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伯小公子正偷偷捏着一块儿糕点吃,被小肉手拍中的时候愣愣地看着面前一丁点大的粉糯团子,嘴角还粘着糕点屑。
昌平伯夫人捂了捂脸,简直没眼看自家儿子这副傻样。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她家儿子长的慢,小小的个头到了男孩堆里,她怕他受委屈,所以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况且昌平伯府是皇后娘家,又有谁敢说她,所以她就带着儿子一起来了。
场上的人都憋着笑,偏生小县主还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扒拉着就要往糕点上探头。
三公主失笑地指挥乳母:“快把县主抱开,别让她胡闹。”
小县主这才被抱下来,徐春慧笑吟吟地开口:“看来县主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徐春慧的娘家嫂子白氏立马附和:“都说小孩子抓周抓到吃食,以后于口福一道上,可是少不了运道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没人在旁人的周岁宴上讨不痛快。
各家夫人在一起聊夫婿儿女,女孩们早就成群结队地在公主府赏玩。幼莲最不耐烦这种家长里短的场面,是以第一时间就带着温以娴跑了。
陈惜春跟在两人身后一道出来,停下脚步后闷闷不乐地揪着花瓣。
幼莲罕见她这副生闷气的模样,问道:“怎么出来赴宴还不高兴,谁又给你气受了?”
她左右找了找,没看见陈羡春和她们一起出来,就又问了一嘴。【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陈惜春立马就扔了手里的花:“你们谁都觉得陈羡春好!她是陈国公府嫡长女,又优雅大方、又周全持家……她是春日灼灼盛放的鲜花,我就是花下的泥对吧!”
幼莲被她这一套急赤白脸的话搞懵了,小嘴微张,向温以娴投去求助的眼神。温以娴还没开口,陈惜春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又气又急地抹了把泪。
“你不许说!”她急的喊了温以娴一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真的比不上姐姐吗?凭什么她瞧不上杜家,就要我嫁过去!”
她这话说的大声,幼莲左右看了看,让迎春和苦夏盯着外头,才轻声制止她:“你若是喊的人尽皆知,那才是真要嫁过去了。”
陈惜春泪眼看着她,默默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好像有了出处。
“你说的杜家,是出了位状元郎的那个?”幼莲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有可能开口和陈国公府议亲的只有他家了。
温以娴轻叹了一口气:“就是他家。杜家本是寒门,大公子杜晋书两年前蟾宫折桂、高中状元,按规矩外放了,今年下半年回京。”
杜晋书本人还没回来,杜夫人就已经忙着为他相看了,前几天打探到了陈国公夫人这里。
当时陈羡春正好在场,杜夫人把她夸了又夸,就差夸出花来了。杜家是什么门楣,哪里能高攀得上陈国公府嫡长女?可偏偏陈国公夫人觉得杜晋书颇有才名,外放后政绩也不错,便想把陈惜春嫁过去。
幼莲忍不住眉心轻蹙:“若是杜家有意羡春姐姐,推惜春上去反而丢了脸面。”
“我也是说呢。”温以娴摇摇头,当着陈惜春的面,没好意思说清楚。
其实陈国公夫人也算是思虑周全,陈惜春虽然是国公府的嫡次女,可性子娇蛮任性,不适合高嫁。而杜家又恰好是低一些的门槛里比较有出息的那一个,也难怪她会动心。
陈惜春冷哼一声:“陈羡春不要,我也不要!凭我的身份,京城勋贵里能嫁的人多的是,何必捡她不要的东西!”
她这两天看其他人都不顺眼,和姐姐陈羡春也吵了好几回,火气越积越凶,现在想想都气的很。
她搂着幼莲的手臂不松手:“娇娇,你素日里点子最多了,帮我想个法子好不好?”
陈惜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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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声音里带着羞:“擦、擦一下汗吧。”◎
幼莲凝神仔细想了想:“国公夫人一向果决干练,你们俩说话必然是针尖对麦芒,不如……示之以弱?左右都是为了你好,总不能压着你嫁过去吧。”
陈惜春撇了撇嘴:“我才说不出软和话呢,想想这事儿我就生气。”
“那不如和夫人说说杜晋书的不足之处?说不定她会改变意见呢。”幼莲对这位杜郎君也不了解,只能凭着印象提建议。
“杜晋书同我表哥谢知遥一样是状元郎出身,外放去了州县做通判,可我表哥如今还在杭州回不来呢。”
说起这个幼莲有点蔫蔫的,她一向和谢家亲近,林姨母甚至还想给她和表哥定亲,直到圣上赐了婚这件事才作罢。
谢知遥霁月光风、温文尔雅,是幼莲从前最喜欢的翩翩君子类型。他是个极有才干的人,任通判时注重水利与河道治理,颇受百姓爱重,圣上就让他在杭州待几年再回来。
虽然杭州也算富庶之地,可毕竟远离京城,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表哥了。
说起这个陈惜春很有意见,立马扬眉反驳:“他怎么能和谢公子比,那也太辱没谢公子了!”
幼莲和温以娴对视一眼,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全坏在这张嘴上了,将来不知道惹出旁人多少不满呢。”
回府的路上,幼莲和徐春慧闲聊起这回事,徐春慧有些意动:“你说……这人要说给玉柔怎么样?”
幼莲疑惑:“玉柔姐姐?婶婶不是想让她和大哥哥相看的吗,怎么又要说给杜公子。”
徐春慧笑容有些讪讪。她自己看自己的外甥女当然觉得处处都好,直到和丈夫虞望生提及此事,却被他一口否决,理由还很正当:
“当初是大嫂不好俗务,才由你来打理公府事宜。徐家那个小姑娘我清楚,身子骨一向娇弱,将来若是病了痛了,难道你要让青竹媳妇管家不成?”
徐春慧有点委屈:“我也是瞧着这孩子温柔明理,才想把她许给青松的。况且咱们是国公府,好好娇养着,又怎么会生病?”
虞望生哼了一声:“难道徐家就养的不好了?”
徐春慧张张嘴,没话说了。她娘家嫂子白氏向来疼爱女儿,对玉柔无有不应。可如今进了盛夏,玉柔就又病倒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喝些苦药汤子。
她歇了要把人娶进来的心思,疼爱外甥女的心却不减。是以现下听到杜晋书的消息时,不免生出了几分心思。
“如今杜晋书外放回京,也算是官运亨通的敲门砖了,将来的成就估计不会低。”徐春慧越想越觉得合适,“人都说榜下捉婿,定亲自然要趁早。”
她小算盘也打得很响。陈国公府瞧不上杜家,她徐家如今虽然只是普通贵族,配一个杜晋书却也绰绰有余。等玉柔出嫁的时候,她给她多添些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料杜家也不敢薄待了玉柔。
幼莲本就觉得杜晋书还行,既然徐春慧有这个心思,她自然肯定地点了点头:“等陈国公府回绝了杜家,咱们也能打问着相看一番。”
这种适婚男女之间的相看束缚极小,若是有一方不满意,两家人也能接着各自相看,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途经坊市的时候,幼莲眼尖地从帘子缝隙间看到有人当街叫卖蜜沙冰,赶紧停车叫乐秋去买。
浅金绣线细致勾勒的芙蓉花帘被轻轻撩起,幼莲东张西望地瞧着来往的人。徐春慧看着她这副小儿心性的模样失笑,由着她去了,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外头。
一队负坚执锐的禁军从长街那头走来,为首的人骑着匹黑色的骏马,带着冷意的眼眸不时从这队人身上扫过。他穿着一身墨色锦袍,浓眉下的眼睛冷漠又疏离,英俊凌厉的面上透露出几分厌烦。
幼莲正翘首以盼地看着乐秋的方向,偏偏乐秋不知道在纠结什么,半天还不回来。她兴致勃勃地左右看街上的热闹,突然讶异地叫了一声。
“呀,那不是……”
话才出口半句她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徐春慧一眼,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目光时忍不住俏脸微红。
幼莲慢吞吞地把手放下来,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专心致志地等着乐秋,余光却一直往那个高高骑在马上的健硕身影上飘。
另一头,江有朝神色淡淡地朝前走,看见前方奢靡精致的马车时多注意了两眼。
跟在他身后的士兵是个机灵的性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仔细分辨了一下小声禀报道:“将军,那是令国公府的马车。”
江有朝顿了顿:“……我知道。”
他眼力极佳,远远就看见了马车内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还没想好要不要打个招呼,手下的士兵就过分积极地抢先回答。
他骑马的动作滞了一下,低声吩咐:“你们照常巡逻,不必等我。”
士兵们摸不着头脑,却很怵这位冷面无情的江统领,忙眼观鼻鼻观心地往前走。
无人知晓,那位冷心冷情、铁面无私的镇北将军在他们走后,状似随意地整了整衣裳,就慢慢策马到了令国公府的马车跟前。
侍卫认得他,并未阻拦,江有朝便在几步远的地方翻身下马,拱手弯腰:“在下见过虞小姐。”
幼莲懵懵地看着直接走到她面前的人。夏日炎热,江有朝的额头上还沁着汗,面上却还是白的,不像幼莲似的一晒就娇气的要红半圈脸。玄色锦袍利利落落地穿在身上,举手投足间肩颈轮廓鲜明。
幼莲吞了吞口水,对上他的眼时不自然地眨眨眼睛:“我婶婶也在车上。”
徐春慧这才收起兴味的眼神,在江有朝问安的时候应了一句,就坐在后面观察这对准小夫妻相处的模样。
上次冲动的送玉之举还萦绕在江有朝的脑海里,他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木愣愣打了招呼后就立在那儿,让终于纠结完是买桂花卤还是玫瑰卤的乐秋拎着东西站在后头,拼命给藏冬挤眉弄眼。
幼莲咬了咬唇,心里暗嗔,率先开口道:“江统领怎么不在宫中值守,反倒带兵在街上巡逻?”
御林军分南北二军,北军负责巡逻京都、维持治安,南军则随侍帝侧,故而以南军为尊、北军为属。江有朝统领南军,突然出现在街上有些奇怪。
江有朝轻轻颔首:“刘将军回乡丁忧,如今御林军都是我在负责。”
他没说的是,前些天一直没顾上看管北军,今日突然想起来,才发现他们态度懒散,冷着脸把人批了一顿。
“这样啊。”幼莲点点头,两人又沉默了。
没话找话了几句,半晌,江有朝才沉声道:“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先行告辞。”
幼莲忙不迭应了:“那你去吧。”
她看着江有朝翻身上马,带起一阵轻轻的风,冷肃俊朗的脸上神色淡淡,却越显无情动人,等江有朝临走前再看过来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般叫了一声。
“江统领!”
江有朝不解地看过来。
马车内锦衣华裳、眉眼动人的少女向他伸出手,细细白白的手指里捏着一方素白绣菡萏的锦帕。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羞,偏过脸不看他:“擦、擦一下汗吧。”
第23章
◎只这一句,就让幼莲忍不住红了眼眶◎
直到规规矩矩坐回车里,对上徐春慧调侃的目光时,幼莲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捧着脸就是不和她对视。
徐春慧笑着打趣:“看来这门婚事,倒是陛下有先见之明了。”
幼莲啧了一声,故作矜持地摇摇头:“婶婶说的不对哦,这与陛下何干?不管嫁谁,我都会是很好很好的新嫁娘。”
她表情又娇又傲,满满都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底气,惹得徐春慧笑眯眯地拍她:“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莫要在江大人面前浑说。”
天下男子都相似,有哪个愿意听自己的妻子说嫁谁都一样的。夫妻之间就是这样,该坦诚的时候坦诚,该保留的时候也得保留,才能走得长久。
幼莲“哦”一声,没太留心。她又不是管不住嘴的,当然不会去江有朝面前抹黑自己。
想到这儿她还有点小得意,毕竟她是京城贵女里数一数二的呢,任谁见了她不夸一句窈窕淑女,也不枉她这么多年一直认认真真地维持自己的美貌和体面。
徐春慧向来言出必行,既然起了给徐玉柔相看的心思,没过几天就约了几位夫人一块儿打叶子牌,其中就有杜夫人。
幼莲笑吟吟地在一旁作陪。她今日特意挑了身天水碧齐胸襦裙,外头松松搭了一件白色薄衫,很有大家闺秀的温婉之意。
广济伯夫人推牌间含笑看她一眼:“定了亲就是大姑娘了,瞧着幼莲也娴静了许多,先前你姨母还放心不下呢。”
旁边一道来的曾夫人掩着帕子笑了笑,显然也没忘了圣旨刚下的时候林氏急匆匆赶往令国公府的模样,话里带了些感慨:“她倒也是个劳碌命,这边外甥女的婚事才刚有了着落,又奔去杭州看望儿子了。”
四月里杭州那边来信,说是谢知遥昼夜不分地忙碌公务,探查河道时眼前一黑栽了下去,人没什么事,却把林姨母吓得不行,赶紧拎着包袱去照看儿子了。
杜夫人坐在一边,也跟着笑了两声,举手投足间带着拘谨。
她一向与令国公府没有交情,此番还是跟着曾夫人过来的。杜晋书任通判时曾大人是他的上峰,年前曾大人调回京城做官,杜家也就和曾家攀上了交情。
徐春慧注意到她的神情,笑着接了话茬:“说起来杜郎君也是外放去了常州吧,是今年回来吗?”
“是今年。”杜夫人受宠若惊地接话,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八月里应该就回来了,若是有机会的话,还能喝一杯小姐的喜酒。”
幼莲适时露出几分娇羞,用团扇轻轻掩了面。
徐春慧见杜夫人虽门第不显,说话做事却很有礼节,眼睛里透露出满意之色,只等着嫂子白氏过来时同她好好说道说道。
大暑的节气刚过去,徐春慧就约了白氏进府,说了想把徐玉柔许配给杜晋书的意思。
白氏当即变了脸色,凉凉开口:“小姑前一阵还想让玉柔嫁到国公府,即便现下瞧不上我们姑娘,也不至于把她嫁给这么个人家吧。”
徐春慧皱起眉头:“玉柔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如何会害她?杜家家风清正,杜晋书本人又有才干,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
白氏本来还以为她是想和自己说说虞青松的婚事,现下听她改了主意,心里很不痛快。
话里带上了几分怨怼:“小姑都嫁得国公府,怎的我们玉柔就要嫁进寒门。”
徐春慧瞠目,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又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奚落,个中滋味极其复杂,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嫂嫂原是这样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