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眼眶发红,竖起左右两手的大拇指,祈求地盯着两人,整个包间的氛围也变得压抑起来。
“她才十三,她还没成年,她不能死!我求求你们了!我向神明发誓,我刚刚说的一切话都是真的,谎言者割舌。”他用右手食指从自己鼻梁朝下,直直地拉到嘴唇,目光虔诚而真挚。
“我们只能说是尽力帮你找,至于找不找得到还是一回事。”顾闻舟道。
而温穗岁垂下长睫,陷入沉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笑笑三年前失踪的妹妹也叫容容,她发病时一直在喊的名字就是“容容”,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小容有点眼熟……
阿哥连连道谢,激动地拿起酒杯朝他敬酒,就在此时,小容接完青稞酒从外面回来,放在桌上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自己阿哥突然就和顾闻舟亲切起来,一头雾水。
悄悄扯了扯自己阿哥的衣角,错愕道:“阿哥,你怎么……你哭了?”
阿哥急忙用袖子擦掉泪水,然后若无其事地扬起嘴角,大掌轻揉她的小脑袋:“阿哥没事,阿哥就是很高兴,能认识到两位新朋友。”
认识到新朋友有这么高兴吗?至于吗?小容满脸疑惑,开始反思自己平常给阿哥是不是陪伴太少了。
“喝一杯吗?”顾闻舟道。
阿哥点头,给自己倒满后和他碰杯,都说酒场无君子,几杯酒下肚,两人很快拉近距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暮色降临,小容见此请求温穗岁送自己回家,出于某些原因,温穗岁答应下来,和两个酒鬼说了声就带着小容离席。
小容家离这并不远,只是一路上杳无人烟,期间她又状似不经意问出她一些问题,而小容的回答和资料上的特点全都对应上,更让她坚定自己的猜测。
包间里,顾闻舟醉眼迷蒙,一把勾住自己刚结拜的兄弟的肩膀,语无伦次道:“你谈过恋爱吗?你有没有深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亲手,把那个深爱的人推开?”
“恋爱?恋爱我没谈过。”阿哥也醉的神志不清,脸上挂着一抹傻乎乎的笑,“但是我小时候养过一匹马,是匹白马,特别特别好看!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受伤了,我对它精心照料,后来有一天,后院的草被它吃光,它就跑了。”
“再后来,我在别人家的马厩里见到了它,它好像胖了,但还是那么漂亮,油光水滑的,我感觉自己好像只是两天没见到它而已。我听见那家的主人叫它疾风,原来它是有名字的,它早就有主人了,被我捡到只是贪玩在别人家逗留了一段时间而已。之后我再也没养过马,因为我怕,我用真心养的马儿,最后都不属于我。”
“跑得好!谁稀罕啊!”顾闻舟狠狠一挥臂,拍桌怒道。
阿哥被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顾哥,是我的马没了又不是你的没了,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我的也没了!”顾闻舟抱头痛哭,阿哥手足无措,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他,他就擦掉眼泪,倏然抬头,直接抱起旁边的酒壶:“来!再干一杯!今晚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阿哥开了瓶新的白酒,清脆的碰撞声过后,又是一饮而尽。
顾闻舟完全失去平日里的冷静自持,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潮,藏袍围系在腰间,衬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大半,露出小麦色精壮的胸膛,沾着晶莹的酒渍,诱人遐想。
如果说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失去理智,他绝对会让那个人有多远滚多远!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他爱上了一个把他当做替身的女人,并且甘之如饴。
是他亲手把她推开的,她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他早该知道的。
他分明在笑,却无端令人感觉到一股莫大的悲伤萦绕在周身,冷哼道:“她难道真以为我离不开她吗?真可笑,地球离了谁不转啊?谁离了谁活不了!难道我除了她,就没有其他事情做了吗!她真过分,她就是仗着我喜欢她……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我,我到底哪点不如他?!”
“顾哥,你这么好,她还离开你,那她真没眼光!我要是女的,我都嫁给你!”阿哥和他感同身受,一起抱头痛哭,刚想安慰地给他一个拥抱,就被顾闻舟一把推开:“我不要你!我就要她。”
阿哥连人带椅子“砰”地摔到地上,疼得五官皱成一团,还以为后面是床,醉醺醺地打了个酒隔,抱着椅子腿便躺地上睡着了。
顾闻舟指着他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哈哈哈,活该!谁让你说她没眼光。”
他自己喝没意思,于是扶着桌子醉醺醺地站起来,走到旁边用脚踢了踢他:“起来,起来!继续喝,别装死!”
见他不理睬,顾闻舟放下酒杯,拿起花瓶里的野花,神志不清地走到阴暗的角落里坐下,一只长腿屈起,一瓣又一瓣地撕扯花瓣,压低声音喃喃自语:“她会重新喜欢上我,她不会重新喜欢上我,她会重新喜欢上我,她不会……”
……
“她会重新喜欢上我!”
顾闻舟从梦中陡然惊醒,半坐在床上,一股庞大的记忆伴随着剧痛涌入脑海,他抬手摁住太阳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酒店,身上的藏袍倒还是昨天的。
缓过神来下床穿鞋,走到隔壁温穗岁的房间门口。
温穗岁正在刷牙,听到敲门声后加快速度,吐出水后用毛巾擦干嘴,然后去开门。
门口的顾闻舟背对她站着,温穗岁道:“有什么事吗?”
顾闻舟抓了抓头发,手握成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慢慢转过身来。
“昨天我怎么回到酒店的啊?”
“你现在知道丢人了?昨天烂醉如泥被餐厅服务员拖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丢人。非要喝那么多,你是酒鬼转世吗?”温穗岁嗅到他身上萦绕着的酒味,嫌弃地抬手挡住鼻子:“要不是人家餐厅要关门,老板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我花钱让他们把你抬回来,你就要去睡大马路了。”
“那……我昨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或者做什么奇怪的事?”顾闻舟道。
“服务员把你送回来的,我怎么知道?”
顾闻舟松了口气,庆幸之余又有一丝遗憾,温穗岁道:“不过,我们恐怕没法继续接下来的旅行了。”
顾闻舟五指瞬间收拢,以为她是因为昨天的事,“啧”了声:“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最后一天再跟你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我好像找到了江笑笑的妹妹,就是你跟沈承晔一块从医院救回来那个女人。”
“她还有个妹妹?”顾闻舟很快反应过来:“小容?”
温穗岁微微颔首:“对,我昨天已经确认过一些细节了,江笑笑妹妹消失的时间也差不多是三年前,如果能把小容带到江笑笑面前,说不定会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还能让她想起以前的事,关于魏总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这确实是一条重要线索,顾闻舟陷入沉思,还没来得及说话,裤兜里的手机铃声又响起,他和温穗岁对视,掏出来接听。
等挂完电话后,他的面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就算你不说这件事,恐怕我们的旅程也要提前结束了,那边出事了,魏总无罪释放了。”
“什么?!”温穗岁瞠目而视,飞速转身回房间里拿起自己的手机翻看,魏总无罪释放的新闻满天飞,网上的言论也两级反转,不过是出来短短两天,他们的努力竟然就这么一朝回到解放前!
“回帝都!就现在!”
她当机立断,和顾闻舟分别收拾行李,虽然小容养父母同意他们把小容带走,但要求是必须得让小容阿哥跟过去。可小容阿哥昨晚也是喝得烂醉如泥,被强行叫醒拉到车上的时候,整个人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根本没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
小容就显得清醒多了,昨晚谈话的时候她也在,对于即将见到的那个远在帝都的亲人姐姐,她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相反,对于这一车压抑的氛围,倒是敏锐得多。
温穗岁双手环胸,红唇紧抿,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外面一闪而逝的风景,显然装着心事。
“姐姐,这个送给你。”旁边的小容忽然大着胆子,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腰,温穗岁眉心紧蹙,神情不耐地瞥向她,只见她手里举着昨晚在扎叶巴寺找到的格桑花,道:“我阿妈经常跟我讲,要学会分享,虽然不知道姐姐因为什么不开心,但现在我把我的好运分享给你,希望你能跟我一样幸运!”
温穗岁沉默片刻,神情意味不明,就在小容以为自己又要被拒绝的时候,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花,淡淡“嗯”了声。
小容瞬间眉开眼笑。
乘坐飞机回到帝都已然是下午,顾闻舟让陈叔把小容和阿哥先安排到酒店,自己和温穗岁则去咖啡店见纪凌然。
纪凌然今天穿的便装,他们在他对面落座,温穗岁咬牙切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不都证据确凿了吗?你怎么能让魏总就这么又逃了?!”
“这中间发生什么了?”顾闻舟道。
“证据确实确凿,但人不是魏总杀的,是阳力学杀的,魏总说视频是被人恶意拼接,他是被阳力学威胁才会说出那种话,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纪凌然道。
“阳力学又是谁?这种鬼话你也信?!肯定是魏总背后搞鬼,他背后那个人就那么厉害?你呢?你就不能拦下他吗!你是人民警察,你就放任这样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温穗岁拍案而起,巨大的声响引得店里其他客人的视线纷纷投向她。
顾闻舟把她摁回座位,安抚道:“碎碎,冷静点,先听听他怎么说。”
纪凌然抿了口咖啡:“阳力学就是视频里的另一个男人。我拦了,所以我被以“未经口头警告就做控制动作”为由暂时停职了,不过我已经知道警察局的内鬼是谁。”
“他人呢?”温穗岁问。
“死了,十年前被发现自杀于家中,就是那场车祸后一周,现在断定为他是畏罪自杀。”
“那非法绑架女人呢?他公司里也有模特被他拉去出卖身体,而且方彤的死肯定也和他有关,这些你们都不查吗?”
“警方要看的是证据,非法绑架女人也是阳力学一人所为。”纪凌然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们斗不过他的。”
“证据?我给了你们那么多证据,不还一样让魏总逃脱了!你们可真够没用的。”温穗岁摇头,声音又冷又狠地抛过来:“我不管那么多,我再也不会相信所谓的警察了!我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
她说完决绝起身扬长而去,而顾闻舟扣上打火机,也没再多说,单手插兜离开咖啡店。
身后不远处的双人桌旁,一直监督他们的男人悄悄收回视线,压低帽檐在手机上给魏总发信息。
……
郊区的废弃工厂里,方助理被捆在椅子上遍体鳞伤,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嘴里还在不断往外吐血,几个保镖拿着沾血的铁棍站在他周围。
电话里的那人把魏总骂了个狗血淋头:“……你知不知道那位为了给你解决这次的事费了多少人脉?!你不是说当年的视频已经被你处理了吗?现在那位也被你影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次确实是我的问题,可是当年的事我也不也是为了那位才会那样做吗?而且我也没想到一个女娃的手里会有备份……总之,你帮我转告那位,既然之前我能处理好她父母,现在处理她也不在话下,请他不用担心。”魏总道。
“你真的以为那位什么都不知道吗?江笑笑失踪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是给你机会,可是过去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找到……那位让我转告你,在找到江笑笑之前,别再跟他联系了,好自为之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喂……?”没等他解释,对面直接挂掉电话,魏总铁青着脸,把手机扔到助理手里,抬步走到方助理面前,粗暴地抓住他的头发拽起脑袋,声音阴沉:“最好还是赶紧告诉我,沈承晔那天究竟让你去见了谁,看到外面的树林了吗?那里面不知埋了多少孤魂野鬼,你也想成为他们的其中一员?看在你曾经工作还算让我满意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别不识好歹。”
“我……我说。”方助理气若游丝:“沈承晔让我去见的人是……是江笑笑。”
魏总可笑地扯了扯唇:“我就知道,快说,她在哪?”
“我不知道,沈承晔早就把她转移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魏总受到欺骗,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废物。”
助理见此拿出干净的手帕给他,魏总一边嫌恶地擦拭着手指上的鲜血,一边大步流星地离开仓库。
“去公司!”
ELITE公司的董事长室里,魏安晏正大发雷霆训斥员工,魏总和助理进来后,他让其他人先出去,自己则坐回老板椅上。
魏总波澜不惊地坐在沙发上:“爸爸出来了为什么没去找爸爸?”
“那么多人去接您,也不缺我一个,公司很忙,因为您的事,股票大跌,不少顾客嚷嚷着要退车,员工上赶着辞职,您也知道的。”魏安晏翘起腿放到办公桌上,毫不在意道。
“可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的公司也给你了。”魏总眯起眼睛,命令道:“温穗岁回来了,想办法把她抓到我面前。”
“我凭什么要把她抓到你面前?”生平第一次,魏安晏顶撞了他:“您还没有跟我解释,我妈的事情呢,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其他违法的事情,我就问你,我妈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他仇恨的目光射向他,办公室里的氛围瞬间凝固起来。
“怎么?他们不相信爸爸,你也怀疑我?”魏总语气和蔼,拿起茶桌上的茶刀背过手,然后不疾不徐地绕到老板椅后面,一把扯住魏安晏的头发,用茶刀对准他的喉咙。
魏安晏猝不及防地被拿捏住,锋利的边缘在灯光下闪着寒芒,稍稍用力,便能刺穿他的大动脉,刚刚的气势消失尽殆,他害怕地吞了口唾液。
“谁都可以不相信我,唯独你不行。现在那位因为江笑笑丢了,就要抛弃我,没有我,你哪来的这个公司?你永远都是被顾闻舟踩在脚下的可怜虫,记住,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魏总的声音染上几分愠怒。
魏安晏瞬间被打回原形:“爸爸爸!我错了,你先松……松开我。”
魏总仍没有挪开茶刀,他道:“刚刚我也是太生气了,一时鬼迷心窍,他们那些人怎么能那么污蔑你呢!你怎么会害死我妈呢?我妈那么爱你。我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爸您,我会一心一意为您服务的,我现在就去抓温穗岁!”
魏总冷笑一声,终于松开他。他立刻从老板椅上让位,讨好地让魏总坐上去,魏总道:“滚。”
助理在旁边憋笑憋的难受,魏安晏瞪住他:“还不赶紧滚出去?!”
“我让你滚。”
“好嘞!”魏安晏麻溜地离开董事长室。
……
翌日,温穗岁忽然收到纪高兴的短信,他说要和她在太古里的朗园见面,有关于魏总的重要消息告诉她,顾闻舟在集团,温穗岁一连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于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给顾闻舟发了条短信后,就出酒店打车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