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将此,交给他人保存着。
在来许府之前,楚修辰还去了一趟昭狱,看了牢里依旧对他存疑的薛衍,才入狱几日,已显苍老之态。
大理卿,主管国家破狱细刑,观其情,听其言。原先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勇气踏入此地。
终究,薛衍机关算尽了半生,将大显国本搅得动荡不稳,也终究是将自己送入了这深渊。
楚修辰感慨万千。
而许兆元这一世,不会再惨死于此地。
楚修辰看着门外的人影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随后在门口止住了脚步,鬼祟地朝两侧都打量了一番。
楚修辰手脚甚快,箭步上前,扭身贴在了一旁的门框上,企图探明是何人到书房中。
许兆元也未曾锁上,因此门只是稍加用力些,便从外打通推开。
姜知妤才转身合上了门,门还未完全虚掩上,便看着一只手臂就这么横在了自己眼前,手臂使了些劲,掩上了门。
姜知妤猛然转身,脊背抵着身后的门,微微扬起脸来。
她知道是楚修辰。
“我……”
姜知妤如鲠在喉,微微将贴在身后的脊背挺直了一些。
她的指尖微微朝楚修辰身前探去,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便被楚修辰拉入了怀里。
姜知妤在他怀中愣了一瞬,随后在衣袍的窸窣声响中,她的手绕过楚修辰的臂弯,紧紧缠上,感受着他此时怀里的温暖。
忽然被姜知妤这般热烈地抱住,楚修辰一时竟不知发生了何事,头微微朝下,很是贴近她的颈侧,手心也拢住她的发丝。此刻,只剩下了她身上萦绕着淡淡桃花香,她的柔软。
姜知妤只觉此刻心里才勉强安稳宁静下来,此刻只是本能地想抱着他,紧些,再紧些。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楚修辰却感受着自己胸口似乎有些异样,似乎湿了一角。
湿热的触感越加明显,应当是姜知妤将脸埋在胸口上,眼泪打湿了这一块。
“出了何事?”楚修辰托着她的后颈,声线压低,在她耳畔柔声询问。
姜知妤继续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掌心也继续朝上攀附了几寸,一会埋住的声音才闷声从缝隙中传出,“没有……”
语气中却透露出一分颤抖。
楚修辰还是第一次遇见姜知妤这般委屈地在自己怀里哭诉,有些不知所措。
他连忙将姜知妤拉起,双手抚在她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可是那位三殿下和殿下说了什么事?”
被他关切一问,姜知妤强忍的心越来越颤抖,眼眸里盛满了泪水,汇集成一团,啪嗒落在了脚畔。
姜知妤已经声音沙哑得说不出清晰的话,只是摇了摇头,视线迷迷蒙蒙的,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一般,越汇越多,翻滚着坠落下来。
“别哭……是我的错。”
他一直觉得,姜知妤是个极其开朗的女孩子,即便是先前出了那些事,不满的、遗憾的、也未曾见到她这副隐忍的模样。
纵使不知出了何事,楚修辰也明白大概与自己有关。
他的心此刻也揪成了一团,又被扯得七零八落,不知所措。
姜知妤越是嘴上说着无事,可抽搭得却越是厉害,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着,咬着唇,莹润的眸子里泛着流转的泪光。
突如其来的吻让姜知妤有些不知所措,楚修辰托起她低垂的脸,朝着自己不带迟疑地吻了下来。
她感受着楚修辰细细地在他唇上辗转着,所有的惊呼都被吞没于唇中。
亲吻的时候,她感受着楚修辰身上的热意开始一点点地升高,炽热缠绵,气息也开始紊乱起来。
姜知妤紧闭双眸,带着颤抖的手开始一点点在他的脊背上游走,尝试着打开眼下的心结,回应着他。
仿佛千言万语,都消弭在了这个吻里。
缠绵的吻如潮水一般朝她涌来,她感受着楚修辰正努力安抚自己不安的情绪。
楚修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视若珍宝一般耐心品鉴着这一抹清甜,缓慢且温柔,细水长流地吻了一下又一下,浅尝辄止。
少女的情动总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琐碎中,将其逐步漫延开,直至无法收拾的地步。
姜知妤倏然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在自己眸中放大了数倍的脸,紧闭的双眸,浓长的眼睫,很是让人生出一些旖念。
原来,她心中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也会像她那般热烈,将所有的爱意与喜欢,都偷偷藏匿在了心里。
她曾经在半梦半醒时,看着尚带着青涩稚气的楚修辰凑在自己跟前,偷偷亲吻着自己,随后慌慌张张地撤退了几步。
原先,她一直觉得,那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一场为了让自己高兴的梦境。
可她如今却能断定,那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情。
那个无风的午后,一位少年亲吻了他喜欢的姑娘。
而一直以来的诗书典籍都教导他应当端方守礼,秉持着良好的品格,以及要时刻将楚家的家风熟记于心。
眼下,他的做法属实冒犯唐突。
只不过当那位脸上爬满绯色的少年终于调整了呼吸转过身去后,却瞧见了小公主又换了一边侧趴在桌上,稳稳地睡着。
想必,她只会觉得,适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少年此时的心里,才终于好受了一些。
姜知妤虽是早就止住泪,可视野却久久不曾从他身上移开。
“若是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些。”
楚修辰的眼神幽幽,抵着她的额头,因着她的柔软,声线也越发显得温柔,指腹一点点顺着她的下颌上移,擦去脸上残存的水痕。
姜知妤环着楚修辰的脖颈,眼尾的殷红也早就被适才冲消下去,眨了眨眼睫,有些茫然地看着楚修辰。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恋恋不舍着看着楚修辰的脸,舍不得移开眼。
其实两人像这般独处也有有不少,可似乎每一次的独处,两人之间的情感都在进一步的加深。
前一世,他没有机会抱她,吻她,亲口在她耳畔说明自己的心意,是桩缺憾。
楚修辰再次俯身,又吻了吻她的眼睫。
“那你……”
姜知妤情绪稍稍好转,嗔怒着揪起他胸口的衣领。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姜知妤抬头,恰好与楚修辰落下的目光相对,她认真答道:“前一世,我的毒,根本就无药可解,是不是?”
前一世,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即便是楚修辰不娶她,她也躲不过最终香消玉殒的结局。
而楚修辰却让姜知妤一直就这么相信,责怪着他许久。
楚修辰还未开口回应,便感受着小姑娘又是一阵委屈,钻入自己怀中,牢牢地环自己的腰身,清浅的呼吸细细地隔着衣料,钻入他的心尖。
“我……还想再抱你一会。”
作者有话说:
许兆元:喂!这是我的书房,别撒狗粮!,
第71章
许兆元才从库房挑了柄成色不错的宝剑来, 刀刃上泛着银色的寒光,剑鞘上更是花纹复杂,从上到下镂空, 雕琢着图样复杂的飞禽走兽,虽未沾染上血迹,却是让人只需近前多瞧几眼, 便能不寒而栗的地步。
许兆元就这般站在院子里,呆滞地看着半夏双臂摊开, 将他拦住。
“我们家公主有话要和将军说, 许大人还是先回避一下。”半夏仰着脸, 双臂摊得更加平直, 半点不敢怠慢姜知妤吩咐之事。
许兆元有些迷瞪, 五公主与楚修辰有话要说,他没意见。
可是, 为什么不选在他们府上,不偏不倚要在自己的书房里啊?
身后还有庭院家丁举着笤帚的扫庭声, 院中的最后一批叶子也枯萎得差不多了,只有枝干上零星几片依旧傲立于初冬的凌冽寒风中。
沙沙声一下一下地剐蹭在许兆元的心上, 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觉得此时自己这个屋子的主人, 被拦在这,有些寒意?
半夏见许兆元朝前一步, 她便照着他的作法照作一遍,也昂首挺胸地继续守着原地。
许兆元看着自己的书房一眼,表面上也瞧不出有何异常, 半夏又这般阻拦着自己, 他当然不敢去强行忤逆公主的旨意。
他掂了掂手中的剑, 便重重地将其拍打在一旁的石桌上。
如今他想了想, 既然五公主人来都来了,那不妨自己今日借这个机会,把东西交还给她。
上一次他鼓起勇气到到了公主府上,却也不知是为何,还是没有勇气当面将东西交还给她。
许兆元转身,一身玄色束口骑装随之消失,高高束起的发尾随着阔步跟着摆动着,就这么穿过了院子的小门,朝着另一个院走去。
听雪院,向来缺少阳光的照射,才午后时分,便已察觉到几分冷意,透过窗棂,可以看见外头的天边镶着一圈金边的云彩,却不带分毫热意。
屋外竹林萧索,地上落着大片阴翳尚未清扫去,只听着脚步声的逼近,踩得叶子沙沙作响。
“君君!”
许兆元见她闺房仍旧开着,便不打一声招呼地闯了进来。
虽说柳君君只是许家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可许家双亲都是将她当作女儿一般养育,闺房里该添置的,分毫不少。
柳君君坐在桌前,耐着性子慢慢绣着枚香囊,打发着这漫漫冬日。
见许兆元忽然这般闯入,柳君君连忙连着剪子与针线,一道塞到了一旁的针线袋中,错愕地起身,“表哥?”
自从数月前,自己因傲慢无知,得罪了公主,罚她去看守了皇陵之后,她想通了许多事情。
比如,眼前本该珍视的人,她没曾放在心上,却总是想去触及那些,和自己半点不搭的人。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让人最是放心不下的。
人人都知道她是被公主罚到此处,自然对她避之不及,唯恐摊上祸端。
在皇陵的那一段时日,柳君君吃了不少的苦,也一点点收敛了自己原先的性子。
可她却仍旧在皇陵忽感风寒,病情严重,来替她探视的太医摇摇头,说皇陵湿冷,她身子又弱,没有婢女在身旁照料,实在是不利于病情的痊愈。
那几日,她只能自己拖着病体,给自己熬着药,病却越发严重。
她未曾料想到,在自己几乎已经放弃了余生的所有光亮与希望时,表哥居然在此时,来接他回家。
因她病得实在严重,无法受着舟车劳顿之苦,许兆元还把她的婢女带来,在皇陵照顾了她几日。
后来柳君君才知晓,原来是楚修辰在圣上面前求情,希望能够饶恕她,放她回府。
柳君君回到许府后,为表感谢,还亲自登门,带着些自己做的糕点,想感谢楚修辰一番。
原先她过于眼高手低,总是将自己想得过于优越,其实她与楚修辰并不熟,这也不过是楚修辰第二次救下她罢了,在此之前,她想求见楚修辰一面,都被管家以他军务繁忙,搪塞了回去。
这一次,管家忠叔却是放了她进府。
柳君君端着手中的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双眸低垂,“君君这次能从皇陵中得以离开,多亏了楚将军的帮衬,君君无以为报,做了一些糕点,希望将军,不要嫌弃……”
若是以前,她此时能单独见到楚修辰,一定会大肆宣扬,恨不得府上所有人都知晓她的到来。
只是这一次,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
且不说自己与楚修辰身份悬殊,再者上京城中,贤良淑德的官家小姐数不胜数,自是会有无数媒人替楚修辰安排婚事,她连排号都排不上。
再者,她明白五公主喜欢楚将军,日后若是指了他做驸马,便没有她们所有人的事情了。
她在皇陵吃了种种苦头,源头便是冲撞了公主,还在公主面前耀武扬威,将本不符的事实放大,又添油加醋一番,她如今也明白,一切都是她该受的。
楚修辰看着柳君君很是谨慎地模样,扬起手,直接抵住了探向跟前的食盒,又扼住了她递来的动作。
“柳姑娘,”楚修辰顿了顿,声线依旧清冷如水,“你不必如此。”
“我……”
柳君君缩回双手,食盒耷拉着垂在自己的膝前,颤抖着解释着:“不、不是,楚将军,君君只是想表达对您的感激,我没有别的意思!”
柳君君眼圈泛红,低垂着头不敢和他相视,“君君自幼父母双亡,被舅父一家惯着长大,不懂规矩,之前对将军多有痴念,我如今不会了,只是想报答将军第二次救了君君的恩情……”
楚修辰侧过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启唇:“柳姑娘,我此番救你,只是因为,我曾欠了你表兄……一条……”
楚修辰的话止住,颇有些感慨地抬手,接过了柳君君手中的食盒。
“既然柳姑娘亲手所做,那我便多谢柳姑娘的好意,只是我仍旧有话想告知与你。”
楚修辰将食盒提起,转过身递交给了身后的苏铭。
苏铭立即知道,自己与大家今日有口福了,便连忙给周围众人使了个眼色,悉数退下。
眼下庭院中,只剩下了柳君君和楚修辰,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言自明的距离感,正站在那株桃树的不远处下,相视而谈。
见四下无人,柳君君试探性地开口道:“楚将军,是想说何事?”
楚修辰长吟:“其实,柳姑娘最该感谢的人,是你的表兄。”
柳君君自然知晓应该好好感谢表哥不辞辛劳地来皇陵照顾自己,带自己回府。可仍旧不知,楚将军对自己说这话,究竟是何意。
“我与兆元同并肩共患难,在营中,他也时常会与我们提及你的过往。”
楚修辰缓缓转眸,接着道:“他最是口无遮拦,从小到大替你遮灾挡难的事情也不吝惜分享,对于你这个未婚妻,他说起时,总是眼里含光。”
“未、未婚妻?”柳君君瞳孔忽震,耳边此刻仿佛炸开了,久久无法消弭耳畔的喧闹声。
她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未婚妻的啊……
“他说,自己出身不高,不过一介武夫,便想好好建功立业,届时也好风光迎娶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定不会让你面上无光。”
柳君君一下子有些站不稳,却仍旧十分理智地追问道:“将军所说当真?可我为何从来不知道?”
楚修辰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谎,柳君君也明白楚修辰的为人,但此时此刻,仍旧不相信这一事实。
楚修辰眉心微锁,淡淡道:“听说定的是娃娃亲。大概是许家上下恐你在失去双亲后,会认为自己被用许家未来少夫人的身份抚养,你恐会产生不适,便让全府上下都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柳君君此刻只觉脸颊火辣辣一片,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却带不走她眼下的一分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