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第一眼的断定, 这个女人的灵魂有异象。
果然如此吗?
所以在受到致命一击后, 她的灵魂才离开的这么快!
姜涅是苗疆集巫术道法于一身的集大成者,又岂会看不出扇尧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枫子序转身落地,放下这具漆黑丑陋的雕像后转身去追姜涅。
水心宗宗主唤了他一声:“贤侄!”
“宗主不必担心, 那人是我朋友, 此事我去与那人说, 不会累及宗主,只是请宗主代为照看一下那具雕像,勿让旁人动她。”
枫子序说完闪身离开了。
枫子序刚追出去十余里,让他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也是紧追着姜涅和杀扇尧的人来的。
很显然陈斐儒看到枫子序的时候是吃惊的。
枫子序飞上前去,陈斐儒却出手和他打了起来。
枫子序很快明白了,杀扇尧的那个人,陈斐儒有可能认识。
“你知道那个拿刀的人是谁?”面具下粗嘎的声音问道,他的双眸凝着眼前这个容貌俊美精致,却又神色慌张的男人。
“不……我不认识。”
“你以为这么说,我会信?”枫子序冷笑,“那刀我认得,它名血怒天是南疆兵主部遗失的圣物,我不知道怎么落在那人手里,但若想查,查刀便可。”
“……”陈斐儒没有说话,如果查刀,他倒是希望这些人都去查刀,这样便不会累及到他了!
但陈斐儒很快道:“擂场规矩,生死由命。”
枫子序:“你的意思是,即便有人在擂场上死了也是她自己活该,与你无关,与水心宗无关?既如此,你追来做什么?”
陈斐儒抬头看向他,声音虽洪亮却有些发颤:“我身为水心宗大弟子,合该搞清楚杀人凶手是谁吧。”
“虽说如此,刚才你见我飞来,出手相拦又是何意?”
陈斐儒眼神闪躲,喘着气答:“……你的装扮奇怪,我一时没认出来,出于警惕心才下意识出手的。”
枫子序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和他废话,飞去追姜涅。
虽然他内心不耻姜涅用“禁术”造就那一身诡异的修为……但姜涅到底是苗疆十六部的姜氏少主。
虽然他与家族不合离开苗疆枫叶部,但姜涅仍旧是他们苗疆权力最大的少主。
姜涅若是死在了中原,这天下会大乱的。
五日后,南阳境内。
桓无一从秋池郡一直追到了南阳境内,如果不是身上苍皇作祟致旧伤复发。
加之他要追杀的这个人心思阴毒诈术奇多、还有大量人马接应……
已经是第五波的人了,桓无一在击退这帮人后,继续追,直到追到南阳一处深山里。
这一次,桓无一看到了比之前五波全加起来更多的人……
他冷笑一声,这就是他们的老巢了吗?
那个持着血怒天的人,看着追来的桓无一,面具下的那张小脸都快扭曲了,五天五夜,这个怪物追了五天五夜,连五波麒麟部的精锐都没有拦住他!
方梨几乎是快要哭了,她飞奔着躲到一个身着银色铠甲高大俊美的少年身后。
顾燕看到消失了这么久的方梨,再看向她手中的血怒天,皱着眉正欲怒声训斥,此时他的视线落在了突然出现的白衫少年身上。
那少年银发白衫,一身沉郁,双手染血,若不是他身上那些发出清脆声响的银饰调和气氛,会让人觉得这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向着他们奔来……
“师兄,拦下他,拦下这个怪物,他要杀我!”方梨躲到顾燕身后,惊恐的喊出声来,声音有些压抑。
顾燕虽然疑惑自己的师妹做了什么事惹得这少年要杀她,但那少年也没有给他时间问清楚,就杀了过来。
顾燕反手夺过方梨手中的血怒天,敛眉之间挥刀向那白衫少年劈去。
顾燕十多岁时便已入炼气期,进入筑基期不过是临门一脚,况且他身有神力护体单挑筑基期的人也不在话下,在场的麒麟部的人都明白,主公一旦出刀,刀下很难有活人。
尘土蔽天,天光石破。
有人为这少年默哀几秒,有人发出一丝轻叹,有人笑他自不量力。
然而,在刀气撞向少年的那一刹那,他们听到像是一阵金属碎裂的声音……
等刀气引起的尘烟散去,他们再看向那块地面,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只剩下几块碎裂的银片,细看之下像是鱼形的铃铛。
“主公。”有部将将这东西捡起来,送到顾燕面前,而顾燕全然未看部将,他手里捏着那把仍旧在发抖的血怒天,忽然看向方梨。
“这刀怎么回事?”他没有问方梨的事,而是先问血怒天。
方梨心知自己闯大祸了,她颤抖着身体单膝跪下:“请师兄责罚。”
这几天血怒天一直在发抖,无论她做什么,念什么口诀都不管用,全都无法令血怒天停下颤抖。
于是方梨哭着将她拿着血怒天去水心宗找陈斐儒的事和盘托出。
陈斐儒本是方梨的未婚夫,她去找陈斐儒倒不是因为多喜欢他,和陈家的婚事是她退的因为她不喜欢陈斐儒,但是收到水心宗要给陈斐儒比武招亲的消息后她坐不住了。
那是她爹给她选的未婚夫,他可以一辈子在水心宗里修炼孤苦,但他不能娶妻!
所以在那个姑娘将要摘下狮子头口中的绣球时,极度愤怒的她挥出了那一刀。
擂场之上,生死由命。
这一切都是她的命数。
顾燕听完这些,他在一阵纠结之中,深吸一口气,低沉的声音说:“此事任何人问起,你只说你没去过水心宗更没有见过陈斐儒……血怒天的主人是我,若是查到血怒天身上也只会查到杀人的是我。”
听他说完方梨哭的浑身发抖:“师兄我对不起你……师兄,我知错了。”
顾燕摇头:“我派人送你回晋中,马上就走,回晋中以后你那些朋友问起,你只说在山上闭关了一段时间。”
水心宗比武招亲上死了人的事必然会掀起波澜,顾燕之所以将所有责任揽下,是想师妹方梨经此一事后能成长,师父死前他发誓要照顾好她,他内心深处始终认为方梨有错,错也是他的疏忽造成的。
送走了方梨后,顾燕叫了两个心腹过来,对他们说下一步的事。
终于,营帐中只剩下顾燕一人,这时他的目光落在那把仍旧在发颤的血怒天身上。
只有血怒天的主人握住它的那一刻,才能感受到这把刀的深处那源源不断上涌的力量……
所以对那白衫少年挥出的那一刀,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意念控制,而是他握住刀的那一刹那,感受到一股史无前例的强大力量,那股力量太强了,驱使他本能挥出那一刀。
他此刻再度拿起血怒天,忽然产生一种认识。
这也许是血怒天觉醒的前兆?
另一方面。
桓无一虽然抵挡了顾燕这一刀,只是当他要出手反击的时候,突然闭了气昏厥过去,这个时候他那一头银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色。
若不是枫子序来的及时,使出瞬移术带走了桓无一,桓无一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枫子序是看着那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少年使出那一刀的,这样强劲雄浑的内修,他游历这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人……或者他见过的厉害的人也没有这么年轻。
明明是一个没有进入筑基期的人,为何像是有神力护体一般,强的令人发指。
不过,姜涅能从此人刀下捡回一命也是奇迹……
枫子序先带姜涅回水心宗,又留了密报给南阳一带的胥山派的弟子,让他们彻查南阳驻军的消息。
既然对方能在南阳驻军,大抵是和中原朝廷有些关联……
可让枫子序没想到的是,枫子序刚回水心宗,对方就派了人来登门谢罪。
呵,有意思。枫子序愈加觉得这趟中原之行没有白来,虽然他来此是要找业火城被劫的线索,也盯上了进入中原的一支魔教分支。
那两个登门谢罪的人作儒生打扮,两个都是中年人。
他们说他们的主公失手杀错了人,起初一个字没提为什么杀错了人,只是跪地道歉,哭诉之间还奉上了黄金百两。
对方言辞诚恳,一旁看热闹的修士们竟然替这两个中年求起情来。
若是扇尧还在一定会觉得讽刺,想她这三个月来艰难求生,因为没钱连饭都不曾吃饱,死后竟然能得到黄金百两的安葬费……
马车里桓无一的意识是清醒的,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他都听得到,可是他闭气了醒不过来。
苍皇在感受到致命危险后,出于对宿主身体的保护,用其最强劲的力量助他抵御了那一刀,也让他的身体短暂进入“休眠”。
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但他很生气,五脏六腑都快要炸裂了。
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从小接受着部族最好的教育,所有先生都教他喜怒不形于色,他也确实做到了。
可此时此刻,这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扇尧死了……她真的死了。
锁魂铃感知不到她的灵魂才会受惊,才会回到主人的手臂上。
所以她真的死了……
那具石雕里没有她的灵魂。
几日之前桓无一就认定扇尧是被那把血怒天一刀毙命后,直接灰飞烟灭了……所以他一心想要让杀她的人付出代价,想要将那把刀毁了。
马车外枫子序,冷眼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中年。
他只是淡淡问:“说了这么多,你们还是没说,你们主公是谁。”
两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他们相看一眼后,其中一人说道:“我家主公顾承郎,是晋中人士,半个月前被朝廷调到南阳任守军。”
顾燕,小字承郎,在雍朝为官时也一直用的是顾承郎这个名字。
此人说完,佚䅿另一人接着道:“不知诸位可知南阳飞贼一事,我家主公就是将那姑娘认成了这女贼,才错杀了这位……”
“那飞贼现已被我家主公抓住了,且当日飞贼确实混进了贵宗……”
“……”
众人越听越觉得此事是一场误会,既然女飞贼却有其人而且当日还出现在水心宗比武招亲的现场,这么说来全是这死去的姑娘运气不好咯。
“既然顾守将已拿出黄金百两,此事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必结怨……”有修士站出来打圆场。
陈斐儒刚想站出来附和,被他的小师弟许落一把拽住了衣袖。
很快,陈斐儒看向他的师父,水心宗宗主曲觞。
曲觞垂着眼眸,是一个字未说,枫子序是他朋友的高徒,今日之事他断不能插手得罪这位贤侄。
况且他还不知道贤侄的马车里头那位“朋友”是什么身份。
事情该怎么处理,死者具体是什么身份,枫子序皆不清楚,但姜涅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所以此事只能由他这个在场唯二还认得死者的人来做主。
可枫子序的话一出口,周遭议论声更加热烈起来。
他说让水心宗拿出水心缶给死者聚魂。
他的请求刚说出来,旁听的其他门派的修士里也有觉得合情合理的人。
人既然是在水心宗死的,又是在比武招亲中被人杀的,自然水心宗也应该有责任。
“听说贵宗水心缶能聚魂,只要这姑娘还未入轮回,魂魄就能被召回来吧,既然如此再拿那百两黄金找个大巫为其塑造肉身,岂不是既弥补南阳顾守将之阴德,又能救这姑娘一条性命。”
一个修士大声说道。
他刚说完,小师弟许落站出来对曲觞抱拳道:“师父,徒儿觉得此法合情合理。”
只是此时此刻……除去水心宗的宗主及几个长老,没人知道这水心缶遗失之事。
原本几年前曲觞接任宗主之位时是想将此事放出去的,但宗门丢了圣器之事实在丢人,便作罢了,没想到因果循环,现世报还是来了!
一时,几个长老将宗主曲觞叫到一边。
“此事,宗主可以先应下再拖着,圣器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想必枫公子还能理解。”长老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要告知天下水心宗已遗失水心缶的事。
曲觞思索再三决定后按照长老说的宣布……
问题是这拖着也不是办法,宗门圣器水心缶已经遗失十多年了,再让他们上哪里去找?
枫子序面具下的脸上,那双眸仿佛已洞察一切,他早就怀疑水心宗已遗失圣器,方才提及也不过一试。
况且扇尧的魂魄也不是水心缶能招的回来的。
异象之人,并不属于这道法世界,免受轮回之苦,她不过是回了她本来的世界罢了。
他微转身看向马车,他相信马车里那人即使之前没看出扇尧是异象之人,在女人的尸体变成一具石雕后也该明白了……
枫子序驱车离开天心宗,至于要带姜涅去哪,他也不知道。
最近来的密报,姜氏少主已被废,如今权利移交其两位义兄,而苗疆十六部已有八部脱离姜氏,剩下的八个死忠于姜氏的还在挣扎与猜忌之中,其中就包括他的家族苗疆枫叶部。
他也只是数年未回苗疆,却不想发生了这么多事。
实在难以想象这些年这位少主是怎么熬过来的。
数日后,枫子序在一处山野客栈内停下,他接下腰下玉印扔给掌柜,掌柜只是瞥了一眼,立刻让人带他们上楼。
这是胥山派在中原的一处据点。
枫子序给姜涅把了脉,又封了他几处大穴,将他体内的蛊毒清了。
他不懂的是姜涅身上的百蛊为什么都死光了,及这么多的蛊毒又是怎么来的?
也不怪枫子序会有这些疑惑,苍皇帮姜涅抵挡了那致命一击后与其宿主一样陷入了“休眠”,枫子序察觉不到苍皇的存在也很正常。
这时一个年轻人进来,恭敬地站在枫子序身前:“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苗疆,联系姜涅的旧部。”
年轻人领了吩咐正要走,又被叫住了:“回来。”
“主子?”年轻人抬起头来。
“姜涅有个心腹部将,好像叫阿因,你去找这个人,找不到别和任何人说姜涅在哪,找到他了便带他来见我。”枫子序说完这才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姜氏麾下八部都会送下一任继承人去楚巫那里学巫术,包括姜氏少主也得去楚巫那里学,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已经延续数千年了。
枫子序年少时在楚巫那里没呆上几年,只学了一年就离开了。
那时他偷学了姜涅的瞬移术,姜涅偷学了他的家传秘法,应该说是他们很有默契的让对方“偷学”走的,以视交换,就算是朋友了。
他记得当时跟着姜涅上山的那个小跟班是叫阿因没错。
桓无一是在受了那一刀晕厥后被枫子序救走的时候才认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