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水野遥若无其事地冲她笑笑，抬头往祭台上望去。
禅院家被她送走之后，这里留下都是些不入流家族，能送上来的不过是些三四级的杂鱼，连个术式都没有。
纯夏在战斗上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天分，加上实为二级咒具的刀，应付起来没太大问题。
那应该不会……
“没有术式有什么屁用，”台下的看客也回过味来，正要讨个说法。
上衫家话事的是个壮年男人，他这辈子就见过两次咒术师，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现在。察觉到贵客的愤怒，荒忙对旁边的人说：“禅院家的大人不是带来了那个东西吗，赶紧送上去！”
一根包裹这白色符咒的长条型物体被丢上了祭台。
感觉不是好东西啊，但是……如果真如那契约所言，祭典是合乎公平的，三方之间的事情，外人无权干涉才对。
还是……再看一看吧。
诅咒抛下纯夏，一蛄蛹扑向那东西，将其吞噬下肚。
它停滞住了，薄薄的胎膜包裹住庞大的咒灵，开始收缩。
华服很重，也很不方便，已经满头是汗的纯夏持刀，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戒备地看向那个胚胎一样的东西。
蓝色皮肤的人形咒灵破茧而出，嘴角咧开，它一弹指，一道咒力光波直射而出，纯夏下意识抬起刀身去挡。
刀，断了，连同纯夏的半截黑发。
“快点快点，弄把咒具！”术式啊，是术式。台下的壮年男人兴奋地大喊，可周边的其他人没有理睬他。
“禅院呢？禅院家的人呢？”
“不见了！”惊慌的尖叫声从人堆里传来。
“跑啊！”
那玩意特么的是特级。
那砖石祭台周边的符文居然还起着效果，水野遥正欲动手，咒力却被挡在了祭坛之外。
咒灵已经蹿到了纯夏面前，小女孩空着手，膝盖已经微微弯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间，水野遥一把扯下腰间的伞形挂坠，流动的金属在她手中变形，凝聚成金色的太刀，锐利逼人，反手大力向纯夏掷去。
刀尖划破和服的阔袖，小纯夏抽奖得来，送给她的赤金手链崩断，金珠四散，碎入空中。
……
“烧酒店就算了，还要暗箱操作让他们中奖？”男人抱臂，皱着眉头：“你这是要干嘛，做慈善吗？”
“帮他们创造共同的美好回忆喽――”帘后之人笑眯眯地说。
男人一副你疯了的表情：“加深那位对目标的印象，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了哦，你可别忘了计划最终的目标。”
“原本的计划是先拿到凤凰受□□父亲的身体，再借此为跳板，得到凤凰的力量。不过嘛，如果是水野遥在附近，这种束缚一眼就会被看出来，没办法。”那人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缝合线。
“但是无所谓，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封印五条悟――关于这一点，比起单纯的强大力量，水野可是好用多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干掉她。”另一个低沉粗粝的声音想起：“那个人类身体上一点咒力都没有。”
“啊呀，没办法，她可是很厉害的哦。”
“虽然只是松懈的度假状态，但实际上咒力充盈在皮肤下方几毫米的地方，一旦本人被攻击，术式和咒具都会立刻被激发。更别说她身上还带着相性很好的特级咒具【千机】。”
“哈？我来杀了她，【千机】归我。”
“别小看人啊，她可是很强的哦。”帘后之人轻佻一笑：“而且必须要留全尸呢，漏瑚。”
“嘁，麻烦。”声音小了下去。
“禅院家那边准备好了吗？”帘后之人突然想起什么地问抱臂男人。
“当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这样啊。水野很谨慎，不会轻易地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需要让禅院家的小崽子消耗她的精力，不过嘛，也不够呢。”
“所以呀，必须不断地推动她和受□□之间的情感。让她不知不觉间，在乎一点，再在乎一点，在乎到会在受□□遇险的时候，失去理智――”
“哪怕只有一瞬间。”
头上有着一圈缝合线的金发少年左手结印，指向千机刚刚脱手的背影。
“领袖意志?予夺”
一束极细的白光极速而悄无声息地穿透空气，直击水野遥的后心。
浑身的咒具发出嗡鸣，单薄的身躯因为猝不及防的重击而后折，心脏破碎而迸发出血液呈扇形，漫天血花，染红了少女月白的单衣。
一起都发生的那么快，她的嘴唇还微张着，水润的眼睛，神情凝固在上一刻的担忧和紧张，了无声息。
混乱的人群背后，【米歇尔】露出了张扬的笑容。
“――就足够了。”
第46章 圣女的婚约其十
“遥……”
“遥！”
使用蕴含异种咒力的咒具杀死敌人，是祭典所允许的。
千机很强大，遥也很强大。
如果她还在的话，刀会飞得更快，咒灵会动得更慢，祭典会完成，坏人会入网……一切都会完美收场，如果她还在的话。
但现在，咒具半途跌落，暗淡的躺在一旁。咒灵笑得夸张，手指已经悬在了吓傻的纯夏头上。
一击将落，纯夏只觉得眼前一白，被一道灰白的身影扑倒在地。嘈杂和混乱一时间被隔绝，视线内只有那举止怪异的老妪布满褶皱的脸。
“我的小春……小春，不可以去，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然后，是满目的鲜红。
老妪破烂的身体被咒灵踢开，露出鲜血撒了满身的纯夏。咒灵正要了结这个弱小而无趣的人类，脚下却一阵不稳。祭台在颤抖，它在回应，按下的手掌被女孩身上流淌着符文的红光阻滞了。
“参加祭祀者需要佩戴带有亲人祝愿的饰物。”
一遍一遍充分的，是二十年来不变的心绪。
亲人的祝愿，血脉的共鸣，付出的越多，庇护便越强。
可惜，在日复一日的压抑和绝望中陷入混沌的上衫冬子，早已不知如何表达了。
纯夏一个轱辘，转身抓住刀柄的，只机械地往前一捅。庞大的咒力压缩再爆炸，激起的疾风绞碎了一切，新生的特级咒灵哀嚎着消散了。
纯夏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体内汇入，很多很多，很冷很冷。
她不明白。她听到母亲的呼喊声，看到姐姐倒在血泊中，触碰到胸口处沉甸甸金闪闪的星球；她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流，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肉在冷却，感觉到彻骨的阴冷，但她不明白为什么。
一阵燥热从心口流出，上衫纯夏失去了意识。
正午的阳光以不可阻挡之势泯灭了阴云，直直地映照在所有人身上。紧接着，以上衫纯夏为中心，滔天的金红火焰开始蔓延。
人群躁动着，他们试图四散奔逃，却被无形的结界困在此地，崩溃地呼喊，嚎叫。
混乱和火光中，上衫春焰的额边的发丝浸湿，被热浪烤得拳曲起来。她想去找她的女儿，高高的祭台上，火焰中心的女儿，像以前每一次那样，像她的父母做过的那样，带她回家，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但福西特先生抓住了她。他咬着牙，眼中布满血丝，面目狰狞，一把扛起毫无生气的遥，一只手拽着妻子，试图挤出去。可满目只有黑压压的涌动着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他们挣脱不得。
无边的黑暗和炎热中，懵懵懂懂的纯夏蜷起身体，无措的看着。
这里并非现世，而是火焰和力量构筑成的内心世界，小小一团莹润无暇的灵魂缩在正中央，她周围的火焰被严严实实地隔开，褪去，再褪去，可热浪依然侵蚀着她的精神，让她昏昏欲睡。
只有怀里的金色星球是凉丝丝的，纯夏下意识地抱住它。
拳头大的星球嗡动了一下，星环慢慢扩大，流光柔和的星体开始缓缓转动。
轻柔的歌声，在她身边流淌。
是姐姐的声音。
柔柔的，凉凉的，伴随着温柔的律动。
纯夏感觉自己精神了好多，被烧伤的痛楚好像也得到了抚慰。
不知道多久，周围的火焰渐渐稀疏，岩浆流动着，好像从某个角落被吸走。纯真不明就里地看着，直到点点星光逸散开，包裹住她的身躯。
再睁眼，就是爸爸妈妈焦急的脸。身下是灼热的黑石祭坛，手中是表层已经绽开，还在坑坑卡卡转动着的金属星球项链。
纯夏呆呆的，直到最后一句已然失真的吟唱落幕，才开口问：
“姐姐呢？”
回应她的，是一声压抑的啜泣。
……
满是枯枝败叶的小树林中。
金发的少年支着下巴坐在地上，打量着一部边缘熏黑的手机。背后站着一个手持龟甲盾的术师和一个火山头咒灵。
“真是温柔啊，阿遥。”少年感慨道，虽然带着笑，却有一番不太爽的感觉。
“连死掉了也要庇护那群蠢货吗？”
明明他连凤凰现世需要的祭品都一一献上了，帐也下好了，那无主的旋风愣是围绕着人群不肯让火焰进犯一步。
这倒也不太奇怪。水野时常去京都交流咒术的开发，米歇尔自然知道她可以将术式设定为自主运行的自动档。
还有咒具，什么奇奇怪怪的功能都能出现。
一曲终了，上衫纯夏手中的星球却没有停止转动。
“歌姬老师，怎么样？”
少女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中传出，三人立刻噤声，上衫春焰捂住嘴，打个哭嗝。
“这次很完美呢！”星球中传来另一位女性的声音：“不过，为什么要选择这首凝神静心的曲子呢？”
“是保险哦。”遥的声音听起来俏皮又活泼，带着一点点得意：“可以无视身体条件保持精神清醒的曲子，随时带在身上的话，如果突然遭到了无法防御的致命一击，破坏掉心脏或者大脑的话，也可以凭借这个施展反转术式活下来呢。”
“小孩子家家的，想这些做……”
“哎呀，录音忘关了！”
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是久久的静默。
“千机烧没啦，漏瑚你就别找了，找到了到你手里不也是个烧？”
“除了千机，本来还有个麻烦的玩意，”金发少年轻佻地把玩着那部手机：“没想到解决的那么顺利。”
他对着柴田笑道：“都说了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小丫头，你看，连术式要保密都不知道。”
柴田不置可否：“水野的尸体已经被凤凰真火烧成灰了，我们现在是否要去回收凤凰的受□□止损。”
少年一把接住那手机，表情不爽：“不去。”
“凤凰是不是已经被祓除还是两说，水野比想象的还麻烦，杀死她，这次不亏。”
“走吧，待会高专的人来了就走不了了。”
亮着屏幕的手机跌进泥土里，通讯记录从上往下数第二个，赫然是红色的：
简直棒呆了的麻辣教师五条先生――
未接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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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圣女的婚约其十一
半刻前。
火焰和岩浆构筑的世界中。
水野遥坐在岩浆凝结而成的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羽毛被撅了小半，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凤凰。
“这里是你的生得领域？很纯粹嘛。”
“竖子！何伤吾也？”
“你差点杀了外面那些人呢，还要夺小纯夏的□□，故意伤害罪，量刑够啦。”遥笑眯眯地耐心回答：“别乱动哦，你要是敢动小纯夏，我就将你就地诛杀。”
大鸟身上的火焰黯了一点，鸟喙开合：“吾身居于此，无暇他顾，谈何杀生？且苟吾所佑，尔飞灰矣；汝炎尽方至，为之奈何？”
“……诶嘿？”
水野遥沉默了一下，不自在地转过头。
刚刚忙着跟这古代诅咒打架，还没仔细看看这家伙的内心世界长啥样呢。
蛮正气的嘛，都是金红色的灼人火焰和纯粹的岩浆，不说都看不出来这是个诅咒的地盘。
自己不会是误会好人，啊不，好诅咒了吧？
水野遥放开了对凤凰的禁制，金红色的大鸟抖抖翅膀，瞪着她。
看凤凰的确没有攻击的意图，遥从柱子上落下来，双手合十，满脸抱歉地行了一礼。
“非常抱歉。”
“起。”
“所以，你也不想伤害小纯夏的灵魂？”
“无暇稚子，吾佑之，无罪者不焚也。”
“搜嘎。”水野遥点头：“那怎么办呢？就算这么放着不管的话，你的咒力也会渐渐侵蚀纯夏的灵魂的，我没办法一直保护她。”
凤凰也沉默了几秒钟，才说：“吾复现人世，自有真意，不得立死。”
水野遥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一个绝世大好人，更愧疚了。
“要不，你说说这是什么一回事吧，让我想想。”
凤凰不是华夏传说中的那个凤凰，它的故事简单的要命。
它，或者说她，真名已经不记得了。活着的时候是个咒术师，天天烧诅咒，救人；死了之后，诅咒没烧完，余怨未了，就成了咒灵，继续天天烧诅咒，救人。烧啊烧啊，天下太平了，没的可烧了。
无聊的在平安京里头晃荡的时候，偶然听到某个咒术师预言千年之后灾难复现，千年后，她不在了咋整啊？
那个咒术师说，别急，我有办法能让您活到千年之后。
咒术师带她去见了一个姓上衫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睛黑亮黑亮的，说，凤凰大人，我愿意作为容器帮助您斩妖除魔。
凤凰很欣赏小姑娘的精气神，虽然不知道她在说啥，但是没关系，答应了。那术师就趁热打铁，说他们帮助凤凰大人在千年之后再次现世，作为报酬，凤凰需要帮助他们做事，凤凰觉得很公平，答应了。
于是契约一签，法事一做，凤凰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再睁眼，就是在自己的生得领域被一顿暴揍。
水野遥听完，嘴角直抽抽，她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评估一下凤凰的实力了，毕竟能活到现在，应该要很强才行。
“另寻戴罪者以夺吾身，可否？”
“你以为容器是什么烂大街的玩意吗？”水野遥扶额，表情突然顿住：“等等，你说你可以改变附身对象？”
“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