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大殿下离去,二殿下痴傻,大概夏侯景这辈子不会想过自己会以未来驸马的身份出现在大显王宫里。
夏侯景左右为难:“其实……景……”
“你不必如此紧张,你好歹也是西秦三殿下,本公主也未曾和你摆公主架子,你若有话便今日说个清楚。”
姜知妤又翻过一枚茶杯,沏好茶后才悠闲地继续浅浅品鉴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样。
虽说今日走向是她未曾料到的结局,不过好在她似乎处理得还不错。
“那个,我仍旧是好奇,公主如何回显朝的?”
夏侯景趁热打铁道:“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公主的侍卫来解救,公主是否如今会……”
留在西秦,在他的身边呢?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下一章楚楚会出来的!
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出自《道德经》
第69章
在西秦, 若是男子对一心上女子表露心意,却被拒绝,这是一件极其颜面无光的事情。
只不过, 如若当真到了那一步,无论是哪一方,都会将此事翻篇作罢, 日后男婚女嫁,皆互不打扰。一颗热忱的心就像西秦江畔上顽强生长的水草, 条件再恶劣也已依然充满了信念。
不过假若当时楚修辰并未来搭救公主, 公主也不曾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 等到了她跟随她到西秦, 夏侯景也大概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若是她愿意, 他会好生待她,一生一世。
若是她不愿意, 那他便会放她走,命人一路护送回到崇安。
或许是因为他底下有七个妹妹, 或许是因为宫中女官古丽从小看着他长大,教会他该如何尊重看待女子, 如今的天才会想得这般通透。
即便如此, 心里却还是有小小的缺憾。
“如果没有人来救我,我自己便不能解救自己了吗?”姜知妤笑了笑, 抬手拍了拍胸口,隔衣仍旧悬于她脖颈上的东西,便是她最大的筹码。
姜知妤有些打趣地摇了摇头, 有些哭笑不得, “侍卫?”
哦, 是说楚修辰。
好端端的大将军,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单枪匹马一路追赶着到了邕州。这次不是为了动用兵卒交战,而是为了查明公主的下落。
“我还有一事好奇,昔日在我先走一步后,你和……你和我的侍卫,究竟谁赢谁输?”
当时她再见到楚修辰时,除了他左肩的那道刀伤颇为严重,血流不止,神智也很是清醒。
再者……她后来还亲自替他除衣处理了伤口,也的确没有看见新增些什么创伤来。
西域不似中原,百姓们大到交际营生,小到自己的衣食住行,都秉承着一个原则,淳朴且务实。
而西域正如那西北吹来的疾风,女子个性洒脱如火,男子则身躯伟岸,个个健壮有力,真的打斗起来,应当是不太容易占得上风。
夏侯景虽说身姿挺拔,但在外形上却仍旧有些孱弱之态,许是养尊处优许久,自然是不如楚修辰这般的多年如一日习武的身体。
再者,楚修辰回来也未和她细说起他当时的种种接过,应当是他觉得不足挂齿,便不再复述了。
想来楚修辰应当是处于上风,放了夏侯景一马。
“你?”
姜知妤还没有把输字说出,便看着夏侯景点了点头,眼底浮现着淡淡的喜色。
“应当可以这么说。”夏侯景垂眼,语气中肯。
姜知妤有些意外,究竟是夏侯景在胡说,还是自己所见非实?
“公主殿下那位侍卫,的确是身手不凡,当时我与他交手,的确我也有些力不从心,”夏侯景锁眉,“我当时询问,你明明说不认识他,他来此究竟要做些什么,他──”
“他如何说?”姜知妤放下手中的茶杯,扣在桌上。
“他说,他来带你回家。”
夏侯景顿了顿,“所以我猜测,你一人当日出现在街上,应当是与家人生了何许矛盾?”
姜知妤没有回应,继续聆听着他的陈述。
夏侯景颇为惭愧,低头道:“我原先是因为哪家的小姐,却没想到居然是出宫的公主……”
“这些都过去了,所以究竟楚修辰发生了何事?”姜知妤还是十分在意这件事。
“你的侍卫,叫楚修辰?”
夏侯景只觉这名字颇为耳熟,继续道:“我并未当真伤及要害,他也似乎发觉我的身份不一般,处处规避开本该刺中我的位置,我便有些倦了,放话告诉他,你走吧。”
“只是,直到他走后,我才反应过来,他伤口上,应该是淬了毒的。”
“毒?”姜知妤双眸通亮,眉心蹙起。
“是,公主有所不知,我们西域诸国,都擅长制毒,若是两国交战,有一些士兵会在兵器上抹上毒,而且许多毒毒性并不强,可若是未配得解药,轻则落下病根,重则殃及性命。或许胜之不武,但我们也一直都是这样子,若是我们在野外遭遇猛兽的袭击,便会用淬了毒的弓.弩或匕首进行绞杀。”
姜知妤知道西域各国制毒炼药的技艺,却也不知这竟也会用在两军交战中,甚是凶险。
那这些年楚修辰领大军与匈奴多次在邕州几处交战,他并未听闻身中毒伤,想来也是上苍庇佑。
见姜知妤若有所思,夏侯景连忙启唇:“当时刺杀他的那群人我后来查验了,刀上的确有毒,不过毒性并不强,只是会让人烧上数日,精神恍惚些罢了。不过后来公主也顺利被他护送回了宫,想来并无大碍。”
什么叫并无大碍呢?
姜知妤原本只以为是楚修辰伤口感染,有些发烧,才会在返回途中状态较差,自己当时还照顾了他一段时日。
所以那几日楚修辰白日的人事不省,其实是因中了毒未及时让郎中探过病情的原因。
以及,在他神志不清,意识昏聩的时候,梦里却仍旧唤的是自己,许是他又反复梦见了前一世的结局,才会说出那句话。
可在他夜间醒来的时候,却未曾把自己的太多不适展示在自己面前,仿佛他只是受了普通的伤。
姜知妤的手缓缓移到了自己的膝上,攥紧了衣裙,细长的眼睫低垂,遮盖住了她的思绪。
不只是意识恍惚时,人若是处在一场深沉的梦中,也有时会将梦中的自己带入自己的行为,或许梦里的事曾经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可自己却仍旧想让事态朝着自己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楚修辰这一世才会那般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改变这一局面。
双亲一生为国,死得其所,满门荣耀。他不想大显就此□□倾覆,天子脚下尸万骨。他也不愿自己也不愿同伴再一次因为受人鼓动,而死于自己的剑下。
他应当最后悔的是,没能护住自己。
她只以为不过梦中无意的呓语,自然是不知那几日,楚修辰因这毒在梦中反复被折磨着心神,该是如何的难熬。
“……说起毒,我倒是有些好奇,西域是否当真有着何许药材,能致人心悸的?”
姜知妤对西秦乃至整个西域,最大的好奇便是引起自己前世病入膏肓的毒究竟是否存在。
夏侯景微微变了脸色,开始努力回忆着究竟有何药材有这效果。
虽说此番宫宴是为了和亲一事做的说辞,但本质上西秦也的确是存了些念头,想着与大显一道里应外合,钳制住匈奴部落在西域的猖獗,也能保证自己的安稳。
夏侯景随后便与带来的一行人一道离了宫,还需要在馆驿在住上几日,再与万明帝好好协商此事。
眼下西秦三殿下是否会求娶公主,求娶哪一个公主,还是选中了哪位贵女,今日众人都不得而知。
姜知妤在回府的马车里垂首,桃花手帕在掌心把玩着,兴致并不算高涨。
半夏见姜知妤半天不说话,也不知究竟是与西秦来的三殿下说了什么,才会让她这般不高兴,连忙凑上前道:“公主,想来是那三殿下对公主口出狂言了?奴婢昨日便觉得那三殿下粗鄙无礼,今日还让人捂着我们的嘴冒然闯殿,公主若是受了委屈,可以告诉太后娘娘,还有圣上,定不能放过他!”
半夏讲起此事便眉飞色舞,虽是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半夏心里还是暗戳戳地为昨日之事生闷气,公主金枝玉叶,还是第一次有男子竟会这般傲慢无礼的。
姜知妤抬眼,看着半夏气得噘嘴,就要上房揭瓦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被她逗笑,轻哼了一声,“我没受什么委屈,那位三殿下,也未曾唐突冒犯于我,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半夏大胆猜测:“那奴婢猜……公主在想楚将军!”
姜知妤一愣,虽未点头认同,却也未曾否决此事。
随后公主的车驾,便停在了将军府外。
忠叔见姜知妤正由半夏搀着下了马车,连忙阔步走到跟前,“公主,可是来找将军的?他入宫探视太后后便没有回府,直接去了许大人府上。”
许兆元?
明州一事牵涉出与匈奴的种种利益关系,也进而导致了原本签订休战半年的条约就此作废,日程加进,自然两方都在整顿。
前一世,姜知妤记得许兆元借故称病,如今楚修辰这时来找他,所谓何事?
·
许府。
许兆元在庭院中舞了一会儿剑,这才将剑抛到一旁,扬起小厮端在身前的汗巾擦了擦脸,便看着台阶上脚步稳健,有人正缓步朝自己而来。
“修辰!”
许兆元又擦了擦手,将汗巾丢回了盆中,笑嘻嘻地迎了上去,“不是说你入宫探视太后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两人并肩而走,很是默契地抬脚入了书房。
“这几日圣上和东宫都在整顿处置薛国公通敌一事,牵连甚广。不出几日,太子殿下与我便会带兵去往邕州,与匈奴这一战,迫在眉睫。因此太后有些话对我说。”
“什么叫,你?”许兆元听着有些生分的语气,“楚大将军,这两年来,哪一次作战,我不是一道与你一起的?且不说与你的交情,就连圣上也曾夸赞我有他当年的风采,你今日这话好像是来告知我一般,怎么,我建功立业,你还拦着我不成?”
许兆元挑了挑眉,语气中不带任何不悦,就是觉得楚修辰实在是不把他当朋友看待。
他又岂是畏缩贪生之人?
今日他为何在院中练武,也不过是不想自己这副习武的身子,在未建功的时日里,就此荒废下去。
楚修辰缓缓转眸,想起了前一世在昭狱中最后与许兆元谈话的场景。
还好,这一世,赶在事端的开局,他便遏制住了日后的发展。
“今日未带雪煞来,不然定和你切磋一二。”
楚修辰目若寒星,很快便察觉到了屋外似有人影闪过,佯装无事收回了视线。
屋外人影身量不高,头上也并未束冠,想来是位女子在外窃听。
“行啊,你等着,我去库房找一找,”许兆元并未感受身后的异样,扭身便准备出门,突然又刹住了脚步,转头询问,“那你今日过来,究竟所谓何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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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许兆元忽然询问起他这个缘由, 倒是让楚修辰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答话。
“原本有个东西,”他顿了顿,“想着托付于你的, 不过如今觉得,我应当可以妥善保存。”
原本他想着,若是不日自己要讨伐匈奴, 若是许兆元不曾与自己同往,此物倒是可以交予他, 让他保存。
不仅是因为他无双亲手足, 孑然一身的缘故, 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 许兆元与姜知妤也颇有交集, 若是交给其他人,他恐也不能放心。
楚修辰抬手抚上心口, 掌心微微才触及了衣料,却只是触及, 未曾将所说之物呈递出来。
许兆元挑了挑眉毛,满不在意道:“若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要保管就自己保管, 我可不能保证不丢。”
说罢,便听着门破开的声响, 许兆元整个人皆被笼罩在日光之中,又听着一声吱嘎响声,门被他掩上, 随后门外的影子也逐渐远去。
映得楚修辰的侧脸明亮了一瞬, 又在瞬间暗淡了下去。
见四下无人, 楚修辰才从怀中取出他一直未曾交托出去的物件, 一卷羊皮卷纸。
他托举于掌心,看着发了黄的纸卷上,已经开始有些模糊难辨的字迹,开始感慨万千。
今日进宫,也的确是皇太后找他有体己话要说。
“修辰,其实有一件事情,哀家一直隐瞒着你,”万莹取过宫女怀里抱着的锦盒,便吩咐其他人悉数退下。
万莹一边推开这羊皮卷纸,语重心长道:“其实你母亲与哀家在十来年前,哀家还是皇后时,便私自定下了门娃娃亲,若是皇室的某位公主与楚家公子互生情愫,登对般配,这十几年前的契约便可拿出,你可以是任何公主的驸马。”
楚修辰并不知,母亲竟做出此举。
他只知晓,母亲幼年举家尚未搬迁之时,与太后母家仅一墙之隔,颇有来往,这些年万莹这般疼爱自己,他从未多想过有着这姻亲关系。
“这件事只有哀家与你母亲知晓,毕竟尚公主并非易事,你双亲走后,楚家式微,若是一蹶不振下去,自然是难再服众。因此哀家想着,待你年岁长些,再将此事告诉你,只不过后来你毅然立志从武,这是你父母的夙愿,哀家也不再劝阻了,觉得你日后若是建了军功,无论是圣上指婚,还是自己诚意迎娶,旁人的口舌纷争也会少些,更是显得名正言顺。”
楚修辰接过羊皮卷纸,指腹摸索着边缘不太平整处,看着早已有些磨损模糊的字迹,一点点联想到儿时母亲对自己的安排,心里颇为震撼。
“此番若是西秦来的那个混头小子,想要让阿岁与西秦联姻,你便拿出这契约来,到时候想来西秦那边也只能自认吃亏,打消了这念头。”
万莹看着楚修辰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知道他向来平心易气,总是这般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外人看出,也不想让身边人过于担忧,苦口婆心道:“哀家知道你也是喜欢阿岁的,哀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你知道她的性子,认定一个理,十头牛都拉不走,你主动求娶与下旨赐婚,分明结果是一样的事,她也非执着于要你主动迎娶她。若是让她去和亲,别说她不愿,就是哀家与皇帝,也舍不得啊。”
楚修辰看着眼前那那一行字,陷入沉思。
所以,他与姜知妤的缘分,当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哀家不知阿岁为何忽然转了性子搬出了含光殿,也不知先前你们究竟是因何事起了矛盾争执,如今也应当要正面对待此事了。”
……
楚修辰将这契约折叠收好,再次藏与衣领中。
他终究还是觉得,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迎娶姜知妤,这次定能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