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裴时序认亲后,他仍是不放手,是将她当做同他相争的筹码?
他的心思可真深啊。
简直深不到底。
江晚吟顿觉可怕。
一旁的孙清圆看着江晚吟变幻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尝试着问:“你们都已经这样了,世子该不会没有对你说过这些?”
江晚吟不说话。
孙清圆顿时如临大敌,她赶紧找补道:“我不知你们之间尚未说开,不过,江妹妹你也别太在意,凡事论迹不论心,世子如今待你是极好的,这些事都已过去,便不必再计较了。”
江晚吟只淡淡嗯了一声。
此时,陆缙已经快出来了。
孙清圆哪里敢继续待下去,连帕子都没拿,赶紧松开了江晚吟的手,快步上了马车。
陆缙出来的时候,江晚吟身边已经没人了。
只有一方帕子掉在了她脚边。
陆缙俯身捡了起来,再一定睛,却看见紫罗兰的帕子角绣了个小小的“孙”字。
“不是你的?”他问,“刚刚谁来过?”
江晚吟只抿着唇,一副十分累的样子。
陆缙心生不好,又看向一旁的晴翠。
晴翠哪里禁得住他这般打量,一激灵什么都招了:“是孙清圆,孙娘子。”
陆缙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看向江晚吟,声音难得有些停顿:“你……知道了?”
江晚吟抬头,仔仔细细的看了陆缙一眼。
脑中又回想起舅舅那日对她的叮嘱。
舅舅说陆缙心思手段远远在她之上,她恐会招架不住。
江晚吟当时满脑子都是陆缙,很肯定的说不会。
现在再回想,舅舅的话,一句一句都好似成了谶言。
江晚吟一句也不答,径直上了马车,伸手便想拉上车帘。
却反被陆缙一把按住。
“别闹,你先听我说。”
僵持片刻,街市上的人纷纷投来了眼光。
江晚吟倒是无所谓,她初到上京,没多少人识的她。
但陆缙不行,他家世显赫,样貌又出众,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大约很快就会被认出来。
刚休妻不久,便当街同以前的妻妹拉扯,若是有言官参他一折,再添油加醋些,他的名声必会受到影响。
都到了这种时候,江晚吟真恨自己脑中想过的第一件事仍是陆缙的声名。
可手却极不听话,仍是放了他进来。
两个人便又同处一室,只是,这回,沉默的却成了陆缙。
许久,他方开口:“抱歉,此事是我瞒了你。”
江晚吟深吸一口气,却缓缓摇头:“不必,说到底,还是我欺瞒在先,咱们刚好两清了。”
“两清?”陆缙眼底一沉。
“是。”江晚吟很平静。
自从裴时序回来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都在为蒙骗陆缙而愧疚,夹在两人之间,寝食难安。
如今,她陡然发现哥哥不像她从前想的那般无害。
陆缙也早就知道了一切,冷眼旁观。
一个,两个,都在欺她,瞒她。
她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从前是我有过,但即便瞒了你,我并未真正伤你,你冷静冷静。”陆缙试图安抚。
江晚吟却反问:“那昨晚呢?昨晚,你是不是故意的留的我?”
“是。”陆缙目光直白,“我的确不想让你走。”
江晚吟闭了闭眼:“那个耳铛,也是你故意留下的?”
“是我。”陆缙仍是承认。
“你无耻!”江晚吟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陆缙并不反驳。
有些事情,只需看结果,无需问手段。
江晚吟又问,声音已经颤抖:“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早在孙清圆知道之前。”陆缙并未隐瞒。
江晚吟顿时心如死灰,她掀开帘子,冲车夫叫道:“停车!”
“你做什么?”陆缙制止。
“我要下去。”江晚吟今日觉得自己的整片天都要塌了。
从小长大的哥哥有更为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直倾心以待的陆缙也一直在瞒她。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江晚吟此刻已经完全分不清,她只感觉出自己一直在被人利用,一直被蒙在鼓里。
然陆缙却不许她走:“你要去哪?找裴时序?他刚刚伤了你,你不怕吗?”
“不必你管。”江晚吟道。
不必他管,她当真知道一起长大的竹马是什么人吗?
陆缙压着怒气,吩咐车夫道:“没我的命令,不许停。”
车夫虽是江晚吟带来的,但毕竟是国公府的人,很轻易便决定了要听谁。
勒着缰绳,又紧了三分。
江晚吟顿觉更无力,他们都极为厉害,心智谋略都远远胜于她。
她仿佛一块砧板上的肉。
陆缙眼底亦是冷寂:“三个月了,在你眼里,我还是敌不过他?”
“那你呢,你又把我当什么?你这些日子你隐而不发,不过是把我当成你们争夺的战利品?”江晚吟反问。
陆骥眉眼一凛,似乎又觉得好笑:“战利品?”
“不是么?”江晚吟不知为何,竟觉得手腕此刻比刚刚裴时序攥她的手腕还疼,十指连心,一直从心口疼到了骨子里,“还是说你更早之前便知道了我同哥哥的关系,这些日子以来的甜言蜜语,都是为了同他争抢?”
“对付一个裴时序,你以为我用得着借助你?”陆缙睥睨着眉眼。
这下,不带一丝温情。
江晚吟抬眼,第一次见陆缙这样锋芒毕露。
陆缙不知是可气,还是觉得可笑,沉着眉眼,字字句句点破江晚吟的天真。
“你以为我会把一个私生子放在眼里?事发当日我便让人围了退思堂,若不是这个私生子恰好是你的未婚夫,是你在意的人,你以为他能活过当晚?若不是怕你伤心,你觉得我会容忍他屡次三番出入国公府?若不是为了你,单单只为他母亲,他早已死过千次百次!事到如今,你反而觉得我不在乎你?”
“我固然骗了你,但也帮了你,救了你,我纵容你,放任你到如今,不过是为了你心甘情愿。”
“江晚吟,是我把你惯的太天真。我若是想要你,你以为你当真能拒绝?”
陆缙摁了摁太阳穴,压下火气,沉声吩咐车夫:
“掉头,去京郊三里亭的耦园。”
“你做什么?”
江晚吟自从那间置办给裴絮的憩园出来之后,一听闻类似的名称登时便心口一紧。
“让你冷静冷静。”
陆缙声音低沉又从容。
“我不去。”
江晚吟闻言只想跳车。
陆缙纹丝不动,一句话便让她动弹不得。
“你若是敢走,我现在便要了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50提前打个预防针,Jeff是理智冷静型的,不只是吃醋上头囚禁,一定有他的理由,连载期暂不剧透,但是前面估计也能看出来。文章不长了,后续所有的大纲和章纲都已打好
第83章 爱恨
陆缙一向少言, 此刻一番话虽裹挟怒意,却也难掩真心。
江晚吟气闷之余,心底却莫名一松。
原来, 他并未将她当成一个物件。
陆缙摁了摁眉心,大约也觉得自己说多了,只靠在车厢上不再说话。
江晚吟心口砰砰直跳,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但一想到裴时序,又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干脆也闭了眼。
在他们马车前往东郊耦园的同时,裴时序的马车与之擦身而过, 驶向位于相反方向的樊楼。
安平早已便到了。
说起来, 经过上回被灌了药的事后, 安平当真是怕极了裴时序。
那一晚她过的无比煎熬, 泡在冷水里嘴唇都泛了紫。
每哆嗦一下, 她都恨不得将裴时序千刀万剐。
之后, 没过多久, 开国公府的消息又传了出来, 安平又是一震。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晚吟竟早已便同陆缙有了关系。
枉费她一直将矛头对准江华容。
气的她生生大病了一场。
且此事又牵扯到江晚吟,怕裴时序再找她麻烦,她便也迟迟没再联系他。
如今裴时序已经认了亲, 怕让人看出端倪,这还是他们之间头一回见面。
裴时序甫一进来,一身白狐大氅,紫金冠, 登云履,脸颊微白, 唇色浅淡,活脱脱一个文弱书生,若是他不发脾气,的确让人很难将他与传说中凶神恶煞的红莲教首联想在一起。
但只有安平知道这人慈悲面庞下是何等恶鬼心肠。
裴时序往门内踏进一步,安平立马后退一步。
“江晚吟同陆缙的关系,是我消息有误,然此事实在太过荒唐,你怨不得我。”安平解释道。
“你若是有心,现在连站都不必站在这儿了。”裴时序眼裂狭长,微微眯着。
安平唇角勾起,带着一丝讽意:“追究起来,此事还是应当怪你,若不是你当初设计江氏不成,事情又怎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她刚奚落一句,一旁的黄四便怒目举起了禅杖。
裴时序抬手制止,声音倒是平静。
“此事不必你提醒,眼下,要紧的是让一切尽快恢复到原位。”
安平也是这么想的,便缓缓坐下,烦闷地想抿口茶解解渴,一端起杯子又想起那日的事,生生又收了手,只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不论如何,江氏如今已经被休,老皇帝不是允诺了要给你赐婚,你可曾提过?”裴时序问。
“正准备提。”安平道,声音又迟疑,“但如今陆缙同江晚吟关系匪浅,我听闻事情揭发当日,他当众说了要娶江晚吟,连长公主也并未反驳,我若是此时提,怕是未必能成。”
“成与不成你先进宫。”裴时序道,眉间又浮起一股冷意,“陆缙若是不应,那便只有动手了。”
“动手?”安平蹙眉,“我看,便是不成,也是你那个好妹妹的缘由,你不是说她一定会等你?什么青梅竹马,我看,情分也不过如此。既然她不在意你,我看,不如便直接杀了,如此一来,表哥没了念想,自然会同意婚事。”
裴时序缓缓抬起头,唇角勾起:“谁说她不在意我?”
“那为何……”
“她不过是被蒙骗了罢了。”裴时序压下翻滚的戾气,“总之,我没发话,谁都不许动她。”
“你不准我动她,你又凭何动陆缙?”
“凭你手段不干净,他已经快发现了,还不够吗?”裴时序忽然冷了脸。
“你这是何意?”安平心里一惊。
裴时序按了按眼皮:“上回,你从教里拿了桃花醉,听闻陆缙的人已经追查到这条线索了,今日我刚刚将经手的人处理了。否则,他再查下去,你我迟早有一天要兜不住。”
安平被他说的顿时慌张起来。
她固然心悦陆缙,但比起身家性命和父亲的宏图伟业来,自然是后者重要。
安平踌躇着,一时没再说话。
裴时序又推了个药瓶过去:“这是五陵散,服下之后当日无甚异样,但次日会暴毙,你找机会给他服下,如此一来,此事做的悄无声息,旁人定不会想到和你有关。”
安平看了眼那浅碧的瓷瓶,只觉后背阵阵发寒。
“你手中怎会有如此多怪异之物?”
裴时序只笑:“西南毒物多,毒药自然也多。”
许久之后,安平终于还是伸了手,将那瓷瓶握在了掌心:“好。”
但裴时序都已经要对陆缙动手了,安平盯着那瓷瓶又看了一眼,她自然也不会留着他的心上人。
耦园位于东郊的一处湖畔,是陆缙的私宅。
二进出的院子,黛瓦白墙,仿的是江南小筑。
他偶尔休沐会居于此,园中陈设不似国公府繁复,但叠石理水,白雪敷面,也颇具趣味。
江晚吟是头一个被带过来的女客。
马车吱呀一声停下的时候,她后背贴在车厢上,不肯动弹。
陆缙见状也不逼她,只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扶着她的腰,直接将人抱了下来。
江晚吟细手细脚的,压根推不开他。
“你这是作何?”
陆缙沉着眉眼,并不理会她的挣扎,赤金皂靴一步步踩过深雪,走到了朱门前,吩咐道:“开门。”
很快,院中的女使便应了声来。
一见到陆缙怀中还抱着一个极美的女子,长长的白狐毛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依稀只辨的那张脸莹白如雪,楚楚动人。
女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低了头,接引着他们往正房去。
江晚吟发觉陆缙是认真的,目露惊慌:“你不是最厌恶你父亲的行径么,如今,你难不成也要重蹈他的覆辙?”
“胡说。”陆缙皱眉,抱着她的脚步却没停,直接将人带进了正房里,紧接着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女使赶紧躲了开,只是离开时不免多打量了江晚吟一眼。
分明是将她当成了陆缙养的外室。
江晚吟被看的分外难堪,只觉得屈辱,她腾的坐起。
陆缙一句话又让她坐了回去。
“你长姐死了。”
“什么?”江晚吟目光怔忪。
“昨夜的事。说是下人看管不严,一时失足,掉进了冰河里。”陆缙道。
陆缙这个人,说话一向需人细品。
“说是”如此,意思便是他觉得另有隐情。
这几日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江晚吟脑中有些乱,她看向陆缙:“你是说,阿姐是被人害死的?”
陆缙不置可否。
“可谁会害她?”江晚吟忍不住问。
“你说呢?”陆缙反问。
陆缙今日去本是想查探查探线索,未曾想,一进门,听到的却是恸哭,什么都没问到。
其实,一个疯子失足落水很正常。
怪就怪在太正常了,江华容当晚恰好疯了,没几日恰好落水了,加之裴时序心思又如此重,不难让人联想是他做的。
但若是裴时序,他的手段也不可小觑。
这些年,他当真只是一个商户?
消失的这三月,他又去了哪里?
江晚吟知道他是指谁了,心底一沉。
“你不信?那也无妨,到时我自会查的分明。”陆缙道。
“那也无需将我关在这里。”江晚吟抿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