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走神后,银发男人的声音拉回了南信启太的注意力。
“交易当天,穿你平常最常穿的衣服。”
南信启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样他们很容易就会认出我,胜村不可能不在我周围布置眼线,如果他们拿到我现场交易的证据――”
“穿上垫肩,鞋里面塞东西,然后外套里面穿最厚的衣服。”
琴酒向他说了几个让南信启太感到莫名其妙的指示,然后就示意沙罗起身,不耐烦地等她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后,两人扬长而去。
“琴酒大哥,就是这个人吗?”再次坐上车,沙罗问道。
琴酒没有答话,默认了沙罗的问题,然后问道:“都听清楚看清楚了?”
沙罗重重点头:“放心吧大哥,不会有错的。”
“你最好是。”琴酒点了一根烟,望向窗外,淡淡地说道。
卡尔瓦多斯嗤笑一声,讽刺沙罗道:“你不是一直在吃面,还有时间看清那个条子的长相?”
说着,他摘下安装在沙罗身上的微型摄像头取下来,把数据导入到电脑里,上传至组织的机密文件备份中。
有朝一日南信启太失去利用价值或者背叛组织,这份录像足以穿起证据链的第一环。剩下的证据,组织也会帮法院一一备齐。
不过南信启太也只会落下一个罪名,他的牢狱生涯并不会开始。
因为在此之前,一颗子弹就会终结他的所有辩解和证词。
第24章 酒厂打工03
武川大老远就看见南信启太这小子在低头看手机,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东西。
南信启太是名牌大学毕业后考了警察的准职业组,为人也油滑聪慧,虽然办案能力一般,在警局里倒也混的还不错。
和他关系最密切的就是他刚入职时带他的警察,中村警部。
世事无常,中村警部在几周前在街上中枪了,最后不治身亡。这件事似乎对南信启太造成了不少的打击,他接连许多天都神色凝重,怏怏不乐,似乎有什么正在困扰着他。
这种表现并不明显,不过他们可都是警察,见过的多了,对各种负面情绪也就有种天然的敏感。
此时看这小子笑得还挺开心,武川自然认为他大概是走出来了一些,上前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嘛呢,笑得这么开心,你女朋友给你发的消息?”
南信启太吃痛地缩了缩肩膀:“前辈您轻点,我最近颈椎有点不好。”
武川摸着下巴回想,似乎南信启太的确在上班的时候有无意识按揉自己颈部的习惯。他啧啧几声:“你小子年纪轻轻地怎么颈椎出问题了,怎么,体检的时候医生有说什么吗?”
南信启太手上攥着一张体检单,来到的也是警察本部制定的医院体检部门,来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
武川自己也是来做警察的年度体检的,长野警方规定的体检日期很严格,只能选择在这几天体检,体检后要及时提交报告。
南信启太摇头:“幸好没什么事。不过我打算体检完找医生开个药膏之类的――前辈您的体检怎么样,一切都好吧?”
武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还没做完全部体检,现在来看,医生说我的身体比年龄年轻好好几岁来着。”
南信启太脸上浮现的是货真价实的羡慕:“不愧是武川前辈,看您的体格就知道,我这小身板恐怕没办法锻炼成您那样了。”
这是实话,南信启太脑子聪明,但身体确实并不算强壮。他整个人虽然称不上瘦小,但骨架比较小,肩膀也并不宽,肌肉怎么练都是单薄的几条,很难厚实起来。
武川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大臂:“还是你会说话,行了,我去体检了,明天总部见吧。”
南信启太礼貌地向他道别,同时善意地提醒他:“前辈,您可以先去眼科――我才从那边出来,检查很快不用排队。”
“哦?是哪项需要排队?”
“是外科,”南信启太回答道,为了证明自己的答案,他补上一句,“竹内前辈是和我同一时间测的身高体重,但他现在才刚刚走进外科诊室,应该是排了很久。”
武川耸耸肩,并不意外:“咱们部门大概都是打算今天来体检的,就只有胜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最近他倒是挺勤奋的。”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胜村和南信启太好像并不对付,两人的关系在中村死后就更加恶化了。
武川一辈子也不喜欢搞这些人情世故的东西,觉得有些麻烦地“啧”了一声,大手一挥:“行了,你看医生去吧,我先过去了。”
南信启太微微向武川鞠了一躬,前后辈的职场礼仪无可挑剔:“好的,您辛苦了。”
……
一天后,长野县警察本部搜查二科,一众警察神情严肃地看着胜村在办公室内投屏播放的监控录像。
影像播放完毕后,众人纷纷转过头,看向一个特定的方向。在目光聚集的位置,站着一脸震惊的南信启太。
他今天罕见地穿着一身白蓝相间的运动服,不新不旧,上面一只老鹰的图案极为显眼。而以往身上惯常穿着的那件棕色西装,则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换了下来。
在那则监控视频上,与一个穿着黑色大衣遮掩面部的可疑
人员进行交易的男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和那件棕色西装别无二致。
在男子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胜村按下了暂停键。
此时屏幕上截取到的,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的,属于南信启太的半边脸,以及黑衣男手中包裹被撑出的形状。
那像是一个“L”型,也许普通民众会感到疑惑,但在场的警员谁都能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一把非法木仓支。
胜村在众位警员的片刻沉默中感到一丝窃喜,明面上却不显分毫。
他沉下一张脸,语气咄咄逼人地质问着南信启太:“南信,你能告诉我你当时在干什么吗?”
南信启太还没回答,武川却皱起眉头,打断了胜村的问询。他是已经从业近二十年的前辈,尽管是非职业组,却在课内有着很高的地位,胜村等一干青年警察,对他一直保持着至少是明面上的尊敬。
“胜村,这个录像是什么时间的?”
胜村回答:“是上周四下午五点。”
武川和站在胜村身边的竹内武人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疑惑:“那天的这个时间,我记得我在医院遇见过南信。”
胜村的声音一下子窒住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武川前辈,您确定您看到的是南信吗?”
这次是竹内武人说话:“那天我也见到南信了,我们一起体检的。南信的身高和各项身体数据都是他自己的,不会出错。”
听到两位大前辈都这么说,刚入职的年轻刑事也终于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我那天也见到南信前辈了,他当时肩膀不舒服,下楼看医生的时候也正好和我遇见了。”
肩膀……
武川的脑中闪过什么,他摸了摸下巴,让面色逐渐变得难看的胜村再一次播放了录像。
“话说这个‘南信’的肩膀是不是有点宽了?”
因为那天南信启太说自己的肩颈不舒服,武川无意中对他的肩膀投以了几分关注,片刻之间才会反应出监控中的人影的奇怪之处。
“身材比例好像和南信也不太对得上……”
视频中人的腿好像更长一些。
其他警察的目光在身边站着的南信启太和视频上的南信启太之间游走,一些质疑之声时不时地冒出来。
胜村不可置信地环顾一圈周围的警察,发现舆论的风向竟然在片刻之间就扭转了――南信启太从黑警嫌疑人,变成了疑似被冒充的受害者。
难道武川也是南信那边的人?
可竹内和几个新人也都纷纷表示那天的这个时间见过南信,更何况如果那天南信真的是在医院体检的话,他的身体数据在众目睽睽应该做不了假。
胜村神色凝重地想道,那么难道说自己那天蹲守到的交易现场的南信启太才是冒牌货?
虽然跟着中村私下做非法武器流通生意的时候,胜村听说过有人可以完全仿照对方的容貌,但是在交易现场的那个南信启太绝对是真的,和他搭档过几年的自己不可能认错。
胜村确实对南信启太在交易现场还穿着明显让人认出是他的衣服而感到困惑,但他有自信自己绝对能看出南信启太的真假――
在把非法物品交给黑衣男子的一瞬间,南信启太紧张地用虎口处摩挲了一下枪管的位置,鼻梁和颧骨之间的一条肌肉,以非常微弱的幅度抽搐了一下。
那是南信启太一直以来的小动作,从中村安排他参加的第一场非法交易就开始了。
胜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时候南信启太就是他的搭档。在南信亲手把自己划入黑警队伍的这场交易中,他第一次目睹了南信启太这个不“专业”还有点好笑的动作。
但他从来没提醒过南信启太。
也许从那一刻他就隐
约意识到,两人之间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搭档的合作关系。
南信启太渴望金钱和权利,恰好,胜村也是。
权利永远是金字塔结构,总要有人在下面,塔尖的地方也永远只会有一个人。
早在中村死前,胜村和南信启太就都想要这个位置。
最后,还是刑事二科的课长出言阻止了这一场“内讧”。年愈半百的课长,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只能说一句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胜村君,我们还是要多相信一下自己的同事嘛。我看这样好了,南信君呢,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就由胜村君主要负责追查这个案件吧。”
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是表面上的避嫌,也是一种变相的停职。
胜村听到这个结果却一点高兴的神情也没有,他知道这一局是自己输了,而追查非法流出枪支案件的活却落到了自己头上。
只能找一个替罪羊了。
不然真的去查吗?
好在这件事没有被派到其他人头上,由胜村自己来查案,好歹他可以动动手脚把自己一派的人摘出去,更好的结果是能借机剔除一部分南信启太的人,这样也有利于巩固自己的地位。
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此时的胜村倒也不反对课长的决定。
大不了来日方长,胜村就不信那个组织能一直帮助南信启太。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抓住南信的把柄,把他所有的势力收入囊中。
――然后永除后患。
第25章 酒厂打工04
月亮被乌云遮挡,明亮的路灯片刻的闪烁后骤然熄灭,空气中只剩下被之前的光热吸引来的昆虫煽动翅膀的声音。
路边疏林覆雪,人迹罕至。
一声微弱的“啪”声响起,紧接着出现了一声更为沉闷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重重落在地上。
响声并不大,惊动的大概只有树林中寥寥几只尾巴蓬松炸开的松鼠。
遮挡住圆月的云层渐渐散开,地上枯草上的薄雪反射着莹莹微光。
逐渐出现亮光的树林中,赫然有两个男人,不过一个站着,一个却已经躺倒在地上,声息全无,浓稠的血液无声染红一片曾经覆盖着积雪的土地。
站着的男人垂下手臂,他脸色苍白却并不慌张,垂落的手上握着的黑色金属,隐藏在枯枝落下的阴影中。
南信启太转头,在更深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
一人银发如瀑,却是个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男人。一人头发蓬乱,长相却是清秀柔美。
她神色淡淡,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南信启太做的事情上,而是盯着窜上树的松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银发男人声音低沉有力:“把枪和衣服给我。”
南信启太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他低着头,思想挣扎。
如果把枪和衣服给了黑衣组织,那他的生命和事业,他的一切就会从此与黑衣组织绑定。而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是平等的关系。
杀胜村这件事是他的投名状,也有可能是他的催命符。
南信启太不可能那么天真,会认为黑衣组织会无条件地帮他――但所有的、能毁掉他的把柄都掌握在这个组织的手里,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气氛凝滞的瞬间,南信启太瞳孔紧缩,冷汗不住冒出。
一个红点静止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似乎只是一个无辜的光斑。
――有狙击枪对准着他。
南信启太镇静地抬起头,声音干涩紧绷:“你们在威胁我?”
废话。
琴酒扯了扯嘴角,保持着嘲弄一般的沉默。
从阴影处走出一个体格壮硕的男子,他在夜晚依旧带着一副墨镜,向南信启太伸出一双戴上橡胶手套拿着塑封袋的手,语气冷硬强势。
“你的枪和衣服。”
南信启太紧咬牙关:“你们杀了我,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琴酒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声音低柔地像是在怜悯南信启太的天真:“难道你以为在长野本部的这么多警察里,组织就只和你有接触吗?”
话里话外暗示着,南信启太并不如他自己所想的那么重要。
南信启太当然知道这话也有可能是在诈自己。
但武川和竹内以及几个新人的证词,课长的安排在无形之中便于自己动手杀人灭口……
有不对劲的地方。
南信启太无法肯定,长野警察和黑衣组织到底有无来往,或是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除了他以外的内应,也许真的存在,而且级别大概率不会很低。
事关他的性命,南信启太终究还是不敢冒险。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手里的枪裹在脱下来的外套里,向着伏特加的方向扔去。
琴酒满意地勾了一下唇角,瞟了一眼身边神游天外的女人。
“香槟。”
“在,琴酒老大!”
沙罗条件反射一般地挺直了身子。
“把那东西给他。”
沙罗点头,从兜里掏出一盒药和一管软膏,走到南信启太面前,不顾他警惕防备的后退动作,两手拿着东西一伸:“这是医生给你开的。”
琴酒大哥说南信启太也算是半只脚加入组织了。他进来的比沙
罗晚,于是沙罗美滋滋地想着:那自己总算也是个前辈了,当然要多照顾后辈一些。
“我们组织成员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
琴酒扬起一分捉摸不透的笑意。
南信启太瞬间明白过来:“是你?”
琴酒看他反应迅速,依旧是高深莫测的神情,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南信启太不像香槟那么傻。
伏特加捕捉到自己大哥一闪而过的神情,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