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着肩膀的手紧了紧,韩羡骁嘴角勾起,“千金难买早知道,以后你就靠我呗。”
*
回到家里,温明曦就钻进里屋接着收拾行李,去的地方远,原本想着直接搬到部队宿舍的很多东西都不能直接搬,得精简,要重新收拾。
大件基本都带不了了,温明曦叉着腰看着屋里的箱子,最后索性全都倒出来,放到炕上,再重新琢磨要带哪些。
韩羡骁不知又去哪里溜达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烤红薯,给温明曦吃。
温明曦接过手,红薯皮上还沾着点灰,轻轻拍去,从中间掰成两块,露出金灿灿的内心。
还冒着热气呢!
闻着就喷香喷香的,咬一口到嘴里,香甜润滑,入口即化,还有烤出来独有的焦香。
一边吃着,把另一半递给韩羡骁。
韩羡骁原本说不用,他吃过了,温明曦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大的,这才接过手去吃。
温明曦先吃完,韩羡骁很顺手地去接她手里的红薯皮。
温明曦也很顺手地就递给他,给完之后,才恍然大悟自己真是越来越进入角色了,这相处得可真自然。
不去胡思乱想,温明曦又开始埋头叠衣服放到行李木箱里。
过了好一会儿,韩羡骁又拎着个行囊进来,扫了一眼屋里的东西,“这些都是你要带过去的?”
温明曦站直身子,用手指点了炕上的木箱子,还有脚边两个木箱,“就这三个。”
韩羡骁长腿从一堆随意放在地上的大件上跨过,打开两个木箱,又看了眼炕上的小木箱,“就?”
然后垫了垫自己手里的行囊,甩到炕上,丢在温明曦跟前,他的行囊只有木箱的一半,“我这才叫,就。”
韩羡骁叉着腰,“不行,你得再减减,带这么多干嘛,又不是传家宝,到时候缺了再去金城买。”
温明曦撇撇嘴,想想也是,索性只拿出两个大箱子,开始了第三轮收拾。
韩羡骁脱了出门穿的军大衣,随手搭在炕边,只穿着一件毛衣,往桌子边一靠,两条长腿倾斜,手从桌上摸了一支烟,点燃,开始抽烟打发时间。
过了好半晌,见温明曦收拾完了,走过去一看,“你这收拾了吗?”
温明曦肯定地点头,“收拾完啦,就这两个了。”
韩羡骁直接被烟呛了一口,瞟了她一眼,“你这还不如不收拾,多一个小木箱也不多。”
温明曦皱眉,抱怨道,“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上火车带不了这么多,你这得给你开一列放吧。”说着指了指炕上的小木箱,“就装这一个就差不多了,带些证件材料和必需品,其他的到时再买,什么东西买不到。”
韩羡骁把嘴里的烟屁股丢到炕里烧,上手解开自己的行囊,里面就一件毛衣和一套贴身衣物,还有一叠资料,“喏,差不多我这样的。”
温明曦犯难了,“可我的衣服,就都是生活必需品啊,一件棉袄这个小木箱就满了。”
韩羡骁低头从木箱里翻出一件无袖夹袄,“带那么多袄子干嘛,去了再买不就得了。”
温明曦从他手里把夹袄抢回手里,“这必须带,这是三姐给我缝的新婚礼物。”
两人一个站在炕边,一个站在箱子边,互不相让。
温明曦抱着衣服气呼呼的,“真麻烦,出个远门还什么都不能带,练兵都没这么烦人的,不去得了。”
你瞧瞧这张小嘴。韩羡骁轻挑眉,心想真该让你看看练兵过的是什么日子,脾气还不小。
“不行,这些都放到我爹家里吧,袄子穿一件在身上,其他能买的就别带了。”
韩羡骁说这话,一抬头,刚好对上温明曦那双亮晶晶的杏眼。
眸子里好像有水,让人瞬间没了脾气。
韩羡骁薅了薅自己的脑袋,心道:真窝囊。这还不是真老婆呢。
啧了一身,低头,垂眼,舌尖抵着下颚。
又收回,抬头看她,微微颔首,看似有些不耐烦说,“那行,你就带那个小木箱,箱子又重又占地方,不好带,你就再带几件衣服,明天用毯子包起来,我替你背,剩下的还想带,就寄包裹过去。”
温明曦可算露出一个笑脸。
不过第二天,经过一夜的思想沉淀,温明曦起床后只用毯子包了两套衣服,其他的纸质资料、雪花膏、水壶之类的贴身必需品就装在小木箱里,方便随时取用。
两人的火车在下午,所以时间还很充裕。
其他的东西,要么留在屋里,要么搬到方银河家里放着,或者收拾给方石榴用。
温明曦比较可惜的是韩羡骁结婚前亲手做的那些家具,都还冒着木头香气呢,就用不上了,这些超大件,就是真带不走的。
东西少得出乎韩羡骁的意料。
“就这么点?”
几套衣服因为有袄子,包在毯子里看着很巨大,其实对韩羡骁来说并不重,轻得很。
温明曦心烦,叹了口气,“不然怎么办,你是军人,我当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韩羡骁满意地隐隐勾起嘴角,又放下。
最后两个行囊都背在他身上,手里还拎着个木箱,温明曦则是小领导一样空手而行。
*
这还是温明曦第一次到迎春镇的火车站里。
七十年代的火车站,简陋得有些质朴。
上一世温明曦看过老报纸,知道七十年代的沪市火车站,已经有led显示屏。
但北大荒的迎春镇到底偏远且落后,有火车经过且停下来已经是超过全国多数地区了。
别说led,连个显示屏都没瞧见。墙上刷着宣传标语,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很好看的方块字,写的是火车的车次。
迎春镇的火车站每天只有四趟火车,人也不多,不像大城市的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但因为快到乘车时间,人还是不少,都是扛着大包小包的人,这年头火车站管的也不严格,都可以到站台送别。
因为脑海里被忐忑和期待占据着,再加上知道未来会越来越好,温明曦并没有很明显的离别的伤感。
但直到上了火车,坐在火车窗户边,看着月台上和她挥手告别的温家人,陆英子和温明心眼睛都哭红了。
温明娇和温明雪也是面容惆怅很是不舍。
温明曦一开始还能笑着和他们挥手告别,但直到火车的咯噔声响起,车轮慢慢朝前滚动,看着月台上的家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温明曦忽然鼻子一酸,后知后觉开始深刻感受到,她要离开家人,离开自己的“故乡”了。
跟着她的“丈夫”,去一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地方。
韩羡骁把包裹放好,小木箱放在腿边,坐下来一看,才发现温明曦不知何时已经哗啦啦掉着金豆子。
这姑娘哭还跟别人不一样,不是那种哗啦啦会出声的哭,就红着眼睛鼻子,干流泪。
韩羡骁顿时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次看温明曦哭,也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局面。
轻咳了一声,“怎么哭了。”
然后追着温明曦的脸看,温明曦眼泪越掉越多,也不伤感,就是看到温家人流泪,她也跟着难受。
眼泪扑簌簌地掉,不想被人看见,偏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但侧着脸,这个角度,韩羡骁更能看到她长长的乌睫上浸染的晶莹泪珠了。
那眼泪好似能流进他心里,让他顿时手足无措。
以前都是混男人堆,哭哭啼啼从来不是男人该干的事,韩羡骁一时也没谱。
“诶。”他清了清嗓子,“你别哭,又不是以后见不到。”
结果好像没用,还哭得更厉害。
“别哭了,姑奶奶。”韩羡骁一时找不到趁手的东西替她抹泪,只能用手指去替她擦眼泪,然后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温明曦觉得自己矫情得不行,原本只想哭两滴就收住的,可韩羡骁一搂她,她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彻底收不住了。
韩羡骁一边低头替她擦泪,一边拿手拍她。
许是哭累了,拍着拍着,人居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这趟车要明早才能到金城。
温明曦迷迷糊糊睁开眼,韩羡骁察觉怀中的人醒来,才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肩膀。
刚刚就贴着他的胸膛,温明曦鼻尖还有他身上的气息,脸上热乎乎的,有些不好意思。
韩羡骁目光掠过,倒是没在意也没察觉,十分自然,还从木箱子里拿出搪瓷水壶,起身要去倒热水给她喝。
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华子也没想到能在火车上碰见韩羡骁,刚刚两人都去倒热水,华子是带了一壶酒,准备温了可以喝。
他要去空军基地报到,没有直达的火车,只能明天到金城转。
原本的喝水,改成了喝酒。
火车里的光线很昏暗,但华子兴致很高涨,不管有没有喝酒,此情此景看见韩羡骁,都有很多话想说。
在连队一起待了这么久,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原本以为还会一起到空军基地并肩作战,谁能想到……
华子忍不住劝他:“骁子,你到了金城好好养养身体,下次选拔再去,说不定这次不成下次就成。”
华子想到那场景,笑了笑,“到时候你就得喊我一声哥了。”
韩羡骁勾唇一笑,没说话,和华子碰杯,见温明曦杯子里空了,又给她添了一点。
“不过是金子哪里都发光。”华子看向温明曦,“嫂子,要不是骁子上次出任务受了伤,他的水平可比我高。那天那么多人,都是一群血气上头一时没脑子的人,不怕死的,把外界都切断了……”
“几百号人,有的就是跟风,我们的人马去了,立刻抱头鼠窜。最后剩几个在屋里,本来有人说直接开枪,骁子不让,顶着压力进去,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后没出一条人命把那几个始作俑者拿下了。我真服他。”
“上面还给他提了干,现在是副团级了,他没跟你说吧。”
温明曦看了韩羡骁一眼,倒是没想到,韩羡骁挑挑眉,也不谦虚也不骄傲,像炫耀又不像。
“所以这次选人去进修,骁子就是当之无愧的,我听政委说全票通过呢,你以后可得好好对他。”
说到最后,华子还把自己的报到证掏了出来给韩羡骁看,许是喝酒上了头,又像哭又像笑的,“骁子,本来你也应该有一份的。”
韩羡骁又跟他碰了杯,“不说这些。你既然去了,就好好干,赶明儿说不定还能看你在天上飞。”
……
说了好久,直到乘车员来提醒华子夜深了,别喧哗吵人了。
华子说醉也没醉,就是今晚知道和战友分别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有些激动。
听了乘车员的话,很不好意思地直道歉,拿着水壶走了。
而温明曦已经又喝了两杯酒,还是韩羡骁怕她醉,把她的被子拿走不让她喝。
喝酒暖身,但喝多了待会以为自己太热要脱衣服就坏菜了。
但韩羡骁觉得温明曦好像有些反常,手搭着他的肩膀,昏暗中一双略微醺的眼眸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幽幽的。
“华子,他叫迟中华?”从刚刚看到报到证上迟中华三个大字,温明曦就像失了魂一样。
韩羡骁点头,说是。
“他是空军?开飞机的?”
韩羡骁勾唇,“那还不一定。”
可温明曦心里却替他确认了,华子以后就是空军,还是个开飞机的。
火车厢里十分昏暗,温明曦却有种坠入深渊的恐慌,她刚刚看到“迟中华”这三个字,就想起来了。
原书里有这个人,宋溪和原主提过,说要去参加一位长辈儿子的追悼会,对方原本是空军,后来沉迷于各种极限运动,梦想是实现杰特曼飞行,却在一起翼装飞行中失败坠亡了。
翼装飞行就已经很恐怖了,但杰特曼看上去有多畅快,实际就比翼装飞行恐怖多少倍。
它的最高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四百公里,是世界上最疯狂也是最危险的极限运动,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而原书里宋溪去参加追悼会前,还跟原主说了,和迟中华一起的还有一位,曾经也是空军,和迟中华有相同的爱好,迟中华坠亡那次,他也失败了。
但因为身份特殊,是宋溪以前在农场当知青的场长的儿子,所以没有对外公布名字。
想到这里,温明曦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她没想到宋溪说的场长是方场长,还以为是分场的场长,但现在一下子,就全都串联起来了。
那人就是韩羡骁,他如果是方银河的儿子,那身份一点都不敏感,是因为韩望江才敏感,所以只公布了迟中华的死讯。
而温明曦之所以对这个情节印象深刻,是因为她上一世的舅舅就叫迟中华,这个姓氏不常见,特别让人印象深刻。
那这一次,韩羡骁还会英年早逝吗?想到这里,温明曦浑身的血液都在发凉!
温明曦倒了杯热水拿在手里,直勾勾看着韩羡骁,带着些试探,“你,想当空军?你很喜欢开飞机吗?”
韩羡骁垂眸瞥了她一眼,两人靠得很近,气息交缠,他难得柔了声,“嗯,喜欢。”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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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羡骁说完, 温明曦深深吸了口气。
这时候的座位还很小,她刚刚醒来,两人贴得很近, 手还搭在他的胸膛上, 虽然是隔着很厚的衣服。
温明曦此时就发现, 他连唇峰都有抵不住的嚣张气焰,即使没被选上。
“那你这次选不上,以后还会再去选吗?”温明曦的声音很低,带着些小心翼翼想要的确认。
她知道自己没权利阻止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能跟他说你未来的某一天, 会在飞行时葬身。
只是心里还是有点自私地隐隐期待那个想听到的答案。
韩羡骁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只想着可能是喝多了,声音还带着些哭泣时的轻颤,张着手去勾她的脖子, 语气随意:“到时再看。”
那就是会了。
温明曦哭了一顿刚刚睡醒缓过来的心,忽然又变得轻飘飘的, 虚浮不定。
是一种没来由的害怕, 害怕失去眼前这个人。
这些日子的相处, 虽然不算多, 两人时常一言不合就互呛, 小情绪居多, 但温明曦发自内心是享受跟他这种人相处的。
他虽然有时候很混不吝, 做些没来由的事情,时而吊儿郎当时而有些冷硬,却混得真实、硬得也真实, 认真做起事来, 又敛去平日里所有的戾气, 有另一种锋芒。
黑夜里,男人的高大似乎会被放大,显得身前的女人变得格外娇柔易碎,也让所有的欲念更易被驱使。
看着眼前的韩羡骁,温明曦忽然觉得很渴望跟他靠近,再靠近一点,感受他的存在,证明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