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毛衣外套的链子拉到顶,遮住瘦白的小下巴,低头翻开着手机。
数不清几通未接电话,和一排排没有回复的消息。
沈辞不理她。
从那次摄影棚分开后,两个人就再也没任何联系。
没有任何理由和丝毫征兆。
路桑怎么也捉摸不透。
她也去过沈辞训练的射击馆,教练说他已经好久没见过沈辞了。
后来路桑每次放学就去沈辞的小区门口等人,再到后来,她每天会早起半个小时,去他小区门口一边记单词一边等他。
无一不无功而返。
路桑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背着书包,小小的一团在冷风中可怜巴巴。
路桑盯着那个沉寂的头像,也不知道是进沙子了还是怎么的,鼻子和眼睛有些酸,视线一点点模糊。
吧嗒——
有晶莹的液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忽然面前的光线被人挡住,面前站定一双运动鞋,她愣了瞬,擦掉眼角的湿润,缓缓抬头……
这是路桑第一次逃课。
大课间的时候,她翻墙溜出来了。
面前是一个高端的私人会所。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走上前,穿着燕尾服打领带的侍者见她身上穿着校服,眼神疑惑,还是走上前,问她有没有邀请函。
路桑摇摇头,在手机上打字:我朋友在里面。
侍者笑,以为她只是一个走错地方的小姑娘,便说:“同学,我们这个地方没有特别邀请和提前预订了包厢,是不能随便进的。”
路桑眨了眨眼,想到什么,翻出那条备忘录:麻烦您打一下这个电话。
侍者有些犹疑,但看路桑眼神纯澈,带着盈盈的恳求,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
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侍者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面色遽然变化,恭瑾地喊了声许少。
侍者一边应答,眼神若有似无地在路桑身上游移。
挂完电话,什么都没问,只是礼貌地说:“同学,你跟我往这边走。”
路桑跟在后面,打量四周的环境。
装潢高奢,连走廊上展示的都是古董名画。
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找沈辞。
那天下午她在小区门口等来的人不是沈辞,而是楚天阔。
他眼里隐隐有点红,“路桑,我们也不知道辞哥怎么了,以前揍人的时候还有点分寸,现在脾气暴躁得一点就炸,兄弟们压根拉不住。我们真怕有一天辞哥把自己搭进去了。最近又被那黑.道上的人盯上了。他们杀人、吸.毒、贩.枪无恶不作……一旦沾上,这辈子都完了,辞哥他平时最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他。”
侍者带她走进电梯,到达楼层后就离开了。
能走进来,多亏许凛帮忙,其他的,都得靠她自己。
包厢挨着一个一个地找,最后在拐角处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凭什么得到老板的器重,居然还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
高个子男人啐了口痰:“我看他要是没出生在沈家,屁都不是。”
“行了,别发牢骚了,老板又不是瞎子,用人最看重忠诚和能力,我看沈家那臭小子身上有点本事。”
两个人嘟嘟囔囔说了几句,胖胖那个男人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摊开白纸,上面是白色的粉末。
高个子男人眼里露出贪婪的光,两个人在角落吞云吐雾,眯着眼神情享受,有种飘忽的爽感。
余光瞥到一抹影子快速闪过,他们倏然回神,却已然来不及了。
包厢的门被一把推开。
里面有不少人,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沙发主位上坐了个中年男人,大腿左右依偎着两个穿着香艳的妙龄少女。
他手上夹着雪茄,漆黑瞳孔眯了下,透着一股阴沉瘆人的危险。
路桑掐了下手指,视线扫了圈,茶几边还坐了一个人。
少年额前的碎发轻垂,眼眸漆黑狭长,修长的腿懒洋洋交叠。
一手夹着烟,白雾弥漫了他脸上清隽冷感的轮廓,一手则捏着高脚杯,红唇美艳的女人给他倒酒。
少年眉眼慵懒又张扬,完全融入这靡乱不堪的环境。
他撩起眼皮,看向门口,眸光倏地一凛,但很快恢复正常,眼里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那一刻路桑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她想也没想,径直朝他走了几步。
倏地,两个黑衣保镖挡在面前。
“沈辞,这人你认识?”李老板问。
沈辞喝了口酒,冷冷一瞥:“不认识。”
李老板便朝那保镖扬了下手,路桑挣扎着不愿走,在那个保镖手臂上咬下一口。
保镖凶神恶煞地瞪了下眼,空闲的那只手抬起来,正要落在小姑娘清瘦的脊背上,倏地,手腕在半空中被人截住了。
包厢里鸦雀无声。
沈辞睨着保镖男人,薄白的眼皮微眯了下,眼底是幽深的戾气。
“李老板,失陪一下。”
那男人的目光在俩人身上逡巡了阵,点头。
沈辞牵着路桑的手,离开了包厢。
他默不作声,不由分说牵着路桑往前走,力道很大,路桑快跟不上,也挣不脱。
风风火火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才把她松开。
路桑却倏地扬手,打在他脸上。
力道不大,却清脆的一响。
冷白的皮肤微微泛红。
沈辞懵了瞬,怔怔地看着她。
小姑娘睫毛微微颤动,怯怯地后退一步。
作者有话说:
还是决定两章分开发,放心,第二更写完了的,正在修改,一会儿就发!不要被吓到了,保甜!!!下一章预告《沈辞石更了》
然后(从这章开始)以后每章评论的第一位读者有红包>3
第37章
沈辞舌尖顶了下腮帮。
心底轻哂了声,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他点了根烟,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叮咚,电梯一打开,他长臂揽着她,不顾小姑娘的挣扎,半拖半拽地把她带出去。
路桑眼眸里沁出湿润的泪,像蒙了一层雾。
鼻尖红红的,卷翘的睫毛也打湿了,她哽咽了几声,模糊不清地发出一个音:“坏……”
已经走出会所,到了马路边。
沈辞这才松开她,双眼皮压出一条褶子,有点凶:“是啊,我坏透了。”
他吸了口烟,低垂着眼,唇锋很薄,嗓音透着一股冷意:“那天你不也看到了吗?沈临舟打起人来六亲不认,我又是他的儿子,能好到哪儿去。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以后再也不要来招惹我。”
路桑扯住他袖子,泪在眼里打转,就是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眼圈红红,她吸了吸鼻子,在手机上打字:
-他们是坏人,你不是。
-同桌桌,你离他们远点,好不好。
沈辞凝了她几瞬,胸腔的戾气倏地烟消云散。
“松开。”他语气不变,依旧低沉泛着冷意。
小姑娘细白的指尖捏着他衣服,摇头。
沈辞眯了下眼,忽然弯下腰,长臂一捞,霸道地把她扛在肩头。
“!”
路桑呜咽着锤他的肩膀,少年几不可察地闷哼了声,继续大步往前。
路桑意识到身上有伤,不敢挣扎了。
沈辞随手招了一辆出租,把小姑娘塞进去,报了学校地址,让司机把车门锁上。
路桑拍了拍窗,哽咽无言地睁眼看着车后。
少年背影清瘦孤桀,又进了私人会所。
路桑失魂落魄地回了学校。
这节课是体育课,教室里没什么人。
她刚走进门口,肩膀被人拍了下。
楚天阔本来在操场打篮球,老远看见路桑,于是跟了过来。
“路桑,你把辞哥带回来了吗?”
路桑轻轻摇头,整个人蔫蔫儿的,眼尾绯红,像是哭过。
她在手机上打字:他根本就不想理我。
辞哥这个禽兽!
楚天阔心里骂了他一万遍,赶紧把纸巾递给路桑,等会儿教导主任看见了,还以为他欺负她。
夜晚。
顾浅月穿着睡衣,轻轻敲下路桑房间的门。
她听楚天阔说了沈辞和路桑的事,晚上偷偷溜过来,想安慰她。
“路桑……”
敲了两声,没人应。
路桑性格内敛,很少向人倾诉。
顾浅月怕她憋坏了,心想该不会因为失恋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吧。
顾浅月一想不得了,赶紧拧开把手,门没锁。
书桌上只亮着一盏台灯。
路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瘦小的肩膀微微抖动,有轻微吸鼻子的声音。
顾浅月松了口气,轻咳了声,走到她面前:“桑桑,帅的男人千千万,不行咱们就换,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虽然很难遇到沈大佬这么又高又帅又多金又有腹肌的小狼狗,呸!我意思是他脾气暴躁,又冷又凶,成绩还烂,根本配不上你好伐,乖乖,只要你愿意,姐我立马给你介绍优质男人!”
顾浅月竭尽全力地安慰。
却看到桌面上放的是……ipad。
路桑偏头看向她,一双杏眼乌漆明亮,莹润清澈,半点不见悲伤的情绪。
她手上捏着笔。
这哪是在哭哭啼啼啊,人家分明在画漫画!
“……”
顾浅月眨眨眼,瞥了眼旁边的垃圾桶,里面都是纸团。
路桑吸了吸鼻子,在手机上打字:有点感冒。
顾浅月哦了声,视线打量了路桑的表情,试图找出悲伤的蛛丝马迹。
没有。
但还是不放心,她说:“那你继续画吧,我就在这坐着。”
路桑点点头,把小暖袋充好电,贴心备至地放她怀里。
顾浅月坐床上玩手机,过来晃悠了圈,随口问了声:“桑桑,你作业写完了吗?”
路桑点点头,指了下旁边的一沓试卷。
好家伙,不止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写完了,还整理完几门课的错题笔记,外加刷完了一套理综期末模拟试卷……
不愧是学霸!
顾浅月咽了下口水。
想当初她失恋可是郁闷了至少半个月,整天以泪洗面,要死不活,除了瘦下四五斤让人心里还有点安慰,简直不堪回首。
六,实在是六。
顾浅月被路桑那股自强不息,不堕青云之志的清醒顽强感染到了,当即点开记单词app。
她要向路桑看齐!
振奋不过三分钟,顾浅月就开始打哈欠,睡过去前嘴里还嘟囔了声:“搞什么男人,搞学习和搞事业才是yyds……”
路桑给小表姐盖好被子。
重新握住笔,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又想到那个慵懒张扬的少年。
指尖有些颤,快握不稳。
路桑吐出一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忙起来就好了。
就这么平静地度过几天。
直到周五那天晚上,路桑刚洗完澡,接到楚天阔的电话。
说沈辞受了很严重的伤,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让她过去看看。
路桑抿抿唇,把电话挂断。
半个小时后,她来到沈辞的小区门口。
在保安室登记完信息,她按下顶楼的电梯。
楚天阔在门口徘徊,插着裤兜抽烟,看到她,深蹙的眉眼一喜。
“路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路桑想到沈辞那张凶冷的脸,忽然生出了一丝退意。
楚天阔见她转身,抓住她袖子,“你去哪?”
路桑纠结地拧眉,在手机上打字:他不想见我。
楚天阔摇头,“不是的,路桑。”
“辞哥他想见你,都快想疯了。”
路桑愣了愣。
楚天阔吸了口烟,站在走廊的通风口,嗓音微哑,徐徐道来:“那天在摄影楼发生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辞哥他家里有些复杂,那个人不是他妈妈,而是他后妈,严格意义上讲,她算不上后妈,而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叫张菀。”
“他爸爸叫沈临舟,北城很有名的企业家,表面儒雅斯文,实则凶狠暴力,对沈辞有着极强的掌控欲。稍有不顺心,就会对他拳脚相加。”
“其实,辞哥他小时候的学习也挺好的,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整天跟我们鬼混。可辞哥脑子好,初中还能年年拿前三,到了高中不听课就完全没法做题了。”
“直到遇见你,他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楚天阔又深深地吸了口烟,“我看得出,辞哥在努力变好。直到张菀说出那番话,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楚天阔把沈辞在醉酒后说的模糊零碎的话拼凑起来,大概猜出了他为什么性情大变,还对路桑这么冷漠的原因。
他把张菀的话复述出来,路桑捂着嘴,鼻子有些发酸。
沈辞发现做什么都徒劳,于是任由自己堕落成泥,颓丧腐烂。
……
玄关处传来门开的声音。
“去买个啤酒这么慢,等你回来我他妈都快渴死了。”
偌大的落地窗,映衬着城市霓虹,沙发上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少年没抬头,兀自手上的动作,似乎棉签不小心碰到伤口,他轻嘶了声。
上好药,一点点缠上新的绷带。
少年腰身劲窄,裸露的肩膀肌肉线条也流畅利落。
只是上面布满新旧交替的伤痕,触目惊心。
沈辞在穿衬衣,剑眉深蹙,看得出有些费力。
忽然衣服的另一端被人轻轻捏住,协助他递过来。
眼眶发热,有一滴泪落在男生的锁骨上。
湿润,滚烫。
沈辞脊背僵了下,偏头抬眸。
瞳孔微张,他怔怔地看她,嗓音低哑:“你怎么来了?”
这双盈盈杏眼一看他,他就会丢盔弃甲,让人心尖发软。
他别开视线。
居然连点烟的指尖也微微发颤。
路桑视线挪到茶几的烟盒上。
一直以来沈辞并不是不喜欢她了,而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她推开。
如果一起陷入泥潭,他是不是就愿意靠近她了。
路桑走上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