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燕迟真想打死这个听不懂人话的,“我与魏公子交情不深,此前一心想着与你以文会友。万没想到我一念之差,竟让魏公子对我生出别样的心思,还害得我深陷泥潭。如今我处境举步维艰,魏公子你却落井下石。我根本不想做妾,你不是在逼我是什么?”
“我…我没有逼你,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
原主根本不喜欢这个人,哪里来的两情相悦。
魏启突然朝着宁凤举的方向,重重行了一个礼。
“王爷,臣对燕姑娘一片痴心,求王爷为我们做主。若有王爷出面说情,臣的父母定会同意臣娶她为妻。”
若是为妻,燕姑娘应该会满意。
诡异的安静,压得人喘不气来。
几只早燕在戏台的拱檐下飞来飞去忙着筑巢,忽然似被什么东西惊到,“呼”地一声四处飞散。
燕迟气得肝痛,刚才魏启脸色那一变她就明白了,这个大嘴巴肯定向别人说过原主的事。
害死了人,还有脸装深情。
“魏公子,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对你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便是嫁你,我也是不愿的!”
这么说够清楚了吧。
如果还要纠缠,那证明她根本没有说错,这个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
魏启脸色白得更加吓人,难看至极。
他可是学士之子,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失了名节的女子吗?什么不愿嫁他,什么不愿给他做妾,燕姑娘定是攀了高枝,才会弃自己如敝履。
燕迟心下一个“咯噔”,这人眼睛都红了,难道要和她反目成仇?
忽然她福至心灵。“魏公子莫不是以为我拒绝你,是因为王爷?所谓心有污浊,所见皆是肮脏。王爷爱民如子,我视他为再生父母。我们不过是单纯的施救者和被救之人的关系,我也绝不会入王府为妾。”
话一说完,她便感觉气氛不对。
不仅是魏启惊愕,身后的威压也更吓人。
魏启刚才就是这么想的,如今燕迟明明白白说出来,他这心里瞬间像被什么堵住,闷得难受又慌得厉害。
原来真的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
这样的认识让他羞恼不已,羞自己自以为是,恼燕迟以前既然对他无意,又何必勾着他不放,害他里外不是人。
“魏公子,我让你心生误会,是我不对。但你害我名节尽毁,是你有愧于我。你我之间,始终是你欠我良多。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曾想过与你成为共话诗词的朋友,现在看来何其可笑。既然做不成朋友,我却也不愿和你成为仇人。只愿你我相忘于过往,就此以后形同陌路。”
所以以后别来烦她,有多远滚多远。
魏启不甘心,可同时又觉得无地自容。
他听说燕姑娘找回来之后又悬了梁,他去求父亲母亲去侯府提亲,为了让燕姑娘过门,他什么都愿意做。后来父母终于松口同意,但却不是为妻,而是为妾。
他想着妻也好妾也好,他都会好好护着宠着燕姑娘。以燕姑娘如今的处境,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没想到燕姑娘只当他是朋友,便是落到这般田地也不愿嫁他,更遑论是成为他的妾室。
他想骂人!
可是一对上那双泪眼汪汪的眼睛,他又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这样的美人…或许真的是他无福消受。
燕迟一直盯魏启的反应,心道有宁凤举这座大山压着,她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事情应该是解决了。
魏启一被带走,她赶紧谢恩。
宁凤举背手而立,气场强大。
安从一恭敬地站在一旁,也猜不透自家主子在想什么。
若说王爷不在意燕姑娘,那又为何听到燕姑娘生病之后送药,甚至连燕姑娘泡的茶冷了都不让倒。要说王爷喜欢燕姑娘,他怎么瞧着却也不太像,难道真如燕姑娘所说,他们真是单纯的施救者和被救人之间的关系?
他看燕迟,燕迟也看他,一对上燕迟墨玉般的眼睛,他立马别开。心道聿京第一美人,果真是名不虚传。
燕迟还想着能站在宁凤举身边最近的侍卫,一定是心腹之人。她本打算和这侍卫对一对眼神,或许能得到什么暗示,没想到对方一看她就脸红。
看来她这张脸确实杀伤力不小。
“王爷,臣女是不是可以走了?”
“本王可不是魏启!”
燕迟心都凉了。
与虎谋皮,果然不会有好下场!
第9章
如果说魏启是讨人厌的蚊子,那宁凤举就是一头狼。她实在想不明白,书里说这男人最后一直在寺庙清修,足见不是一个好色之人,为何对自己似有纠缠之意。
难道是想利用她这张脸做什么坏事?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位王爷身为太后的亲儿子,又是陛下的亲弟弟,他没有争权争宠的理由,除非他想篡位,可这与他在书里的人设又出入太大。
“王爷,臣女对魏公子真的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有也好,无也好,与本王何干。”
既然不相干,你刚才那么生气那么大声做什么。
“王爷心胸宽广笃行至善,臣女敬之仰之,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你方才说本王是你的再生父母?”
是她说的。
救命之恩等同再生,这话没什么错。
难道这是暗示?
暗示她认干爹!
不会吧。
这是什么癖好。
幸好她没有一上来就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否则她怕不仅大腿抱不上,反而会适得其反。
“王爷,臣女愚钝,您要有什么吩咐能否直接告之。”
她真怕会错意,毕竟饭可以乱吃,爹不能乱认。
“子女之于父母,应如何孝顺?”
燕迟:“……”
还真想当她爹。
这人看着也不像是爱心泛滥的样子。
安从一也有点傻眼,燕姑娘今年十七,仅比他家王爷小七岁而已,他不知道王爷为何突然生出这样的心思。
难道是太后娘娘和陛下逼得太紧,见天的念叨王爷成亲生子,所以王爷为了敷衍太后和陛下,干脆弄出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也不对啊。
王爷真要了却太后和陛下的愿望,不应该是认一个能继承香火的儿子更好吗?
他忽然想起某次探查一位大人以权谋私的案子,曾守在那位大人窗户之下几天几夜,听到那大人让自己的小妾唤自己为爹爹,莫非他家王爷也有这样的爱好?
接着他又记起那夜听到的污言浪语,如今想来都觉得不堪入耳。一时间臊得他面红耳赤,竟是无法再直视自家主子。
气氛突然变得怪异,原本还放晴的天渐阴,隐有春雨欲来之势。那群惊飞的燕子又重新飞回来,衔着新泥在拱檐之下忙进忙出。
“子女孝顺父母,小至斟茶倒水洗衣做饭,大到承欢膝下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不必,斟茶倒水洗衣做饭即可。”
那不就是当奴婢。
当奴婢就当奴婢,此人的心肠不知绕了多少圈,非得拐上这么一个大弯,还害得她以为自己一朝要飞上枝头当王爷的女儿。
不等她再问什么,宁凤举挥手让她退下。
这是几个意思?
说让她当奴做婢,又不说清楚什么时候开始。
她满腹疑惑地和晚霁汇合,主仆二人按照计划去茶楼和盛瑛碰头,盛瑛问事情可有办妥,她回答一切顺利,已和魏启说清楚。对方只说了一句“那就好”,旁的没有再多问。
并非她愿意张扬此事,而是以她现在的处境如果想出门并非易事。有盛瑛帮她掩护,她才能出来见人。
马车一路稳行,行至热闹繁华之中渐缓。街市上的行人往来喧闹,叫卖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很快马蹄声朝这么传来。
“是平国公府的沈世子回京了!”
燕迟听到沈世子三字,下意识掀开马车的帘子。枣红的骏马从马车旁边经过,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轮廓完美的侧脸。
男主沈寅已经回京,看来剧情即将开始。
她不由自主朝身边的盛瑛看去,不想盛瑛也在看她。
目光之复杂,让她心头一紧。
“福娘,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知你还放不下,但事已至此,你再是不甘心也不能再想了。”
她又知道什么了?
燕迟适时低头,做伤心状。
“姐姐…”
“我都明白,你心里必定不好受。议亲之事刚开始,两家也只是彼此有意,谁知你就出了那样的事。你出事之后平国公府再无消息,这门亲事怕是无论如何也不成了。”
原主和沈寅议过亲!
“姐姐,我没有不甘心,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方才我看过了,沈世子属实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我刚才在想像他这样的男子,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在我心里或许只有像姐姐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沈世子。”
“福娘!”盛瑛的脸颊瞬间如火烧。“你…你莫要胡说。”
“姐姐。”她握住盛瑛的手,“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盛瑛脸更红,嘴唇嚅嚅却未反驳,而是紧紧反握住她的手。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从下马车到回府,一路上再未松开。她们前脚才进侯府的大门,后脚就被请到议事厅。
未及走近,小崔氏愤怒的声音传出来。“……可怜我家娴娘婉娘最近都躲着不敢见人,她倒好!本来就坏了名声,不知避着人,这成天的往外跑,迟早还是要出事的!”
“有瑛姐儿陪着,应该不会有事。”这是王氏的声音。
“大嫂,你好糊涂!以前怎么不见她和瑛姐儿交好?她自己名声毁了之后,见天的巴着瑛姐儿,谁知道存什么恶毒的心思。我不管,我家娴娘婉娘不能受她连累。母亲,这次您无论如何送她走,免得继续留在府里害人。”
燕迟听到这里,看向盛瑛。
盛瑛道:“二婶也是关心则乱,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理解二婶的心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娴娘婉娘,期盼她们嫁入高门。姐姐,是我连累你了。”
“你我姐妹,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连累一说。我知道并非你的错,你也无需太过自责。”
燕迟反倒心生羞愧,因为她确实有小人之心。
里面的争执不断,小崔氏的声音最大。“我也是为她好,出家有什么不好的。你们想想那平国公府的沈大姑娘,如今已是名扬一方的居士,可见出家清修也是大有可为。”
沈大姑娘闺名沈若檀,是男主沈寅的胞姐。
燕迟记得书里提过,当年沈若檀失足落水被不少人瞧了去,因而失了名节,引得流言蜚语议论纷纷。甚至有庡㳸人在平国公府门口大声指责,最后沈家不得不送其去出家。
里面不知谁说了什么,只听到小崔氏的声音越发尖利,“这个家里有她没有我们,有我们没她。如果母亲和大哥不肯送她走,那我就带着娴娘婉娘回崔家!”
小崔氏是崔家的姑娘,崔氏也是,两人是嫡亲的姑侄。比起原主,崔氏更疼自己侄女生的两个女儿。小崔氏这样的狠话一放,燕迟知道自己怕是再也不能留在侯府。
崔氏没有答复,燕昭也没了声音。
一阵沉默过后,燕迟听到王氏开口,“福娘虽不是我生的,但我也是看着她长大。她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也难过。她正值妙龄,若是就此青灯古佛实在是太过残忍。不若让她寻一个离寺庙近些的地方住着,一来也能调养身子,二来也能清修礼佛。母亲和侯爷意下如何?”
这样的提议,倒是两全其美。
不仅崔氏和燕昭满意,就是小崔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燕迟又听到王氏说自己恰好有一处离枳山寺很近的庄子时,她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还真是巧了。
……
两日后,一辆马车侯府出发,一路直奔京外。
燕迟没有太多的不舍之心,唯有对盛瑛这个女主有些感情。但她又觉得远离一切剧情对于一个原本早死的炮灰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盛瑛送给她许多东西,还说以后会去庄子上看她。
至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到了一处庄子前。
夜幕低垂,灯火如茧。
站在庄子的大门外,燕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仿佛是跨越了又一个时空,到达了另一个不曾来过的远方。
迎接她们的是庄子上管事的媳妇,人称刘娘子。刘娘子长相寻常,但自带一种亲和力。言谈举止既有礼有节,又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说不出来的熨贴舒适。
房间收拾得干净整齐,一应乡野饭菜也十分合口味。
梳洗过后躺在又一个陌生的床上,燕迟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比起深宅大院的侯府,她更喜欢这个乡下的庄子。
如果从此以后能这么躺平当一条咸鱼,那该多好。
一夜无梦,斗转星移。
她是被寺庙的晨钟叫起的,着实发了好一会呆才清醒自己身在何处。她趿鞋下地,一把推开木制的窗棂。
入目所及是无尽的田野,远山苍翠近草如茵,寺庙的屋顶隐在山林之中。她深吸一口气,新鲜的晨雾伴随着凉意齐齐充满她的胸臆,这样的凉不仅没有冷了她的心,反倒让她闻到熟悉的气息。
这是自由的味道。
晚霁见她开窗,赶紧过来关上。
一边埋怨一边心疼,她也不恼,任由对方叨唠。自从出府以来,这丫头就一直忧心忡忡,怕她回不去侯府,怕她以后要老死在庄子上。
不多会儿,刘娘子端了早饭进来。
清粥小菜,还有一盘小巧的野菜包子。
菜色简单,但味道极佳。
临行之间王氏和她交待过,说是庄子上的这位刘娘子尽可以用。对于那位继母的一应作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领情。
第一次上山,是刘娘子领的路。
枳山寺香火尚可,不算鼎盛也不算衰败。几乎不用她向寺中的和尚们打听,便有人上前来招呼,说是有位施主等候她多时,请她随同前去。
过了大雄宝殿舍利塔,再是莲塘和放生池。木桥蜿蜒九折,不过五观堂,而是斜直往上来到一处小院。
小院如民宅,似隐在寺中的世外之地。
守在门口的侍卫燕迟认识,正是宁凤举身边的心腹。
直到此时晚霁才露出震惊的神色,她就说怪不得大姑娘自出府之后一点也不伤心,原来一切都是王爷的安排。
她被留在外面,进去的只有燕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