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贞花想了想说:“我大哥脾气好,他们从来没跟谁红过脸,另外三家除了一家姓洪的俩兄弟不说话之外,平时也没啥仇人。”
他们先去的是姓蓝的人家,林翘看船屋附近有棵皂角树,稀稀拉拉长着鸡毛菜、萝卜、四角豆,菜地边上放着笸箩,里面有蘑菇正在晾晒,蘑菇颜色有白有红有褐色,林翘快速分辨,都是无毒可实用的蘑菇。
寨主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水烟筒,符贞花说:“黎阿公,两位大夫知道这家人中毒,过来看看。”
黎寨主家的孙女是林翘接生的,从最开始,他对林翘的印象就非常好,也非常信任她,这会儿连忙起身把门让开,并说:“两位大夫,他们这些人非说是有人下毒,你们快看看是咋回事。”
林翘现在已经基本能听到黎话,跟人简单交流没问题,说:“我们去看看病人的情况。”
屋里微弱的声音祈求道:“寨主,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这事儿要查清楚,看毒师到底是谁,把他赶出寨子吧。”
黎寨主也想不到毒.师就在乡里乡亲之间,觉得不踏实,另外他的地位也受到威胁,猛地吸了一口水烟筒说:“查,要真能查出来是谁把他赶出岛去。”
林翘觉得寨主能管这事儿就挺好,说不定能更快查清楚。
“嫂子我们进来了,大夫来给你们解毒。”符贞花说。
蓝家一共四口人,阿婆中毒症状最重,给符家用过的治疗流程还得来一遍,同样遇到阻力,林翘跟徐海鸥劝说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蓝家人配合。
然后又去另外两家,催吐后还要观察几家人的恢复情况。
所幸这些人中毒都不算深。
直到天麻麻黑,林翘跟徐海鸥才离开黎寨,徐海鸥的宿舍就在医务点,她跟几户人家说夜里有情况可以去医务点叫门,林翘也说可以去她家叫门。
为防止再次中毒,临走前林翘又费了好多口舌,让这几户人家只吃家里原本就有的粮食、海鲜干货跟船屋旁种的蔬菜,水喝压水井里的水,其它的一概不吃不喝。
符贞花的老娘神神秘秘地说:“林大夫,没用的,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是啥时候下的毒,把毒下在哪儿。”
林翘不置可否,说:“阿婆,咱们一定能查出中毒原因。”
阿婆说:“咱们还是不要惹毒.师。”
符贞花气哼哼地说:“毒.师怎么了,知道是谁下的毒,我们几户联合起来,一定要把他赶出岛,再说寨主都说要把他赶出岛。”
“这话可说不得,你赶紧闭嘴。”阿婆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地喝道。
符贞花牵了条狗,千恩万谢地把两人一直送到营地附近,到岔路口,徐海鸥回宿舍,林翘回家属院。
小树跟兜兜一样,正在大门口眼巴巴地瞅着,见到林翘出现在拐角处,大声喊了声姑姑,赶紧跑过来。
林翘伸出双臂接住他,伸手测了下他的额温,说:“小树还烧着呢。”
温度跟他走时一样,三十八度多一点。
“姑姑,我不难受。”小树很乖地说。
“怎么可能不难受。”林翘说。
孟赐娣也跟她一块儿在门口等着,说:“有病人吧,你今天回来可真晚,小树下午睡了一觉,一直都这个温度。”
“姑姑,孟阿姨还给我擦手擦脸降温了。”林翘说。
三人一块往院子里走,林翘说:“今天你可帮我的大忙,黎寨里有些人中毒,下午一直在忙。你带娃肯定比我大哥带的好,要把小树送回我大哥那儿,他自己也会手忙脚乱。”
孟赐娣脸色微红,说:“你别客气,不过是帮点小忙而已,我以前帮我二姐带过娃,不会特别生疏。我把晚饭做好了,小树得吃清淡的,我就做了春饼,看你发了豆芽,我就炒了豆芽,土豆丝跟干萝卜丝。”
林翘已经闻到厨房传来的饭菜香,说:“真麻烦你了,刚好小树喜欢吃面食,我也爱吃,那我们就吃饭吧。”
孟赐娣还想回姐姐家吃晚饭,林翘当然要留她在家吃晚饭,三人一块吃过晚饭,林翘说:“还得麻烦你帮我带会儿小树,我得去看看兜兜,看他传染水痘了没有,应该是没有,要是他被传染,他爸该找我了。”
小树也很关心兜兜的情况,有点担心地说:“姑姑你快去吧,但愿我没把水痘传给他。”
说完还双手合十,临时抱佛脚。
林翘鼓励他往好的方面想,说:“小树不用担心,很多小孩都得水痘,得过一次就有抗体,以后不会再得。”
孟盼娣说:“你放心去,我跟小树儿相处得挺好。”
林翘走到营地门口,让战士帮忙通知顾凛,五分钟后,顾凛就带着兜兜到门口来了。
“妈妈。”兜兜大喊着扑过来,甜蜜蜜地说,“妈妈,我想你了。”
林翘低头看着他的小脸,刮了下他的鼻尖,说:“这才一个白天没见,我也挺想大儿子,心里都空落落的,兜兜没长水痘吧。”
顾凛回答:“没有。”
兜兜也很关心小树,问他的情况,林翘说:“他在发烧,但精神挺好的。”
“吃过晚饭了吧,去我办公室看看?”顾凛说。
与自己平时出任务,妻儿都在家里等他感觉不一样,今天跟儿子相处一天,总觉得少了媳妇。
“好啊,我刚好想借用你办公室电话告诉我大哥。”林翘说。
在门口做过登记,一家三口往顾凛办公室的方向走。
办公楼是一栋二层小楼,顾凛办公室在二层最东边,陈设很简单,书架、书桌,两个子.弹箱用来储物,父子俩已经准备好晚上在这睡觉,靠着书架的位置展开了两张行军床,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
顾凛憋着话,到办公室才说:“你也一个白天没见我,就没想我,你心里就不空落落的?”
林翘笑道:“你跟兜兜能一样吗,我跟他都没分开过,你经常出任务,我都习惯了。”
顾凛哼了一声:“我去出任务也惦记着你跟兜兜。”
林翘先给林怀宣打了电话,告诉他小树长了水痘,对方听说小树发烧声音都有些慌,说:“看来孩子还真不好带,我这就去你家。”
林翘说:“小树已经够省事的了,你不用着急,目前来看,他的水痘不严重。”
放下电话,林翘又问顾凛:“兜兜没影响到你工作吧。”
顾凛笑道:“这小家伙很安静,不是在办公室里看书,就是到训练场看战士训练,根本就不吵闹。”
“兜兜吃食堂的饭菜还习惯吗?”林翘又问。
“挺好吃的,午饭是海鲜大锅烩,晚饭是鲜虾白菜豆腐,我吃得饱饱的。”兜兜说。
顾凛说:“自从农场种菜种粮,咱食堂伙食水平也提高上来了。”
林翘跟顾凛说了几户人家中毒的事儿,“大家都说是毒.师下的毒。”
“要不我安排人去调查?”顾凛比林翘警惕性高的多,遇到这样情况一定要搞清楚来龙去脉。
林翘想了想说:“岛民对毒.师挺忌惮的,还是先不要搞出动静,我明天还要去寨子里看这些人,顺便再问问情况,我先了解下情况,随时跟你说。”
顾凛点头:“那就麻烦林翘同志,需要我的话说一声。”
林翘学着他的语气说:“顾团长,保证完成任务。”
又聊了一会儿,林翘叮嘱兜兜早点睡,就说要回家,父子俩这回把她送到家附近,看她进了大门才往回走。
第32章
院子里,林怀宣已经问完小树的病情,他坐在马扎上,怀里抱着小树,正在跟孟赐娣说话,他说:“这次多谢你帮忙。”
孟赐娣又红了脸,说:“你们兄妹真是太客气了,刚好林翘今天忙,我在农场好请假,照顾小树只是举手之劳。”
“兜兜没染上吧。”林怀宣父子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林翘说:“没有,不用担心他。”
“妹夫工作那么忙,还要麻烦他带兜兜,我都过意不去,我明天把小树带到我办公室去吧。”林怀宣对两人说。
小树在发烧,林翘对大哥并不太放心,她刚想说话,就听孟赐娣说:“我再农场多请几天假没关系,你刚到厂里不久,正是好好表现争取厂领导信任的时候,还是别请假了,再说我会随时看着小树,只要他发烧更厉害我会随时找林翘,也方便点。”
林翘无声地笑,孟赐娣真是不错的姑娘,办事妥帖,能为别人考虑得很周到。
“已经麻烦你半天了,不太好意思继续麻烦你。”林怀宣说。
“我要跟孟阿姨在一块儿。”小树说,他跟林翘告状,“我有时候在爸爸办公室,可半天都看不到他。”
“我经常会去车间。”林怀宣用手揉着眉心,解释说
林翘说:“那就欠个人情,还是让赐娣来吧。”
孟赐娣也说:“你大哥你帮助过我,我搭把手也是应该的,再说我挺喜欢小树。”
“我也喜欢孟阿姨。”小树牵着孟赐娣的手说。
孟赐娣很开心,孩子的肯定让她觉得半天的付出很值。
三人商量好,晚上林翘带小树,白天还是孟赐娣在林翘家帮忙照顾小树,林怀宣中午跟晚上会来看小树,等小树水痘消下去再把他接走,到那时兜兜跟顾凛再回家。
等俩人走后,林翘让小树好好休息,早点睡觉。
为方便测温,小树跟林翘一块睡大床。能跟姑姑一块睡小树觉得很踏实满足,又坐起来,在林翘脸颊上亲了一下说:“姑姑,我喜欢你,真希望姑姑就是妈妈。”
林翘摸了下他的额头,觉得温度并未升高,又握住他的小手说:“我也喜欢小树,你可以把姑姑当妈妈,快睡吧,睡得好才有精神战胜病魔。”
小树握着姑姑的手,很安心地睡着。
第二天吃过早饭,孟赐娣就过来帮忙带小树,林翘掀起小树的背心让她看背上的水痘,指着其中一颗说:“你看,这就是发起来的,昨天还是个红点,现在里面有一泡水了,不过他体温跟昨天一样,没升高,要是你量着体温超过三十八度五,可以给他吃点退烧药。”
孟赐娣听完注意事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林翘跟徐海鸥分工,徐海鸥留在医务点,林翘去寨子里看中毒病人,昨天没时间,今天她要询问几家人的饮食情况。
这些人的情况都有所好转,符大哥甚至上工去了。
林翘拿着本子记录从中毒当天开始他们的饮食,她原本设想的事具体到每一顿,所有食材,可是他们压根就想不起来,最多能想起昨天吃过什么,前天吃过什么都说不清楚。
还有人说每天吃过的东西都差不多。
“都吃过啥野菜?”林翘问。
“雷公根、黎族菜、观音菜,都是房子不远处长的。”
林翘知道他们说的黎族菜是龙葵,农村随处可见,各地叫法不一样,结紫黑色的珠子一样的果实,但含龙葵素、茄碱等有毒物质,必须煮熟了吃。
“黎族菜煮熟了吗?”林翘问。
“煮熟了,这菜我们吃了多少年了,知道得煮熟。”
“都吃过啥蘑菇?”林翘又问。
“就门口笸箩里那些,我们分得清蘑菇,不会蘑菇中毒。”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下午林翘跟徐海鸥在医务点分析她记录的资料,徐海鸥说:“从食材来看,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林翘也是这样想的,她拿钢笔在接连出现的红布菌字样下面划线,说:“这几家人都吃过红布菌,是不是没煮熟或者误食了别的红颜色的菌子?”
徐海鸥分析说:“岛民总吃蘑菇,红布菌又常见常吃,分辨能力应该有吧。”
两人想不出所以然来。
等林翘又去寨子准备查看病情,正好遇上符贞花急匆匆地赶来,对方给人的感觉又兴奋又沉重,说:“林大夫,不用查中毒食材,毒.师我们揪出来了!”
真是神速!
林翘觉得很神秘,也很感兴趣,问:“谁啊,怎么下的毒?为什么给这几户人家下毒?”
符贞花说:“你上次不是给黄嫂子接生?”
林翘点头:“黄嫂子是寨主的儿媳。”
“就是她妹妹黄亚丁,黄亚丁是黄老贯的二闺女,黄老贯现在的媳妇是二婚妻,她之前还有个媳妇,岛外来的,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听说黄老贯去世的媳妇是毒.师,各种制药的方子都传给了二闺女。”符贞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这些都说给林翘听。
林翘认识黄亚丁,十七八岁,长相漂亮,她那天抱着外甥女来医务点看病,当时她上身穿着蓝色衣服,下面是彩色黎锦筒裙,还戴了一副银手镯,活泼开朗,看着很有灵气,林翘对她印象就很深。
“都在岛上生活,她要是会制作毒药的话你们以前不知道吗?”林翘问。
符贞花见林翘感兴趣,迫不及待想要说给她听,说:“哪个毒.师会让人知道自己身份,即便你去问她她都不会承认。”
“那你们怎么知道的?”林翘又问。
“这不是暴露了吗,她亲妈岛外来的,大家就传说她会制毒,她去世后渐渐的就没人再提这件事,后来黄亚丁跟寨子里最有出息的年轻人谈对象,据说是她先看上的人家,给人用了迷恋药,那小伙子便跟魔怔了一样,非她不娶。”符贞花说。
“那黄亚丁为啥给这几户人家下毒?”林翘问。
“她跟蓝那任谈对象,蓝家人根本不同意,蓝那任可是岛上几十年才出一个的读书人,考上了榕城的中专,这马上就要毕业了,蓝家人让儿子留在榕城,找个城市媳妇,蓝那任怎么能跟她在一块儿,没读过书,非农业户口,也不能在城里安排工作。蓝家人阻挠,黄亚丁觉得跟蓝那任成不了,就给阻挠他们的人下.毒,这些人都是跟蓝家是比较近的亲戚。”
林翘想这个说法倒是能自圆其说,她想了想问:“黄亚丁怎么说?”
符贞花说:“大家都觉得是她,寨主正在审问她呢。”
林翘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但她先得去看病人,跑了几户人家,大家症状好多了,多一半人都不在家,她查看了这些人的情况,就赶去符贞花说的地点看热闹。
黎族婚恋自由,女孩十三四岁父母会给她们建单独的房子,她们会搬出去住。
审问地点是在露天的空地上,就在黄亚丁的小房子的附近,黎寨主坐在竹凳上,对面站着黄亚丁,周围围满了吃瓜岛民。
这可是大事儿,他们宁可不去上工,也要来凑热闹。
黄亚丁刚得很,站得笔直,微微仰着头,不卑不亢地说:“我手里是有掌握各种药的方子,不过我没下过毒,这几户人家中毒跟我没关系,我没配过毒.药,也从来都没害过人。”
吃瓜群众嘘声一片,林翘看他们表情各异,但都分外激动,他们寨子里竟然真有毒.师,隐藏这么多年,还被他们揪出来了。
“你给蓝那任下过迷恋药?这几家人的毒也是你下的?”黎族长边抽水烟筒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