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咒术师，但水野遥姑且还算个人。刻录在基因里的生命规律无法回避，十五岁生日过后，水野遥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学习新的术式越来越吃力了。
并不是做不到，只是使用起来远不及如臂指使，遗忘起来也很快。跟原本的术式比起来，差别就像母语和死记硬背的外语单词一样。
那个人，“母亲”，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必需在童年时期抓紧一切时间，学的越多越好，会的越多越好。这样基础面板才会足够高，以后才能有不得了的成就。
至于其他的，身体也好，心情也罢，通通都无所谓。需要的时候再补上就是了。
“在童年的时候学会的东西，会记住一生的哦。”
阳光明媚的工作日清晨，上衫春焰穿着武术服，光脚踩在武道馆的木地板上，对排排坐着初学者小朋友们说。
“所以，如果趁着春天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和大家的话，长大了之后，随时都可以变身大英雄哦。”身为武术教师的上衫春焰，眉目英气，声线也是中性的类型，谈吐间却能感受到春风般的温柔。
水野遥穿着浅色的长袖运动装，安安静静地坐在和室门边，看上衫春焰指导小豆丁们练习武艺的基本功。
斜照的阳光不算强烈，透过窗纸更是柔和了几分，却铺满了整间和室，亮堂堂，满当当。
送走了最后一位学生，水野遥将水杯递给上衫春焰。
“怎么样，小遥？”
“春焰阿姨很帅气呢。”
“要不要试一试？女孩子保护好自己是很重要的哦。”
“果然，叮嘱我一定要带上这一套衣服是早有预谋吧。”遥打趣着起身。
真正上手去打，水野遥才明白为什么上衫春焰能一拳一个八尺大汉。
她的速度和力量都不超正常女性的范畴，但技巧老练，动作灵活，每一击都朝着人体薄弱的地方招呼。普通人挨上一下势必得倒，原本抱着玩一玩心态的水野遥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不作保留地用上自己全部的体术技能，才能堪堪闪躲。
咒力强化身体的原理是刺激肌肉――显然，遥特殊的咒力做不到这一点，身体一直以来都很瘦弱。
这样的路数，反倒比那群体术猩猩教的要适合她。
……
最后是遥体力告罄，主动求饶的。
认输之后，下意识地就摆出了抱头蹲防的姿态。但是什么也没等到。
“呼呼。小遥还蛮厉害的嘛，是之前学过吗？”更衣室里，上衫春焰一边补口红，一边问。
“嗯，小时候学过一点，老师也一直有在教。”水野遥套上风衣。
“柔韧性和意识都很好啊，就是体力有点差。不过，最后那个姿势是什么意思嘛？”
水野遥顿了一下：“跟老师对练的时候，输掉会被惩罚。”而且大部分时候，五条悟都恶劣得很有创意。
“是吗……”说到“老师”的时候，小遥的语气似乎有点不一样，老阿姨上衫春焰敏锐地察觉到。
转头间，瞥见水野遥风衣和半长裙上的logo，对时尚有点造诣的她反复看了好几眼，也不敢确认。
见她盯着，遥问：“怎么了？”
“小遥，这身衣服是自己买的吗？”
――实在是，贵的有点离谱了。
感觉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但水野遥还是乖乖如实回答了：“不是诶，是老师买给我的。”――第一次应付诅咒师的时候，衣服被淋坏了，五条悟帮她买了一身新的回来，品味还不错呢。
你说的这个“老师”，他正经吗？
上衫春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第42章 圣女的婚约其六
“老师啊――教我武术的师傅是个刻板又烦人的老头子，超级严厉的那种；小遥的老师又是什么样的呢？”上衫春焰用力地拧着水杯，状似无意地问。
是又屑又苟任性妄为幼稚没边的人渣鸡掰猫――
咳。
不足为外人道也，水野遥不自在地抿了下唇，眼尖的上衫心里顿时一梗。
“老师他是很强大的人呢，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样子。教了我很多东西，和老师一起讨论问题是很愉快的事情。”
【是崇拜感啊。】上衫春焰心中补着字幕。
“而且还很幽默，总是能跟大家【打成一片】，很……受欢迎。一起的时光总是很欢乐呢。”想着想着，水野遥笑眯了眼。
【是经验老道的魅力海王。】
她咳了一声：“听起来很美好，简直不真实呢。”
“是吗……有的时候会做出一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举动呢，大概只是大家没有感受到笑点吧。”――的确，好像美化得稍微有点过头，为了增强信服力，遥补充了一点小缺点。
【动手动脚。】
“虽然这样，但老师还是蛮可靠的――不管惹了什么祸，他在的话都不用太担心呢。”
“而且还很温柔、很大方……好合拍，说什么都能有共同话题的样子，有老师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到孤单……啊呀，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呢。”
【别有用心，趁虚而入。】
“老师是像春天的风一样的人呢。”
【糟糕。】
“搜嘎，话说，老师有给小遥送过很多礼物吗？”她指水野遥身上的衣服。
“没有吧……好像是我送的比较多。”出差回归要给大家带伴手礼，一直以来都是高专的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要论不守规矩，别管是什么规矩，五条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虽然如果发现很适合学生的东西，也会不看价格毫不犹豫地买下来就是了。
【骗子。】
“是吗？”上衫春焰眨眨眼睛：“那小遥很喜欢你的老师吧。”
“是啊，最喜欢老师了。”水野遥托着下巴，笑得很温柔。
“这样的时光，如果一直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
【完蛋。】
“小遥有和老师说过这些吗？他又是怎么想的？”上衫春焰手中的杯子攥得吱吱作响，已经顾不上掩饰说辞了。
不过，陷入回忆的水野遥并没有注意：“老师啊……”
“呆胶布～”
记得那次做实验又到了深夜，月光清冽冽地照进窗棂，五条悟听她感叹完，咧嘴一笑，比了个大拇指：“我可是最强的呦。”
“老师说，没问题的哦。”
【人渣！！！】
杯子，连同里面的水，已经上衫春焰的忍耐，气势磅礴地向地面奔涌而去。
“妈妈，我来啦――”先声夺人，拎着超大便当袋的小纯夏出现在门口。
上衫春焰没回应，低头沉默。
气氛怪怪的，一无所知的小炮弹歪头疑惑。
良久，上衫春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纯夏，你先出去。”
……
情况，似乎没有上衫春焰想的那么糟糕。
一番贴心话之后，她大概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遥对那个“老师”的“喜欢”，是单纯的好感和孺慕之情。她不过是对男女之间的边界没什么概念而已。
遥是个又乖巧又守规矩的孩子，应该是之前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东西，分不清友情和爱情的不同，也不清楚正常安全的社交距离，才差点被人渣趁虚而入。
不过，小遥明显对那个和她相处了很久的人渣十分信任，不能直接否定，必须徐徐图之。
“总之，保持一点合适的距离感，以后才不会因此苦恼。这样的话，大家都会一直很快乐地待着一起哦。”
“原来是这样啊……”正坐在和室中央的水野遥眨眨眼睛：“我明白了，阿里嘎多～”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时光，所以，不会让五条老师烦恼的。
……
遥和上衫并肩走出武馆大门，就看到便当已经被忘在一边，院子里，小纯夏只穿了件薄薄的汗衫，拿着木刀舞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
两人停在了栏杆处，没有上前打扰。
“真是厉害，纯夏还是这么小的年纪呢，真叫人叹为观止。”水野遥。
“这小丫头就是喜欢这些东西，真叫人没办法。”上衫春焰摇摇头：“不过，对上衫家的孩子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习武是传统，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哪怕我小时候是个老是生病，也逃不掉功课。”
“又累、又痛、又无聊，我当初超讨厌武术的。下雪下雨的时候，我要练功；别人睡觉的时候，我要练功；其他的小姑娘放学之后玩游戏、吃零食、看动画片的时候，我还要练功。要不是不想被老头子看笑话，不知道会哭多少回鼻子呢。”
“诶？”
“其他会分散精力的爱好也是不允许的――不过啊，上学的时候，想要参加校园制服设计比赛，熬夜偷偷画出来的稿子被撕掉的时候，我可是货真价实地大哭了一场呢。”她拨弄了一下自己时髦的卷发，好像无所谓地说。
上衫春焰一屁股滑下去，盘腿大啦啦地坐在走廊上，声音是平静的，甚至带点怀念的笑意：“练武术真的很讨厌啊，手指会变粗糙，划破花边和布料；皮肤会变黑，还会留下疤痕，被讨厌的青春期小屁孩嘲笑。”
“我才不要我的小纯夏变成那样。”
水野遥搂住裙裾，蹲在她旁边，也看向衣衫和头发都乱七八糟，满头大汗，眼睛和两颊都亮晶晶的小纯夏。
“是这样的吗？”
明明看起来跟上衫春焰会期望的，被保护的很好的、精致又可爱的传统女孩子完全不同呢。
上衫春焰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是的哦，我也希望我的小公主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呢。但如果只是把我想要、喜爱的灌注给我的女儿，又跟逼迫我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嘛，才不要。”
“我的小纯夏呀，要有喜欢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自由哦。”
“但是……”
“纯――夏――快把外套穿上，会感冒的！说了多少次啦，怎么就是不听呢？”
“嗨――依――”血气十足的小丫头不高兴地嘟着嘴巴：“很麻烦诶，好嗦哦妈妈。”
上衫春焰耸耸肩，把小熊模样的毛绒外套丢过去：“嘛，做父母嘛，有时候被讨厌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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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是像春天的风一样的人呢。”
遥指的，其实是春天的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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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遥设定上是“什么都会”，但其实是个书呆子型的。她真的不太懂友情、爱情等等之间的区别，这些微妙的东西是要靠母亲的言传身教和亲身体会才能明白的。
很多女孩子会感到面红耳赤的事情，比如说肢体接触啊，衣服坏掉露出皮肤啊，她都不会有尴尬的感觉，最多只是在某些时候认为“不合礼数”而已。
遥连被人贩子劫持的时候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更别提鸡掰猫平时玩闹的动手动脚了。
其实五条也没有往奇怪的方向上想过。一直生活在咒术界、御三家的他同样对这些情情爱爱的微妙东西没什么概念啦，也不在乎，只要开心就好了――在这种方面也很合拍呢！
【他真的不是人渣！！！】
但以后嘛……上衫妈妈已经把该教的都教了。
遥可是很尊重规矩的好孩子哦。
鸡掰猫，惨。
小可爱们想要的感情戏，这不就来了～
??(@ωA*)??
第43章 圣女的婚约其七
今年的春天，似乎迟迟不肯到来。安静的小院里，除了白砖和木板，只有黑褐色的枯枝和带着点点锈迹的黑铁栅栏。
一抹乌云滞留在上空，空气中漂浮着薄薄的白雾，湿而凉。
小纯夏不情不愿地张开双臂，任由水野遥帮她把扣子一个个系好。
“好啦好啦，差不多了吧我的小鬼精灵。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勤奋啊，怎么，是想在姐姐面前表现一下吗？”上衫春焰无奈地看着自家丫头。
“才不是呢！春日祭马上就到了，纯夏要努力磨练武艺，打败大怪兽，拿到厉害的超能力！”纯夏气一沉，两只手握住木刀，不满地扭了扭被肥大衣服限制住的小身体，催促着遥。
“要是为了春日祭的话，那更是要穿着外衣练习啦，毕竟要在祭典上穿的十二单可是非常、非常沉重呢。”
纯夏小嘴一撅，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不再挣扎。
“春日祭？”水野遥的指尖因为暴露在冷空气中而微微发红，轻轻地帮纯夏抚平领子上的褶皱，问。
“是上衫家族传统的祭祀仪式啦，每二十年举办一次。虽然理论上来说纯夏已经不是直系的女孩子了，但毕竟学习的是祖传的武术，承担责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且纯夏超――厉害的哦！”小炮弹补充：“想要让大家都知道纯夏很厉害，纯夏就会变得更厉害的。”
“我的小纯夏很有才能，可不能被埋没了。”上衫春焰笑得温柔。
“是啊，的确很棒呢。那怪兽和超能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水野遥感觉稍微有点在意。
“这个嘛，我想想――被选中的圣女于祭坛之上斩灭邪祟，上天将降下无二的馈赠。赏赐超凡的咒术，遵循古老的约契，以胜利和无暇和什么，绽放什么什么之火？老头子大概是这个样子说的。一个演武大会而已，搞什么封建迷信。”上衫春焰不屑地撇嘴。
咒术？？
水野遥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好在听到这个词，她一秒钟就进入了工作状态，聆风开启，大脑开始加速运转，才不至于失去仪态，露出异常。
仔仔细细地检索了一遍周围，无聊是器件还是小丫头和她妈妈本身，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上的咒力浓度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表面上，依然正常地跟母女俩闲聊着没营养的内容；暗地里，追求严谨的水野遥始终不放心，又是一番反复测算，终于在上衫纯夏身上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种中性的、温和的，流淌在血液中的能量。
管它是什么，不是咒力就好。水野遥松了口气，再确认第三遍后，关上了术式。
这个世间上的确存在着咒术之外的力量体系，没什么往来，互不干涉，连知晓都没有必要。
“咒术”完全有可能是不了解之人对其他力量的误称，用词生僻是古老文献也好，口口相传也罢，类似的谬传从不鲜见。
她还被人当成过魔法少女呢！
――只要不是咒力就好。
水野遥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火力全开，分神是必然的，说话间就只是不太用思考的赞美，小丫头被遥夸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春日祭的时候，就让姐姐看看纯夏真正的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