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裴时序也进了府。
冷静了一夜,他今日原是来向江晚吟道歉的,还特意带了她最爱的蝴蝶酥。
只是刚到水云间却被告知江晚吟回青州探望外祖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裴时序皱眉。
“今早。”女使面不改色,按照陆缙说的道。
“今早?”裴时序眉头皱的更深。
不可能,阿吟一向对他知无不言,要离开这样的事她不可能提都不跟他提一句。
且在这种时候,走的这么急。
裴时序心有不安,搁下蝴蝶酥立即出府去寻林启明,得到的答案却是林启明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愈发不对。
便是江晚吟昨日被吓到了,没道理林启明也不同他说一声。
裴时序摁了摁眼角,脑中只冒出了一个人――
陆缙!
一定是他。
裴时序曾想过江晚吟藏起来,推己及人,陆缙必然也是。
他快马赶回国公府,正撞见陆缙进了门来。
唇上,还带着尚未凝固的血痂。
这模样,必然是从温香软玉里刚回来。
“――是你?”裴时序下了马,目光沉沉。
陆缙眼神冷淡,只说:“堂弟这是何意?”
堂弟是陆骥给裴时序安的身份,陆缙此言显然是在暗讽。
裴时序倒是不在意这身份,此刻,他眼中只有江晚吟,声音也冷如寒冰:“阿吟是不是在你手里?”
“她不是回青州探亲了么,同我何干?”陆缙神色如常。
“你不必装腔作势,阿吟要走,不可能瞒着我,她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陆缙却只是笑:“你未免太高估她对你的信任。”
她要同舅舅走,不是也没对他说过么?
“是么?”裴时序盯着陆缙唇上的血痂,“那世子唇上的血痂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陆缙摸了下破损之处,“不慎被猫挠的。”
“猫?”裴时序眼睛微微眯着。
“昨晚犯了小性子,挠了我几爪,不但是唇,我颈上臂上皆有,堂弟若是不信,大可一看。”陆缙从容的道。
什么猫?他分明说的是人。
这话摆明了江晚吟就是在他手里。
昨晚,阿吟必定遭了难。
裴时序压着怒气:“阿吟已与我有了婚约,你如此行径,岂非强占人妻?”
“即便是妻,她与我才是一对事实夫妻,何来强占?”陆缙轻易便反驳回去。
裴时序瞬间暴怒,一手攥住了陆缙衣领:“你不必诡辩,说,阿吟在哪?”
陆缙瞥了一眼被弄皱的衣领,眉眼不悦:“放开。”
裴时序却只是讽笑,因着伤病未愈,明明在笑,却更显阴郁:“传闻中,你不是最光风霁月,举世无双么,原来不过也是个表里不一,欺世盗名之徒!”
“倒也是,传闻中,开国公亦是用情至深,忠贞不二,为娶长公主曾当众宣称不纳妾,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传闻,你信吗?”
“若是信,你又算什么东西?”
陆缙唇角亦是勾起。
裴时序脸色微僵,须臾,笑意更深:“的确,不愧是父子,皆是假仁假义,我看,这整座国公府,也找不出一块干净的砖。”
“既如此,你回来作甚?”陆缙反问。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要阿吟。”裴时序攥着陆缙的手一紧,将他压在照壁上,“把阿吟还给我。”
陆缙直接剪住他的手,紧接着,用三倍的力还回去反一把攥住裴时序脖颈猛地撞在照壁上,撞的浮尘簌簌的掉落。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武将出身,在我面前动手,你就这么想找死?”
裴时序颈上瞬间暴涨,面色却撑着平静,吐出几个字:“莽夫而已。”
“莽夫?”陆缙笑。
“或是……懦夫?”裴时序啧了一声,眼睛微微眯着,“你是怕争不过我,才使出如此手段?”
“争?”
陆缙手一松,放开了裴时序。
“不是吗?否则你为何不敢正大光明?”裴时序反唇相讥。
陆缙只觉得可笑。
擦身而过时,他掸了掸被弄皱的衣领,胜券在握,语气轻慢。
“我从未将她当过你我相争的筹码,我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她心甘情愿。”
“再说,你拿什么与我争,又配与我争吗?”
“仅凭你这句话,你早已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50~Jeff三杀
回忆那段比较抽象,解释一下,其实裴对妹妹初心是好的,但是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那个时候妹妹还比较懵懂,后来开窍了,但是陪在她身边的已经换了人。
第85章 入瓮
陆缙是故意激怒的裴时序。
果然, 他一转身,身后传来了拳头砸到墙上的闷沉声。
裴时序闭了闭眼,眼底戾气丛生。
此时, 陆骥刚好经过。
老太太一直不见好,如今全靠参汤吊着,陆骥这几日一直守在寿安堂,顾不得裴时序,这会儿一见到他,又看见远走的陆缙,不由得走上前去。
“出何事了,三郎, 你为何如此颓丧?”
裴时序便将江晚吟消失一事说了。
陆骥捋着胡须, 半晌没说话, 只道:“你兴许是误会了, 二郎那孩子做事一向有分寸, 光明磊落, 决计不可能如此行事。”
“那堂叔是说我在诬蔑他?”裴时序抬眼。
狭长的双眼冷冷的。
陆骥被堂叔两个字一刺, 皱了眉:“三郎你误会了, 我知你们兄弟因吟丫头闹得不虞,但二郎毕竟是你兄长,你不可如此揣度他。”
“兄长?”裴时序勾了勾唇, “强占弟妻的兄长?”
“住口。”陆骥呵斥一声。
他最不愿见到他们兄弟阋墙,如今,却还是走到了最坏的一步。
“你勿要总把眼光放在吟丫头一个人身上,京中还有许多出身世家, 相貌出众的小娘子,你如今的身份, 实则娶一个贵女对你更有裨益,你若是愿意,我愿为你另寻一个更相当的小娘子。”陆骥劝道。
裴时序却只冷冷的两个字:“不必。”
“我只要阿吟。”
说罢,他拂袖而去。
陆骥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叹一口气,派人去传陆缙,想询问一二。
然陆缙未至,长公主却罕见地到了他的书房,远远的站在门口。
这还是事发后平阳第一回主动过来。
“平阳。”陆骥回头,望着那逆光的身影出神,又赶紧起身派人去倒茶。
长公主却摇头:“不必了,我只两句话,说完便走。”
“……好。”陆骥摆摆手,呵退了女使,“你说。”
两个携手半生的人,此刻相对无言,让人顿感唏嘘,一旁的老仆们纷纷低下了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吟丫头与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你我都勿要干涉。”长公主道。
陆缙早已料到裴时序会告知陆骥,让陆骥施压,故而一大早便来了立雪堂,请她帮忙。
长公主如今最信任的唯有这个儿子,见他自有求,自然应了。
“可三郎说,二郎将吟丫头关起来了……”陆骥皱眉。
“事到如今,你还是只肯信你的三郎,不肯信二郎?”长公主反问。
“平阳,我知你气我,但二郎是你我的孩子,他的脾气和手段你我皆是清楚的,他必是能做出此事的,当初说好了此事交由吟丫头决定,二郎如今的行径,实在于礼不合。”陆骥道。
“即便是,又如何?”长公主微抬下颌,“二郎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必定有缘由,你掺和进去,只会越来越乱,不如放手,让他们自行抉择。”
陆老太太如今命悬一线,陆骥焦头烂额,的确也没多余的心力。
想了想,他负手:“好,我不插手便是。”
言毕,他又看向长公主:“平阳,我已将三郎认作是外侄,绝不会影响二郎,你的气消的如何了?”
事到如今,他还以为她只是生气。
可他们之间隔的是大郎的命,是二郎这些年的隐忍,长公主长叹一口气。
她摇头:“我不止是气,我是过不去,再说,老太太如今病重,也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万一传出些风声恐会叫她送命,等老太太的事毕,咱们再做了断吧。”
事到如今,她还在为他母亲考虑。
陆骥心口一绞,愈发愧疚。
当年,若是他没有听母亲的话,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乱局。
再细细一看,平阳高梳起的发髻间隐约看的见几根银丝。
她从前最骄傲的便是这一头乌发,乌黑亮直,比十八岁的小娘子养的还要好,这才短短几日,竟是生了华发。
一向清透的眼底,此刻也罩着灰蒙蒙的雾。
他这回,实在伤她不轻。
陆骥沉默许久,到底还是松了口:“好。”
长公主便没再说什么,缓步回了立雪堂。
等她走后,陆骥一转身,剧烈的咳了起来。
人至暮年,妻离子散,也算是报应了。
回了憩园后,陆骥那边迟迟没动静,裴时序便知那里指望不上了。
事到如今,只有他自己派人去找阿吟。
指尖摩挲过他精心准备的婚贴,裴时序快速地思索着。
陆缙刚刚方回来,唇上的血痂尚且新鲜,表明阿吟必然尚未走远,她一定是被陆缙藏在了某处别院里。
还有那血痂……
阿吟必是不愿的。
裴时序戾气横生,简直不敢想阿吟昨晚遭遇了什么。
他手指一收,吩咐黄四道:“去,通知几个尚未撤走的据点,暗中打听江晚吟的消息,即便挖地三尺,也必须将她找出来!”
“可不久前咱们的人刚被围剿,如今巡检司还在盯着,此刻若是大动干戈恐会被发现,万一再被顺藤摸瓜,恐会危及您。”黄四劝道。
裴时序何尝不知,但阿吟比什么都重要。
他已经对不住她一次了,生生将她推入了旁人怀里。
这一回,无论如何,他必须将她抢回来。
裴时序垂下眼帘,轻敲桌面的动作一顿,还是开了口:“让你去你就去,记得做得干净些。”
黄四被他一压,只好低了头。
“等等。”裴时序忽而又叫住他,“顺便让人准备准备出京,一旦找到阿吟,直接将她送走。”
“是。”黄四应声。
出门时,黄四与断了一指的贺老三对视一眼,眼底皆在叹息。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上一回教首为了这江小娘子险些丧命,这一回是连身家都不顾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这位江小娘子,果然是红颜祸水。
裴时序焦头烂额之时,安平那边亦是受了挫。
“圣人并未答应赐婚,缘由是陆家老太太此时正病重,陆缙身为长孙,此时若是议亲恐于理不合。可明明不久前圣人还曾夸赞我同表哥金童玉女,又是青梅竹马,站在一起好生养眼。想来,必定是表哥进宫说了什么。”安平思忖道。
“他说了,老皇帝便答应?”裴时序侧目。
安平并未想到陆缙已经发现了端倪,只烦闷地按按眉心:“你不知,圣人只他一个亲外甥,自小疼如亲子,且国公府本就势重,陆缙若是求娶一个伯府庶女,更显其诚心,圣人哪有不应的?”
裴时序此时正遍寻不到江晚吟,心火正盛,眼底杀意翻滚,冷声道:“那便怪不得谁了,依着之前所说,你准备动手吧。”
安平心乱如麻,只好点头答应。
但陆缙毕竟是她的亲表哥,安平尤是不死心,她原想先解决江晚吟,试试能不能挽回陆缙,结果却从裴时序那里得知江晚吟被藏起来了,顿时妒火四起。
既如此,她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
于是纠结三日之后,安平到底还是向陆缙下了帖子,约他去赏花宴,又叫了从前在京中的几个玩伴一起,以遮掩耳目。
帖子送到了退思堂后,陆缙盯着那烫金的字迹沉默片刻,已经确定了七八成。
一切都如他的推断。
安平……果然有问题。
想想也是,皇室子嗣不丰,先帝膝下曾多年无子,便从宗室里挑了几个放在宫里当皇子养着,平南王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先帝有了亲子,这些宗室子便被放归了家。
但胃口已经被养大,心气也高,如何能接受这落差?
倘若平南王生了反心,红莲教这几年的快速崛起便能说的过去了。
分明,是平南王有意为之,借围剿红莲教养寇自肥,拥兵自重。
康平看了眼那请帖,眼皮跳了跳:“公子,这……恐是鸿门宴,万一不慎,您恐会当真出事。”
“我知晓。”陆缙沉声。
正是因为知道,才必须去。
眼下,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罢了,只有去一趟,才可搜集到证据。
只是不知,安平要用什么法子。
陆缙沉吟片刻,吩咐康平去回了帖,仍是答应前去。
这几日除了监视安平,裴时序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裴时序果然按捺不住,派人大肆去寻江晚吟。
只是陆缙没想到,他驱使的人竟然和……红莲教有关联。
“你确信?”他敲了敲桌面,双目锐利,询问巡检司的张巡检。
张巡检亦是一头冷汗,旁人不知这裴时序是谁,可他心里门儿清。
这位,恐怕是国公爷的私生子。
他也是再三确证之后,才敢向陆缙禀报:“回大人,确如此,上回围剿红莲教时您特意叮嘱我们留一个据点勿动,用来做钩子,我便留了那江氏商行。没曾想,这回正是这群伪装成商户的教徒在行商时暗中打探江娘子的下落。而您又说了,江娘子失踪的消息分明只透给了裴郎君。所以,这裴郎君恐怕才是这江氏商行的幕后之人,也即红莲教的……头目。”
张巡检用头目两个字都还算克制。
能在这样风声正紧的关口驱使的了这么多人,不是教首,还能是谁?
陆缙亦是沉着眉眼。
江氏之死做的心狠又利落,他想过裴时序的来历可能不简单,却没想到他和红莲教有关。
若是真的,之前困扰他的一切便能说的通了。
譬如,江晚吟坠崖当日,为何那位教首会策马过去?
他当时以为他是去杀人,现在想来,他其实是去救人,所以才会被江晚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