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闪开身,身后的电视暴露出来,左下角写着醒目的“新闻三十分”,但电视没开声音。
怎么就又掉坑里了!
早间新闻!我真的谢谢你!
早八点,七个嘉宾睡了个大饱,终于陆续收拾好东西准备往野生白桦林赶路了,说走就走的旅行就有这样的好处,时间能随意安排。临出发前,FollowPD拦住他们几个,说今天有事儿要通知大家。
节目组每次搞幺蛾子就这样,几个人都很惶恐,PD拿出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是大家今天的路费和餐食费,今天的一切安排,包括吃饭,逛景点,还有住宿,都由大家用钱自行解决。”
以往几天,嘉宾都是没有钱的,想买什么东西也只能看看,但今天不一样了,七个人都很开心,尤其是苏意梨,万一路上遇到个什么东西想吃,就不用惨兮兮地忍着了。
但PD的一席话打碎了她的美好幻想:“为了防止大家花钱无节制,我们特意任命了一个小队长,负责管理大家今天一天的支出,这个小队长,就由岑野老师来担任。”
PD把信封递给岑野,还给了他一个大喇叭方便讲话,这下子队长派头就出来了,苏意梨盯着他手里厚厚的信封,忽然间就觉得岑野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伟岸,有点后悔怎么今天早上不再多拍拍马屁。
这节目设置,真是鸡贼啊,受到惩罚的人反而掌握生杀大权了。
于是苏意梨一路上都在找借口给岑野献殷勤,问东问西,嘘寒问暖,叽叽喳喳,然而岑野乐得接受,也懒得拆穿她那点小心思。
左右不过掏钱给她买点吃的,买是肯定要买的。
途径鹿园,几人下车在里头转了圈,他们来的时节不太合适,鹿园里人不是很多,但也少了粉丝围堵的烦恼。
内蒙人驯鹿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三个女生特别感兴趣,绕着毛茸茸的小鹿转了半天,剩下的几个男生就在一边儿跟鹿园门口的大叔聊天。
大叔今年四十多岁,正值壮年,但长相打扮却如同一个五六十岁的人,整张脸挂满了疲惫与沧桑,他一个人打了三份工,很累,鹿园的工作很多很繁重,但这钱不赚不行。
家里现在一共三个人,他前些年做生意破产欠了外债,父亲被追债的人逼的跳了楼,落了个终身残疾的下场,本以为这个家已经够苦了,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为了还债赚父亲的医疗费,过劳得了脑梗,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受冷不能干重活,他老婆受不住苦,也提出离婚,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如履薄冰的家。
四十岁,不惑之年,却头发花白,微微佝偻着身子,像个风烛残年的老树,只身撑起了一片天。
他说他有时候是真的坚持不下去,总觉得天会随时随地就那么直愣愣地塌下来。
命运从来都是这样,不会因为你已经在谷底就对你产生怜惜与怜悯,从来都是挑最苦命的人下手。
所以有时候总觉得叫老天爷是叫亏了,你叫他爷,他却没拿你当孙子疼,反而还给你浇彻骨的冷水,你抱怨他不公,抱怨他偏心,但抱怨无用,苦还是会接着降临。
在场的几个年轻男人听得愈发沉默,未经他人苦,就不能轻易地劝人大度。
但唯独岑野。
他或许是在场几个人里,最有发言权的人。
人生酸甜苦辣咸,除了甜,在过去那几年里,他几乎尝了个遍。
……
这边,三个女生正热火朝天地喂着小鹿,但饲料不太够了,苏意梨到仓库里去拿,隔着敞开的窗户,听到了屋子里的说话声。
仓库就在保安室旁边,没往鹿园深处走的几个男人都在里面坐着聊天,但说的话题有些沉重,苏意梨本无意去听,刚准备走时,岑野忽而开口说话了。
他说:“人生是挺难。”
苏意梨顿住,停下脚步。
他又说:“哥,没什么过不去的。”
仅仅就这么两句话,苏意梨却听出了实打实的落寞与苦涩,就仿佛,他是亲身经历过某些沉重的事,才会得出这么两句话的。
实话讲,他们大学毕业后有四年没有见到,这四年里,他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看到的,永远都是那个活在聚光灯下,横扫各大榜单,满身星光闪耀,被誉为歌坛鬼才,被热烈的欢呼与掌声簇拥到舞台正中央的那个张扬骄矜的岑野。
她有些木然地转身,一寸一寸将迟疑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岑野拢在光里的侧脸。
明明他是活在光里的人啊。
从鹿园离开前,岑野征得大家的同意,买了一个人工驯鹿木偶,这木偶是大叔亲手做的,木雕手艺很好,将小鹿做得栩栩如生,苏意梨本以为他买这个纯碎是为了当做纪念品,但一刷手机才发现,岑野把这个驯鹿木偶的照片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还标记了地理位置。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帮助这个陷入低谷的男人,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在快快乐乐地活着,还有很多很多悲惨和苦难他们是看不到的,但能帮到一个,就算一个。
人生不会一直停滞不前,需要等到那束照进来的阳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彼时,石缝花也会艰难地生长出来,开得馥郁芬芳。
从鹿园出来之后,岑野就有些沉默,卢明月没察觉到,因为这人平常本来性子就挺冷,话不太多,只有在苏意梨面前才骚断腿说些混账话,像只摇尾巴的大狗狗,但他说的混账话只有苏意梨一个人知道,所以他的沉默在卢明月看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他的沉默苏意梨却察觉到了,这让她觉得很意外。
难不成给人灌鸡汤,他自己反倒被那种消沉的心思传染了?不对吧,岑狸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说骚话给她挖坑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套一套的。
她不动声色地在车里熟络着话题,岑野虽不怎么热情,但至少气氛没刚刚那么颓了,苏意梨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见他开心,她就跟着开心。
汽车一路往前,从鹿园开出一段距离,渐渐可以看到餐厅和特产美食店了。
三辆车停在路边,商量着先在这儿吃点东西买买特产,苏意梨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这条街上有好多在海拉尔和额尔古纳没有见过的小吃店,其中,一个特色茶饮吸引了苏意梨的注意。
宣传图上画着的饮料太诱人了,苏意梨当即请示岑队长,想买一杯来尝尝。
必须满足,必须买,岑野带着苏意梨进了店。
结果苏意梨想喝的那杯是凉的,店员说冷饮口感更佳,热的做不出来。
苏意梨:“想喝……”
岑野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
宠她不能这么宠。
“我就喝一口。”
“你还不如去车上睡一觉。”
“……”
“买不买?”
岑野瞥她:“你威胁我?”
苏意梨没说话,跑到车上,从包里掏出来那个队长专属大喇叭,然后录了一句话,随后走到岑野面前,打开喇叭的开关。
刺刺拉拉的电流声过去后,传来一句好似软语撒娇的指责,响彻整条街:
“我队长叫岑野,他不给我买喝的。”
“我队长叫岑野,他不给我买喝的。”
“我队长叫岑野,他不给我买喝的。”
……
作者有话说:
岑野:老婆,我谢谢你,但是凉的不能买。
更新时间最近不太稳定,先跟大家说声抱歉,白天几乎没什么时间码字,基本晚九点才能整理好思绪开始,所以更新都是在凌晨零点或一点啦~很谢谢各位追更的宝贝,梨梨和岑老师的故事我一定会尽力好好讲完,给他们一个最圆满的结局,绝对不会坑的!大家放心!
第26章 好大一张床
三河镇这条街上很热闹, 人来人往,到处是来内蒙旅游的游客,选择在这里落脚暂时休息, 本来他们七个人的到来就已经够惹眼了,然而苏意梨用队长专属大喇叭录的“我队长叫岑野,他不给我买喝的。”这句话不断重复再重复, 成功让岑野变成了这条街上最靓的仔,最瞩目的手握重金扛把子。
不管是不是他们的粉丝, 反正只要是个人, 几乎都停下了脚步, 而且全在笑, 在一边看好戏的卢明月和贺炀笑得都快抽过去了。甚至还有偷偷拿手机录视频的。
苏意梨暗爽, 嘴角狡黠翘起的弧度都快飞到天上去了,赶狐狸上架, 我看你怎么办。
然而岑野丝毫不慌,手闲散地插|进口袋, 八风不动,打量她半晌, 似乎并不觉得这样丢人, 只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一派迁就纵容, 而且看她玩得挺嗨,也就没舍得阻止她放。
见他这副要搭不理,“你放任你放, 冷饮别想尝”的样子, 苏意梨的暗爽渐渐少了几分, 被他这么一瞧心里开始发虚, 取而代之的是七上八下。人生二十几载,让她有这种感觉的,岑野是头一个,就算小时候她奶奶不让她吃饭,罚她关小黑屋她都没这种感觉,然而岑野一双眼睛看过来,她就没出息的不行了。
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吗?
岑野定定看着她,现在倒是小胆儿了,但晚了。他岑野可不是什么好人啊,怎么会被这么区区一句话吓到。我的傻梨梨,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无所谓,反正他内蒙临时扛把子·岑野会出手,只是现在时候未到。
他与她对视着,手握上那个还在冒着声音的大喇叭,来回摩挲“队长专属”金标,凌厉凸出的眉峰稍稍一挑:“想篡位当队长?”
“不不不怎么会呢,你多想了。”她撤开手。
可岑野却不让她撤,牢牢覆上她的手背不让动,硬把大喇叭往她白嫩的手里心儿塞,极轻地笑了声,眼里带着笑,也带着引诱:“我给你篡,来,篡成功你就能买。”
“……”掌心的温度顺着腕骨融合进四肢百骸里,苏意梨无意识动了动指尖,极快地蹭过岑野的拇指指腹。
他顿了顿,顶着张桀骜的脸,用最危险的语气,徐徐问出一句看上去很真诚的话:“我说真的,我让给你,你看不出来我的诚意吗?”
看不出来啊……我只看出你没安好心了。
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她现在就屈一下好吧,苏意梨干巴巴笑着拍他马屁:“没有啊岑老师,我不太合适啊,没有人比你当队长再合适了!真的!”
岑野眼睫向下,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她的肚子,严丝合缝紧贴着她手背的手微微屈了屈五指:“那你听队长的话吗?”
不知道为什么,手掌的紧密相贴让她猛地回想起痛经那天晚上在那间静谧的卧室里的情景,他替她揉肚子,搂着她的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喝姜撞奶……本来痛经是挺痛苦的一件事,但经她这么一想,反倒变了味儿。
苏意梨心底隐隐涌起一个猜测,他好像话里有话,他看她肚子的那道漆黑视线就仿佛在无声告诉她说:你听我的话吗?你别叛逆,要是不听,那我以后就不给你揉肚子了。
“……”就小气到这种地步是吧!
……
当然了,岑队长虽然确实是个有原则的好队长,说不让喝凉的就不能喝凉的,苏意梨也非常听话。
但是岑野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给她喝,退而求其次,给苏意梨买了杯最豪华的热饮,把所有她喜欢吃的配料全加了一遍,临出发前放到了副驾驶前面,苏意梨整整喝了一路,硬生生把热饮喝成了粥。
七个人接下来要往白桦林里走,十一月,全国都换了秋装,山林好景也是,越野驶过风情浓厚的内蒙小城镇,一路向北,进入了白桦林景区,秋草树叶橙黄,但大多都已凋零,可铺在地面上的依然是金黄一片,层林尽染,所有白桦树树干雪白而笔直,布满了棕黑色龟裂的裂纹,彰显着这片古老树木曾经受过的风霜雨水与那些漫长的时光岁月,丛林深处静谧十分,林叶泠泠作响,与细微的鸟鸣交相辉映。
忽而,不远处传来几声熟悉的曲调,声音微弱缥缈,但苏意梨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什么。
她猛地回头去找岑野,目光带着惊喜:“这附近有人在放你的歌!”
其他人都没听到,岑野往前赶了几步,追到她身边,仔细一听好像还真有,他侧眸看她:“厉害啊,我都没听见。”
“那是,”苏意梨还挺骄傲,“你不说我听了多少遍呢。”
“多少遍?”他把重音放在“多少”两个字上,意味深长地问她。
苏意梨顿首,心下涌来一阵猝不及防的狂跳。
“对啊,”她说:“之前不是手抄你歌词来着。”
岑野:“想起一个事儿,你是不是还没找我背歌词儿呢?背会了吗?跟岑老师说说。”
“……”没人答应他,白桦林里更显安静了,苏意梨十分无语:“你能不能别在这么开心的地方逼我不理你。”
说完扭脸就朝前走。
岑野笑了笑,路过坑坑洼洼的地方,伸手拉了她一把,“真不理了?”
苏意梨甩了甩,没甩开。
“没事儿,那我理你。”岑野勾皮膏药一样,硬要扶。
走在前头的几个人远远招呼他俩,卢明月朝苏意梨招手:“快来!碰见你俩粉丝了!人家在这儿拍婚纱照!”
两人加快了步伐,离大部队越近,岑野的《钟意你》就愈发清晰,歌声包绕着那对新人,洁白的纱裙在金黄色的白桦林中格外惹眼,像是坠入童话世界的公主,公主靠在王子的怀里,王子亲密无间地搭着公主的腰,一对璧人,让人无比艳羡。
小夫妻二人是岑野和苏意梨的粉丝,兴奋的连婚纱照都忘了拍,全程在跟他俩说话,最后聊着聊着,他俩又收获了两份喜糖。
参加这节目一个多月,节目才录了两期,他们就已经收到了四份新婚喜糖。
这可是大喜事,喜事见多了,喜自然会跑到自己的身上来。
苏意梨想,她会等着那一天。
从白桦林出去的时候,那对儿新婚小夫妻恰好也拍完了婚纱照,正在景区门口站着,模样有些焦急。
门口停了辆摩托,是他俩骑来的,他俩旅行结婚,从河南一路骑到了内蒙,走到哪里就拍到那里,很潇洒随性,但这会儿要走的时候才发现摩托没油了,加油站来送油的工作人员还得要半小时才能过来,而他俩已经约好了下一个景点的时间,摄影师还在那边等着。
贺炀提出要送他们,但新郎还在纠结着摩托车的问题,待会儿加油站来人,不能没人守着啊。
正商量该怎么办的时候,岑野忽而出声:“拍婚纱照的地方在那儿?我给你们开过去。”
苏意梨撇头看他,眼底颇有些浮动。
当年买车是为了爱好,后来爱好成了累赘,所以不得不卖掉,岑野看了眼那边的摩托,下意识稍微转了转拳头,就像是在拧动摩托车把手,即使几年未开,动作却依旧烂熟于心,形成了肌肉记忆,“我会骑摩托车,你们尽管去就是。”
小夫妻连连道谢,留下地址上了贺炀的车。
七个嘉宾就这样改了路线,决定在恩和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