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筷子的手清瘦冷白,骨节分明,桌子上的阴影还在。
路桑抬眸,就撞进他的视线。
距离很近,是一张放大的冷隽俊脸,瞳仁里映着她的身影。
餐厅里的光是暖色的,衬得他冷冽流畅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
视线凝着她,路桑看到他抬起手,细长的指尖摩挲了下她的唇,带着微凉的触感。
好像有股微小电流涌过身体。
餐厅里放着浪漫优雅的音乐,在这个角落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暧昧缱绻的味道。
路桑的心提到嗓子眼,噗通噗通,快跳出胸膛。
然后就看到沈辞似乎空咽了下喉,勾起唇角,解释:“你脸上有东西。”
他把手指露出来,上面沾了奶油。
路桑咬着唇,有些难为情。
然后扯了张纸擦了擦嘴角。
沈辞把手指上的奶油擦干净,意味深长地摩挲了下指尖,然后拿了个干净的碗,帮她盛好汤。
路桑有些懊恼和羞赧。
啊啊刚刚还以为他要亲她。
被他摸过的脸颊就像被火星子烫到过,还发着热,甚至有蔓延之势。
她埋头喝汤,期望能借那些寥寥的热气,掩盖住脸上的微红。
吃完饭,俩人走出中餐厅。
现在是晚上八点,华灯初上,川流不息。
路桑看了眼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沈辞轻哂了声:“着急回家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路桑抿抿唇,摇头,在手机上打字说:怕外公外婆担心。
沈辞了然地点点头,淡声说:“我送你。”
路桑刚拾步往前,手腕就被人扣住,沈辞把她拉回头,垂眼看她,拖着散漫的尾调说:“太晚了,打车吧。”
路桑由着他。
可手腕还被他抓在手里,没用什么力道,只是虚虚地圈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过饭,还喝了点酒的缘故,他的手没之前凉了,温热透过薄薄的肌肤传进来。
路桑的手指微微蜷着,一动不敢动,像触电似的。
沈辞却恍若未闻,没有抽回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他单手握着手机,垂头点开打车软件,屏幕上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尤其是那鼻梁,瘦窄挺拔。
似有所觉,偏头和路桑的目光撞上。
几秒后,路桑先挪开。
沈辞松了她的手,插着裤兜,跟闲聊似的,淡声问:“你这么早回去都做些什么?”
路桑打字:看会儿书然后预习、画画
沈辞“哦”了声,懒洋洋的:“不愧是好学生啊。”
路桑抿抿唇,打字:我其实没有那么听话,我有时也很叛逆。
不知道怎么就戳中沈辞的笑点,他咧着唇,闷闷地笑了声。
路桑一双秀气的眉蹙起来:真的。
她试图转移话题:你呢?你晚上一般做什么?
“我?”沈辞嗤笑了声,“我比你无聊多了,打打游戏,睡会儿觉,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他曲着长指,蹭了下鼻子,漫不经心:“而且我一个人住,没人管我,在外面想浪多久就浪多久。”
路桑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心里却没有因此感到轻松。
她看着地上俩人靠得很近的影子,街灯把他们拉的老长,像是彼此纠缠交错的宿命。
路桑盯着看了会儿。
偏头看到马路那边开过来一辆出租车,越来越近。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出租车停下的时候,她鼓起勇气似的,扯住沈辞的袖子。
“嗯?”沈辞以为她有什么急事,挑眉疑惑地瞧她。
路桑抿抿唇,细白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戳了几下。
十六七岁的喜欢都带着莽撞的急切。
-我想看电影。
她打好字,把手机递给他看。
心跳扑通扑通。
每一次的主动靠近都需要天大的勇气。
路桑:你请我吃饭,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小姑娘眼里隐隐藏着希冀,闪烁不定地看着他。
她想多陪他一会儿。
沈辞凝着她,沉默几秒,然后扯唇笑了声,桃花眼漾开潋滟的光,“行啊,想看什么。”
路桑轻轻松了口气,胸口那只小小鹿还在蹦跶,打字说:先去电影院再看吧。
男生薄薄的手机在修长的手指上转了圈,始终停留在打车软件的页面,他压根没叫车。
他按下键,屏幕变黑。
“行。”
沈辞长了张冷淡疏离的脸,但此时的他,说什么都乐意答应似的。
正好对面的灯变绿了,沈辞的手臂顺势搭在路桑肩上,护着她走过人行道,身高差摆在那,这个小动作显得无比自然。
路桑的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她瞥了眼那辆出租车,两个女生开门坐进后座,啪,门被关上。
原来不是沈辞叫的车。
马路对面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
街边飘来烧烤串儿的焦香,套围裙的大叔往上面洒了一大把葱花辣椒面,现在城管没以前严了,街头人来人往,有情侣,也有结伴而行的朋友,烟火气息很浓。
沈辞其实不喜欢这个味儿,也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他把原因归咎于自己的冷漠。
可他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一幕幕顺眼了许多,甚至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眼尾扫过旁边的人,路桑安安静静地走在旁边。
沈辞脑子里冒出一个幼稚的念头。
要是这条街没有尽头,该多好。
小姑娘似乎第一次走这条街,澄澈的眼底有新奇的光,活泼的,雀跃的,让人蠢蠢欲动,妄想占有。
他握了下手,然后一点点靠近,她垂在身侧的细白的手指。眼看就要碰到——
“沈辞?”
旁边传来一阵婉转的女声。
路桑率先转过头。
面前站了个五官深邃,清冷漂亮的女人,看起来也没比她大多少,只是妆容和穿着让她看起来成熟许多。
她一手拎着lv包,一手挽着好友的手,热情洋溢。
“好巧,你也在这儿。”
沈辞懒懒掀起眼皮,嗯了声,漫不经心的。
那女生没把他冷漠的态度放心上,习以为常似的,然后视线有意无意扫过路桑,有些八卦地眨眨眼,问:“这是你……女朋友?”
沈辞拖着尾音“嗯”了声,补充了句:“朋友。”
态度模糊不清。
但那女生看透了似的,耸耸肩,有些失落,客套了几句就走开了。
沈辞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上停下,路桑以为是他想吃,结果他买了两串,全部放到路桑手里。
路桑愣了瞬,没拒绝。
然后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那人是许凛的朋友,以前一起吃过饭,我和她没什么关系,连微信都没加。”
路桑眨眨眼,细听,像解释?
她安安静静地咬了颗糖葫芦,糖衣化开,口腔里弥漫开酸酸甜,可那味道到了心口却只剩甜。
到了影院门口,路桑握着手机筛选影片。
她有选择困难症,把选择权交到沈辞手里。
沈辞说用他的手机方便,路桑也不急,趁他挑选的时候,去了趟洗手间,等出来的时候,沈辞手上已经捏着两张电影票,还抱了桶爆米花。
路桑惊诧地眨眨眼,在手机上打字: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吗?
沈辞笑笑:“干嘛算这么清,你请客,我买单。都一样的。”
路桑无奈,抿了抿唇,打字:那我下次请你。
“随你。”
检完票,走进放映厅,人还不少,几乎坐满了。
路桑坐下后,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约饭、逛街、看电影、爆米花……
跟漫画上的男女主人公约会做的事大差不差。
约、会?
她压下脸上的躁,没忍住问了句:我们看的电影呀。
沈辞把电影票给她,路桑借着手机屏幕上的光看到,票上面写的是《午夜惊魂》。
路桑:……???
谁约会看这个。
很快电影开始了。
沈辞敞着一双长腿,大剌剌坐在靠椅上,清瘦的下巴抬起,优哉游哉的模样。
他闲来无事翻过百度,像什么卖惨博取女生同情,想要迅速拉进距离就去电影院看惊悚片……
现在看来,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
沈辞舌尖扫了圈上颚,大掌掩了下唇,忽然有些想笑。
莫名觉得自己……有点狗是怎么回事。
电影里面放到高潮,恐怖的气氛压抑到极点,昏暗的影厅里落针可闻。
荧幕里突地传来轰的声响,衣柜里冒出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头。
前排的女生没憋住哇的尖叫出来,扑进男朋友的怀里。
此起彼伏传来女孩子害怕的尖叫,甚至还有被吓哭的。
沈辞眼尾扫了眼旁边的人,路桑安安静静吃爆米花,晶亮的瞳孔望着屏幕,很投入。
他抬起手,连带着肩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
路桑察觉到他靠近的呼吸,偏头,唇瓣差点擦到他的耳垂。
昏昧的光线里,俩人视线相对。
沈辞的心脏漏掉一拍。
下一秒,小姑娘把手放在他发顶,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轻轻揉了揉,安抚性动作,跟撸小动物似的。
借着荧幕里的光,他看到路桑似乎用唇语说:乖,你别害怕。
“……”???
沈辞的嘴角微抽。
可小姑娘温顺的眉眼和柔和的动作,让他体内那股阳刚之气瞬间偃旗息鼓。
方便她顺毛,沈辞把头放得更低了些,无所谓把校园扛把子的尊严抛之脑后。
他享受地微眯着眸。狗就狗吧,偶尔狗一次也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然后一直狗,一直爽:)
第19章
国庆一晃而过,学生们陆续返校。
月考出成绩了,教学楼下的布告栏围满了人。
顾浅月拽着路桑挤进去,睁大了眼睛寻找自己的名字,最后在非常靠后的位置,找到自己的位置:“靠,年级倒数第二。”
顾浅月有些怀疑人生,她明明挺认真的啊,按理说……不该这么少。
路桑轻轻捏了捏她手臂,抿唇安慰她。
舅舅是名牌大学毕业,毕业后就进了互联网大厂,舅妈学历也不低,最后从事文职工作,顾浅月却没有继承到父母的丝毫慧根,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班里的吊车尾。
“这有什么,比我好多了。”旁边插进来一阵男声。
顾浅月歪头一看,是同班的楚天阔。
“?”
不过,倒数第二叫好,兄台,你脑子没毛病吧?
楚天阔见她不相信的样子,指了下最下面那个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比我好啊。”
顾浅月一看,好家伙,他的名字在倒数第一的位置。
“……”
心里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安慰。
不过顾浅月想了想,还是觉得郁郁不乐,嘟囔了声:“唉,好什么好,倒三都挺丢人的。”
话音刚落,周遭一瞬间安静下来,气氛紧绷。
各种目光齐刷刷看着顾浅月,甚至有人偷偷竖起大拇指:勇士啊。
顾浅月一脸迷惑地看向公告栏,目光缓慢下移,看到那个紧挨自己的熟悉的大名。
艹,她怎么敢呐。
脊背发凉,顾浅月僵硬地扭过头,看到人群中站了一道清瘦欣长的身影。
她咽了下口水,求生欲极强地躲在路桑身后。
路桑抬眼,看到沈辞抄着裤兜站了会儿,桃花眼懒懒地掀着,视线扫过公告栏,然后和路桑对视了一眼,就走开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蛙趣,大佬的气场果然不同凡响。
下节课是体育课,教室都快走空了,沈辞还在继续课上的游戏局,长指捏着薄薄的手机,不停发射大招,屏幕上眼花缭乱。
懂游戏的一眼就能看出,这队全靠沈辞带飞,对面则被虐得体无完肤。
偏偏大佬耷拉着眼皮,不怎么走心,靠着椅子,跟个大爷似的。
走廊上飘来一阵鬼哭嚎叫:“辞哥!哥!我永远的哥!”后门有人出,楚天阔为了图方便,直接把窗户扒拉开,翻了进来。
一个滑跪,差点扑到沈辞身上,他抓着椅子,小眼睛bulingbuling,“辞哥,我错了。”
沈辞掀眼眄了他一眼,又继续打游戏,“别他妈恶心我,有屁快放。”
“就是,那个啥,我……你游戏机被杨癫疯没收了。”
德育处教导主任杨枫,外号杨癫疯。
楚天阔都准备被大卸八块了,偏偏沈辞低着头,没有丝毫反应。
简直了,沈辞平时贼宝贝这限量版switch了。
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是,辞哥,你给点反应呀。”
沈辞迅速收拾残局,传来一阵机械的女声victory,他退出游戏,随手把手机扔桌上。
啪嗒一声,把楚天阔吓得一个激灵,结果沈辞什么都没说,只是摸出一根烟,长指虚虚夹着,咬在嘴上。
细看,耷拉的眉眼间,氤氲着薄薄的戾气,丧到极致。
楚天阔的一颗心脏悬在胸口,要落不落,赶紧狗腿地摸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一边小心翼翼地说:“辞哥,要不,我现在去把腰子嘎来卖了,把游戏机赔给你?”
沈辞瞥了他两眼,沉默半晌,悠悠吐出一口烟雾,“你说,我现在认真学习还来得及吗?”
“……”
楚天阔张了张嘴,懵逼地看着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
辞哥他妈的脑子坏了。
一个整天只知道逃课泡吧打架睡觉,把不服管教不学无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校园扛把子,在得知自己的宝贝游戏机被没收后,不是大杀四方以儆效尤,而是答非所问地、贼他么惆怅地说了声:我现在认真学习还来得及吗???
噢,年级倒数第三……是沈辞。
这回轮到楚天阔惆怅了,那无异于世纪难题。
辞哥自从读高中后,就没几天安分的时候,算起来,这学期安安分分待在教室里的时间,比高一整年加起来还多。
学习成绩也不负众望,一直是吊车尾。
“这学期还没过半,辞哥,来得及。”楚天阔扯出一个安详的笑容,看起来特别假。
“滚。”沈辞踹了他一脚,又深深吸了一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