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野说:“但你现在已经不那样儿了,你很棒。”
苏意梨抱紧他,整个人都很松弛,这还是头一次在面对这些事情时透出这种状态,“刚才是第一次叫他哥,还挺不习惯的呢,但是真到叫出口的时候就觉得也没什么,而且他这人还不错,也帮过我,值得我叫他一声青岭哥。”
岑野来回抚弄着她的头发,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说:“好了,赶紧上去吧,等你出来再说。”
见他俩说完话,谷青岭刚好也把电话挂断,苏意梨跟他一起往单元楼里走,岑野在后头看着他俩的背影,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他出声,叫出这个很熟悉的名字:“青岭哥。”
走在前头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岑野走到谷青岭跟前,说:“麻烦你件事儿行吗?我过两天来拜访叔叔阿姨,但不知道俩老人喜欢些什么。”
谷青岭打断他,了然般说:“我懂我懂,都是过来人,老丈人我也见过,该帮的我一定帮,有什么事儿直接问我就行。”
岑野笑道:“那咱俩加个微信说?我扫你。”
谷青岭掏手机的手都在抖,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加上岑野的微信了,这个人居然是他未来的“妹夫”,真的够炫一辈子好吗!
两人通过验证,成功成了好友,岑野快步走到车里,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点开谷青岭的微信个人信息,眼前的信息对他来说很陌生,与记忆之中那个微信名片截然不同,朋友圈里的内容也完全不一样。
他终于验证了自己的又一个猜测,再度发现了一个藏着秘密的潘多拉魔盒,等待着他找到打开魔盒的钥匙。
……
晚上八点钟,苏意梨从家里出来,岑野带着她回到酒店。
岑野在卧室里等到十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渐渐变少,街道上渐渐恢复了夜晚的宁静。听筒里响起了绵长轻浅的呼吸声,苏意梨已经睡下了。
她今天很开心,陷入睡眠的她,应该也是甜甜勾着唇角的。
但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静,岑野同样也是开心的,但又喜又忧,喜忧参半,不远处的居民楼点亮的灯火一盏盏灭掉,他再无法保持冷静,拎起外套,给谷青岭发了条微信。
两个人约定好在老宅附近见面,这是岑野第一次来这里,他到时谷青岭已经到了,正靠在车前等着他。
接到岑野微信的那瞬间,谷青岭是感慨的,没想到他这个该叫“妹夫”的人来找他帮忙的速度会如此得快,但看清楚他接下来的回话时,那些感慨又变成了疑惑。岑野让他带上老宅的钥匙,他不懂,但直到打开老宅的门那一瞬间,所有疑惑迎刃而解,也明白了岑野那种深沉的目光是由何而起了,他回忆起被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一个小片段。
谷青岭很有自知之明,要说亲情,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与苏意梨之间并没有什么很深厚的情谊,妥帖的礼貌之下,其实是实打实的生分,苏意梨甚至有点厌恶这个家,如果不是他帮了她这个忙,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对他们这个重组家庭敞开自己的心扉。
但让他觉得无比惊讶的是,摩托车居然是岑野的。那时候他只是借了苏意梨一个身份,后续的事一概不知,所以,苏意梨是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岑野了吗?是这样的吗?而且这个片段太久远了,以至于他自己都早已忘却,甚至看样子苏意梨都忘却了,可岑野却长长久久地记挂着,他也凭此猜到了岑野深夜来找他的目的。
夜晚寂然无声,深冬的夜空暗淡万分,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就连月亮也被掩在浓云之后。
两个大男人都没立马张口,岑野忽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的视线慢慢划过老宅破旧的大门,和院里高高支起的车棚棚顶,车棚旁边的楼顶上还搭着太师椅和遮阳伞,他似乎可以看到那些闷热潮湿的夏日夜晚,苏意梨坐在这个太师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他的歌,试图用这种方法,与遥远的他产生某种共鸣与关联,哪怕,只有一秒种也好。
许久,岑野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那个车棚上,心头瞬间漫出一层密密麻麻的颤意,他听见自己沉沉吐出口气,嗓音嘶哑,低沉:“青岭哥。”
他垂眸,心脏撕扯着,“梨梨大学毕业之后是不是买过一辆摩托车?用你的身份买的,她那段时间一直在这儿住着,摩托车应该就在院子里头那个车棚里停着吧。”
谷青岭原本想岑野会先铺垫一下的,至少先给他自己一个整理思绪来缓和情绪的机会,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直接了当地问出来了,这是有多着急。
谷青岭笑了下,“来,我带你去家里看看。”
门被完全推开,谷青岭打开了院子的灯,昏黄的灯许久未开,光芒闪动两下,而后恢复平静。院子的全貌尽数暴露在岑野的眼前,满地枯槁的树叶七零八落,目光所及之处全都蒙着厚重的沙尘,无数尘埃在灯影下浮动。
整个院子里,最整洁的地方就是车棚了,棚子里只停了一辆车,车上盖着一层灰色的防尘罩,露出一个角的黑色车轮让他无比熟悉。
又是长久的沉默。
岑野的喉结拼命滚动着,紧抿着双唇站在原地,谷青岭也配合着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在脑海之中搜刮着所有有关这个摩托车的回忆,又一字一句讲给他听。
听完谷青岭的话,良久,岑野才迈开步子朝那辆摩托车走过去,垂着眼睫一点一点掀开防尘罩,看到摩托车漂亮的车身上,斑斑点点泛着嶙峋的橘黄色灯光,像是崭新的一样,一如从前。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时隔四年,曾经被他卖出去应家庭之急的摩托车,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他眼前。他从小就喜欢摩托车,家里还保存着各种各样的模型,长大之后也如愿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摩托车,后来家里出事,他别无他法才选择卖掉这个在他生命里占据重要一部分的车,割舍掉很喜欢的一个东西,那时候做决定做得很艰难,真的以为这辈子和摩托车的缘分就到这里了,可苏意梨却亲手替他牢牢抓住了这段缘分,给了他一个再见的机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她或许不知道他卖掉车的原因,只是单纯地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与他有关的东西,所以借了别人的身份,瞒着所有人,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偷偷把他的车买了下来,并且好好保存在这里,甚至在做完这一切签了合同之后,立刻就把他删掉了,生怕他发现什么。
岑野心疼着她的小心翼翼,他体会过这种小心翼翼有多么苦涩,所以在此时感受到了双倍的难过。
谷青岭看着他触摸摩托车的动作,似乎也被他身上这股子压抑的情绪感染到了,微呼了口气,说:“这车是你的?”
岑野说:“是。”
“那,这意思是……?”
灯泡忽然频繁闪了两下,灯丝噼里啪啦烧响,而后“啪”地一声,灯泡停止运转,灭掉了,视线昏暗了一瞬间,但很快,皎洁皓月的银光洒下来,替代橘黄色的灯光,将摩托车照得通亮。
月亮居然从厚重的云层中探了出来,温柔地照拂着大地。
岑野转身,停顿片刻才说:“梨梨以前就喜欢我,很早很早。”
谷青岭忽然间有些看不懂岑野的目光了,他代入感有些强,因为不知道事情完整的经过,所以下意识站到了苏意梨这边去思考问题,“不是,所以你发现了这件事,是感动了?你俩不都已经在一起了吗,难道你跟她在一起,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被感动到了,想弥补她吗?”
岑野说“不是”,很果决地否认了他的这番话,目光诚挚恳切,“我也很早很早就喜欢她了,我们两个都在为彼此付出,都是为了彼此才坚持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我知道暗恋一个人有多难,多煎熬,也能感同身受,所以不想让她的喜欢落空,也不想让她的每一份喜欢就这么被藏起来,她的喜欢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每一份藏起来的喜欢都是伟大的,都应该被人珍视着,呵护着,而不是让它们停留在原地,与过去晦暗酸涩的时日作伴。
“虽然这些看上去都是小事,但在我们两个人的眼里,这些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谷青岭拍了拍他的肩膀,岑野说:“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会尽我全力好好爱她。”
“我们谁都不谈弥补,只说现在和未来。”
作者有话说:
想了很久,纠结岑老师该是什么反应,其实后面还有小段情节没放,删掉了,觉得不太合适,要让他像梨梨发现他的秘密那样直接问出来吗,后来我就否定了这个发展,那时候梨梨发现他的暗恋时,他们还没在一起,所以岑老师也不想瞒着,他真的真的太想跟她在一起了,所以一直在打直球,直球到把人追到手。
现在身份调转,轮到岑老师发现梨梨的秘密了,但他俩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岑老师更多的是心疼和惊喜,他以为自己是单箭头,但没想到他们俩居然是双箭头,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找到答案,所以不会在这个时候坦白,后头有一个小高潮,等他发现全部之后,会在这个时候把所有情感全都吐露出来,也差不多就到结尾啦,超级期待!!!!!!
下章见~
第78章 演唱会
那个晚上, 岑野在老宅待了很久很久。
他披着月色站在院子里,顺着苏意梨曾经走过的路,一点一点慢慢地在这些轨迹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也再度翻出了那个名为“来到火山口的幸运鱼蛋”的微博小号,看着那些简洁却真情满满的“日记”,眼前跟着出现她在楼顶那个太师椅上循环听他的歌, 只身一人拍落日,拍日出, 拍所有飘渺的万家灯火的画面, 仿佛以第三视角重温了一场她的旧梦。
尽管时日已久, 他也从没有亲眼看到过她在这个小院子里活动的样子, 但依稀可以凭借这些三三两两的文字和图片想象到那些场景, 又好像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时候的苏意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是迷茫的, 或许是忐忑的,但在这些情绪中间, 或许还保留着一丝丝憧憬与希冀,然而, 爱意丝毫未灭。
他走下楼顶, 站在摩托车旁边,看到她微博上那两个“[下雨][太阳]”的emoji, 又感受到一份满足,似乎看到了苏意梨像他一样停留在这辆摩托车前,在与他相同的位置, 她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热泪盈眶, 那么久那么久都没有哭过, 可恰恰就是这个点, 看到这辆摩托车来到自己身边,让她忍不住崩溃了,藏不住的想念与喜欢在这一刻奔腾而来。但这是因为庆幸自己还有再见到它的一天,庆幸自己保留住了有关他的某样东西,然后擦干眼泪,痛痛快快地抬起头,重新对生活抱起最大的乐观,继续坚韧,至少,在这个没有彼此的世界里,她可以凭此得到一点寄托。
岑野靠着摩托车,眼眶发热,忍不住想,他女朋友很会藏,也真会在他心窝子里戳。
让他又疼又爽,让他时时刻刻挂怀,踩在他所有心动点上,还差点让他哭出来的人,苏意梨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
温岭市最近几天的天气一直很好,好天气自然会给人好心情,岑野就在这样风轻日暖的日子里,正式见到了苏冠儒。
作为一个老师,苏冠儒是成功的,他做到了桃李满天下,每一个他教过的学生都对他赞不绝口,但是作为一个父亲,苏冠儒却是失败的。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从没有过多参与到苏意梨的人生当中,甚至可以算得上一句“漠视”,明知道李秀荣“重男轻女”还把幼时的苏意梨放到她身边去养,只为了把大把时间放到学校和班级,让自己的事业可以站住脚跟,偶尔回归家庭也只是随便对她的学习与生活指手画脚那么两句,以他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苏意梨成长,所以他并不希望苏意梨进娱乐圈,这样考虑可能是出于父亲对一个女儿的担忧与爱,但这份担忧与爱不多,更多的是希望她按着他的规划往前走,但他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苏意梨,只知道她太有韧劲儿了,那些刻板、固执的思想在她这里根本行不通,她还是做了她自己,成功站到了最耀眼的舞台上,成为了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人,成为了众人口中赞不绝口的演员。
说来可笑,他这大半辈子亲眼见到苏意梨的次数,还没有在海报广告和荧幕上见到她的次数多。
直到这时候,苏冠儒才意识到他是真的错了,他一方面又怀有愧疚,另一方面又怕她觉得他是因为她这个明星身份才会有如此改变,可苏意梨却把她男朋友带到了他面前,给了他这个爸爸一个面子。
她坦然,释然,也已经完全不需要他的歉意或弥补了,因为他在她的身边,看到了岑野。
这个看上去傲气斐然,却处处体贴细致的年轻人,他和苏意梨不同,应该是在爱里长大的,不吝啬爱,会毫无顾忌毫不保留地把爱表达出来,所以在他印象之中很少有什么强烈的情绪,那么沉默少言,什么事情都习惯自己承受的苏意梨,现在也变得会表达爱,接受爱。
苏冠儒看得颇有感慨,沉默地呷了口茶,跟岑野单独说:“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个,但梨梨毕竟还是我闺女,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你俩好好的。”
岑野从苏意梨的身上收回目光,应声:“您放心,肯定。”
“虽然从小没怎么带过她,但有一点我知道,她这孩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认准了就肯定不会轻易放手,她小时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就是我带她去看电影吧,好像叫什么《数码宝贝》,那次是我跟她约好了的,也是我头一回带她去,但是这个片子好像排片不多,没有及时买到票,她就在电影院坐了一个小时,等到电影散场,怎么拽都不走,倔得不行。”苏冠儒收起笑脸:“她从小就有这股子劲儿,感情上肯定只多不少。”
确实是只多不少,从她之前和现在的种种表现就能窥见,岑野明白,因为他同样也有这股子劲头,认准不放,一条道走到黑,他希望这条路他们俩可以牵着手走得顺畅一些,任何事情都不要阻拦他们,任何人都不要阻止他们,就算天在刮风下雪,雨水飘零,他也想等着和她一起看到雨过天晴,雾霭流岚。
该掰扯的事情已经掰扯清楚了,除了谷青岭的喜糖,其余什么东西苏意梨都没带,程雯丽也没再给她硬塞,苏意梨转头去找岑野,发现他还在跟苏冠儒说话,她笑眯眯跑过去,挽住岑野的胳膊,“要走了,你们俩说什么呢?”
岑野的身子往前扑了扑,站稳,笑着搂好她,苏冠儒看着他们俩之间下意识的亲密动作,摆摆手,说:“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几人道别,岑野环着她的肩膀上车,苏意梨从后视镜看着那三个人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长舒了口气,好像了却了心里一个坎,她问岑野:“刚才你俩说什么呢?我看我爸一脸凝重。”
岑野单手打了圈方向盘,腾出来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什么事儿,叔叔跟我说你小时候看《数码宝贝》电影的那回事来着。”
“啊,那都多少年了,不说我都忘了。那会儿就是特别想看,很喜欢,但没买到票觉得遗憾不甘心,所以也不想走。”苏意梨说:“我爸说我倔来着吧,他可没少因为这事说我脾气倔,让我改改,这样类似的事儿后面倒是也发生过,可没办法,我就是没忍住这个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