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自读书以来,就没见他碰过几次笔,说不定连任课老师的脸都不记得。
现在居然为了成绩发愁,这可太他妈稀奇了。
“辞哥。”楚天阔问,“你该不会是因为你那小同桌才想好好学习的吧。不过说真的,别看小同学平时文文静静,人特谦虚低调,居然一鸣惊人,不声不响考了个年级第一。”
“所以……你真栽了?”
沈辞指尖顿了下,一点烟灰抖落。
“栽你妹啊。”他淡淡说了声,然后站起身,朝教室外面走去。
楚天阔跟上来,“可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月考那次,是为了谁才打架,还有那次兄弟们吃火锅,你可是第一次带女生出来,还一直盯着人家看,跟个流氓变态似的。最关键的是,圈子里都知道宝贝机车的后座是女朋友的专属,可你让你的小同桌坐了,那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别狡辩了辞哥,承认吧。”
“你、栽、了。”
楚天阔嘚吧嘚吧说完,最后语重心长地得出这个结论。
沈辞真想捡起42码的鞋堵住他的嘴,但细细回想一下,又不无道理,自己还真他妈像个花痴变态。
现在正是放学时间,走廊上人不多,沈辞瞥了眼楼下,布告栏那寥寥站了几人。
路桑的名字很好找,在最显眼的那个位置——年级第一名。
他的名字和她隔了十万八千里,是一条很难逾越的鸿沟。
沈辞第一次感到一丝学业压力。
他指尖压了下眉头,说:“下午不去泡吧了。”
“啥?”楚天阔以为自己听错了。
“补觉。”沈辞说。
实际上,补了,但没完全补。
第一节是物理课,老师在上面唾沫横飞,由于没有什么基础,沈辞听得昏昏欲睡。
到了练题环节,沈辞尴尬地发现自己没有笔。
瞥了眼旁边的人,小姑娘微抿着唇,专心致志地看着白板上的题目,然后特别认真地在草稿上演算。
叩叩——
一只冷白的手轻敲了下她的桌角。
沈辞凑近她耳畔,说了声:“小同桌,想问你借支笔。”
他声音低哑很有磁性,温热的气息在耳廓绕了圈,震得路桑耳朵发麻。
教室里大家都在认真做题,挺安静的。
她拉开一点距离,揉了揉小巧的耳朵,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
笔身是粉白色的,笔盖上有一个迷你小皇冠。
沈辞舔了下唇,笔在手指上灵活地转了圈。
电场强度、试探电荷q、所受电场力……
踏马的,白板都快被他盯出一个洞来,愣是不知道从何下手。
路桑写了会儿,偏过头,对上他冷倦烦躁的脸。
小姑娘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娟秀的字:你不会吗?要不要我教你。
“……”
教个屁,他这个校霸还要不要面子了。
“谁说我不会。”沈辞傲娇地挑了下眉,正襟危坐,一边看黑板,一边唰唰地书写,有模有样的。
路桑抿唇浅笑了下,继续写作业。
殊不知沈辞只是在本子上列出了几条已知条件,然后翻出抽屉里的书,把那几本开学以来就没翻过的新书打开,在封面上行云流水地写上自己的大名。
做完这一些,抬头瞥见路桑单手支颐,歪着小脑袋盯着他瞧。
瞳仁清澈明亮,黑白分明。
沈辞愣了会儿,慢悠悠合上书,干咳了声:“我也不是不会做,这题太简单了,老子不屑做。”
刚说完,沈辞自己都心虚,这话也太他妈傻逼了。
路桑抿唇笑了下,撕下一张干净的草稿纸,在上面写下几个字:我知道,不是你做不来,是我想给你讲。
“……”
这别扭的说辞也就傻子才信。
路桑握着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E=F/Q=kQ/r2……
有时候遇到虚要的定理,她还会翻开书,一一指给沈辞看。
跟教小学生似的。
她靠得很近,沈辞嗅到小姑娘身上草莓派混合着甜牛奶的味儿,垂着薄薄的眼皮,纤长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
眨眼时,像蝶翼一样扑闪。
每一下,都像羽毛扫在心口。
沈辞失神之际,心里操了声,这回连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大概是沈辞的脑子天生好使,看了眼书上的定理,再结合路桑详尽的解题过程,他一下子就懂了。
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他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
稍不注意,笔盖松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辞侧身,俯下身子,低头去捡,谁知道脚尖移开后,正好踩在一个硬物上。
咔嚓一声。
他懵逼了一瞬,捡起一看,小皇冠残缺了一大块。
下课铃声正好响起,路桑偏过头,沈辞赶紧心虚地把东西藏在身后,嗓音平淡地说了声:“你那支笔借我用会儿,改天还你。”
哦。路桑点点头,和顾浅月去洗手间了。
沈辞旋即点开淘宝,对着那支笔拍了一张照,结果翻了许久也没找到同款。
下午放学,他又去了趟学校超市和校门口的文具店,依旧没找到同款。
万般无奈下,他拨通了一个号码,里面传来一阵浑厚的男声:
“小辞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段叔,看到我微信发给你的图了吗,帮我查一下,然后买个同款,我有急用,谢了。”
“看到了——”
那面段叔话音刚落,又插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兔崽子,给你段叔打电话,都不知道问候一下老头子我!”
沈辞把听筒挪开了些,尾指懒洋洋挠了下耳朵,“沈老头,耳朵快被你震聋了。”
“你给你段叔发了什么……啊呀,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笔了,粉不拉几的。”
沈老太爷脑子里峰回路转,最后不可思议地得出一个结论:“你……弯了?”
沈辞:“……”
“帮别人买的,没事挂了。”
“等等,帮谁买的啊。”沈老太爷意味深长地啧了声,八卦兮兮道:“我嗅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
“……”
“奸什么情,老头儿你会不会用词。”沈辞按了下眉尾,无奈地撇撇嘴。
“送给小女朋友的?”
沈辞顿了下,否认道:“不是!”
“那就是送给小媳妇儿的?”
越来越离谱,沈辞懒得跟他说,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淡声说:“反正你让段叔照买就成了。”
挂完电话,沈老爷子端着茶杯,剥开面上那层茶沫,喝了口,递给旁边的佣人。
老人家靠在真皮沙发上,气派辉煌却安静寂寥的客厅里,响起叹气声:
“小兔崽子长大了,有对象了也不知会我一声,脾气倒还是和以前一样臭,也不知道哪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
段叔:不愧是亲爷爷。
第20章
俩姊妹吃完晚饭,一起写作业。
自从国庆一过,天气凉爽了些。
路桑在桌角养了一盆铃兰花,窗户敞开,夜风送来阵阵清甜的香味。
“好香啊。”顾浅月闭眼享受般嗅了会儿,路桑的数学卷子都翻面了,她还一个字没动。
第一道选择题就难出了天际,顾浅月抓了把头,瞥了眼路桑:“桑桑,你的‘小皇冠’呢?”
‘小皇冠’就是那只特别精美的中性笔,是舅舅上次去澳门出差,给姊妹俩带的礼物。
路桑抿抿唇,在本子上写字:我借给沈辞了。
……
翌日清晨,路桑和顾浅月去学校,早餐是在路上买的。
空气中是热气腾腾的包子味,混合着清晨露珠打湿树叶和泥土的清香。
校门口人来人往。
路桑小口小口吃着饭团,顾浅月忽然拽了下她胳膊,让她往前看。
校门口停了一辆锃亮的迈巴赫,路人频频回头。
北城一中是公私合办,富家子弟很多,家里有豪车的不在少数,迈巴赫没什么可稀奇的。
偏偏这辆车的牌子开头是“京A0”,彰显了财力和地位的不同凡响,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车旁站了个身高腿长的少年。
他单手抄兜,另一手搭在车顶,上身是黑色的薄外套,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白T,衣角被风吹起,下颌冷白清晰,周身是少年独有的朝气蓬勃的气息。
而左耳那枚细碎的耳钉又显得标新立异,平添几分野,张扬且不驯。
“老头儿,我怎么感觉这支笔重了些。”
少年嘴里嚼着口香糖,手掂了下东西。
眉宇耷拉着,像没睡醒,有些颓,又拽又痞的样子。
“兔崽子,你爷爷我特意托人连夜加工,从澳门空运过来的!”
后座里,沈老太爷握着手杖,大着嗓门朝窗外谆谆教训,“怎么着也是送给孙媳妇的东西,咱们不能太寒碜。”
“……”
沈辞想到小姑娘羞怯腼腆的模样,嗤了声,八字还没一撇呢,还孙媳妇儿。
他余光瞥到不远处站着的人,眼眸熠亮,随后对车里的人说:“谢了段叔,老头儿,快回去吧,少喝点酒。”
“这才刚见面就赶我走,没良心的。”沈老太爷不悦地摆摆手,嘟囔,“走了,走了,免得我看了糟心。”
迈巴赫匀速消失在街角。
路桑把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咬着吸管慢慢喝牛奶,俩人慢悠悠往校门口走。
倏地,高马尾被人轻轻扯了下。
刚刚还站在那辆豪车旁边的少年,跟会瞬间转移似的,站在自己面前。
“小同学,早上好啊。”
音调懒洋洋的,眼尾流露出几分顽劣。
路桑张了张嘴,头绳被他拽过后,松垮垮地挂在脑后,几缕细软的发垂在颊边,扫过细白骨感的锁骨,看起来特别乖巧沉静。
沈辞视线淡然地扫过她的脸,然后轻轻勾唇。
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叮嘱说:“还给你,收好啦。”
他说完,手掌像撸猫一样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把。
大庭广众之下,这个动作显得过分亲昵,有路过的学生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然后又赶紧求生欲极强地挪开视线。
路桑呆滞了几秒,后退一步,很有分寸感地避开他的触摸。
沈辞也没在意,清冷隽然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闲庭散步似地走开了。
顾浅月全程处于懵逼惊讶的状态:“……”
敢情你俩当我是空气。
确认沈辞走远,她才敢缠着路桑八卦:“啊啊啊桑桑,你们是不是有了新的进展了,沈大佬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你。”
可太夸张了。
路桑噘着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呀,定情信物吗?”顾浅月接过路桑手上的笔,有些失落道:“哦……是你的笔啊。”
笔盖上那枚金色的小皇冠精致可爱,在晨曦明辉中闪耀着金色刺眼的光芒,上面还嵌了三颗碎钻,光泽比以前那枚闪亮了许多,简直……跟真的似的。
“奇怪,这笔好像重了些。”顾浅月嘟囔了声,“而且我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路桑眨眨眼,没看出什么不同。
-
路桑他们一家搬来快两个月了,关系日渐融洽,舅妈张罗着一家人去市中心的影楼拍张全家福。
顾浅月求之不得,甚至还想跟路桑再拍一套闺蜜写真。
很快到了周末,舅舅开车把他们送到影楼。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行人去化妆室整理。
全家福画得都是极淡的妆,外公外婆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舅妈和顾浅月嘴上跟抹了蜜似的,把两位老人哄得喜笑颜开。
他们换了三套衣服,拍了三组。
完毕后,顾浅月挽着路桑的手,让她陪自己去洗手间。
“浅月,怎么了?”吴秀莲关心地问了句。
“妈妈,我想去趟洗手间,估计得耗不少时间,你和爸爸先带爷爷奶奶回去吧,不用等我们。”
老人家光是化妆拍照都折腾了不久,肉眼可见的疲惫。
顾浅月和路桑还要拍闺蜜写真,光是妆造就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吴秀莲考虑到老人的身体,便叮嘱道:“行,那你们注意安全,我们先走了,你拍完照记得打电话,我让你爸来接你们。”
“哎呀知道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顾浅月快憋不住了,拽着路桑就走。
路桑在厕所外面的沙发椅上坐着等她,低头翻看着手机上的样图。
倏地,旁边传来一阵女声:“卢浩,你怎么还不来,说好一起拍情侣照的。”
手机里男生轻哄:“路上有点堵,你别急,马上就到。”
那女孩看起来跟路桑她们差不多大,脸上画着浓妆,掐着柔软的嗓子嗔怪,听筒里那男生又耐着性子哄了好几句才作罢。
没多久,卢浩就现身了。
洗手间的帘子掀开,顾浅月扶着腰从里面走出来,虚弱道:“桑桑,我大概是吃坏肚子了。”
路桑瞄了眼卢浩和那女生,然后迅速挡在顾浅月面前,把手机递给她看。
顾浅月的注意力被吸引,啊了声,“这套婚纱好漂亮啊。”
等确认卢浩他们走远了,路桑才松了口气,心里苦恼着该怎么告诉小表姐,她男朋友背着她出轨的事儿。
她们俩回到化妆间,由于是同一个化妆师负责她们的妆造,所以两个人得轮流来,顾浅月让路桑先。
期间化妆师不止一次感慨路桑的皮肤底子好,嫩滑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满满的胶原蛋白,Q弹白嫩。
路桑脾气好,抿着唇浅浅笑,特别讨喜,化妆师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
化完妆,小助理带她去换衣服。
等再次回到化妆间,顾浅月已经不见了身影。
化妆师从手机里抬起头:“你朋友她遇到了熟人,跟过去了,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
路桑暗叫不好,估计是看到卢浩和别的女生暧昧了。
她追出影楼,正好看到顾浅月钻进一辆计程车,转眼汇入车流。
路桑快急哭了,想给舅舅舅妈打电话,又想起顾浅月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暴露她早恋的事儿。
路桑脑子里倏地冒出一个人。
她纠结几秒,点开那个头像,发了条信息,却迟迟等不到回复。
—
随处可见捏扁的易拉罐,人行道上的石板残缺不一,电线杆纵横交错,有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在臭气熏天的垃圾箱里翻找塑料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