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湛陪着她碰了一杯,她看起很豪迈,实际上碰杯过后,却是小口小口的在饮着。她用余光留意着他,发现他一饮而下,还会故作夸张的夸赞他:“唔~好棒呀~”
这更加让裴南湛唇边的笑意更盛了,“你和谁学的这般夸人的话。”
陈知韵捧着小酒杯眨巴了两下眼睛,语气真诚地和他说:“我师傅呀。”
“瞧我这脑子忘记和你说我师傅是谁了,我师傅她叫绒娘,是怡春楼的头牌,也是江南第一琵琶手。”陈知韵提起自己的师傅并无遮遮掩掩的,“我也不知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大家都叫她绒娘。”
“京城人士吗?”
“不知。”陈知韵摇摇头。
她也是无意间才得知师傅原本也是家中贵女,后家中犯事发配外地,打入奴籍。后来也不知是怎么摆脱了奴籍,入了这怡春楼。这事关师傅的私密,她是不能和阿湛说的。
“但是我师傅走了,只留下了一把琵琶给我。”陈知韵惆怅的将小瓷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裴南湛看着她一饮而尽,并未阻拦。他知道她酒量不好,但是偶尔的放肆并无大碍。
“我可是她的乖乖好徒儿,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不顾这么多年的情分。”陈知韵越说越伤心,眼中的泪,欲落又止。
裴南湛将酒壶从她手里拿走,给她的小酒杯里只倒了半杯酒。陈知韵也不在意,倒半杯就喝半杯。她喝完再找裴南湛要,裴南湛不给了。
“缓缓再喝,等会你会难受。”他就这么哄着她,好在她也很好哄,他就说这么一句,她就乖乖听话了。
手中的酒壶被裴南湛放在一旁,天边丹霞似锦。
陈知韵往裴南湛那边靠了靠,芳唇轻启,一股淡淡的酒香袭来。
她问他:“那你呢?你此行下苏州是为何?”
裴南湛瞧见她脸上的潮红似天边的晚霞一般瑰丽,他伸出手扶住她,以免她摔下去。
他今日想找她,正是为了此事。
“我也是为了师傅。”
“你也有师傅,你的师傅不是太傅吗?”她似乎有些醉意上头了。
“不是。”裴南湛否认,“我幼年便拜入先师门下,世人很少知。”
“嘉平十六年,恩师去世。”
“嘉平二十五年,也就是今年。我先后梦见恩师两次,两次他都让我下苏州,寻一人。”
陈知韵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但她还是问了一句,“先师要找谁。”
“一个名叫苏影的人。”
“为什么要找他。”陈知韵接着问道。
裴南湛沉默了片刻,和她说了他自己的想法,“可能此人知道当年恩师身故的缘由。”
陈知韵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被害死的吗?”
“尸检无异常。”他平淡说道:“可我却瞧见了,那日有人从恩师房里出来。”所以说,他也不确定是否有蹊跷。
“你帮帮我,我也帮你一块找找此人。”
“你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整理这偌大的内宅。”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陈知韵让裴南湛管理内宅, 其实是想借鉴裴家一套的规章制度。
裴家是名门望族,长存这世间几百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一套完善的家规约束着下人。
陈知韵不是想让陈家成为世家大族, 她只想将心怀不轨之人赶出这宋府。
“这两日我会整理出来, 写成册子给你。”裴南湛虽然不知她要做什么, 但是她开口提了,他自然是要帮她的。
陈知韵举起酒杯无声和他道了句谢,两人一块坐在屋檐上看着远处的斜阳西落。而另外的一个院子里,站着一群人。这群人正是今日来找裴南湛切磋武艺的那群人,站在他们最前头是林席。
他们正站在院子里头, 仰视着屋檐的裴南湛和陈知韵。
“林少主,您再不主动点,六姑娘可就被人拐走了。”
听闻此话的林席回身,眼底流露出不赞同之意, “休得议论。”
说此话的那人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了句, “少主继续这般磨蹭, 就等着喝他人喜酒吧。”
林席也不知是听见了, 还是没听见。他像寻常那般缓缓离去, 并未曾让人瞧出他脸色有何怪异。
陈知韵和裴南湛从屋顶上下来, 这次陈知韵喝的少, 脸上只是稍许泛红。裴南湛将她送回院子里, 陈知韵让福满带裴南湛去她的书房。
她在宋府也是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的。阿湛要给她写裴家的一套家规,自然要用到书房。
亥时林席路过陈知韵书房的时候,发现屋里头还点着灯。这么晚了, 他以为是陈知韵还在书房里。
他敲了两下门, “灿灿, 夜已深,明日再用功。”
房门从里头被打开,林席看见的是裴南湛。他有些微讶,“是裴公子。”
“叨扰了。”裴南湛作揖致歉。
“哪里哪里,裴公子果然如传闻那般好学。”林席说道,“是在下疏忽了,忘记给裴公子备一间书房。我在此处有一间书房,里面的典籍比灿灿书房里的多。裴公子不嫌弃的话,明日可用我的。”
“多谢林公子好意,如若需要自当会向林公子开口。”裴南湛平淡的回道。
两人寒暄一阵后,裴南湛先走了。林席看着裴南湛手上空空无一物,而屋内的烛灯已被吹灭。他写的东西都还在书房那张案牍上,并没有带走。
林席将书房门合上,并不去窥视裴南湛在书房里写了什么。
第二日一早,陈知韵醒来用过早膳后,在前厅碰见了裴南湛。
他一早就在那等着陈知韵了。
瞧见陈知韵来了,俩人什么都没说,步伐一致地往外走。福满也跟在陈知韵身后,替她拿着若干东西。
宋府的马车在大门口候着,陈知韵和裴南湛上了马车。裴南湛对车夫说了一个地址,慢悠悠的马车让陈知韵有些困顿,她微微打了个哈气。
外祖父这两日好像十分忙碌,都没空见她。她昨晚想去找外祖父来着,又被挡在了门外。也不知外祖父整日和属下都在说些什么,连她都不能靠近。
更不知为何她昨夜里失眠了,到了后半宿才睡着。
幸好马车内有酸梅子,陈知韵从马车的罐罐里拿起一枚酸梅子塞进口中。她顺手也递给裴南湛,让他也尝尝。
一股子酸味在口中蔓延开来,陈知韵的困意立即跑得差不多了。
裴南湛察觉她酸的将整张脸都皱在一块,他没敢下口。
“你托我写的家规,我写了一半了。”他握着酸梅罐子,“对了昨夜里遇见了林公子。”
陈知韵心不在焉的,这酸梅味道太刺激她的味蕾了。她正找水喝,于是随意道:“嗯遇见林哥哥怎么了吗?”
裴南湛沉吟了片刻,“你一直这般称呼他吗?”
“对呀,从小我就这么喊他的。”陈知韵刚好喝了一口水,缓解口中的酸意。
随后裴南湛便安静下来了。
陈知韵等口中的酸味过去后,这才发现裴南湛他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坐在马车里闭目修养,直到到达苏影的住处时,裴南湛也没主动和她说话。
起初陈知韵还以为他是在想事情。
“老伯,您能再描述的详细些苏影的长相吗?”陈知韵正在和苏影的邻居张伯说话,她想通过其他人的描述将苏影画出来,这样更方便他们寻找苏影。
张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大概来,“老了记不住,姑娘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普通人,放在人群堆里很不起眼的那种。”
陈知韵握着手中的笔,有些发愁。她上午将苏影的邻居差不多都问了一遍,大家对苏影的描述都不一致。她问是高鼻子还是低鼻子,都能得到两个不一样的答案来。
裴南湛也没帮她,从马车上他问完那个话题后,就没主动找她说过话了。
“谢谢老伯,阿满你送送老伯。”陈知韵对福满说道,福满去送送苏影最后一位邻居。
裴南湛瞧见她累了,疲惫的趴在石桌上。他便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缓缓。”他将茶杯放在她面前。
陈知韵不接,就这么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这一杯热茶。霎时间,裴南湛的脸红了,一股热气涌上头。
他想伸回手,陈知韵却倏地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说:“你生气了吗?裴哥哥。”
她思来想去就是这个称呼问题,让阿湛变得如此异常。
果不其然,陈知韵说完那三个字后,裴南湛的眼神有一丝慌乱和动容。
陈知韵觉得阿湛有些好笑又可爱,也没揭穿他那点小心思。
她没有松开握紧裴南湛手腕的手,反倒是稍微使力将眼前之人一拉,裴南湛的身子往她的方向更靠近了些。
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暧昧起来了。
陈知韵的手这会倒是松开了,她改为用指尖环绕了一圈他的手腕,一股酥痒之意从手腕处往心的方向延生。绕了一圈后,陈知韵依旧抓住他的手腕不放。
裴南湛的目光变得晦涩不明。
陈知韵认真地同他说道:“他就如我阿兄一般,是从小与我一块长大的阿兄……”
“小姐,可要回去了吗?”福满完成陈知韵嘱咐的任务回来,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怪异,出声打断了陈知韵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先跟着车夫回去吧,我想划船回去。”陈知韵说道,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手。
福满这才发现两人在做什么,羞愧地连忙低下头了。
“奴婢退下来。”她赶紧行礼退下了。
都被人瞧见了,陈知韵的脸上也是一阵通红通红的。她慌忙起身,“你来苏州都还没坐过乌篷船吧,我带你从莲花坞划船回去。”
眼前的姑娘落荒似的想要逃走,裴南湛从她身后,握紧她的右手,说道:“灿灿,做了就要负责。”
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在陈知韵的脑海里炸开了花。
她怔在了原地,不敢回身看他。
“做……做什么……要……负责……”她结巴道,脑子里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毕竟上一世她出嫁前,阿娘还是给她说过一些关于闺房之事的。
裴南湛将她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她却低下头,怯生生的不敢瞧他。
他握着她的手缓缓往他的胸膛处带,待她的手心触碰到结实的胸膛,感受到胸膛下快速而又热烈的心跳时。
她缓缓抬起眼,望进他温柔而又带有强烈占有欲的双眸里。
听见他说,“动心。”
她微吸一口气,手心潮热,看见他的喉结微动。
这一世,她未嫁,他未娶。
两人都还在大好年华里。
眼前意气风华的少年点到而止。
陈知韵红着脸缩回手,单手提着裙子跑了,只留下裴南湛一人在原地。巷子外的福满正准备离去,陈知韵一溜烟就钻进了马车内,对着车夫说道:“回府。”
福满道:“那裴公子呢?”
“不用管他,他认得回去的路。”
车夫得令便驾驶着马车离去,陈知韵心绪不宁,直到回到府中也还心不在焉的。她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阿湛。她要多想想苏影的事情,众人对他的外貌描述不一致,应该是因为他刻意改变过自己的容貌。
“灿灿。”有人叫住了陈知韵。
陈知韵回神,他的院子门口站着一身穿铠甲的、英气十足的中年男子。
她上前行礼,“林伯父。”
他正是林席的父亲林巍然,现任温州总兵。
林伯父待她行礼后,语气和缓的和她谈话:“身子可好些了吗?伯父来迟了,最近手中的活比较多,一忙完就过来看你了。”
“身子自然是全好了,不然外祖父怎么会放我出门。”她语气轻快的回道,林伯父原本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一道浅浅的微笑。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重复念着这句话,“你外祖父找我,我先去了,晚些再来同你说话。”
“伯父快去吧。”陈知韵温和道。
林伯父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回头,略带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阿……娘,她去京城可有不习惯?”
陈知韵微怔,重新弯起笑容,朝林伯父摇摇头,“阿爹待阿娘极好,我未曾听阿娘说过可有不适。”
“嗯。”林伯父低低应了一句,略带些落寂转身,迈着大步伐向前走去。
陈知韵身子一松,微叹了口气,前世她怎么没有看出来。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原本轻快急促的步伐变得沉重而又缓慢。
林伯父从小都待她很好,他对阿娘的心思,这件事阿爹知道吗?她不由乱想着。
待到了晚上外祖父唤她去书房的时候,她碰见了在外祖父屋外候着的裴南湛。
“发生了何事吗?”她主动问他。
裴南湛沉稳地帮她推开门,“将军有话同你说。”
“说什么呀?”
“你进去便知。”
作者有话说:
知,知什么?
第85章
陈知韵进去外祖父的书房里, 外祖父正在书案前提着笔写着什么。
陈知韵也不知阿湛和外祖父要和她说什么,她走到外祖父书案前,外祖父伸手拦下她。
外祖父说:“小孩子不要靠那么近, 这些不是你要看的。”
陈知韵只好坐在左边的椅子上, 单手撑着下颌, “行吧,小孩子不看。那外祖父寻孙女有何事?”
外祖父头也没抬的回她,“刚才你林伯伯过来和我谈席儿的婚事。”
“所以呢?”陈知韵好奇问道,“林伯伯选了哪家姑娘做儿媳妇,这苏州的姑娘我差不多都认识, 看看谁这么有福气要成为我嫂子。”
外祖父颇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了陈知韵一眼,“选了哪家能告诉你听吗?”
陈知韵有一点点懵,“外祖父这不是耍我吗?故意吊人胃口,又不告知孙女。”
“咳咳。”外祖父停笔干咳一声, 用砚台压住刚书写完的信。他唤陈知韵到一旁来,同他下一盘棋。
陈知韵听从外祖父的命令, 祖孙二人各执一子, 正在下棋。陈知韵手执白子, 外祖父手执黑子。棋盘上黑子势头一片大好, 白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她举棋不定, 不知落子哪里才能拯救这盘败局。
趁着她忧思的时候, 外祖父云淡风轻地品着茶, 慢悠悠同她说道:“你林哥哥想娶心上人,你林伯父求到我面前来了。”
“哦?那林哥哥心上人是谁,外祖父可答应了吗?”陈知韵随口道, 未曾多加思索。
可是等她说完后, 她自己也品出些味道来了。她手上那颗白子, 因为分神更加无处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