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你怕什么?”陆缙一眼看出她的心慌。
“我没有。”江晚吟别开头。
“没有?”陆缙瞥了一眼她揪紧的衣摆和掐的发白的手指,唇角带着笑,“江晚吟,你知不知你一紧张,便会揪着衣摆?”
江晚吟顺着他的目光一低头,立马松了手。
耳根却因被识破泛起了红。
陆缙实在太了解她了,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
“你在怕什么?”陆缙又俯身撑在她身侧,一张剑眉星目,极具攻击性的脸逼近江晚吟。
江晚吟顿时眼睫乱抖,往床榻里侧退了半步。
陆缙却又逼近一步:“你分明也起了疑虑。”
“你一消失,他势必会急。急则乱,乱方会露出马脚,你是不敢信他,还是不敢信我?又或是,我一旦查出了真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裴时序设的局,你这三月来所受的苦都是他一手造成,你处心积虑为他报仇都是一场笑话,你怕自己承受不住?”
“你别说了!”江晚吟打断,声音却在颤。
“那看来我猜对了。”陆缙眼底了然。
江晚吟心里却极为复杂。
换在今天之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哥哥会骗她。
但此刻,她揉着发红的手腕,心口却像罩上了一层阴霾。
“三日,至多不过五日,到时无论结果如何,我皆会放你离开。”
陆缙凛了凛眉眼,又道:“最近上京不太平,之前桃花醉的事可能与安平和红莲教有关,如今,江氏已被休,安平势必要请圣人赐婚,我们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到时她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所以,你暂且在这里避一避,等我查清楚再放你出去。对外,我会说你思念外祖,回青州探亲去了。”
安平和红莲教,江晚吟敏锐的注意到了“和”字。
“他们怎会有关联?”
“这你不必管,你只需好好待在这里。”
陆缙摁了下眼眶,后半句没说出口。
倘若他的猜想是真的,一旦他退了安平的婚,安平恐怕不止对江晚吟,对他也势必会起杀心。
为防万一,他最好营造江晚吟已经被送走的假象,才能保证她万无一失。
另外,裴时序如此在意江晚吟,这套说辞可以瞒得了旁人,但绝瞒不住他,江晚吟突然消失,他必会发动人去找,借此,也可探探他的底。
一石二鸟,所以,陆缙将江晚吟暂时放到了自己的别院里,既是为了她的安危,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江晚吟听出来了,只是抿着唇:“你为何一早不说?”
“你一心想跟裴时序离开,说了你会听?”陆缙反问。
江晚吟顿时语塞,却又不解:“我何时说了要跟哥哥离开?”
“事发当日,你不是当场说的?”陆缙沉着脸。
“我说的分明是同舅舅离开。”江晚吟蹙眉。
“那你又为何扑进裴时序怀里?”
江晚吟更诧异了,她脱口而出:“你当时不是去换衣了,我是错把哥哥认成了你。”
言毕,她又立即闭嘴,撩了下鬓边的发丝。
她总算明白陆缙这几日的冷待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陆缙一直误会她要跟哥哥一起走。
陆缙也回了神,所以,江晚吟这些日子舍不得的是他?
难怪,她今日仅被攥了下手腕,反应便如此激烈。
陆缙眉眼一松,俯身于榻侧,拉起江晚吟的右手便要给她上药。
江晚吟尚未反应过来,便很自然地被他捋起了袖子,等她再想抽手,手指已牢牢攥在陆缙掌心,越往外,反被回握的更紧。
再动,完全被他宽大的手掌所包围。
她挣不脱,想起身,双膝却被陆缙直接顶开。
“别动。”
江晚吟蹙着眉心,却实在动弹不得,只好开口:“不用你来……”
“你现在拒绝,是不是晚了?”陆缙挑眉,识破她的心思之后,声音带着笑,“手倒是比嘴老实。”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晚吟如今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毕竟青梅竹马十几年,哪有这般容易便放下?
即便放下了,还有兄妹的情分在。
她一贯心软,对他是,对这个兄长自然也是,若是一夕之间便有了决断,反不是她了。
陆缙瞥了一眼她发红的手腕,倒了药去揉,消去裴时序在她身上留下的任何一丝印迹。
“疼。”江晚吟想缩手。
陆缙却不放,只说:“忍着。”
江晚吟有时也恨极自己。
哥哥拉住她的手之时,她下意识想抗拒,换成是陆缙,她却毫无抵触之心。
无形之中,她和陆缙仿佛更亲近一些。
无声的招认胜过千言万语。
她在他面前好似永远都一败涂地,心思被剖的明明白白的。
又仿佛一头被关在笼中的困兽,任他围观她的狼狈和窘迫。
所有的不堪都被摊在他面前,毫无退守的余地。
却又如释重负。
他总是很懂她,不必她多说一个字,比她还要懂她的心思。
但江晚吟嘴上却仍是有一点小小的倔强,并不肯承认:“我不过是忘了。”
“你的记性,倒是时好时坏。”陆缙一语点破。
江晚吟被戳破,难堪的别了头。
陆缙却唇角却浮出一丝笑。
小姑娘一向要强,知道自己被戏耍了数月,难免发一点脾气,便是连他,初发现到时不是也罚了她不少回?
都是果报而已。
像江晚吟这样,不言不语,只忍着泪倔强的跟他说“两清”已然是脾气极好的。
若换做是陆宛那样从未受过苦的娇小姐,便是把天都拆了,也不是无可能。
他少时曾参过禅,在谈论七情六欲时,曾问过法师何为爱。
法师并不直言,反给他讲恨。
他说:恨一个人恨到极点时,恨不得对方死。
而爱则相反,即便恨到了极点,也舍不得真正伤对方一分一毫。
陆缙从前只觉得荒唐,爱恨如何能并立?
到如今,身在局中,才明白是何种滋味。
无可奈何,却又欲罢不能。
终究还是他让了一步。
“骗你这般久,是我不好。”
江晚吟没料到他这般骄傲的人竟会低头,头一扭,声音却哽住了。
“生气哭,怎么道歉也哭,真是水做的?”陆缙瞥她一眼。
江晚吟这下连哭也不哭了,只憋着,眼泪挂在睫毛上,半掉不掉的,好不可怜。
“这么听话?”陆缙笑。
江晚吟气恼,唇一抿,便要躲开,陆缙却将她又按了回去。
“手腕消肿了,衣裙,自己撩起来。”
“什么?”江晚吟抬头。
“刚刚坐在马车上不是嫌难受?”陆缙看了一眼她错开的脚尖。
江晚吟登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微涨:“用不着。”
“撩。”陆缙声音简略,“不想看你就撩高点,盖住自己的脸。”
江晚吟拗不过他,犹豫再三,只好答应了。
然眼看不见,却愈发紧张,衣裙撩到一半,她忽然看见了陆缙撑在榻边的两只手。
两只手若是在外,那他是在做什么?
江晚吟一低头,正看见竖到她眼前的白玉冠,赶紧往后躲。
“走开!”
“你别过来!”
“陆缙,你……啊。”
江晚吟声音轻细,即便骂起人,也格外好听,骂到一半,却一手捂紧嘴,一手去推陆缙的肩。
此时,晴翠正在门外守的心急,远远的听见争吵声,仿佛要打起来,她不顾许多,赶紧要冲进去。
刚走到门边,却听见刚刚还抗拒十足的声音变了调。
霎时,便讪讪地停了步。
得,的确是打起来了,不过换了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50
妹妹可能比较纠结,但是Jeff是爹系的,所以能理解她,人设可以不完美,但是相配就行
第84章 交锋
晴了两三日, 夜半忽地下起了雪。
铅云低垂,细雪翩飞。
许久后,房门才打开, 陆缙领口微敞,唇色潋滟。
自打回来后他尚未用茶,女使很贴心的要替他换壶热茶,陆缙只从喉间低沉地笑一声:“不用。”
反让女使打了盆热水。
又拧了帕子,替江晚吟擦洗。
刚刚他并未要江晚吟,只是看她眼底微青,心事重重,这几日大约都没睡好, 让她发泄发泄, 睡得安稳些。
果然, 没多久, 她沾枕便睡了过去。
呼吸清清浅浅的, 长而卷的眼睫还微微湿着。
睡的沉, 且静。
女使鲜少见到陆缙, 往常见他, 他总是不怒自威,寡言少语。
今日却透过那双乌沉的眸子看出了一缕温柔。
声音都放的极低。
这绝不是对一个外室该有的耐心,女使顿时对江晚吟的身份又迟疑起来, 谨慎了许多。
再一看,陆缙额角似乎还有没擦干的晶莹汗珠,她眼皮跳了跳,连忙垂下了眼, 放下了盆出去。
陆缙站在门口散了散凉,吹散满身的热气后, 他回身拧了帕子细细的擦了脸,又挑了些药揭开江晚吟的裙缝,方拥着她一同入睡。
一上榻,江晚吟似有所感,明明睡得迷迷糊糊的,仍是一点点往他怀里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简直乖的不得了。
陆缙低笑,单手穿过她的发拢了拢,拥着她一同睡了过去。
这一晚的确是江晚吟自从事发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尤其倚着个温温热热的火炉,手脚皆被暖着。
睡的黑沉,第二日天刚平明,她便自然醒了。
一睁眼,她望着眼前熟睡的陆缙,愣了愣,才想起昨日的一切。
其实,江晚吟又何尝不知陆缙对她的好,好到她无法承受。
然哥哥待她亦是极好。
她谁都不想愧对,只有夜夜翻来覆去,不得安寝。
这几日实在太乱,此刻从旋涡中抽离,江晚吟方能冷静。
此时,再仔细回想,她发觉对他们其实情愫并不一样。
她同哥哥一起长大,那时无忧无虑,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在她及笄之前,她几乎没见过外男,很早便知道要嫁给他,也从未想过会有别的选择,是以当哥哥在说心悦她的时候,她并未迟疑便答应了。
然现在再回想,她已经记不清哥哥是如何对她说的了。
只记得那时他站在一株大榕树下,阳光透过树梢疏疏落落的漏下来,有细碎的光点跳跃在他指尖。
她一边听着他的求娶,一边低头去看他指上的碎光。
指尖开开合合,偶然捏住了一只误停上来的蝴蝶,笑着递到他眼前。
“看。”
“阿吟,不急,你先回答我愿不愿意?”裴时序失笑。
“自然是愿的。”她点头,心思却更多放在指尖的蝴蝶上,执着地递到他面前,“好不好看?”
“好看。”
裴时序揉了揉她的发,叹一口气放飞了蝴蝶。
陆缙则不同。
她和他之间本就是一场意外,那时,她亦身处绝境。
面对他,她畏过,惧过,哭过,笑过,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他一句话让她如临深渊,一句话又将她送入云端。
江晚吟曾设想过无数次万一遇上的不是陆缙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换任何一个人,她如今,必然都是身处万丈深渊,身败名裂。
他是她被卷入这场旋涡时唯一看到的一束亮光。
就像一株长在峭壁上的花,没有蜂蝶嬉戏兴许会寂寞些。
而没有光,却是会慢慢枯萎的。
江晚吟看着眼前熟睡的人,指尖轻触他高挺的鼻尖,缓缓往下滑,当触及到那薄且锋利的唇时,忽然,陆缙张了唇。
江晚吟赶紧蜷手,才免得被衔住。
“还没看够?”陆缙睁了眼。
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独有的低沉。
江晚吟捂着脸:“谁看了?”
陆缙笑,宽大的手扶在她腰上:“醒这么早,渴不渴?”
“不渴。”江晚吟摇头。
陆缙又道:“我渴了。”
“那我帮你倒茶。”江晚吟很贴心的爬起来。
陆缙却抓住她脚踝,唇角浅浅的:“有你在,还用什么茶?”
江晚吟瞬间明了,脸颊微滚,瞪他一眼。
陆缙失笑,一手抓着她脚踝拖回来,薄唇压在她耳畔:“玩笑也开不得了,让我亲亲。”
“不要。”江晚吟愈发抿紧了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秀气的眉毛都拧成了一条绳。
“漱了口了。”陆缙笑。
“真的?”江晚吟迟疑。
“假的。”
趁着她张口,陆缙直接俯身欺吻。
江晚吟睁圆了眼,呜呜地去推。
却被沉沉的压住,她咬了他一口,方趁机逃脱,赤着足便下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大口便要吐出来。
陆缙眼底笑意却更深。
江晚吟顿时哑然,明白又被戏弄了,他这样爱洁的人怎可能没漱口。
于是闷闷地又将茶水咽了下去。
“……不早了,你还不走?”
“赶我?”陆缙摸了下破损的唇角。
“天快亮了,你不是说怕暴露行踪,需要早些离开。”江晚吟小声。
“不差这一会儿。”陆缙起身,抱起江晚吟放在桌子上,这个高度,他下颌刚好抵在她额上,低沉地道,“刚刚没够,头抬起来,再给我亲会儿。”
江晚吟完全拒绝不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朝他仰起了头。
修长的颈被握在了他手中,调整到更合适深吻的角度。
含吮勾磨,追逐嬉戏,江晚吟被按在桌子上,腰都塌了,到底还是被里里外外亲了个遍,亲的天都亮了。
一吻毕,她腿险些软了,气喘吁吁的赶紧推开了陆缙:“真不早了……”
真是,越亲越解不了渴。
陆缙从喉间嗯一声,双臂撑在桌沿,到底还是压着江晚吟的脸浅啄了几下,才将她从桌上抱下来。
声音却带着欲意。
“先攒着,迟早收拾你。”
江晚吟抿了下唇,心口却微微麻。
赶在天大亮之前,陆缙还是回到了国公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