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嫱一点也不想过去,但她知道留王妃的用意,自然不会驳了对方的脸面。她应了声,优雅端庄地朝燕迟那边走去。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欣玉郡主常去宫里给宋太后请安,与她接触较多,明面上也算是相熟。“赵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方才正说起辈分这事,日后我得叫燕姑娘一声皇舅母,你呀也得叫她一声皇婶。她是我们的长辈,以后我们可得找她要压岁钱。”
赵嫱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她满心想着不能被燕氏压一头,至少在品阶上也要差不多,却忘记还有辈分这回事。
所以以后她见了燕氏,要行的是晚辈见长辈的那种尊礼!
“郡主放心,以后我和王爷都不会少了你们的压岁钱。”燕迟故意抬出宁凤举,不意外看到赵嫱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欣玉郡主似是浑然不觉,还在那里玩笑。“赵姑娘,你看看,燕姑娘年纪比我们小,这长辈的派头却是不差。这话我们可要记下,以后一起向她和皇舅舅讨压岁钱。”
赵嫱被迫支吾,恨不得就此遁地。可她被欣玉郡主拉着没法走人,一颗心饱受煎熬,此时也是将欣玉郡主给怨上了。
偏偏还有人不愿意放过她,使劲往她心口上戳。
“郡主,你自己想要压岁钱还拉着人家赵姑娘,你没看赵姑娘一脸的不愿意,怕是不想要燕姑娘的压岁钱。”
这话是盛瑛说的。
盛瑛的性子本就恩怨分明,自从赵嫣那次大闹居福轩之后,她对赵家人简直是忍无可忍。且不说赵家人对他们盛家的轻视,就冲赵嫱为难过福娘,她也不能给赵嫱好脸。
“赵姑娘,你可不能这样。我们身为晚辈过年时向长辈们讨要压岁钱那可是天经地义,总不能平日里任由他们训斥,喜庆的日子里还不能讨些好处。”欣玉郡主可劲地拉着赵嫱当同盟,像是压根看不到对方的脸色。
世家的姑娘们,尤其是嫡女,大多自小就被教导后宅之术和为人之道。欣玉郡主和盛瑛一唱一和,自有不少人看出门道。看来不止是永昌侯府和赵家有龃龉,郡主似乎也不喜欢赵姑娘。赵姑娘不仅是时运不济,人缘可能也不太好。
赵嫱在宋太后身边,很是得宋太后的看重。宋太后常将她的一言一行视为范本,以此来教导自己的孙女外孙女。
欣玉郡主身为宋太后嫡亲的外孙女,再是心思豁达多少也会有点不舒服。她都有些吃味,何况是京华公主。
所以上次燕迟进宫那回,京华公主才会及时赶去。
赵嫱被架着,难堪至极。
她不得不勉强挤出笑意,道:“郡主说的极是。”
“那我们可就说好了,以后一起找燕姑娘要压岁钱。”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燕迟又表态。“你们尽管来拜年,我和王爷一定备好压岁钱。赵姑娘,你到时候可不要抹不开面子。”
赵嫱现在都觉得自己没脸了,她哪里还有面子可言。
燕姑娘分明是故意的!
“燕姑娘放心,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火药味还挺重。
燕迟笑笑,“赵姑娘尽管来要,我和王爷给得起。”
赵嫱以后再敢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她可不会惯着。何况她还有宁凤举撑腰,她更不会有顾忌。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交汇,无数看不见的暗芒交错。在这一刻赵嫱终于肯定,这位传闻中空有美貌的燕氏,原来是一个极有心机之人。
是她轻敌了。
除了燕迟这边热闹,王氏那边也是一派和乐。
燕迟望过去时,正好看到沈夫人和魏夫人和王氏相谈甚欢的模样。她的眼中有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果然只要得了势,围在你身边的就全是恭维讨好之人。哪怕害她者如沈夫人,憎她者如魏夫人,也能表面上看着像是毫无芥蒂。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转头看到盛瑛担忧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反握住对方的手。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燕迟沐浴完挑了一套粉色的寝衣,故意松松地系着带着,由着襟口微微地敞开一些,里面红色的里衣若隐若现。
她揽镜自顾挤眉弄眼一番,还特意淡淡地描了眉眼,镜中美人如芙蓉出水,盈盈娇弱中又透着几分媚色。
这楚楚动人的小模样,不信某人不被迷得神魂颠倒。
等人的时光总是漫长,她百无聊赖地拿了一本话本子翻看。
夜色极好,一轮圆月慢慢爬上树梢,可谓是花好月圆之夜。这等情景最是适合书生小姐来一场幽会,互诉衷肠你侬我侬。
如今她屋子里有四个大丫头,眼看着时辰不早,扶柳见自家姑娘还不就寝,便小声提醒了一句。
燕迟笑笑,“再等等。”
一个等字,晚霁却是明白了。
扶柳还在那里担心,“夜里看书不利于眼,眼看着婚期将近,大姑娘更应该注意养护气色才是。”
晚霁最近吃得好又多,脸瞧着比以前更圆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越发显得喜庆。她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和新来的几人都处得不错。
以后大家都会跟着大姑娘进王府,她们都是自己人,所以有些事她也不准备瞒着,反正瞒也瞒不住。
几人出去后,她一个招手让大家拢过来,极为神秘地说了一句。
“大姑娘在等人。”
扶柳和执烟皆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唯摇花还一脸云里雾里,傻里傻气地问晚霁自家姑娘要等的是谁。
晚霁白她一眼,这个摇花真是比她以前还笨。
“等会你就知道了。”
“哦。”
巳时将过,宁凤举应约而来。
一身深色常服,却衬得他越发的气质卓越。他一进居福轩,摇花的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大,一个箭步上去就要质问。
有外男私闯内宅,她当然要挺身而出。
她刚走出去不到一步,便被执烟拉了回来。
执烟没有见过宁凤举,但她聪明又有眼力轻。这等气势不凡的男子,除了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广仁王外,还能是谁。
“执烟,你拉我干嘛?”摇花要挣脱,在听到执烟轻轻说了一句话后立马老实了,但眼睛却是瞪得更大。
天哪。
原来这就是王爷!
宁凤举像是夜归的丈夫,无比自然地走到床边,顺手拿过燕迟手中的话本子,一看上面的名字,凤目瞬间暗沉幽深。
燕迟笑得一脸无辜,“我就是闲来无聊看一看,这里面讲的故事都太荒诞了,根本就不能信。”
“你明白就好。”
“你放心,道理我都明白。”
“是以前就明白,还是最近才明白的?”
燕迟心头一紧,脑海中警铃大作。
这是又要算账的节奏啊。
魏启那事不是都过了吗?当时她解释得那么清楚,这男人看上去也信了,为什么还要算旧账?
“认识王爷之后才明白的,最近这段日子我深受王爷的影响,明白了许多道理。”
别问,问就是你教的。
燕迟越想越觉得自己够机灵,这样的回答都能想出来。
然而宁凤举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放过她,而是追问,“都有哪些道理,说来听听。”
她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男人到底是来和她约会的,还是来给她上课的,提问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她举例证明。
“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大彻大悟,如果死读书尽信书还不如不读书,因为有的人哪怕是读了万卷书,能作出锦绣文章,最后也只会纸上谈兵。”
“不错。”
燕迟小声哼哼,“道理懂得多有什么用,该犯的错一个也不会少。”
“你说的好像是你自己。”
大哥,扎心了。
“我这不是有王爷嘛。”燕迟眉眼一弯,眸子似盛满星光的月牙。“王爷救了我的命,还是我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有王爷为我指明方向,一路为我保驾护航,我怎么可能会再犯错。”
“这拍须溜马的话你都是和谁学的?”宁凤举已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作势捂脸,“都是王爷教得好。”
“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些。”
“不用教的,我这个人最是为耳濡目染。”
为怕这男人再继续考问,她赶紧转移话题。
她开始说起今日王府发生的事,重点都在说赵嫱对自己的敌意。告状这样的小人行径,她是完全不在意的,何况她也不会添油加醋,说的也大多都是实话。
“王爷就像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
“你说我是肥肉?”
“就是一个比方而已。”燕迟撒着娇,扑上去抱住他。“王爷如果不喜欢当肥肉,那我说你是一盘好菜可使得。”
好菜?
这都是什么比方。
“好菜好吃,但只有一双筷子怎么办?那就得去抢,谁抢到谁就能吃。可我不愿与人同筷而食,你嘬来我嘬去的,哪怕是再好吃的珍馐佳肴,我吃着也是难受。我这人心眼小,就喜欢吃独食。”
绕了大半天,宁凤举算是明白这女人的心思。
原来是想独占他。
此乃善妒之心,罪犯七出。
身为男子,他应该生气,应该训责,绝不能助长这等不良之风。然而他心中只有隐秘的欢喜,欢喜这女人对自己的在意。
他原也没想过再有别人,既然这女人开口了,他应下便是。
“那你一人嘬,一人吃独食可好?”
他的意思是……?
燕迟心下一喜,一大堆彩虹屁还没说出口,即被人狠狠覆上。势如破竹的攻城掠地,暴风骤雨般的狂卷肆虐,仿佛是要夺去她的呼吸,直到良久方分开。
“可好?”
“…呜。”
“说话。”
“…舌头疼。”燕迟娇气地吸着舌头,小模样别提有多撩人。偏生她惹火还不自知,睁着水润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宁凤举血气翻涌,恨不得今夜就是洞房花烛。
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这女人手上。
第48章
婚期很快定下,饶是不用燕迟自己准备嫁妆安排婚庆一应事宜,她都觉得时间太过紧张,何况是侯府众人。
上至老夫人崔氏,下至府里的杂役一个个开始忙起来。最为清闲的就是燕迟,她被崔氏和王氏同时勒令只管吃好睡好养好精神,旁的事情一律不用她操心,以确保她能美美地嫁进王府。
她表示这个容易,毕竟猪出栏之前都要养养膘,她且把自己当成一头猪即可。其实最近她日子过得较为舒心,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以前瞧着苍白的小脸,如三月的桃花一样白里透红。有时候照镜子,她都惊艳于自己的美貌,少不得在心里夸自己一句堪为祸水之类的话。
与此同时,为了保证她心情愉悦,王氏安排盛瑛陪她。姐妹俩一起吃吃喝喝,不到几天功夫她没胖多少,盛瑛胖了好几斤。
盛瑛觉得这个陪吃太过消磨人的意志,于是开始早晚练功练剑。
居福轩的院子里摆着小桌躺椅,上面是各色的点心零嘴,燕迟躺着被人侍候又吃又喝,盛瑛在院子里挥剑如舞。看到精彩处燕迟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还时不时投喂小不点阿福。
因着燕迟对他的喜爱,他如今已是居福轩的团宠。刘娘子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恩。
院子里欢喜热闹,不时笑声传到外面。燕云和燕月姐妹俩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越发踌躇不前。
母亲让她们来和大姐交好,她们俩却因为之前的事拉不下脸。眼看着到了门口,怎么迈不开腿往里面走。
燕迟眼角的余光早就看到了她们,她和刘娘子眼神一个对视,刘娘子便知她的用意。晾了足在一刻多钟,刘娘子才朝她们走去。
“两位姑娘来了,怎么也不进去?”
“我们…不想打扰大姐的兴致。”
燕迟装作刚听到动静般望了过来,朝她们招手。
她们得了示意,不太自然地过去。
“大姐。”
“别叫我大姐。”
二人脸色一变,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姐果然记恨她们,竟是不愿意认她们。她们也是无法,若是早知大姐能有今日,她们哪里敢得罪。
“大姐…”
“我说了不要叫我大姐。”燕迟让下人搬来凳子,示意她们坐下。“以后叫我二姐,那位才是大姐。”
燕云和燕月看向盛瑛,大姐这是何意?
“如果你们心里介意,我也不强求你们一直这么叫,但在我的院子里我只是二姐,你们记住这点就行。”
“我们…听大…二姐的。”
原主和她们就不熟,更何况是燕迟。
姐妹俩明显的不自在,可以说是坐立不安。燕迟知道她们的来意却也不点破,注意力看似全放在盛瑛那边。
盛瑛英姿飒爽,一招一式既有武者的力量感,又有女子的柔美。
此等文武双全的女子,难怪能当女主。可惜男主莫名其妙崩了人设,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再支持女主继续走剧情。
燕云和燕月等了半天也不见燕迟再说话,不由得相视一些。母亲交待过让她们和大姐亲近,日后说不定还能沾光。但母亲也说了,大姐对他们二房有间隙,说不定会为难她们。还说如果大姐为难她们,她们也只能忍着。
燕云要沉稳一些,正思忖着如何起头时,燕月开口了。
“大姐,你是不是还怪我们?”
燕迟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上次赵嫣的事,我们没有替你说话…”
“你又不是我,也不姓盛,你可以不替我说话,也可以不替盛家说话,这是你们的自由,我不会怪你们。”
姐妹俩齐齐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以后能不能来找二姐玩?”燕月又问。
“玩什么?”燕迟笑看着她们,“你们会舞剑吗?”
两人摇头。
她们自小习的是琴棋书画,当然不可能会舞剑。再者她们是侯府的姑娘,哪里用得着学那些武夫之术。
燕迟露出遗憾的表情,“你们不会舞剑,那就没什么好玩的。”
她这个人骨子里是没有什么所谓的以家族为重的大局观,在她刚穿来最为艰难的时候,二房哪怕是袖手旁观,她现在都愿意握手言和。
可惜小崔氏对她是落井下石,险些让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这样的过节她不可能一笑置之,不还回去已是她最大的宽容。
姐妹俩同时变脸,一个比一个更加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