻合,脚步也轻巧地近乎无声,他只是带着恳求的意味:“殿下,此番可是准备不辞而别?”
姜知妤知晓自己昨夜酒醉后冲动为之,自知公主走失,皇家也无颜,如今细细考量,逃避或许不是最好的方法。
可她为何要与楚修辰说得那般清楚?
“没有,只不过母后不准我擅自离宫,趁此机会我出来走走罢了。”姜知妤微微扬起了头,底气也一点点积攒起来。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背对着自己,语气里也有所滞涩,上前哑声道:“那……公主昨夜,为何要入我的营帐?”
姜知妤其实今日晨起之时,头仍旧有些发胀,对于昨夜的事,印象仍旧是有的,只是细节仍旧有些模糊。
而脑中此刻却迅速闪过她上前亲自吻上楚修辰唇的场景,甚至连触感都能在此刻有些联想。
果真是醉酒后便有些收不住。
姜知妤强忍着昨夜荒唐的画面,清了清嗓子,“昨日的受了伤,我心想着或许我也有责任,如若当时你不被我所拖,日暮下山时也不会遭恶狼袭击,自然也就不会有伤了。”
她语调拉得格外长:“楚将军乃大显良将,自当为国效力,鞠躬尽瘁。”
她转过身,却见楚修辰正站在她身后,脸颊险些擦过他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