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纪璇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咳了两声后满脸正经地说,“妈你想什么呢?”
“你妈好歹也是个过来人,真把我当傻子糊弄呢?”王女士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进你房间就知道了。”
纪璇抬手摸了摸头发,垂下眼,不太敢看她。
正准备好接受教育,却听见王女士无比平静的声音:“现在时代不同了,你妈又不是什么老古董,连这种事情都要管,你这么大人了,我相信你自己能管好自己。”
纪璇努了努嘴,闷声道:“我是怕您对他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年轻男孩子血气方刚的,很正常。”王女士扯了扯唇,“只要不出去piao。”
纪璇知道她又想起纪宏德了,忙转移话题:“妈,今天下雨不能逛景点,我带你去逛街吧。”
“逛街的事一会儿再说。”王女士表情严肃地望向她,“你们俩每次都有做措施吧?”
纪璇点点头:“有啊。”
“那就行。”王女士苦口婆心道,“我跟你说,这事儿千万不能心存侥幸,你俩谈恋爱要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不过结婚前要是怀孕了,我坚决不同意这样自私不负责任的男孩子娶你。”
很多男人都是只顾自己爽,包括她那个极品渣爸,纪璇握了握母亲的手,认真回答:“知道了。”
她转身往房间里走,王女士问:“小秦到楼下了你干嘛去?”
纪璇一脸单纯无害:“我洗个床单……”
饶是宽容大度的王女士也不禁嘴角一抽,把修枝剪往花架上一扔:“我晚上就回去了,你俩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
“……”
秦肆提着三碗蟹脚面进门,看见纪璇抱着床单往生活阳台走,顿时知道还是没瞒住。
他有些尴尬地清咳了声,把早餐放在餐桌上:“阿姨,吃饭了。”
王女士没搭腔,但还是走了过来,对他的态度却没有昨天那么热情和善。
秦肆把面和豆浆摆好,说:“您先吃,我去叫她。”
“她洗床单呢,不急着叫她。”王女士抬了抬下巴,“坐,我有话跟你说。”
秦肆只好乖乖地在对面坐下,把纪璇那份早餐再用袋子系起来,怕一会儿凉了。
王女士看着他下意识的动作,脸色稍霁,声音却还是比较严肃和冷淡:“听说你带璇璇去见过你家人了?”
“是。”秦肆点点头,拿着筷子,却一口都没敢动,“您放心,我家人都喜欢她。”
“你家人喜不喜欢她,我不是很在乎,我养女儿也不是为了让你的家人喜欢的。就算他们不喜欢,璇璇也是我的宝贝女儿。”王女士不疾不徐地说着,语气并不厉害,但也自带气场,“我只在乎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她。”
“我当然是真心喜欢她。”秦肆无比真诚地说,“阿姨,我曾经年少轻狂,做过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我想您应该也有所耳闻,但我从来不后悔认识她。我喜欢她这么多年,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下去。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王女士眼神锐利地望向他,“你不用觉得我咄咄逼人,我知道,你这种男孩子在家习惯了众星捧月,世人也都说,丈母娘要讨好女婿,女婿才会对自己女儿好,似乎主动权都掌握在你们男孩子身上。但是秦肆,在我这儿不是这样。”
“你对璇璇好,那是你该做的,也是最基本的。如果你对她好,我自然会把你当儿子一样对你好。但如果你对她不好,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都会接我的宝贝女儿回家。”王女士语气稍缓,语重心长,“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但这不是她唯一的后路,你明白吗?”
“明白。”秦肆望着她,郑重地点点头,“她很优秀,不管有没有我她都能过得很好,但我想陪在她身边,因为我爱她,舍不得离开她。”
“你明白就好。”王女士欣慰地勾了勾唇。
纪璇把床单放进洗衣机,加了洗衣液和消毒液后,回到餐厅吃饭,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坐到秦肆身边,看了看她妈,又看了看旁边的男人:“这面不好吃吗?”
“好吃。”秦肆笑着帮她打开袋子,“就是你再不吃要凉了。”
“哦。”纪璇闻了一口,太诱人,忍不住开始大快朵颐。
吃完带王女士出去逛街,中午在商场吃了海鲜自助,晚上送王女士去火车站上车。
纪璇站在车站二楼望着脚底下徐徐远去的列车,分不清哪一趟是母亲坐的,但还是抬手挥了挥。
熟悉的温度从背后贴上来,伴随着一道轻叹的嗓音:“你妈妈很爱你。”
“当然了。”纪璇得意道,“我妈最爱我。”
如果没有妈妈,她在那样的家庭里可能根本长不出健全的人格,也不会有今天。
“我也爱你。”男人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嗓音沉沉,“我更爱你。”
纪璇笑出声:“你怎么还跟我妈较劲啊?”
秦肆笑了笑,把她搂得更紧。
想起早餐那会儿的不对劲,她用胳膊肘怼怼他:“我妈是不是给你下马威了?”
“没有。”他低头,脸埋进她发丝中间,“就随便聊了一些关于你的事,让我觉得,她不愧是你妈妈。”
最后一趟列车开走了,轨道上空空荡荡,纪璇莫名的鼻尖一酸,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第52章 (三更)
除了工作之外的事,纪璇都有点拖延症。
所以直到租金到期的最后一天,她才开始彻底收拾租房残留的东西,全搬到新家里去。
秦肆正好也没事,就帮她一起收拾。
“哎,你家出租不?”正在打包纸箱的男人问,“考不考虑收留一个社会优质男青年当租客?可以一次付清五十年房租的那种。”
纪璇知道这人打什么主意,瞪他一眼:“想得美。”
“我认真的。”秦肆搬起小板凳坐到她面前,“你给我开一个月两千,五十年就是十万,我那十万块你不用还了。”
“你想住就住,谁要你的钱。”纪璇踹了他一脚,“赶紧去帮我收拾那些书。”
秦肆乖乖地抱着箱子去书柜旁装书。
这些年她看过的书还真不少,设计专业相关的就有一半,其余的有名著小说,人文社科,升职后又买了几本管理类和语言艺术类的书。
高中时她就爱看各种课外读物,别的同学课间疯赶打闹,聊八卦,偷偷玩手机和MP4,她桌上却永远有一本课外读物。
秦肆经过她座位的时候总会偷偷记下她最近在读什么书,也会买来看,但他那时候学习太费劲,看了几页就忍不住去打篮球。
后来去了国外,一遍又一遍地想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在她喜欢的大学里,把她读过的那些书读了无数遍。
书架角落有一本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集锦,秦肆记得那个比赛她得过奖,于是把那本书拿了下来,翻阅寻找她名字的时候,不慎有一样东西从书里掉出来。
红底的登记照,少年穿着夏季短袖校服,似乎对拍照这件事很不满,表情里写着不情愿。
眉眼张扬帅气,是曾经的他自己。
照片背面沾着一层粉色纸屑,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秦肆突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望向正在收衣服的女人。
“宝贝。”他叫她。
纪璇被他突然用这种称谓叫自己弄得一激灵,走过去:“怎么了?”
那本新概念作文被放在桌子上,秦肆缓缓地把手从背后伸到她面前:“什么时候偷的我照片?”
纪璇眼皮颤了一下,似乎紧张地攥了攥手指,但很快恢复平静:“这是你什么时候的照片?为什么会在我这里啊?”
秦肆伸手搂住她腰,俯身逼近:“高三元旦全市联赛,获奖证书上的那张,你是怎么从老刘那儿抠来的?”
纪璇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拿到证书?我不是早就出国了吗?”秦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是不是以为你那会儿喜欢我喜欢得很隐晦?我真看不出来?”
纪璇硬着头皮,咬咬牙:“我那会儿没喜欢你。”
说着,她脚往后挪了一步。
秦肆吊儿郎当地笑着,朝前一步:“骗人。”
纪璇又退了一步,死守底线:“真没。”
秦肆继续往前:“哦,骗得还挺真。”
“就是没有啊。”纪璇抬手戳戳他胸口,一脸认真道,“你自己想想我那时候喜不喜欢你吧。”
暗恋是不为人知的,也该是不为人知。
到如今依旧想隐藏在岁月的角落,让那些证据都被冲碎在时间的河里,不留下一丝痕迹。
诈了她几句,秦肆还是没办法从当年她对自己忽冷忽热毫不在意的态度中,骗自己她是喜欢的。
有些过程,注定就是遗憾。
但好在结果不遗憾。
秦肆摸了摸手里照片,问:“那这个……”
“谁知道是不是你哪个追求者偷来的,然后不小心放我书里了。”这书的确是高中时看的,她的书也经常在班里给同学们传阅,所以纪璇编得毫无心理压力。
秦肆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目光突然盯着她刚刚收拾的杂物箱,然后蹲下去,从里面拿出一张五寸照片。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他皱眉问。
这是在他相册里保存了七年的照片,奶茶店门口,女孩纤瘦的背在许鑫然怀里,没照出完整的脸,但也能看出是她。
“……没什么。”纪璇从他手里夺过,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别人给我的,我忘了扔,就——”
秦肆盯着她慌乱的样子,即便不愿意胡思乱想也控制不住脑袋里疯狂的运转:“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纪璇闷着声把照片扔回箱子里:“没发生过什么。”
“那这是怎么回事?”秦肆指着那张照片,语气加重,“你特意把这张照片洗出来留下,说没发生过什么我信吗?”
“信不信随你。”纪璇转身走出书房,离开前,又把照片从箱子里捡起来,撕碎,扔进垃圾桶。
秦肆直觉她心里有事,可能真如她所说,她和许鑫然之间的确什么都没有,可这张照片显然不是毫无意义。
他想问,但纪璇没给他机会。
他只好给她发微信:【宝贝,我没凶你。】
那边正在输入几秒后,没消息过来。
他坐在马桶上,继续发:【我错了,我以后注意态度。】
纪璇总算赏给他一个字:【喔。】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晴了一半。
“哦”和“喔”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前者的感觉是她不想理他,但后者的感觉是她虽然不想理他,但还在乎他的感受,让他觉得不那么冷漠。
厕所门突然被敲了敲,外面传来女孩干巴巴的声音:“秦肆你在里面生孩子啊?好没?”
他只是洗完手在这儿坐着,闻言站起来:“我好了。”
哪想他人刚出去,厕所门就被无情地关上。
纪璇在厕所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呆,情绪缓下来。
秦肆从没跟她发过脾气,甚至说一点重话,她都快忘了,他也是个人,也有脾气的。
只不过刚刚被他凶那一句,委屈得慌,再不跑就要哭出来了。
该解释的总要解释,可这事一旦解释清楚,她想要隐藏的东西,就再也藏不住了。
纪璇再次用冷水泼了泼脸,对着镜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
纪璇在厕所里待了很久没出来,秦肆不再等,回了刚才收拾东西的书房。
那张照片的碎屑还在垃圾桶,他蹲下去,拿了两张起来,又挫败地扔回去。
真是贱的,还想给她拼起来。
他继续把那些书分门别类地往箱子里装,小心翼翼地,不折到任何一页书角,装完一箱就挪开,再装另一箱。
把装满的箱子移到书桌时,发现桌面有些凌乱,他用手把那些凌乱的小东西抹开,突然不慎碰掉一个褪了色的铁盒子。
似乎是很久之前装饼干或糖果的盒子,但上面印的图案已经看不清,金属也锈了。
掉下去后,盒口被摔开,掉出许多五颜六色的手折五角星。
心脏忍不住一个猛震,他蹲下去时,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从撒了一地的五角星中间,颤巍巍地捡起一张泛黄纸条。
上面是用蓝笔写下的字迹,经过漫长的时间已经有些晕染,但还是一如当年,工整清秀——
“不管身在何方,愿他永远有星光相伴。”
而背面,是写得密密麻麻的同一个名字——
“秦肆。”
有的工整,有的凌乱,摩挲着这些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少女镇定压抑着,却依旧疯涨乃至疯狂的爱。
想起她当年总是漠然淡定的样子,看着自己时从不多表露一分的情绪,他以为她当真没有情绪,也当真对他毫无感觉。
原来十七岁少女那双清淩的眼有多么平静无波,心底就有多么热烈和澎湃。
而她要怎么隐藏那种热烈和澎湃?是一次次用心底的烈火焚烧自己,再以冰水浇灌,一次次地失控,再一次次地竭力克制,一次次在黑暗里放纵,再一次次割裂掉那些情感,伪装成旁人所看不出的模样,才敢站在阳光下?
原来,他爱她十年,却从未彻底了解过她。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背后靠近,他听见她平缓的呼吸,站起来,将那副柔软的躯体拥入怀里。
他本该是欢喜的,原来他们从十年前就两情相悦,原来他早就拥有了他想要的。
她喜欢他,无论过去与现在。
可他却连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喉咙仿佛被哽住,他知道自己想问些话,脑子里的想法却被抽空,只是抱着她,越抱越紧,像是要揉进骨血。
最近天气总是阴沉,偶尔有雨,天说黑就黑,甚至看不到夕阳。
两人依偎着坐在阳台边的毛毯上,全靠一盏落地灯的光来照亮。纪璇盘着腿,腿上搁着那个糖果盒,里面是被捡起来放好的99颗星星,和那张写满他名字的纸条。
“你知道的,从小我奶奶就不喜欢我,觉得我一个女孩,以后的用处也就是嫁人生子,伺候公婆,给别人家传宗接代。”纪璇用手指拨弄着盒子里的星星,低着头,“奶奶不喜欢我,我爸对我也就不亲,他就是个妈宝男,什么都听奶奶的。整个家里,会疼我爱我叫我宝贝的只有妈妈。”
“刚六岁那会儿,奶奶不想我念书,是教育局领导找到她,告诉她这是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不让我读书就犯法,她才不情不愿地送我去上学。”
“后来我拼命地学,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我比那些男孩子更优秀。我用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一中,校长亲自来家里拜访,让她觉得特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