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叫你帮她做什么了?”幼莲一听这话就忍不住蹙眉。
温以娴倒是不放在心上,寄人篱下,总要付出点儿什么她才能心安,一味地奢求旁人无条件地对她好,才是最没用的。
“府里在筹备羡春小姐的婚事,我就帮着缝缝香囊手帕,也不累,就是费眼睛些。”
她脸上还带着笑。
幼莲见她一副报喜不报忧的模样,闷闷地低下头:“明明是表姑娘,怎么尽叫你做些丫鬟婆子的活儿。”
虞家人个个都护短得很,帮亲不帮理。即便谢家有个现成的林霓儿,平日里也是要殷勤伺候林姨母的,可换到温以娴身上,幼莲就忍不住替她委屈。
一个孝字大过天,更别说陈国公夫人手里还拿捏着温以娴的婚事。她就算再不满,也没办法在陈国公夫人面前为温以娴说点儿什么。
“那你叫人将花样子给我,我帮你绣一些,你也就不用那么累了。”幼莲突然想到好主意。
温以娴的绣功了得,她亦是佼佼者,想来替陈羡春绣绣嫁妆也是小菜一碟。
温以娴正准备反过来宽慰她两句,就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呼吸都不禁滞了滞,握着幼莲的手好半天没说话。
直到幼莲疑惑地抬眼,她才努力抑制住喉咙间的哽咽:“……好,我回去就吩咐丫鬟。”
幼莲又给她塞了一个汤婆子:“你要买什么,我叫长风替你去一趟就是了。如今天色已晚,你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
她语气随意,温以娴却听出几分他们夫妻间的亲密来。若不是关系好到互相信任,哪能随随便便指派对方的贴身侍卫给旁人帮忙,还不用过问后面正牌主子的意见。
温以娴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身后某个方向,咬了咬牙,最终下定了决心:“那就麻烦娇娇了。”
她要在这儿等着长风回来,幼莲自然不可能把她一个人扔马车外头站着,掀了掀裙摆就要起身下车。
江有朝按住她的手臂:“你坐着。”
语罢就干脆利落地下了车,路过温以娴的时候向她轻轻颔首,冷着脸全了礼节,就去了一旁的路边站着。
幼莲微怔,在原地坐着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的体贴周到,耳垂泛起一丝红晕来。苦夏帮温以娴掀开帘子,小姐妹两个就暖暖和和地坐在了马车里。
“你说你也是,若要买东西,怎的不早些出来,手都冻红了……若是哪日被冻着了发起痒来,我才不管你呢。”幼莲轻轻哼了一声。
温以娴笑了笑,略带无奈地开口:“刚巧发现药材不够,我才出来的,下次定然不会这样了。”
幼莲娇矜点头:“这还差不多嘛……”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毡毯,桌上放着三四个手炉,温以娴坐在她旁边,喝了一口热茶,觉得身上处处都暖和无比,方才烦心的事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长风是骑马去的,他是北地养出来的郎君,京城这点儿风霜对他没什么影响,翻身下马的时候还咧开嘴道:“夫人,您瞧我买的对不对?”
他笑起来就露出一口的大白牙,殷勤地将东西递给苦夏,脸上笑容不减。
温以娴粗略看了看,温和行礼道:“此番多谢长风侍卫了。”
长风笑着摆摆手,全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下车就去找江有朝了。
“主子,属下方才见街上有个打铁的铺子,里头挂着把大刀,锋利得很。”他脸上带着心动的笑,“属下攒的银子还不够,您能不能提前把往后三个月的月钱给我啊?”
江有朝面无表情地将钱袋子抛给他,顿了顿道:“一个寻常打铁的铺子,怎么会要价这样高。”
长风藏不住话,大概攒了多少钱他也知道,就算是去京城最好的铁匠处也够了,现下怎么连把刀钱都付不起。
莫不是被店家骗了吧……
江有朝看着长风捧着钱袋,一脸傻兮兮的笑的模样,没忍住揣测了一番。
长风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属下是攒了些钱,可总要留些娶媳妇的彩礼,不能都花了。”
他每个月只给自己半两银子的份额,花完了就没有了,也绝不会动剩下的银子。等到将来娶了媳妇,就把攒起来的钱都给她当彩礼,风风光光地迎她过门。
想到这儿他又有点感慨:“夫人给您的月例可真多,看来对您很是放心。”
据他所知,李承霁李大人每个月才有几十两银子当花销,还时不时要给李夫人买点儿首饰脂粉什么的,自己才能留下一丁点儿的喝酒钱。
江有朝垂下眼,极轻地挑了挑唇角,快得长风都没有发现,只隐约感觉他的声音里带着愉悦。
“若非她执意要给,我不要月例也没什么。”
啧。长风咽了口唾沫,把突然泛起的牙酸压下去,没好意思接他主子的明戳戳的恩爱之语。
正巧温以娴提着裙摆从马车上下来,他赶紧招呼了一声,跳过这个话题:“温小姐。”
温以娴冲他笑了笑,转过身又与幼莲道别:“……好了,这儿离国公府不过半盏茶时间,哪里还用人送我回去。你还是快与江统领一道回去吧,别受了风寒。”
幼莲一向怕冷,若是吹了风染了风寒,便得好好将养上半个月才能好,她可不想让她再在外头耽搁了。
“况我今日出来前向国公夫人禀明了去去就回,结果带着个小厮护送我,指不定夫人心里如何想呢。”
幼莲叹了口气:“那我让他们远远看着你回去。”
天色已晚,她无论如何都是放心不下的。温以娴知道她担心自己,也就没再拒绝。
等到走过了转角,陈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时候,远远跟着的小厮才退回去向幼莲禀报。温以娴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涌过阵阵暖流。
她眼中带着温情,却在看见某处的时候冷了脸,转过身就要走。
那人快步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步伐后又松开手:“你就和我好好说说话,像原先一样,好吗?”
他知道她不想让虞幼莲发现他们的事,方才便一直躲在暗处,直到看见小厮走了才敢出来拦下她。
温以娴退了两步,和他隔开一段距离,垂下眼道:“我与您之间本就隔着天堑,如今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尽力压下眸中的那一丝不舍,抬眼看着对面眼睛微红的人,狠了狠心开口道:“您从前对我说过,不要浪费时间精力在不相干的事情上。”
“您对我而言,便是如此。”
她这话说的毫不留情,明摆着是往人心口上戳,偏偏脸上还是那副温柔小意的表情,反倒更加伤人。
温以娴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国公夫人已经在为我相看夫家,请您以后……莫要再提这些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事了。”
她向来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拎得清自己的斤两。虽然不知道这份感情从何而起,但当断则断是她唯一的选择。
“我不信。”她等了好半天,对面的人才红着眼睛回答,“我不信你对我无意。”
他的眼里带着许多她读不懂的倔强,还有隐藏在眼眸最深处的慌张和害怕。
可他依然梗着脖子,全然不相信她的说法:“阿娴,我会向你证明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温以娴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垂下眼帘。
证明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敢赌上自己的一切同她起誓,可她又有什么呢,又能拿什么去赌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颊动了动,努力弯成平常温婉动人的模样,提着药包走向陈国公府。
这头,被温以娴认为什么都没看见的幼莲安安稳稳地靠着江有朝,怀里抱着个镂空雕花的手炉,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
“方才我瞧着阿娴慌慌张张的,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她有些苦恼地开口。
“她若和我说了,我还可以帮她出出主意。可我问起她来,她却顾左右而言之,明摆着不想同我说。”
想想陈国公府那一大摊子事,幼莲就替温以娴头疼:“陈国公也是,一把年纪了,还天天往府里纳妾,上次居然还打上了阿娴院子里丫鬟的主意。”
虽说是因为那个三等丫头自己想攀高枝,故意在陈国公面前讨好献媚。可若是陈国公知道分寸,就定然不会收用自己表外甥女房里的人。
她的怨念实在深厚,江有朝忍不住扬眉看了她一眼。
他顿了顿,开口道:“我方才,看见那个人了。”
幼莲正神游天外,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
江有朝:“虽然他躲得快,但我是习武之人,眼力比旁人要好些。”
说着,眼帘不在意地动了动,看着好像漫不经心,实则余光注意着她的反应:“你要听吗?”
幼莲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还好奇地拿指腹轻轻碰了一下,颇有些惊讶地开口:“夫君眼力竟如此厉害吗?!”
她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他居然看见了。
江有朝握住拳轻轻咳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比起岳父来说,不值一提。”
“干嘛要和爹爹比呀……”幼莲娇声纠正他的说法,“我爹爹自幼习武,十七岁就上了战场,这么些年立下赫赫战功。”
“夫君才领兵几年,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厉害的!”
江有朝垂下眼:“……夫人说的是。”
听到他乖乖承认自己厉害,幼莲才点了点头,随即拒绝道:“阿娴想躲的那人是谁,夫君就不必告诉我啦。”
她睁着幼圆清亮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既然阿娴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会打探她的秘密。若是她哪天想告诉我了,我再仔细听着,给她出出主意。”
朋友间有自己的小秘密是很正常的事,就像她也从来不肯告诉陈惜春,夫君一晚上究竟能做几次,是不是像话本子里头那样一夜七次、夜夜笙歌。
放在温以娴身上,她就更不愿意探听她拼命想藏起来的事情。她不说,她就不问。
江有朝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好。”
幼莲怕他觉得自己好心被辜负,轻轻依偎进他怀里:“夫君念着我,我自然是欢喜的。”她的声音又娇又媚,存了心哄他高兴。
江有朝:“……有多欢喜?”
他低头亲了她一下,声音低沉。
幼莲把手炉放在一边,笑脸盈盈地搂着他的脖颈,粉嫩的朱唇凑上去亲他的脸:“这样多的欢喜。”
江有朝抱着她,单手就将她整个腰身都圈在怀里,柔若无骨的娇躯攀附在他身上,红唇水润润的,他又低头尝了尝她新补的口脂。
嗯,果然和方才一样清甜。
*
温以娴一语成谶,等到幼莲回去,虽然捏着鼻子喝了一整碗热热的姜汤,还是在第二天染了风寒。
这种小病小痛是最折磨人的,苦兮兮的药汤子天天往明方阁里端,即便是再甜的蜜饯,也中和不了嘴里的酸苦,反倒让幼莲连吃饭都提不起精神来,一张小脸惨白。
听闻幼莲喝了府医的药反而苦得吃不下饭,江有朝就去宫里请了李太医。
算上春猎那次,这是李太医第二次为幼莲医治了。
第一次他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给这位装病的国公府嫡小姐看脚伤,开了几副养生补气的药给她喝。如今再见面,幼莲已经成了陛下宠臣江有朝的妻子,倒让他有些恍然。
“夫人是受了风才会如此,好好将养几天,也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慢吞吞地给幼莲开方子:“里头味道太重的,微臣已经换了其他的药材,希望能稍稍排解夫人的症状。”
等江有朝接过药方,他又提笔写了三张食补的药膳方子:“微臣瞧着夫人气血不足,略有些寒症。虽然于子嗣一道上无碍,但终究有损健康。”
江有朝拱了拱手:“麻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笑着向他回礼:“微臣的职责所在,将军这话,倒是折煞微臣了。”
他是皇后娘娘的人。皇后有心和令国公府、镇北将军府打好关系,他自然也不会同他们交恶。
“令夫人的身子娇弱,平时还要江大人悉心照料着,才能彻底恢复。”他温声建议道。
江有朝想起那日幼莲来了月事疼痛难耐的模样,抿了抿唇,眉头轻轻皱起来:“在下定会谨记于心。”
他又将李太医送回宫中。
幼莲这一病就病了七八天,期间冯管家几次想问一下她的态度和意见,都被长风劫到了江有朝面前。等他缩起脑袋再也不想问幼莲的时候,幼莲反倒主动叫了他过去。
“这几天,咱们府里还算安稳吧?”
幼莲坐在暖榻上问他,手里还抱着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
冯管家殷勤地点了点头:“回夫人的话,府里上下井井有条,没出什么事。将军已经吩咐过了,让您安心养病,不必操心这些。”
幼莲挑了挑眉,轻轻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温以娴:我一个字都没说。
某人:我努力在躲了。
江有朝:……我眼力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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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
◎对于那位秦夫人,你了解多少?◎
她又想起锦绣那日同她说的事情,不经意开口道:“二房最近也安好吧?弟妹身怀有孕,得小心盯对着。”
冯管家“哎”了一声:“夫人的吩咐,咱们一直都记在心上。”
“三少夫人那边,奴才们一直都殷勤伺候着……只是二夫人有时候吩咐,就只能让海棠苑稍微等等。”
譬如前几日新买了一批血燕燕窝,本是想着给府里女眷们补补身子。谁知二夫人那边传话,说是梅氏吃了燕窝感觉头痛之症好了许多,就把梧桐苑和海棠苑的份例都要了过去。
好在梅氏不算太过分,没有动老夫人和明方阁的那一份,否则冯管家真不知道怎么向江有朝交差。
幼莲轻轻蹙眉:“那最后怎么样了?”
冯管家:“三少夫人主动叫厨房停了海棠苑的血燕,换了普通的白燕。”
“府里不差她这点儿东西,你再叫人买上,就说是我吩咐的。”幼莲实在瞧不上梅氏这副做派,“你既管着中馈,自然该公允行事,规矩是什么,就按什么来办。”
她又敲打了冯管家几句。
他是将军府的大管事,总不能事事都等着江有朝和幼莲两个主子说话,反倒让殷氏平白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