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整个人懵了懵,被女人拽着衣领动弹不得,眼看那桶里的东西就朝她泼过来。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闻到硫酸烧灼的气味。
纪璇瞬间湿了眼睛,整个人都在发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也几乎喘不过气。
她望着他不停地摇头,眼泪越流越多。
秦肆却还是那副慵懒勾唇的样子:“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快——”脑子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地要给他脱衣服。
秦肆安抚地摸摸她头,把手里举着的大衣扔到地上。
好好的大衣,已经快变成一片焦黑。
虽然有所准备,手背上还是溅到了一点,纪璇赶忙把他带进医务室。
医生给他简单做了处理,庆幸道:“还好这硫酸不是太浓,不然就严重了。”
从医务室出去的时候,纪璇还忍不住在啜泣。
秦肆揉揉她脑袋,把人搂怀里:“现在知道怕了?”
“我是怕你。”纪璇一把抱住他腰,仿佛用了全身力气,箍得紧紧的,“那可是硫酸,你就这么跑过来,有没有想过后果?”
“想过。”秦肆笑了笑,安抚地拍着她背,“所以找人顺了件大衣。”
纪璇忍不住哭得更凶:“要是没那件衣服你怎么办?”
“那我就……”顿了顿,他云淡风轻地说,“认栽呗。”
纪璇边哭边捶他胸口。
他说过,他不想为她去死。
但假如真的生死攸关,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
那对夫妻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有人正在清理大厅残留的污渍,秦肆把大衣的钱给那位小伙子转过去。
纪璇送走他后,乘电梯上楼,在茶水间遇到几名同事,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她一走开,那些人就凑到一块儿窃窃私语。
起初她没放在心上,回办公室照常工作,直到安寻给她送文件来,目光亦有些躲闪。
纪璇狐疑地看过去:“有话就说。”
安寻用力抿了抿唇,说:“你今天还没看微博吧?”
闻言,纪璇伸手去拿手机,被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摁住:“别看,没啥好东西,都是些键盘侠胡言乱语,总监说会让公关部处理的。”
“讲我八卦是吧?”纪璇扯了扯唇,嗓音讽刺,“说我是杀人犯?不配做设计师?不配在斐瑞工作?不如跟那小孩一样去死了偿命?”
安寻眼皮一颤:“你怎么知道?”
纪璇看上去满不在乎:“有脑子就能猜到。”
安寻攥了攥手指,咕哝:“不过可不止这些。”
纪璇威胁的眼神看过去,安寻迫于淫威,只能实话实说:“有人说你接光海的项目时就和秦总有不正当来往,说你和甲方关系不清不楚,违背行业道德,帽子扣得挺大的。如果公司信了,说不定要查你。”
“查呗,我从来都按规章办事,不怕查。”纪璇嘲讽地哼了声,“不过说话要讲证据,这关秦总什么事?把他扯进来是不是有点过分?”
“是啊。”安寻点点头,“不过你俩的确是在谈恋爱,虽然我们知道你俩是后来才谈的,那帮键盘侠可不知道,而且有人把早上的视频放到网上了,这下他们更有话说。”
纪璇忍不住骂了句:“一帮吃多了没事干的垃圾。”
“就是这样。”安寻有点担忧地望着她,“你没事吧?没事我就去工作了,你随时叫我。”
“没事,去吧。”
纪璇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如果她是那种别人说两句闲话就自乱阵脚的人,根本活不到现在。
她从上学时就不合群,脑子里只有学习,成绩好还独来独往,没朋友,是那些小团体最看不惯最想欺负的对象,背后说坏话,当着面也不避讳。
她不会给那些人成就感,所以习惯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更何况是网上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键盘侠。
审了几个设计方案,秦肆给她发微信过来,是一段视频。
地点在一家咖啡厅,记录两个男人会面的视频,其中一个是严皓。
另一个穿着工装服,戴着帽子遮住面孔,但从袖子上的花纹来看,是那家施工队的人。
时间就在安装水晶灯的前两天。
纪璇火速按时间核对了一下那天施工队的考勤表,就是那位辞职跑路的工人。
秦肆:【录像我已经发给孙警官。】
纪璇感动地敲字:【谢谢。】
秦肆:【就口头的?】
司马昭之心,纪璇忍不住笑出声:【那你还想怎么样?】
秦肆:【晚上回家再算。】
顿了顿,又提醒她:【看微博。】
纪璇打开微博,忽略掉快要淹没她的骂人私信,从关注列表点开他的微博。
置顶是十分钟前刚发的一条:
【我们是情侣,是爱人,今后也会是夫妻,家人。但项目合作期间,不存在任何违反职业道德的私下交往。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规定,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注①)
根据《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条之一,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向他人出售或者提供公民个人信息,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注②)
网上关于我未婚妻的不实言论及人肉行为,我会依法追究到底。】
纪璇给他点了个赞,吸了吸酸胀的鼻子,发信息道:【差点忘了,您还是哈佛大学法学高材生呢。】
秦肆:【混来的双学位,也就唬一唬外行。】
【这不是想着要回来见你,不能太丢脸么。】
纪璇知道他就是谦虚,哈佛的双学位哪是那么好混的。
可他从来没为私事发过微博,这是第一次。
现在做生意营销很重要,他的个人形象也会和企业形象挂钩,一着不慎就可能会遭到抵制。
光海的企业形象正在上升期,对他来说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要么隐忍不发声,让这事随时间淡化,只是她会蒙受些冤屈和骂声;要么就与她撇清关系,保全自己。
可他选择了站出来承认,用孤注一掷的办法去守护她。
事情发展到现在,纪璇没有为那些不实的八卦而觉得委屈,没有为私信里不堪入目的辱骂而难过,却因为他这一条声明,不自觉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说:
注①——摘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
注②——摘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第61章 (三更)
因为纪璇和秦肆之间的关系,以及一些风言风语,公司对她进行了调查,包括她经手过的所有项目流程,采购清单的账目。
还真查出来两笔账目有问题,而她本人并没有一点印象。
从财务部回来的时候,严皓从工位上抬头看她,眼中胜利者的骄傲已经不加掩饰。
纪璇明白了。
有些阴谋,从她打败这人坐稳组长位置的时候就开始酝酿了,而她如今代职副总监,离转正一步之遥,更不能行差踏错,正是把她从高空上斩断翅膀的最好机会。
站得越高,摔得越疼,这道理不止她自己懂。
可笑就可笑在有些人以为靠钱和地位就能一手遮天。
当天下午,几个警察浩浩荡荡地走进工区,把一脸懵逼的严皓带走了。
纪璇不知道秦肆是从哪跟踪到他和刘福全私下见面的,但那段视频,足以让严皓跟这事也脱不了干系。
刘福全是从他妻子的老家找到的,老实人胆小,在派出所待一晚上就全招了。
他承认是严皓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故意在每根大头针上都做手脚,也把膨胀螺丝都换成了胶钉。
原本他有所顾忌,可严皓说只是想给纪璇找点麻烦,保证不会死人,而他只要完事后出国,就没人能找到他。
严皓甚至帮他准备了出国的资金,办好了签证和护照。
那会儿刘福全的妻子做手术急需用钱,他本人又没什么见识,就信了,做完手术连夜带着妻子逃离江城。
不过他胆子太小,不敢出国,也没跟严皓打声招呼,就偷偷溜回了老家。
“好家伙,要真出了国可能就有点儿费劲了。”孙警官从审讯室出来,对会客室歇着的秦肆和纪璇说,“公司账目的事不用担心,来龙去脉我们经侦科同事会查清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
接连几天,部门都在传新上任的代理副总监屁股还没坐热,可能就要卷铺盖走人了。那两笔账数目都不小,如果真是她拿了回扣,没准还会背上官司,判个几年。
要好的同事都很担忧,安寻更是从头到晚心神不宁,只有当事人依旧雷打不动地上她的班,没事人一样。
连关系紧张的对手部门幸灾乐祸之余,都不禁佩服这位姐稳如泰山的境界。
年前这件事没出现新的线索,公司也依旧在调查她,纪璇每天都要往纪检和财务那边跑好几趟。
手里项目暂时被停了,倒乐得自在。别人上班到腊月二十九,她从二十九便开始调休。
刚给她调完班表的总监摇头叹了叹,脸上却挂着纵容的笑:“你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还有心思休假。”
“我没做过的事,怕什么?”纪璇满不在乎地整理脑袋后面的鲨鱼夹,“如果公司到头来真的冤枉我,那我只能说三年的兢兢业业终究是错付了。”
总监沉吟几秒,认真地说:“你放心,如果你真的没做,我不会放任那种事发生。”
“谢谢您这么爱护我啊。”纪璇抬起下巴,精神百倍,“我要是能留下来,一定为您鞠躬尽瘁。”
见她这副乐天样,总监忍不住笑出声:“少贫,我是看在唐婕的面子上。你可是她钦点的接班人,你出事,也是变相打她的脸。”
“我会为我师父争脸的。”纪璇笑了笑,摆摆手,“走了老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纪璇之所以调休,一方面因为在公司实在没事,另一方面也因为今年过年的安排,和以往不太一样。
秦肆打算三十那天跟她回老家陪王女士,不让王女士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他的家人也都同意。所以二十九这天,秦肆带她去宋家拜个早年。
与其说是拜年,不如说苏婷芳想请她去玩。
苏婷芳对这个准儿媳妇一直喜欢得不得了,只不过纪璇工作太忙,平时想约她逛街做美容都没机会。
二十九这天,纪璇早上化了个淡妆,穿了件白色羽绒服就出门了。
她有点路痴,除了平时常去的地方都不认路,所以当秦肆把车停在一扇大大的山门前,才发现这不是宋家老宅。
山门连着长长的红色墙壁,墙壁上写了庄严的“佛”字,从院子里隐约传来整齐而绵延的唱经声。
山上温度似乎比山下低很多,纪璇刚下车就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檐角都挂着厚厚的冰凌,这里是真的很冷。
她走到秦肆身边问:“来这儿干嘛?”
“拜个佛,许个愿,给你驱一驱霉运。”秦肆锁好车,牵住她,“走,进去看看。”
纪璇把两只手都揣进他兜里,一起握着,才觉得暖和一些。
进门后,纪璇顿时傻了眼。
原以为走几步就到了,面前长长的阶梯却延伸到她肉眼所看不见的高度。
“这个寺庙很灵。”秦肆站在阶梯下对她说,“台阶一共2357步,传说如果徒步走上去,愿望就能得到佛祖庇佑。”
纪璇抬起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睛,心底一颤:“你信啊?”
“我想信一信。”秦肆牵住她手,“你呢?”
纪璇仰头看着阶梯,弯唇笑了片刻,点点头:“那就勉为其难信一信吧。”
为了她的事业运,为了最近遭小人的水逆,不介意爬一爬这两千多步的台阶。
但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还没到一百步就气喘吁吁。
倒不是她体力太差,而是这阶梯比普通的阶梯要陡,山上海拔高,一运动更显得气短。
她脚上还穿着双坡跟靴子。
这一刻她差点信了,是佛祖为考验世人而设下的磨难。
爬完一百步的平台上,秦肆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
纪璇望了眼头顶剩下的2257步台阶,不太确定地问:“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秦肆朝她勾了勾手,“快,上来。”
纪璇趴到他背上,九十斤的体重加上冬天厚重的衣服,应该能有一百斤。
她还是担忧地问:“你的腿要不要紧?”
“不要紧。”
她害怕又和那次打球一样,紧张地搂紧他脖子:“真不要紧吗?我很重……”
秦肆笑了笑,把她往上搂一些:“放心,我没打算大年三十在医院让你陪护。”
纪璇这才信了他。
背上背着一百斤的重物,他依旧步履稳健,只是能感觉到稍微的吃力,纪璇不敢乱动,希望能尽量给他减轻负担。
过了五百个台阶,前面依旧看不见尽头,纪璇又担心地问:“我们这样算不算作弊?会不会显得心不诚?”
秦肆停了一下,朝天空的方向仰起头:“没关系,佛祖会看到的。”
纪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天:“看到什么?”
秦肆笑了笑,背着她继续往上走:“我心很诚。”
2257步台阶,他一直背着她走到最后,落地的时候,她双脚都是虚浮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寺庙仿佛坐落在云层之上,飘着袅袅白雾,不知道是云雾还是烟雾。
这时她才发现,侧面是有缆车上来的,大部分人都是从缆车上来。
而他选择背她走过两千多步台阶。
纪璇眼眶热了热,暗说一句傻子,笑着牵起他手,语气轻松道:“走吧,去见见佛祖,让他保佑我来年不要再倒霉了。”
秦肆将她的手指攥进掌心:“好。”
他们把寺庙里所有佛像都拜了一遍,用光了带来的硬币。
秦肆似乎觉得还不够心诚,带她去了大殿侧面的纪念品商店,买转运的东西。
从店里出去时,纪璇左手戴一串金珠,右手戴一串佛珠,还拿了张金卡片,正面是佛像,背面是一整面看不懂的佛偈。
秦肆手里则拿着本经书,打算听老和尚的话,回去后每天抄经。
纪璇觉得他们有被忽悠的可能,买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开光又花了不少钱。但她不敢在寺里胡说八道,只能心疼一下秦肆的账户余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