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阿湛也同样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
同样从高处坠落到湖底,阿湛还抱着她走了一路。陈知韵知道阿湛又在装作若无其事了,上一世便是这般将她骗了。
裴南湛知晓她的意思,让她省点力气不要说话了。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飞快地去取了一堆干柴回来,在路上还看见几枚野果,他也顺同一块摘了。陈知韵感觉自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阿湛就回来了。
山洞里燃起了火,陈知韵这才感觉自己被冻僵了。京城的十二月尾的天气,早就寒冷无比。他们真算是被吉星高照着,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有一颗小树救了他们。
虽然后面小树还是断了,但是他们又掉入了湖中,且这湖水虽然冰冷刺骨,但至少湖水并没有结冰。如果他们掉进结冰的湖面上,估计二人此时已经在阴曹地府相见了。
“灿灿,冒犯了。”裴南湛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架在火堆旁边的木架子上烤着。再伸手将陈知韵的外衫脱下,也一同放在火堆旁烤着。
脱掉外衫的二人,此刻正互相取暖。
裴南湛将陈知韵抱在怀里,单手从她的脖劲后穿过湿润的秀发,握住她的肩膀。
两人就坐在火堆旁,夜晚开始降临,气温骤降。
裴南湛唤陈知韵吃些果子,陈知韵只想昏昏欲睡,没有力气张口。同样裴南湛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他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都疼着。特别是此刻他坐在火堆旁,身体内的疼痛更加明显。
他疼,怀里的姑娘估计更疼。
十二月天这种寒冷的天气下,她额角还出了一层冷汗,气息微弱。
裴南湛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处可以感受到她微弱的脉搏。他真的害怕她一睡不醒,于是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同陈知韵说起了往事。
“灿灿,你还没有问过我师傅是谁。你不要睡去,陈府必然会有人回去报信的。外加文墨和石头发现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也必然会去寻我的。文墨聪慧,很快就会猜到我们遇险了。”
“再等一会,我们的家人就寻到我们了。”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一小口一小口细微地喘着气,尽量不要让陈知韵发现。
陈知韵正要迷迷糊糊地睡去,就听到裴南湛在耳旁轻声诉说。
她眼皮子很重,很想睁开双眼却睁不开。
裴南湛知晓她还在听着,便继续说。
“这件事要从我出生那年说起,祖父同我说,我出生那日,天降异彩。祖父高兴请来了得道高僧为我算命。”
“这位得道高僧名唤圆寂大师,他曾上门为我看过命格。”
“大师说我,一生富贵命,非池中物。因命格太贵,福祸相依。又貌美,引杀生祸,需藏之,需修行三年沉稳命格。”
陈知韵嘴皮子动了动,好想问这高僧是何人?怎么与她那外祖父有些相似。
裴南湛留意到了她的举动,他轻笑一声,扯动着胸腔内生疼生疼的。
他说:
“不是宋大将军。”
“我师傅说来也是与这弘福寺有缘,他是这里的住持,也就是我刚才说的圆寂大师。”
这一句话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陈知韵有些愣住了。
于是裴南湛继续说道:“我祖父不信师傅的话,于是将师傅骂了出去。后我一至四岁这四年时间里,大事小祸不断,外加我那师傅年年都上门劝我祖父让我带发修行,只需三年便能摆脱厄运缠绕。”
“终于在我四岁那年,祖父答应了。祖父将此事满的很好,当年大家都以为我被送到庄子上养病了。连我爹娘都不知此事。于是我从四岁起便被带上弘福寺修行。”
裴南湛低头去看陈知韵的反应,怀中人的脸色兴许是因为火光的照耀下,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
“灿灿,你会介意我幼时入过佛门吗?”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这是他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陈知韵自然不介意他的过去,且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彩的事情,但是现在的她没有办法给他回应。
裴南湛见她安静的睡着,她的耳朵紧贴着他坚毅的胸膛,听着他体内强烈有劲的心跳声。
他在紧张。
“我知晓你在听着,只是没有力气。”裴南湛继续说道,“我慢慢同你讲,你不要睡去,再等等我们的家人。”
陈知韵在心中嗯了一声,他听不见。
“师傅也骗了祖父,带我回寺里前就将我的头发给剃了,还每日往我脸上抹黑炭。”裴南湛说到这里有些无奈,语气里又有些怀念,“祖父知道后,立即从家里来寺里将师傅骂了一千零八十一遍。”
“祖父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傅就是一个骗子。师傅笑着由着祖父追着他骂了几日,师傅的脾气很好,从来不对人生气的。”
“可能是因为这个谎言,师傅永远谦让着祖父。”
“师傅收我时特地阐明了,他只带我修行三年,三年后便让我还俗。就这样,我从四岁入佛门,修行三年后身满。七岁那年师傅说我可以归家了。”
裴南湛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并不美妙。
“在我还俗临走前,我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盛晚。七岁的我捧着冰凉凉的绿豆汤进入禅房,这绿豆汤是给师傅解暑用的,我想再伺候师傅一次。”
“随后我便睡在了师傅屋子不远处的一个树上,想等师傅用完绿豆汤后将碗筷洗了再走。”
七岁的小南湛从师傅禅房出门一刻钟后。再渡返回之时,他看见有一人从师傅的禅房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他端进去盛绿豆汤的碗。
小南湛瞧见已有将剩余的事情做好,便按照师傅的规定下山了,秘密来接他的人还在山下等着。
那晚夜色很黑,且他师傅向来比较节俭,从来不会在屋子外的灯笼上点灯。于是小南湛也未曾看清,从师傅房里出来的是何人。那人也并未手提着灯笼。
待小南湛被接回家中时,他的祖父传来消息道,他的师傅圆寂大师死了。
裴南湛说到这里,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灿灿,你知晓我为何出身在裴家却要习武吗?”裴南湛看着跳动的火光,自言自语道:“他们都说师傅是成佛走了,师傅走得很安详,就连祖父也这般说过。”
“可我不信。”裴南湛语气里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着,“我觉得师傅走得太突然了,我甚至怀疑过从师傅房里出来那人是凶手。祖父说我多疑,并找来了官府仵作的,告知我师傅是寿寝正终去了,并不存在其他隐情。”
“回家后我常常梦见同师傅在山上的日子,在山上的时候师傅也会让我寻几本武籍看看。他说身弱会引得一些邪气相随,身强则魑魅魍魉都不敢近我身。”
山洞外有了火光,裴南湛分不清山洞外的人是敌是友,他迅速将火堆熄灭。
陈知韵发现没声了,心里自动将裴南湛没有说完的话补全。
他学武是为了有一日,如若圆寂大师的死真的有冤情,他也能有实力去替圆寂大师查出真相。
陈知韵现在身子很虚弱,听力和没有往常那么敏锐,因此她并不知道山洞外有人在靠近。
耳边少了裴南湛的声音后,陈知韵又开始意识有些迷糊,就连裴南湛在做什么她都无法感知到。
裴南湛将火熄灭后,山洞里的温度更冷了。
他低头看了陈知韵一眼,怀里的人身上发冷没有温度,气息比之前的还要弱。
“灿灿,等你醒来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我们的秘密。”
“所以,请你一定要记得醒来。”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小姐!你们在哪里!”
“公子!你们在哪里!”
“这里有个山洞!”山洞外有人举着火把在洞口处晃悠着。
“灿灿!阿湛你们在不在。”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树木从山洞外传进来。
裴南湛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知, 是他的好友陈逾瑾来了。
来着是友,且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快。
他将木架子上的衣裳盖在陈知韵身上,此时已经有人举着火把迈着长腿飞奔着跑进来了。
“阿湛!”陈逾瑾率先出声道, 瞧见自己的妹妹躺在那后, 立即将身上的狐裘脱下, 裹在陈知韵身上。
陈逾瑾怀里的妹妹冷冰冰的,进气出气都很少。他眉间已经邹成一个川字了,他喊着让会武的侍女赶快进来。
“你还好嘛?”陈逾瑾关心问着裴南湛。
裴南湛看见侍女已经将陈知韵带走后,他的身子有些撑不住了。他痛哼一声,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幸好陈逾瑾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才不至于让他摔在地上。
——
“什么!你们竟然让我的裴郎也一块同那名女子跌下悬崖!”九公主将手中的茶盏扫在地上,瓷片破碎散落了一地。
前来讨赏金的蒙面人,纹丝不动,并不会被她这种小把戏吓到。
“公主只说了那女子不论死活带到您跟前, 都有赏金拿。我们兄弟都亲眼瞧见那女子坠崖了,如今任务就是达成了。从那悬崖掉下去的人, 除非大罗神仙, 不然谁还能生还。”
“这尸首我们兄弟是找不回来给公主的了, 但赏金公主是想食言吗?”蒙面人语气暗含威胁。
九公主悲伤欲绝, 怒吼着这一群人, “可我没让你们将我的裴郎也一块杀了!你们这不是让我的裴郎去陪那贱人殉情吗?”
领袖的蒙面人抬起头来, 声音陡然冷了几个度, “公主是想反悔?人我们可是替你杀了的,多杀一个不过是顺手的事……”
九公主被他身上的杀意震慑到,有些害怕。她戴着护甲的食指一翘, 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去将赏金拿来, “区区百两黄金, 本公主还是付得起的。”
贴身宫女将赏金交到这群人手中,蒙面人清点无误后,起身告退。
九公主心中是又害怕又气愤又悲伤,她不敢得罪这群亡命之徒,可是她心爱的裴郎也被这群人害死了,也是被她害死了。
她捏着帕子落着泪,哭嚎着:“我将阿湛也一块害死了……他为什么要同那个女子一块死,就因为那女子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吗?”
“我的阿湛,他死了,他被我害死了。”
“不,他不是被我害死的,罪魁祸首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要寻死的,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可以得到。”九公主有些痴狂的自言自语道,“母亲,我要回去找母亲,找母亲替我善后。”
——
陈府里陈知韵的院子有小丫鬟们正窃窃私语。
“姑娘,是不是同京城相冲?两次回京姑娘都遇上险事,府上已经有人开始传闻姑娘和京城水土不服。”
“可不是嘛,听说姑娘一回苏州病就全好了。如今再返回京,又遇上了山匪。”
“可姑娘也是个有福气的,这京城的谪仙一样的裴公子竟然同姑娘有婚约。”
“那还不是姑娘有个将军外祖父,也不瞧瞧老夫人都得对三夫人客气三分,连掌家的大夫人不也对三夫人客客气气的。大夫人也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子。”
“谁说不是呢,不然京城满门的高门贵女,哪里轮得到姑娘。我瞧吧,姑娘这次遇险八成就是得罪了京中的贵女……”有个丫鬟的声音小了些。
“你不要脑袋了吗?”另外一个丫鬟推搡着她,让她不要在此地说这种事情。
福满心里头堵着气,欲冲出去教训外头说话的丫鬟们。檀香劝她,“我去吧,在姑娘院子里也敢嚼姑娘舌根,活得不耐烦了。你在这里照顾好姑娘,我派人将她们捆到三夫人面前。”
没多久,在屋里头的福满听见檀香在外头的训斥声。
福满听着外头的训斥声越来越远,便知人被檀香带走了。
福满怜惜的看着床榻上的姑娘,心里头也觉得自家姑娘同京城水土不服。前些夜里姑娘被送回来的时候,真将她吓坏了。
大夫说姑娘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算是大事了。日后的日子里,就好好养着吧。
如今的陈府真的将库房里名贵的药材都送来给陈知韵了,生怕这唯一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愁什么呢?你家姑娘还没死呢。”躺在床上的陈知韵虚弱出声,她的嗓子有些干。其实刚才她就醒了,只是听见檀香和福满二人在说话,她便没有打扰。
福满眼睛亮了亮,身子一闪就到了陈知韵跟前,蹲下身子同她讲话:“姑娘终于醒了,可要喝些热粥?”
“嗯。”陈知韵简单应和一句,她身上的骨头酸痛,浑身也没有力气。
“姑娘等等奴婢,奴婢喊人去小厨房给姑娘取热粥。”福满出去唤人了,她刚走两步就想起四公子的叮嘱,如若是姑娘醒了,派小八知会一声裴公子。
于是路上她顺便去了旁边的屋子,对笼子里的小八说,“你去一趟裴家告知裴公子,姑娘醒了让他不必担忧。”
小八啾啾叫了两声,从笼子里飞出来,直飞到陈知韵的屋子里。它停在陈知韵的枕头上,用头上的羽毛轻蹭着陈知韵,“想灿灿。”
“想灿灿。”
它跟陈知韵温存片刻,还不等陈知韵做出反应,就张开翅膀又飞走了。
临走前还同陈知韵告了别,“走了,小九。”
“呵。”刚追上来的福满冷呵一声,“见色忘义的臭鸟。”
陈知韵微微笑着,询问小九是谁。
福满扶着陈知韵起身,她要给陈知韵喂些温水。
“姑娘日后就知道了,姑娘有这时间还不如同奴婢说说那日的凶手是谁,叫三老爷去将那人捉了去!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这群人罪大恶极。”福满心中满是愤愤不平,还气自家姑娘将她抛下。
姑娘要是把她带上,姑娘掉落悬崖之时,她还能给姑娘当肉垫保护着姑娘。
福满心里头想着这番话,自然也将心里话说给陈知韵听了。她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有话藏在心里。
“阿满,我知道那群人是谁派来的,她们迟早会自食恶果的。”陈知韵抚慰着福满的情绪,“我要你当肉垫做什么?多替我做几个床垫子便好了,我觉得有些这床被子不够暖和。”
福满的心思瞬间被转移了,“冷吗?奴婢这就去多烧几个火盆。”她边说边起身去外头多拿几个火盆子。
外头突然间飘起了小雪,福满一将房门打开,风就将雪吹了进来。福满用袖子遮了一下风,待睁开眼时,皑皑雪地里正有一个人踏雪而来。
白雪落乌发,眉心一点红。
他身披着水波蓝带有纯白围领的狐裘,整个人散发出清冷和疏离的气质。
福满怔在原地一会,他便已经来到房门前。她迟疑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朝裴南湛行礼,心中暗道虽然两府同住一条道上,但这裴公子来的也太快了吧?
“在外头候着别让人靠近了,我同你家姑娘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