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巡瘦弱的身板可再也经受不住宋溪亭的掐脖,孙青儿着急地替田巡回答。
“给给给!我知道他会把解药藏在哪。”
孙青儿赶忙将自己腰间的荷包解下,从里面拿出一个金手镯,伸到宋溪亭眼前:“这是夫君日前送我的,他最紧要的东西会喜欢放在我这里,我猜测这里面会有解药。”
宋溪亭这才卸了力道,将金手镯掰开,里面果然是镂空的,从里面滚出了一粒红色药丸到宋溪亭掌心。
宋溪亭拿着药丸,似有几分犹豫,但见梅雪嫣又吐了一口血,宋溪亭快速将红色药丸喂给了梅雪嫣。
过了会,田巡稍稍顺了半口气道。
“此药,也就只能解三分毒,静王您还是得将我二人先送出城。”
宋溪亭没搭理他,目光只落在满脸血污的梅雪嫣身上。
宋溪亭自己的衣袖也染满了黑血,逼仄的马车里有难闻浓烈的血腥味,衣袖擦不干梅雪嫣的血,他就拿自己的手去擦,原本白皙干净的手指里,也全然染上了黑色血痕,但一向有洁癖的他浑然不在意。
见梅雪嫣似乎呼吸多了些,宋溪亭紧抓着梅雪嫣的猫爪才稍稍松了点。
过了会,梅雪嫣迷迷糊糊想睁眼,好看的猫眼还有残余的眼泪,她看到宋溪亭,疼痛的委屈,让她眼眶再次红了红,猫头伸过去,想贴在宋溪亭脖颈上。
可梅雪嫣太疼了,虚弱的她没力气动。
但下一瞬,她整个猫头就被一只薄凉的大手托住,然后轻轻地将她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意识到是谁在动作,梅雪嫣没忍住,一下子呜咽哭了出来。
“喵。”
【宋溪亭,我是不是很笨,明明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让自己中毒呢,还因为我,你要放过他们……】
【宋溪亭,我不想拖你后腿了…也不想把你的事搞砸…间谍罪可是很重很重的……】
【如果我再聪明点,小心点,是不是…就不会中毒了……】
“不是这样的。”宋溪亭沉声。
旁边的孙青儿和田巡僵了僵,孙青儿更是紧紧抱住田巡,就怕宋溪亭再对田巡出手。
但两人等了片刻,却见宋溪亭连个眼尾都没给他们,只紧紧抱着那只胖胖的橘猫。
那只胖橘猫浑身染着黑血,眼底因为疼痛没了神采,她贴在宋溪亭的颈窝,显得黯淡无助。
过了会,两人听见宋溪亭抱着那只猫咪,低哑着声调道。
“你不笨,也没有拖后腿。”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猫。”
“是我没保护好你。”
田巡和孙青儿惊了惊,虽然两人已然能看出来这只猫咪对宋溪亭极为重要,但像现在这样,把一只猫当成人,甚至似乎还能对话的怪异场景,还是让两人愣怔原地。
而且,宋溪亭同那只猫说话的语气……
孙青儿被当做间谍培养多年,她敏锐的直觉,让她升起了一个极为诡诞的想法——
静王他对待那只猫的态度,好似是在对待未来的静王妃一般。
……
宋溪亭高大挺拔的身影,像是隔绝了所有的干扰,梅雪嫣虚虚掀起眼皮,目之所及,只能看见宋溪亭认真清隽的面容。
梅雪嫣大脑已然成了一团浆糊,她都忘了去思考宋溪亭怎么好像又能听见她的心声一般。
【宋溪亭,我们不要揽来揽去了,你可是书里最厉害的反派,我是你最疼爱的小猫咪,人家说祸害遗千年,你是大祸害,我就是小祸害,怎么也能活个百年。】
【不对,猫咪只能活十几年。】
“我会为你续命的。”宋溪亭薄唇紧抿。
梅雪嫣咳了两声,只当宋溪亭说玩笑话。
【命有定数,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
【宋溪亭,我这人不贪心,想的愿望都很小也很简单,最近的愿望就是…咳咳……】
【就是,想陪你一起过年。】
【且……】
梅雪嫣抬了抬眼皮,努力将猫眼睁大些,大大的猫眼显得她可爱一点,不至于…那么难看,她定定然看了宋溪亭一眼,过了一会,她轻轻笑了笑。
【不止今年。】
宋溪亭微顿,他怔怔地看着正努力冲着他笑的梅雪嫣,似有什么念头将要破土而出,一股陌生且不合时宜的情绪正缓缓侵占他的心口。
“你对我……”
宋溪亭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些许的颤。
外面的风太大了,吹翻了马车帘,将冷浸的雨滴也带了进来,但很快就渗透入了肌肤。
消失殆尽,了无痕迹。
孙青儿和田巡两个人绷紧了身体,看着宋溪亭怪异的举动,他忽然止住了话头,半边修长白皙的脖颈,被吹进来的雨染透,可他似毫无察觉。
不过一瞬,宋溪亭忽然浑身颤抖,从孙青儿的角度能看见宋溪亭手指陷入了猫咪的背部,死死地陷入。
过了会,他缓缓转过了身。
孙青儿抱着田巡一窒,一股深重的绝望和惊恐瞬间蔓延两人的四肢百骇,直觉让她脚趾收紧,扯过田巡想逃。
但她刚有行动,心口瞬间传来一阵刺痛,孙青儿目光垂下,一柄长剑利落地贯穿了她和田巡的身体。
两人四目瞪穿,缓缓倒在地上时,却见宋溪亭突然松了剑柄,看都没看两人一眼,他抱着那只猫,漆眸黑沉空荡,头颅轻轻垂下,慢慢埋进了猫身里。
抚着橘色猫毛的指骨像是被打碎般,骤而止不住发颤。
——他…听不见梅雪嫣的声音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更新。
第71章
齐管家和莫老守在静王府主院内, 彼此对视了一眼,难得都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齐管家抿了抿唇道。
“王爷和雪胖胖都进去了好几日, 除了进食喝水, 会有专人送到院门口, 其他时候,根本不见王爷和雪胖胖出来。”
“莫老,老奴很担心王爷。”
莫老拧了拧眉,先前在余杭郡的时候,是他最先找到的宋溪亭。
当时的莫老差点有些不敢上前, 坐在马车里的人是宋溪亭,可他跟随宋溪亭多年,却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
便是曾经战场上生命垂危之际,宋溪亭也没有流露过这样的模样。
像是冬日将断未断的枯枝, 脆弱易折。
他抱着那只猫,久久未动, 虽未凑近, 但莫老能看出那只猫已然没了气息。
莫老皱了皱眉, 踟蹰片刻, 还是决定上前, 但他刚挪动步子, 却见宋溪亭忽然直起了身子, 空洞的瞳孔也像是渐渐有了焦距。
他发颤的指尖缓缓抬起,在那只猫的鼻尖处放了一会,接着他抬起了眸快速看向莫老。
莫老第一次在宋溪亭眼底看到那么激烈的汹涌情绪, 只见宋溪亭紧紧抱着那只猫, 大步走到莫老面前。
“莫老, 她还活着……对不对?”
这也是莫老第一次听见宋溪亭这样小心翼翼地同他说话。
莫老心尖诧异,垂了垂眸,探了一下猫咪的鼻息,他眼里的惊诧更甚,方才已然没了呼吸的小猫咪,竟真的突然又有了呼吸。
莫老冲宋溪亭点了点头。
莫老记得,当时的宋溪亭愣怔片刻后,竟破天荒对他笑了笑,好一会,他低了低声道。
“谢谢。”
可未曾想,只是过了几日,宋溪亭再次没了笑容,且比先前更为阴郁,从江南回到上京之后,便将自己和那只猫关进了屋内,连早朝都不去了。
丁派和朝堂上多少言官对他虎视眈眈,弹劾他的折子已然在皇帝的万字桌上叠起高垒,但宋溪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可没一个人知道,宋溪亭究竟为何如此。
莫老顿了顿:“你先守着王爷,我去去就回。”
***
屋内漆黑一片,壁上的兰草灯里蜡烛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白底。
寻常那只爱待在婴儿床上滚来滚去的胖橘猫,此时正缩在床底瑟瑟发抖。
宋溪亭坐在床对面的地板上,他下巴长出青色短小的胡渣,墨发披散在肩头,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床一动不动。
宋溪亭已经不知这是第几日。
可……
没有声音,还是没有声音。
缩在床底的猫,不会亲近他,不会想要贴着他,不会蹭着他的脖颈,也不会想吃辣味菜……
每一个“不会”,都在提醒着宋溪亭,它不是梅雪嫣。
那真正的梅雪嫣……
宋溪亭抿紧了唇,空洞的眸子溢出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像是车轮压指般。
他双手扶住额角,发白干裂的下唇有着深深的齿痕。
不,她会回来的,她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
宋溪亭缓缓放下了手,平素冷静的眉眼,此时看着却像蕴藏某种偏执的疯狂。
***
三个月后。
十一面具下的脸十分严峻,他手里有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要同宋溪亭汇报。
但静王这段时日天天守着那只猫,只偶尔会外出一阵,根本不理朝政之事,就连圣上召见都不管不理。
再这么下去,北梁舆论将会对静王越来越不利。
十一知道宋溪亭现在听不进去情报,他只能将这条重要的情报写在纸上,置于宋溪亭的书桌前,然后冲着宋溪亭的背影拱了拱手。
下一刻,十一消失无踪。
窗外清寂的月光轻拂在桌面的册子上,上面的“云家”二字显出了些许皎洁。
……
从淮南道到上京城的官道上,树影绰绰,喜鹊栖息,浩浩荡荡十余辆马车行李,一看就是山匪眼里的“大财主”。
可这一行人从淮南道出发以来,沿路皆是平安,这还多亏了前头有禁卫军开道护卫。
在林间休息之时,云家的家仆上前给坐在大石头上的禁卫军统领送水喝。
家仆客客气气,但禁卫军统领更是客气,平素凶巴巴的面容,面对着云家家仆却是笑盈盈的。
等到云家家仆走后,旁边另一个身穿盔甲的人同禁卫军统领道。
“老大,你怎么对一个下人都这么客气啊?”
那禁卫军统领低声答道:“小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来同你好生上一课,你可知,淮南道云家这次进京目的是什么啊?”
盔甲男子摇了摇头。
禁卫军统领伸手掩唇,继续:“丁太傅的身体快不行了,丁派需要一个掌舵人,淮南道云家家主就是被丁派推选的下任掌舵人。”
盔甲男子眼睛瞪大,禁卫军统领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所以,眼下正是能好好在云大人跟前争表现的最佳时机,别怪老大没提醒你。”
盔甲男子频频点头,一副感恩的模样。
不过过了会,盔甲男子看着禁卫军统领英俊的面容,忽然福至心灵,小声道。
“老大,听说云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可是名震淮南的大美人,这您要是同她有一段佳话,岂不是美上加美……”
闻言,禁卫军统领倒是神色一肃:“这话可不能乱说。”
“云家大小姐确实是名震淮南的大美人,但这位大小姐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我们啊,还是老老实实在云大人争表现吧,别搞这些旁门左道的。”
盔甲男子糯糯点头,但很快却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奇怪。
这云大小姐早已过了适宜出嫁之龄,若是定有娃娃亲,为何到现在还没出嫁呢?
稍作休息之后,一行人再次启程,前往上京而去。
而中间第三辆雕金云锦纹马车内,一位续着美须的中年男子同一位杏眸的妙龄少女,正一人手拿着一册书,静静研读。
车内香炉,袅袅飘出白烟,一室典雅檀香。
若是只观画面,中年男子同妙龄少女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都透着宛如芝兰的文雅之气,他们读的定然是先贤的开悟之书。
可……
“爸,这都是我这个月看得第十八本小说了,这剧情我都能知道这个员外的小妾外面的情郎,肯定就是这个员外的夫人的弟弟,这一眼看到头的剧情,一点新意都没有,您是怎么在这待这么多年的。”
“雪嫣啊,爸看小说没你看得种类多,这些古代的话本子对爸来说还算新奇,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啊?哦!那你开心就好。”
云玉成津津有味地又翻起了几页,一旁的梅雪嫣则放下书,靠在马车上的金丝软垫上,随手捡着一粒花生放进嘴里,目光轻轻落在身旁的云玉成身上。
她神情倏而有些恍惚,感觉十分地不真实。
而这种不真实感,在三个月前,更是明显。
三个月前,她本是中了毒同宋溪亭在一起,她迷迷糊糊间,同宋溪亭说了好多话,但到后面,她突然心口一痛,眼前彻底归于黑暗,意识也彻封闭,可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便已然成了云家的大小姐,云雪嫣。
她刚醒的时候,立马就想下床去找宋溪亭。
宋溪亭最后的样子太过偏执,梅雪嫣担心宋溪亭会出事。
可她还没迈出屋门,便遇上了拄着拐杖来的祖母,梅雪嫣没有祖母,但面对头发花白的长辈,她也不好忤逆。
正当她想同这位长辈说明情况时,她忽然从祖母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雪嫣,你可终于醒了,你不知道玉成为了你忙前忙后,身子骨日渐消瘦,前不久刚生了一场重病,祖母我差点也没能挺过来,幸好你终于醒了,来快随祖母去看看你爹。”
玉成?
梅雪嫣身子僵住。
云老夫人见拉不动梅雪嫣,有些纳闷地回头道:“雪嫣你这是怎么了?”
梅雪嫣回过神来,一把反抓住云老夫人的手腕,神色似不可置信道:“您说我爹叫玉成?!”
云老夫人拍了一下梅雪嫣的手背:“这孩子怎么生了一场病,不止病糊涂了,还没大没小的,那是你爹,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梅雪嫣糯糯点头,赶忙跟着云老夫人去了云玉成的院子。
等见到躺在床上的云玉成那一刻,云玉成和梅雪嫣两人好像同时福至心灵,不论是站在垂帘外的梅雪嫣,还是躺在床上的云玉成,皆是情绪激动。
虽然云玉成同梅玉成长相有差别,但眼神没有变,梅雪嫣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而梅雪嫣现在这具身体同自己现代社会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后来梅雪嫣才了解到当年的梅玉成消失的真相,原来当年梅玉成竟遇到了难得的磁场纠葛造就的时空穿越,梅玉成说他走进那个小区的时候,就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只走了几步就感觉眼前一阵扭曲,再然后身体传来抽离的巨痛,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便已然成了云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