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愣了下,点头:“没错。”
“好,我知道了。”电梯在一楼停下,女人笑着冲她颔首,用海城腔调的普通话跟她说:“再会。”
纪璇回了句“再会”,目送她走出写字楼,上了一辆奔驰保姆车。六个保镖夹道开路,对着保姆车离开的方向鞠躬。
安寻被这阵仗惊到了:“这阿姨何方神圣啊?”
纪璇站在电梯门口,心事重重地没有回答。
*
500一位的游船,纪璇斥巨资请安寻坐了vip舱。
在安静的船舱里听着音乐,吃着牛排,喝着红酒,看浦江两岸灯影幢幢的繁华夜景,和甲板上欢笑舞动的游客。
华尔兹的音□□过窗户传进来,仿佛把两个世界联结在一起,寂静和喧闹并不冲突。
吃完饭,安寻去甲板上跳舞,纪璇喝多了点酒,靠着栏杆吹吹风,散散酒意。
有几个男人邀请她跳舞,她都拒绝了,拿手机拍夜景,拍舞池,自拍。
自从那次去景点不小心把手机掉江里,秦肆便给她买了个带挂绳的手机壳,挂绳绕在手腕上,安全感倍增。
秦肆用着跟她同款的情侣壳,因为两人手机品牌不一样,颇费了一番功夫找店主定制。
纪璇手机背面画着个小女孩,他的是小男孩,屏保都是对方的照片。
喝醉酒有些晕乎乎的,纪璇歪着脑袋看着屏保上的男人,只觉得帅得不像话,忍不住对自己男朋友花痴起来。
片刻后甩了甩脑袋,笑自己像个傻子。
模糊间,从漫天酒气和香水味中,她闻到一股熟悉而特别的味道。心中想着不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遇到他。
然而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修长手指,抚摸过千百遍的掌纹,腕表上金针闪闪发光。
“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第56章 (一更)
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突然闪现在面前,纪璇有些不在状况,似乎是过于惊喜,双眼怔怔地望着他。
直到他掌心又往前探了探:“可以吗?”
纪璇忙不迭点着头,眼眶泛红地把手交给他。
刚进公司跟唐婕出去应酬时学过一点舞,但不太熟练,秦肆配合着她的脚步和速度。
第一次,没有情人间的亲密和呢喃,他一只手放在她后腰,另一只握着她的手,无比绅士又礼节,脚步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律动,却也有种别样的浪漫。
江风吹到船上,拂乱她鬓角的头发,他无比轻柔地帮她拨开,掖到耳后,脸被船上的灯光染上变幻的色彩,但那双眸子始终深情地望着她,胜过两岸最亮的霓虹,和最美的夜景。
原先订的房间留给安寻,两人回酒店后重订了一间。
纪璇卸妆要很久,秦肆便先去洗澡了。
把用完的卸妆棉都扔进垃圾桶,整理好桌面后,浴室里的人还没出来。纪璇坐在梳妆镜前打开手机屏幕。
白天经历的事情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企业查询app,输入兴元资本。
注册资金一亿,法人,夏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真好的名字。
照片上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到在电梯里一眼就能认出来,陌生得快二十年没见,不敢认出来。
那人也抱过小时候的她,是除了妈妈以外会让她感受到温暖和爱的家人。然而那时候纪璇不懂,不知道姑姑才是最不被爱,最苦苦煎熬的那一个。
所以她选择离开纪家,彻底告别了过去。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一片潮湿的暖意从后背覆上来,男人把下巴埋在她颈窝,蹭了蹭,“兴元资本?是你们合作的甲方吗?”
“是甲方的投资人,不过应该合作不上。”想起徐山景,她眼里划过一丝鄙视和嫌恶,把手机放到桌面,握住他扣在腰间的手,“你洗好啦?”
“嗯,洗好了。”男人嗓音压得很低,“该睡了。”
纪璇哭笑不得地抓住他手:“我还没洗。”
“那陪你再洗一次。”灼热的呼吸贴在她脖颈,将她半拖半拽进了洗浴间。
昨晚安寻的话似乎真的有激到他,纪璇能感觉到他今天夹着浓浓的醋意。
从淋浴间回到卧室,直到凌晨两点,整条街都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
可经他这么一折腾,白天闷在心底的那股郁气消散了不少。
她不能堂而皇之地指着徐山景的鼻子骂他是个死变态衣冠禽兽,但能暂时令自己忘掉那些不快,整装待发,来日再战。
至少这样跟他在一起,能暂时停下所有内耗。
后来秦肆也累了,躺在柔软的被褥中间,想歇一歇哄她睡觉,女孩柔软的发丝又垂到胸前,清甜的呼吸缓缓挪动。
他嗓音哑了些:“干什么?”
“说了要检查你腹肌。”
秦肆忍不住呼吸一顿,眯了眯眼,摁住她脑袋:“快三点了,你不累?”
纪璇仰起头,眼中嘴角都挂着晶莹:“还行吧。”
“那继续。”
真正睡觉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声音:
“看到没?那才是北极星。”
“你怎么那么好骗。”
纪璇捏着软绵绵的拳头,砸在他背上。
早饭和午饭都是睡过去的,直到下午才醒。
秦肆开的是套间,有厨房,用外卖点了些食材,纪璇起来时已经闻到菜香。
他们没有规定过谁做饭谁做家务,也从来没算过谁做得更多,只是谁刚好闲着就会去做,尽量给对方分担一些。
两个人过得幸不幸福,不是靠算计来的,甚至连这种日常小事都要算计。
但纪璇也知道,是因为自己遇到了他。
因为深爱,所以不需要算计,可这个世间哪还有那么多真爱?
是她三生有幸,得到了万万分之一。
锅里在焖土豆牛腩,她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刚醒来的声音格外软糯:“辛苦啦。”
“伺候你一夜,是辛苦了。”秦肆把锅盖揭起来,往盘子里盛,“待会儿好好补补。”
纪璇打了个哈欠:“我也得好好补补。”
说完,她捂着哈欠连天的嘴巴转身往饭厅走,边走边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规划一下,这样下去不行,会早衰的。”
秦肆笑了笑,把盘子往餐桌上端:“我怎么听说适量的x生活有利于身体健康?永葆青春?”
纪璇一脚轻轻踹他小腿上,又好气又好笑:“你适不适量你心里没点数吗?”
每次都像饿狼扑食,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昨晚不知道是谁。”秦肆递给她碗筷,表情意味深长,“半夜三点,不让人睡觉。”
“……”纪璇脸一热,埋头扒饭。
竞标结果还没收到,吃完饭她问过安寻,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收到一封邮件,是甲方群发给所有竞标公司的——
“因存在违规操作,原定于今天14:00发布的招标结果作废,特此公告,对各位竞标者表示诚挚的歉意,我们会重新评估各位的方案。”
安寻的消息也很快发过来:【姐!收到邮件没?】
纪璇:【嗯。】
安寻:【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那个徐山景出问题了,听说大早上被他们老板从酒店带走的,情况不妙。】
纪璇:【那你再打听打听。】
过了一会儿,安寻又发过来:【最新消息,徐山景被举报了,好像是昨天那女孩被他骗到酒店,两个人没谈妥,那女孩还要告他,他们董事长不仅不帮他打官司,还要开除他。】
头顶上那块乌云消散些许,纪璇勾唇笑了笑:【我知道了。】
心底骂了句活该。
其实昨天下午,安寻回酒店拿外套时,纪璇遇到了那个女孩。女孩似乎因为甲方邀请晚餐而十分开心,沾沾自喜的样子特别像她刚入行时第一次靠自己的方案得到甲方赞许,整个人都飘飘然。
纪璇看到她手里拿着金樽酒店的房卡,顿时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徐山景要对这女孩下手。可女孩明显涉世未深,并没意识到徐山景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不过跟女孩聊了几句。告诉她真正欣赏她才华的人,眼中看到的应该是作品,而不是别的。
“我们去约会吧。”纪璇抱住正在洗碗的男人,“别洗了,叫room service。”
“好。”
两人换了套衣服出门。
纪璇此刻的心情和昨晚截然不同,在电梯里哼着小调,开心得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如果秦肆不在,她大概会在心底默默开心,然后装作无比淡定的样子去酒店餐厅多点一道甜品。
然而他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发泄对象。从电梯下去,她踮脚亲了他六次。
秦肆也感觉到他的女朋友心情好了,旁若无人地把她揽在怀里摸摸腰,摸摸头发,再低头啃她秀挺的鼻尖。
后来收到电梯里其他人的白眼,才开始安安分分地站着。
但两人相握的手就没分开过。
看完电影已经快八点了,纪璇哭得稀里哗啦,等所有人都离开,才被他搂着从放映厅出来。
“呜呜呜……我以为是个甜的,为什么这么刀?”
“糖里带刀太过分了呜呜呜……”
“呜呜呜秦肆他刀我,他好过分……”
“是,他好过分。”大家都在往这边看,秦肆无奈搂着人附和道,“咱回去给他寄刀片。”
纪璇抽抽搭搭地摇头:“不行。”
秦肆失笑:“怎么又不行?”
“寄刀片是违法的,不能知法犯法。”纪璇一脸认真地牵起他手,边抽噎着边说,“我饿了,吃饭去。”
跟她一起出来永远都是中餐厅。
有一次聚餐庆祝朋友结婚,准新娘非要吃西餐,没办法,纪璇在西餐厅点了份蛋炒饭。
对于一些东西,她有奇怪又可爱的坚持。
秦肆很喜欢她这种奇怪又可爱的坚持,也庆幸这样的坚持,让他七年后还有机会走进她生命里。
纪璇觉得中餐摆盘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是所有外国菜系都比不了的,上下左右各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才批准秦肆动筷子。
饿了许久的男人,一块红烧排骨还没喂进嘴里去,又被她搂住胳膊,压住肩膀,对着手机来了张合照。
纪璇在朋友圈发了套九宫格炫今天的约会,有电影,有晚餐,最中间那张是她和秦肆的合照。
合照没加滤镜,餐厅的自然光也很有氛围感,秦肆眼里就像有星星,饱含温柔地望着照片里的她。
九宫格上写了一行字:【从一千公里到零,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很少在朋友圈发煽情文字,大部分照片都不配字,可今天看着这个不远千里而来的人,就格外想让别人知道,这是她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发完后她就没再看手机,吃了晚餐,和秦肆一起去看江景。昨天是在江中,今天在江边,沿岸走了很久很久,累的时候秦肆就背她,看到好看的灯光就停下来,接吻,自拍。
不管周围人的眼光,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谈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恋爱。
回酒店后,生命的大和谐照样进行到夜半更深。
纪璇第二天刚醒,闻着远远飘来的饭菜香味,把手机从枕头下拿过来。
点开微信,一看朋友圈新增加的十几条评论,震惊得整个人从被窝里弹出来。
秦肆:【确定不是从一千公里到负十八?】
【???】
【!!!】
【卧卧卧槽!】
【我tm看见了什么?】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善哉善哉。】
【dbq我是小学生,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二更)
男人对某些方面的素质有些奇怪的优越感,虽然她承认,这个人挺值得一些优越感。
但这样难免会伤害到朋友圈一些普信男。别人虽然普信,可跟她无冤无仇,不能这样。
而且这话说得也太堂而皇之了。
在纪璇的软硬皆施下,秦肆总算删掉那条评论。
他解释说昨晚是喝了点小酒,有些亢奋,词不达意。
纪璇:去你的词不达意。
白天收到甲方邮件,斐瑞的方案通过选拔,请她明天到公司和负责人详谈。纪璇有些紧张,睡不着,晚上秦肆陪她去顶楼看星星。
酒店顶楼有个观景台,他们才知道。
八角形露台被圆圆的玻璃罩子罩住,看到的星星比地面上清晰许多。
他们上去的时候,观景台上还有几对在卿卿我我,于是找了个僻静角落的沙发坐下。
纪璇心里的忐忑其实不全因为明天的工作,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些年,她对于工作本身自有一套节奏。
再大的甲方也不过是甲方,只需要按照项目合作的流程去做,她也早过了临近大单就紧张到失眠的萌新时期。
只是不知道明天将要见到的甲方负责人里,会不会有她。
秦肆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将她有些僵硬的手指放在掌心揉了又揉。她手心出了些汗,凉凉的,潮湿让她的手变得更软。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没有数九天的严寒,反而让人觉得舒畅,纪璇扭了扭身子,在他胸口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躺着。秦肆用毛毯将两个人盖住。
“你知道吗,还有一个人教我看过星星。”纪璇望着头顶的星空,忽然语气轻轻地说。
秦肆将她抱得更紧些:“谁?”
“我姑姑。”
秦肆没有插话,只是低头看着她。
“十几年前,我姑姑就是他们口中离经叛道的那种女孩,不听父母长辈的教诲,一意孤行,非要和喜欢的人谈恋爱。”
“前姑父是个落魄纨绔,长得很帅,我姑就看上他长得帅。一开始家里有点小钱,后来父母出事,当不了少爷了,只剩下一身少爷病,家里人都不同意他们结婚。”
“然后姑姑怀孕了,她故意奉子成婚,爷爷据说是因为这事儿气到了,身体每况愈下,没一年就去世,但我妈说他其实本来也活不了多久。我妈悄悄告诉我的,爷爷是肺癌。”
“后来我姑的孩子没保住,她自己打掉的。结婚后没多久发现那男的piaochang。”纪璇讽刺地扯了扯唇,“然后你说可笑不可笑?之前那些死也不同意她嫁给姑父的人,又反过来拼命劝她,阻止她离婚。有人说,你老公都道歉认错了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说男人都是这样的,结了婚就得忍着过。有人说你一个女人离了婚后半辈子就毁了。”
“可我姑姑怎么会听呢?她从来都是敢爱敢恨,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甚至写了篇文章批判这种禁锢女性的思想。当地报社不给她登,她就往大街上四处贴。”纪璇笑了笑,“后来被派出所带走教育,我妈半夜去把她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