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情——林知阳【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2 14:44:01

  “没错,她才不是我女朋友!”顾闻舟也扬声道,就在温穗岁以为他终于做人时,他话锋一转:“她是我女儿,我是她爸爸!”
  “顾、狗!”温穗岁被他气得浑身发颤,再度用力拧住他腰间的肉,“你还真是对得起你的名字!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就你这种狗东西能找到女朋友,我名字倒过来写!”
  顾闻舟笑声却越来越大,整条公路上好像都是他的声音。温穗岁白眼都快翻上天,突然松开他的腰,解下头盔,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从车坐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在他们前面出现了高耸入云的雪峰,曲折蜿蜒的公路,旭日缓缓升起,仿佛触手可及,远方藏族的少女美得像一幅油画,这一切组成了不日城。
  她深吸一口气,放声大喊道:“顾闻舟就是条狗!顾狗顾狗顾狗——”
  遥远的山谷传来她的回音:
  “顾闻舟就是条狗!顾狗顾狗顾狗——”
  “就是条狗!顾狗顾狗顾狗——”
  “顾狗——”
  说完这句话,温穗岁神清气爽,甚至兴奋地举起一条胳膊,昂起脑袋,阖上双眸尽情享受着扑面而来的裹挟着泥土草木的春风。
  顾闻舟怕她被甩出去,将车速再度放慢,谁知她不满地低头催促道:“那么慢干什么?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让我来开!”
  “……”顾闻舟道:“你不是觉得速度太快受不了吗?”
  “废话少说,让你快你就快。”
  “快了喊慢,慢了又让快,你还真是难伺候。”顾闻舟无奈地拧下车把,四月的春风亲吻着她的面颊,撩起她的藏辫,闪耀着光晕的发梢在空中滑过优美的弧度,将她的藏袍也吹得猎猎作响。
  半个小时左右,两人便到达此次的第一站目的地——纳金山。
  还没抵达时,温穗岁就远眺到铺天盖地的五彩经幡,它们道道相连层层堆叠,遮天蔽日地连接在垭口两端,又延伸而去直至堆满山顶。
  绵羊状的云朵席卷拉萨河畔,四月的春风荡起千层经幡,这里的每一处都弥漫着庄严而神圣的气息。
  顾闻舟通过盘山公路骑到山顶,把车停在垭口。温穗岁抬头仰望,满眼都是经幡,犹如彩虹横跨山口,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不免为之心神震撼。
  见顾闻舟将头盔挂到后视镜上,环视四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她道:“你在找什么?”
  “我还给我们这次的旅途找了个导游。”不远处一个举着红旗的小麦色皮肤的男人朝他们招手示意,顾闻舟指了指:“他来了。”
  男人走过来,“我不是你们本次的导游,她才是。”
  他侧开身体,露出后面同样拿着红旗,正一蹦一跳拼命想让他们看见她的双马尾藏裙小女孩。
  她摁了摁头顶的金花帽,摆正自己的流苏绣花包,面带微笑,露出八颗牙齿:“你们好呀!我是你们本次旅程的导游,阿容,你们也可以叫我小容,容容,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你们开心,旁边这个男人是我阿哥!”
  一阵阴凉的风吹过,卷来一片树叶,在场鸦雀无声。
  “噗。”温穗岁忍俊不禁,看着只到自己腰部的小鬼,鼓掌道:“这就是你找来的导游?顾闻舟,你还真是狗啊!也不怕警察抓雇佣童工的把你抓进去,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说完双手抱臂,在铺天盖地的经幡下漫步,在游客们忙着挂经幡和站在山顶撒隆达时,她抬头透过缝隙仰望清澈的天空。
  细碎的金光照射在她莹润透亮的小脸上,让她看起来仿佛落入凡尘的神女。
  顾闻舟也眼皮一跳,弯下腰和小容平视:“花开富贵?”
  “没错,就是我!”小容自豪地挺起胸脯,“哥哥你别看我小,但我是本地人,当你的导游绝对绰绰有余!而且还能让你们花最少的钱享受到最大的快乐!绝对物有所值哦哥哥。”
  她用手背挡在嘴边,小声道:“而且……我还能帮你促进跟那位姐姐的感情哦!”
  来之前陈叔说会给他们安排好一切,包括导游,抵达纳金山后只要跟一个举着红旗的人会和就可以了,那就是他们的导游。
  可他万万没想到陈叔找的导游竟然是个未成年,顾闻舟“啧”了声,负着手挺直后背:“算了,小家伙,跟上来吧。”
  小容兴奋地跟阿哥挥手,让他在这里等自己,然后快步跑到顾闻舟面前,有模有样地道:“纳金山是我们日光城规模最大的经幡,每年春天和冬天都会有不少外地游客慕名前来,你看他们挂的经幡,也叫风马旗,最顶端的是蓝色,往下排列依次是白色、红色、绿色、黄色,它们分别代表蓝天祥云火焰江河大地,上面印的全是经文,我们会在重大的节日挂上它来消灾祈福。”
  顾闻舟站在温穗岁身旁,温穗岁用眼神问他怎么把这个小鬼带过来了,他无奈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小容没发现两人无声的交流,继续讲:“因为风每吹动经幡,就是诵经一遍,为众生祈福一次,是在向上天传达人的意愿,祈求庇佑。他们撒的那些纸叫隆达,意思是一样的。”
  温穗岁点头,小容立刻眉开眼笑,边说边打开自己的刺绣包:“那你们在沿途的路中买经幡了吗?要是没买的话,我这里有……”
  “不巧,我们买了。”顾闻舟将塑料袋提到身前,然后从里面拿出经幡递给温穗岁。
  “没关系,那隆达也……”
  “我们也买了。”他又拿出隆达。
  眼见自己的第一桩生意以失败告终,小容瘪了瘪嘴,失望地把手从包里伸出来,很快便调整好情绪恢复笑容:“哥哥姐姐真聪明,那我带你们去系上。”
  经幡足足有一百多米长,顾闻舟询问她用不用自己帮忙,却被温穗岁拒绝,她撕开外面那层透明袋,手里拿着经幡跟小容一块爬上左边的山顶。
  这里的岩石上画满梯子,踩着它们艰难地上去,经幡漫山遍野,连脚下都是被吹落的经幡,想要爬到山顶就必须得经过它们,正当温穗岁提着藏袍将要踩上去时,小容忙不迭跑过来阻止她:“不能踩!绝对绝对不能踩经幡!我们得把它提起来从下面绕过去。”
  温穗岁拧紧眉心,抬起的脚又收回来,不耐道:“既然知道的话就应该早点告诉我啊,现在喊什么喊?”
  小容连连道歉,自告奋勇跑到她前面,主动替她一道道提起经幡,让她从下面绕过去。
  顾闻舟含住一根香烟,手掌弯曲挡住风,用打火机点燃,香烟上冒出一缕雾气。他单手插兜,闲散地靠着摩托,仰视着那道曼妙的身影穿梭在经幡间。
  不多时,温穗岁挂好一边下来,又拖着长长的经幡跋山涉水爬上右边山峰,山路崎岖难行,她显得有些吃力。
  要将经幡挂在塔的最高处,于是指挥小容如法炮制给自己搬来几块板砖垫在脚下,踮起脚尖使劲往塔顶端的空处系经幡。
  小容帮不上忙,就在一旁给她加油助威。
  无奈板砖不够,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够不着最顶端,甚至脚踝一扭,身体在板砖上摇摇欲坠,眼见就要惨不忍睹地摔到地上!
  小容吓得尖叫出声,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
  温穗岁闭上双眼,做好心理准备。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袭,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她靠着他的肩膀,掀开眼皮往身后看去,顾闻舟刚毅硬朗的脸庞瞬时映入眼帘,他呼吸紊乱,甚至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紧张。
  “还好赶上了。”他眉头微蹙,言语毫不留情:“你是蠢吗?这么低还能摔到?下来,我帮你系。”
  温穗岁被他抱到身后,手中的经幡也被接走,目视他站到刚刚的板砖上,轻而易举就将经幡系到最高处。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他从板砖上下来,纡尊降贵般拍着手上的灰尘,与她四目相对。
  “嗯……嗯。”温穗岁不自在地躲开他。
  百米经幡高高挂起,在苍穹下随风飘荡。
  他修长的手指夹住香烟,状似不经意道:“你挂这么长的经幡,是想为谁祈福啊?”
  “爷爷。”她单手抱臂,将凌乱的刘海拨到后面,看见他微妙的眼神后,道:“怎么了?经幡不就是为人祈福的吗?有谁说过不能给过世的人消除业障吗,小鬼,你告诉他能不能。”
  “道理上是可以的,挂一经旗将无病,二面长寿,三面受用广大,十三面愿望成办,百面不堕恶趣,三百面往生净土。我们本地也会把经幡插到亲人坟墓或者遇难处,帮他们去除病业,早日升天,享受极乐。”小容道。
  “听到了吧?”温穗岁道。
  “那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应该给老头子挂条经幡?”他说着,从袋子里又掏出一个经幡,从山的一侧挂到另一侧,然后折返回来,给了温穗岁一叠隆达,同她一起居高临下地站在山顶。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日光河的全貌,万顷烟波,波澜壮阔。
  还有他们的下一站扎叶巴寺——镶嵌在悬崖峭壁上的白色塔楼,唯有楼顶是暗红色,看起来庄严祥和。
  她感觉自己整个心灵都被洗涤,所有烦恼被暂时抛之脑后,忍不住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我收回之前对你的意见,你还是挺会选地方的,本来还以为你要带我去白宫呢。”
  “你难道没去过?”顾闻舟反问。
  确实,在她养尊处优的前十七年里,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早早便将世界各地游玩个遍,尝遍山珍海味,普通人大多摸爬滚打一辈子也无法抵达的金字塔,而她,就出生在金字塔。
  “去过,所以你要是带我去那,我会觉得很无聊,非常无聊。”她道。
  “我也去过,都看腻了,这个时候游客正多,去也只不过是看他们的人头,大多数人来日光城只知道去白宫,却不知道这里。”顾闻舟道。
  “那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爸去世那会,不是跟老头子吵架吗,就一个人跑到西藏飙车,飚着飚着,就发现了这个地方。”顾闻舟吸完最后一口,将灼烧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足尖碾灭,“再往前就是扎叶巴寺,然后是萨加玛塔峰,那是第一高峰,沿途的风景很漂亮,你要是想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陪你一起去。”
  虽然说的潇洒,但插/在裤兜里攥紧的五指还是暴露了他,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仿佛有一个世纪之长,又好像只是过去了几秒。
  温穗岁道:“好啊,先撒隆达吧。”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的脑海里有烟花缤纷着盛开,震耳欲聋,喜不自胜。
  小容道:“把隆达放在掌心,不用撒下去,风会从你们手中接走它。”
  温穗岁撕开透明膜,将隆达放在掌心缓缓伸直胳膊,缠绵的春风拂起她的藏袍,也将隆达从她手心地吹向远处的天际。
  她缓缓闭上双眸,在心里祈祷。
  同样撒隆达祈祷的顾闻舟却被人悄无声息地戳了戳后腰,小容指着温穗岁,用唇语无声道:“姐姐闭眼啦,你可以偷看她。”
  他在背后比了个“OK”的手势,毫不收敛地注视着她精致的侧脸。
  明媚的阳光,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和煦而艳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缥缈的背景音,手中的隆达纷纷洒洒地飘向天际,在这俯拾皆是绚丽多彩的经幡间,他的瞳孔中却独存这一抹绮丽的黑。
  在她抬眸的前一刻,顾闻舟急忙撇过脑袋,闭眼佯装祈祷的模样。
  几秒种后,他也轻轻睁开眼睛,“许完了?”
  温穗岁“嗯”了一声。
  “许的什么?”
  她负手而立,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虚空,逐渐拼凑出那人的模样,朝她笑得慈祥,她的眼眶逐渐酸涩起来,却仍要弯起唇。
  “我啊,我希望爷爷……长命百岁。”
  刹那间,顾闻舟的心脏犹如被什么重物抨击了一下,酸楚的感觉直冲大脑,将他所有的言语堵在喉咙间。
  可还没等他安慰,温穗岁便抬起脑袋,将眼泪收了回去。
  “这里风真大。”她吸了吸鼻子,“你呢?许了什么愿望?”
  “不想笑就别笑了,你这样比哭还难看,他在的话恐怕也不想看见你这样。”顾闻舟双指并拢对她轻勾:“想知道啊?你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温穗岁好奇地伸长脖子,他唇上挑起一抹恶劣的笑:“说出来就不灵了,不告诉你!”
  说完在她额头狠狠弹了一下,飞快下山逃离她的攻击范围,温穗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耍了,揉着发疼的额头,拳头紧握,拔腿就追上去。
  “哥哥姐姐,等等我啊!等等你们的导游!”身后被忽略的小容着急跟下山,只见温穗岁和顾闻舟你追我赶,打闹不停,但她哪里追得上顾闻舟,最后不了了之。
  接下来还要去扎叶巴寺,超摩只能坐下两个人,温穗岁心想终于能甩掉这个小鬼了,结果没想到小容道:“你们先去,我让我阿哥骑马抄小路带我去,很快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阿哥身边跑,温穗岁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满脸失望。
  “小鬼,真烦。”
  “你就那么讨厌她啊?”顾闻舟戏谑道,“她到底哪里不顺你的眼了?”
  温穗岁:更烦了。
  向北拐不远处便是扎叶巴寺,超摩只能停在半山腰,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攀爬,小容被她阿哥骑马载着抄小路,竟比他们还要先到那么几秒。
  已然中午十一点多,几人在山下随便买点吃的填饱肚子,便开始爬山。
  温穗岁并不反感爬山,以她的身体素质也不至于有高反,只是小容一路上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令她心烦意乱,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
  “……我以前来爬扎叶巴寺的时候,因为太调皮摔到石头上,当场磕掉两颗门牙!流了好多血,超级超级超级疼,所以哥哥姐姐你们一定要注意脚下,别向我学习。”
  “就算是导游也不用说这么多话吧?能不能安静一点?”她陡然停下脚步,在小容不解地看向她时,脸上的轻柔凝结在眼底:“从现在开始,你要是再不经我允许,多说一句话的话,我就把你的牙齿全都拔掉,一颗不留。”
  小容惊恐地捂住嘴巴,求助地看向顾闻舟。温穗岁迈开腿绕过她继续向上爬,顾闻舟则在路过她时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没了小容的声音,整个爬山过程都十分安静,陡峻的山崖两边茂密葱绿,种着许多他们叫不上名的果树,沿途还遇到朝圣者,顾闻舟把剩下的矿泉水和面包给了他。
  天有不测风云,爬到一半,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紧接着滴起蒙蒙细雨,好在顾闻舟带着伞,三人加快速度跑到扎叶巴寺的修行洞内避雨。
  温穗岁气息不稳,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擦了擦身上的雨珠,瞭望高山牧场。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烟雨中的扎叶巴寺雾气缭绕,与人间迥异。一些藏族人和僧人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似有似无的诵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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