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瞥了梅氏一眼,让梅氏蠢蠢欲动的心骤然凉下来。
幼莲看着众人的表情,咬了咬唇,最终站出来福下身子道:“祖母,孙媳才刚刚嫁过来,对府里头的事情也不大了解,不如就让婶婶先管着,过段时间再给我吧。”
她今日穿了身鹅黄色绣秋菊褙子,里头是一件莹白色长裙,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说出的话让江老夫人心里熨帖极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懂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将军府终究还是要你来管着。趁着秋里还不忙,你就该早早上手,等到年节的时候,心里也就有底了。万一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尽管来问我。”
江老夫人今日听了梅氏的事,就下定决心要把管家权还给幼莲,任凭梅氏在旁边急得跳脚都不松口。
“娘……”梅氏几度想插话。
江老夫人没理她:“至于老二老三搬出来的事,我就替你们做主了。仲宣一家住梧桐苑,叔齐一家住海棠苑,都是离凌熙堂最近的院子。”
她的目光转向幼莲,话里带着安抚意:“等明年春天科考完,若是考中了,那就是老三一家外放,其他人还是回并州去。若是没考中,就让老三先在府里住着,好好读书,争取下次考个名次回来。”
江老夫人将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幼莲笑着点点头:“一切听祖母的安排。二叔和婶婶若是愿意,在京城里一直住着也成呢。”
江二叔赶紧摆了摆手:“京城里规矩太多喽,还是在并州待着更自在。”
江老夫人看着他们和睦亲近的模样,暗暗点了点头。她就知道伯英媳妇儿是个识大体的,瞧瞧这说话做事,不愧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姑娘。
她虽然觉得梅氏不着调,但若是江有朝和幼莲一心想把叔叔婶婶赶出去,她难免会觉得心凉。
现下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解决完这些事,江老夫人也累了,便让他们都回去歇息,不必在她这里候着。
梅氏气冲冲地第一个出去,江二叔叹了口气,慢慢跟在她后头。江学义抱着女儿也出去了,走的时候还拉了一把心神不定的罗氏。江学礼夫妻倒是表情淡淡的,不卑不亢地退下了。
江有朝牵着幼莲向江老夫人告退:“祖母也早些歇息。”
今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幼莲本以为江有朝肯定没兴致同她闹了,哪知这人洗完澡愈发精神,按着她在榻上做了好几回,才叫了水给她擦身。
幼莲早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由着他摆弄,沾着被子没多久就睡着了。
江有朝站在床榻边,细细看着藏在锦被里嫩白的小脸,眸色深沉。他替幼莲掖了掖被子,随手披上一件外裳就出了门。
深夜里烛火熄了大半,江有朝就站在廊下栏杆旁,抬头望着皎洁的月亮。
长风耳力过人,听到声音就醒了,出来就看到自家主子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站在廊下发呆,面沉如水,周身气息冷得出奇。
“主子,您怎么出来了?”长风诧异地往院子里看了看。
不会是主子哪里做的不好,惹恼了夫人,现下连门都进不去了吧。长风不自觉开始猜测原因。
江有朝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开口:“若是你宁愿自己费心思办成一件事,也不愿意向旁人开口,是何原因?”
长风迟疑了一下:“您说的这个人,是谁啊?”
江有朝移开目光,没说话。
“那他能帮我办成这个事儿吗?”长风见他不说话,也就歇了打探的心思。
江有朝轻轻颔首。
长风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老实答道:“反正按属下的意思,我要是不告诉谁,肯定是担心他不会帮我。如果笃定的话,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
“不信我吗……”江有朝垂下眼帘,轻轻的呢喃声被吹散在风里。
长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不睡觉在这儿思考什么问题,答完以后就劝他赶紧回去睡觉:“您明儿还要去圣上面前当差呢,睡得晚了小心起迟了。”
当然,起迟是不可能起迟的。他家主子一向对自个儿严苛,绝不允许有睡过头这种事情发生。
江有朝摆摆手让他回去,自己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屋。
他在屏风外头等了等,直到身上的凉意散得干干净净,不会搅扰到幼莲睡觉时,才慢腾腾地走到床榻跟前,神情复杂地望着床榻上熟睡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江有朝的气息靠近,幼莲下意识地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手心,乖巧又可人。
感受着手里柔软细嫩的触感,江有朝长长地喟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幼莲宁愿以退为进博得祖母的疼惜,也不愿意向他这个夫君开口求助,也是在担心他会偏袒亲人,让她忍下这份委屈吗?
看来,还是他做的不够好啊……
作者有话说:
江家三兄弟的字,是按照伯仲叔季的顺序排的,不过只有江统领的比较重要,其他两个人的不记得也没关系哒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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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
◎就是原先要和夫人订婚的那个谢家吧!◎
清晨时分,稀薄的阳光打在青色檐瓦表面结成的淡淡寒霜上,折出细碎的光。迎春顶着风拢了拢衣裳,又跑去催了一遍烧热水的小厮,才抬脚迈进正房。
因着幼莲怕冷,屋里前日就挂起了厚厚的门帘,将所有寒风都挡在外头,一进门就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瞧你这满头汗,也不怕被风吹着。”幼莲慢悠悠地从床榻上下来,顺手把汤婆子塞给她。
迎春抱着汤婆子,冲她笑了笑,这才小声抱怨道:“咱们在国公府的时候,府里都是入了秋就准备冬日里的炭火,可我早起给您烧水的时候,水房里居然同我说炭不够了!”
江有朝起的早,小厮就先给他烧了热水,等到幼莲起的时候,还得去管事那儿现领。一来一回的,可不就耽误事儿嘛。
“二夫人前一阵也不知道怎么管家的,今儿都是霜降了,府里还没备下炭呢。”迎春跑了一早上,吃了满肚子的冷风。
“是吗?”昨晚上江老夫人才把管家权给了她,幼莲还不知道这一茬。
“等今儿从宫里回来,你请冯管家来一趟,顺带还有几个管事的,一并都叫过来,我同他们说说。”
将军府的账册和对牌已经送到了她这里。江老夫人信任她,她自然也不能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慈爱之心,趁着买炭的活儿,索性都好好安排一遍。
迎春伺候幼莲洗漱。
幼莲擦干净手坐到西洋镜前,认真看了看自己的脸:“这几日天干物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场雪,要不然待在屋里头也不舒服。”
迎春笑她:“怎么着也得等十一月了才会下雪,夫人可有的等呢。”
等上完一层薄薄的妆,她拿了两套裙子出来让幼莲挑。
都是出嫁前新做的秋装,幼莲两个都看了看,见到江有朝进来,眸中映着盈盈浅笑:“夫君,这两条裙子哪个好看?”
江有朝下了朝回来,去西里间沐浴完才进门,就听到了小妻子言笑晏晏的问话。他凝神看了看幼莲手里头的两条裙子,眉心轻皱,犹豫了一下:“这两件……不一样?”
都是红色绣金线的裙子,长短大小都差不多,看起来没什么差别。
幼莲:“!”
“当然不一样了。”她抱着裙子给江有朝仔细数,“这件是交领的齐腰衫裙,上头绣的是麒麟团花,这件是鸟雀衔枝,怎么可能一样嘛。”
清亮幼圆的眼睛紧紧盯着江有朝,透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疑惑来。
江有朝轻咳一声,细细端详半天,指了左手边这件:“这条更喜庆,穿这个吧。”
幼莲:“……”
更喜庆,亏他说的出来。
她忍不住低下头笑了笑,见江有朝满脸不自在,才收起脸上的揶揄之色,眼里明晃晃的笑意却怎么遮都遮不住。
“好,那我就听夫君的。”
她换上那条朱砂色盘金绣麒麟团花的衫裙,头上戴了一顶玲珑精致的莲冠,发尾点翠缀饰,站起身的时候颜如渥丹、窈窕无双,似灼灼芙蓉般盛放。
粗粗吃了两口糕饼点心,二人就一同出了门。
今日太阳不好,临出门前幼莲又往肩上搭了一件薄薄的翻领披袄,这才暖暖和和地上了马车。
他们俩是圣旨赐婚,这才有进宫谢恩一说。江有朝去勤政殿拜见皇上,幼莲则提着裙摆往坤宁宫中走,刚到了殿门口,就看见皇后身边的辛夷姑姑站在宫外等着她。
“姑姑。”幼莲笑着和她见礼。
辛夷给她行了礼,脸上带着歉意:“娘娘半个时辰前被太后请到兴庆殿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夫人要不要先在宫中等一会儿?”
“太后?”幼莲蹙了蹙眉,沉吟片刻道,“那我就去兴庆殿吧,顺便拜见一下太后娘娘。”
太后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这个时候把皇后请到宫里去了,幼莲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她慢慢走到太后宫中,进门才发现殿里头还坐着两个熟人。
“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皇后笑着向她招招手。
幼莲依次向太后和皇后落落大方地行了礼,寒暄几句后,才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皇后身旁的陈氏姐妹。
陈羡春朝她露出一个浅笑,陈惜春胆大些,直接拉着她坐到身侧:“方才皇后娘娘就说你该进宫了,没想到赶得这么巧。”
幼莲在长辈面前向来是一副柔婉端丽的模样,闻言轻轻福身:“多谢皇后娘娘挂怀。”
“你们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自然把你们放在心上。”皇后伸手扶了一下发髻上的彩凤金簪,姿态雍容又华贵,“如今幼莲已经嫁人了,下一个就该轮到羡春了。”
陈羡春羞涩地笑了笑。
听了她们一大堆的客套话,再加上陈国公在朝中的站位,幼莲才听明白事情原委。原是陈国公夫人同皇后娘家昌平伯府看对了眼,请皇后给昌平伯世子和陈羡春赐婚。
不过……
幼莲看了坐在太后身旁的宥阳公主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仗着太后的宠爱和公主的身份,宥阳想嫁给谁都行,怎么偏偏在嫁人这件事上一根筋,非要掺和进昌平伯府这门婚事里。
太后自知不占理,可谁让宥阳就喜欢昌平伯世子呢。自小宠爱到大的小姑娘跪在面前,哭着求着想嫁给喜欢的人,太后忍不住软了心肠。
“哀家瞧着,两个姑娘都是好的,不如一同嫁给昌平伯世子,互为平妻可好?”太后没办法,厚着脸皮和皇后说情。
“母后,这怎么能行!”皇后叹了口气,掩饰住眼底的厌恶,“前日昌平伯夫人进宫,臣妾已经同陛下说了这门婚事,若要做平妻,还得由陛下首肯才行。”
她没办法当面拂了太后的颜面,只好出此下策,将事情都推到皇帝身上。
以陛下对太后的不喜,即便知道了她的做法,也多半不会责怪,反而会觉得太后不成体统。
听到这话,太后的神情顿时迟疑起来。她偏头看了红着眼睛坐在下头的宥阳一眼,手指不自觉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好半天才开口:“既然如此……”
宥阳似乎有所察觉,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太后阖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事就作罢吧。”
宥阳眼里的泪倏地掉下来。
一场纠纷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过去,幼莲和陈氏姐妹跟着皇后回了坤宁宫,又坐了好一阵,皇后才揉了揉眉心,让辛夷送她们出去。
三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宫外走。
因着陈羡春要说亲,陈惜春这几日也不能出门,可把她憋坏了,一见了幼莲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你是不知道,我娘相看人家都快魔怔了。这才刚给我姐姐定下,她就又张罗着给哥哥和我相看,还不许我自个儿挑挑人选。”
说起这个,她就满肚子气。
幼莲笑着摇摇头:“照国公夫人的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好了人选再叫你们见面,才叫顺理成章呢。”
陈惜春撇了撇嘴:“嫁人有什么好?你看看华昭,没出嫁之前是京城里尊贵的郡主,嫁给二皇子以后天天和妾室通房斗气……这样的日子,我才不要。”
听着她的话,幼莲惊讶地挑了挑眉。
自从华昭成了二皇子妃之后,两人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之前在大皇子府和宫中遇见,也是遥遥看了一眼,没说过话。
陈惜春和幼莲关系好,自然也跟华昭别苗头,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人家都说,大皇子侧妃肚子是陛下的皇长孙,生下来就贵不可言。二皇子可不就着急了嘛,忙着和小妾们造孩子呢!”
“说什么呢!”陈羡春在旁边听着,听见最后几个字红着脸打断她,“还在宫里,说话注意些。”
“哦。”陈惜春吐了吐舌头,收了话茬。
她想了想华昭过的日子,就觉得苦不堪言:“反正我才不想嫁人呢,任我娘给我相看十个八个郎君,我也不会嫁的。”
说到这儿,她又推了推幼莲:“你呢?嫁到镇北将军府,可还快活?”
幼莲懵了一下,没想到话题突然拐到自己身上,脸红了红,声音有些低:“挺好的……夫君待我极好,祖母也很关心我。”
陈惜春看着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啧了一声,觉得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瞧着江有朝那人寡言冷语,又是个寒门出身的武夫,是有些配不上幼莲的。
如今想来,倒也不是这样。
“我看话本子上,武将的力气劲头在床上使都使不完,你可不能纵着他,否则受累的还是你自己。”陈惜春自觉多读了几本男女爱恨的书,认真给她出主意。
幼莲:“……”
“快快闭嘴吧。”方才是陈羡春拦着她,现下幼莲又红着脸拽了她一把。
被两个人拦着,陈惜春连忙讨饶:“好好好好好,我不说了成了吧。”
她赶紧逃过她们的魔爪,看见前头一身黑色禁军服的李承霁,立刻指给她们看:“那不是李郎君吗?他是不是在看咱们呢。”
幼莲抬头看过去,正巧和李承霁对上视线。
李承霁笑着走过来,朝她们躬身行礼后对她说道:“统领还在和陛下议事,恐怕夫人还得在这儿等一会儿了。”
幼莲:“劳烦郎君告知了。”
她略略福身,倒也不惊讶。若是无事,江有朝定然早就在这儿等她了,现下还不见人,肯定是有事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