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今晚去见了裴时序,若是也被这么留下了,这么不设防的睡着,是否也会像现在这样?
夜半,又加之怒火燎原,他干脆顺势而为。
他们极有默契,梦中的江晚吟,倒比清醒时诚实不少。
到了快天明,陆缙火气散尽,听着江晚吟仿佛在做梦似的轻哼,又低笑了一声,吻了吻她蹙着的眉,将她调过来,一起相拥着睡去。
正好,看看她醒来的反应。
于是便有了江晚吟如五雷轰顶的一幕。
发觉她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陆缙更觉好笑,脸上却不露半分端倪。
刻意沉默着,等她反应。
江晚吟哪里想到陆缙心思会深到这个地步。
沉默越久,越是如坐针毡。
不对……也不是针毡,江晚吟抿了抿唇,只想当做无事发生:“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陆缙看了眼外面已经大亮的天光,淡声应了句“好”。
江晚吟看也不敢看他,缓了缓,方直起身,同他分开,紧接着捡起散落的衣衫便快速往身上套。
陆缙也起了身。
对比他的从容,江晚吟简直算得上兵荒马乱。
穿好了衣,她又去整理发髻。
陆缙瞥了一眼,发觉她左耳上丢了一只玳瑁耳铛。
再一看,那颗闪闪的耳铛正卧在他的枕侧,大约是夜晚不小心晃掉了。
江晚吟正着急,穿好了衣服便要走,压根没注意到耳铛少了一只。
陆缙也没提,反把那耳铛往枕底一推。
江晚吟便更想不起来了。
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匆匆往外去。
临出门,她犹不放心,回头看了眼陆缙:“你的病如何了?”
“出了汗,好多了。”陆缙声音温沉。
江晚吟脸颊烫起来,低低嗯了一声:“你无事便好。”
说罢,便垂着头赶紧离开。
陆缙看了眼升起的日头,又看向不远处裴时序别院所在的方向,唇角牵起一丝笑。
简单沐浴一番后,他捏起那枚小小的玳瑁耳铛,也出了门去。
一路上,江晚吟从未停止过后悔。
昨晚,她明明只是想去看一眼陆缙的,完全没料到,这一眼……却待到了第二日。
且晚上,竟糊里糊涂又与他亲近了。
并且,还放了哥哥鸽子。
实在太不应当。
江晚吟一边懊恼,一边悄悄往水云间去,免得被旁人发现。
出了前院,她才发觉左耳耳铛不见了。
江晚吟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垂,只以为是落到园子里,也没折回去。
一路上皆风平浪静,然当到了披香院门前时,迎面却撞见了一个想象不到的人。
江晚吟脚步顿住。
“阿吟。”裴时序也皱眉,他看了眼她来的方向,目光如炬,“你昨晚,没回来吗?”
对江晚吟来说,这大概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好似被捉奸似的。
她心乱如麻,头也不敢抬,好半晌才扯出个借口:“不是!我……我只是早起,我本想看望老太太,又听闻她尚未苏醒,不便打扰,便折了回来。”
裴时序眉眼舒开,却又担心:“你自己也还病着,还下着雪,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
生病本就是江晚吟让晴翠编的理由,面对裴时序的关怀,她愧疚更甚:“不妨事的,哥哥,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昨晚听闻你伤风,我放心不下,今早特意过来看看。怎么样,你今日如何了?”裴时序问。
“好的差不多了。”江晚吟垂着头,心口愈发沉甸甸的。
裴时序打量她一眼,发觉她面若桃花,气色极好,便放了心。
“你无事便好。我特意差人带了青州的特产来,你今晚有没有空?”
江晚吟心情愈加复杂。
哥哥待她越好,她越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对他们皆心怀愧疚,故而,不想伤害每一个人。
莫名,却觉得步步被逼。
事情被搅的越发一团糟。
她不想的。
看来只有她离开,她一个人走,才能免得他们兄弟相争。
如此,今晚便不该去赴宴了。
江晚吟正斟酌着如何拒绝的时候,忽然,从园内转出了一角鸦青色直缀。
是陆缙,身后,康平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真巧。”
陆缙停了步,目光淡淡压下去,看向裴时序。
“是挺巧。”
裴时序微笑,未料到会撞上陆缙,他回了礼,却隐隐觉出不妙。
尤其是当看到那食盒时。
果然,下一刻,陆缙眼神淡漠的越过裴时序,落到了江晚吟的身上,又示意康平将食盒递过去。
“你昨晚送来的汤,很不错。”
江晚吟眼睫一翘,发觉陆缙误会了。
那汤原是给裴时序的。
但陆缙昨晚也生了病,即便时间紧,她的确不该两手空空。
此时再解释,伤的是两个人。
于是当着裴时序的面,江晚吟只好将错就错,接了过来:“没什么,一点微薄的心意罢了。”
裴时序手心倏地攥紧,缓缓背到身后。
声音却是笑的:“哦,阿吟何时会炖汤了?我记得去年在青州时,我生了病,你自告奋勇要为我炖鲫鱼汤,结果鱼肚都不懂得剖,直接下了锅,煮出了一盆极腥的鱼汤,你还记得么?”
江晚吟略觉窘迫,含糊着道:“在家塾里学的,也只学了这一道。”
“我们阿吟,倒是长大了。”
裴时序笑,似乎完全不生气。
陆缙听着他们那些没有他的过往,神色淡淡的,似乎也没觉得挑衅。
反倒平静的张开手,将一个闪闪的物件递过去,随意地对江晚吟道:“你的耳铛,刚刚落在了我枕边。”
江晚吟呼吸顿时一窒。
裴时序眼底亦是瞬间结了冰。
刚刚?
所以,她是一整晚都同陆缙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50~Jeff的暴击×2
第81章 失控
不得不说, 陆缙很懂得说话。
先是一句“昨晚”的汤,再是一句“刚刚”的耳铛。
明明什么都没直接说,却间接暗示了江晚吟在他那里待了一整晚。
顿时让人浮想联翩。
裴时序也是极聪明的, 轻易便听了出来。
他缓缓移开眼神,看向江晚吟。
江晚吟自从见到耳铛后,便垂下了头。
裴时序知道,她这是默认了。
原来……她昨晚没赴约,是一直同陆缙待在一起。
她从前从来不会对他说谎。
一别半年,她果然还是变了啊。
江晚吟亦是觉得难堪。
她根本没想到耳铛会落在陆缙那里,更没想到陆缙会送过来,且当着裴时序的面。
她便是再迟钝, 也看出了陆缙这是有意的。
对她而言, 裴时序不止是未婚夫, 更是兄长
她几乎无地自容。
三人瞬间皆陷入沉默。
须臾, 还是裴时序先开了口, 他脸上格外平静, 仿佛没听懂陆缙的话, 仍是微微笑着:“阿吟就是这样, 总是丢三落四。幼时是这样,长大了还是一样。我记得,阿吟你的第一对耳铛便是我送与你的。一对小小的白玉耳铛, 上面嵌了绿松石,还记得吗?”
江晚吟低低嗯了一声。
说罢,裴时序便替江晚吟接了过来,要帮她戴上。
若说陆缙刚刚的言行尽显亲密, 裴时序此刻的举动也不落下风。
江晚吟略觉不适,偏头一躲, 避了开:“不用了,我自己来。”
裴时序落了空,倒也不生气,只说:“好。”
当着两个人的面,江晚吟戴着耳铛的手都在颤。
试了好几次没戴上,手指反出了汗。
玳瑁耳铛一滑,从她指尖坠了下去。
陆缙和裴时序皆眼疾手快,迅速伸了手去接。
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同时接着的那一刻,耳铛被扯的头尾裂了开。
这下好了,也不必戴了。
江晚吟眼睫一垂,觉得自己仿佛便如这耳铛。
再如此下去,迟早会被扯的四分五裂。
可有谁会在乎一个耳铛的想法呢?
正如从头到尾,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
好像都不重要。
她说了也会被当成是胡闹。
她不过他们争抢的一个物件。
江晚吟突然觉得很累,完全身不由己的疲累。
仿佛从她接到裴时序的死讯那一刻起,就陷入了一个怪圈,一步,一步,步步沦陷,到现在,彻底回不了头。
不等两人再开口,江晚吟移开眼,直接从两人身旁绕过去。
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她一走,陆缙和裴时序皆松开了手。
陆缙略微皱了眉,他原本并不想陷江晚吟于如此难堪的境地。
裴时序极其冷静,拈了拈手中的半个耳铛对陆缙道,微微笑:“世子不必再费尽心思,我不在乎这些外物,更不介意阿吟的过去。”
“是吗?”陆缙只淡淡的一句,“所以,你一大早进府,只是为了看望祖母?”
他说罢,眼神刻意掠过裴时序被夜露打湿的大氅。
明明什么都没点破,却又好似将裴时序一整晚的彻夜难眠摊了出来。
裴时序唇角的笑意霎时凝固。
片刻后,他才面不改色地道:“祖母病重,我自然忧心。”
陆缙目光亦是冷淡:“你应当庆幸你是在祖母病重的时候回来的,否则,我必不会让你进国公府的门。”
“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祖母的病了?”裴时序笑。
丝毫不见任何忧心。
陆缙打量他一眼,发觉这个人眼底尽是凉薄。
实则,从见第一面起,直觉使然,他便感觉裴时序不简单。
他前脚刚传出死讯,后脚,裴时序便同江氏走到了一起。
他当真,只是被江氏所设计?
且江氏当日发疯时,指责他们兄弟争妻,但当时裴时序的身份尚未曝光,她是如何知晓的?
是从一开始遇到裴时序便知,还是后来猜测的,抑或,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裴时序似乎也觉察出了不妥,又笑笑:“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看看祖母了。”
陆缙沉沉地望着他,沉思片刻,望了眼地上的耳铛碎片,转身让康平备马,去忠勇伯府走一趟。
江氏虽疯了。
但疯子,有时比常人还清醒。
说不准,能从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
不远处,长公主刚好在园子里散心。
旁观了一切,她身旁的王嬷嬷颇有些不忿:“一个私生子,国公爷竟这么纵着他,给了他令牌旁若无人的出入国公府,实在是可气,公主,您若是觉得烦心,不若便直接派人杀了,也好图个清净。”
长公主却只是笑笑:“除去他,便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么?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难对付。譬如裴絮,她若是活到现在,情分说不准会消磨殆尽。可她走了,便让陆骥愧疚了一辈子。这种事,我不屑做,二郎更是深谙这个道理。”
她在意的,从头到尾只有陆骥的态度。
可是他,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长公主拢了拢披帛,仿佛浑不在意的,回了立雪堂去。
憩园
裴时序离开国公府后,脸色也骤变。
这个兄长,倒是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他皱着眉沉思片刻,只是想,安平这个蠢货,也该派上些用场了。
但相比于陆缙,更让他放心不下的是江晚吟。
她骗了他。
为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兄长。
回到别院后,裴时序脸色阴沉的厉害。
正巧,此时,上回给安平送桃花醉的人被揪了出来,正醉醺醺的被压着跪在地上。
裴时序漫不经心,两只捏住那人下颌:“这酒,是你给的安平?”
“是我,但我当时并不知郡主要拿这酒做什么,公子见谅。”
那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却还记得这是在别院,不敢直呼其名。
“当真?”裴时序今日颇为不悦,眉眼间阴恻恻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回想这数月的事,终于想通,中了桃花醉的那一晚,阿吟应当的确同陆缙在一起。
或许也正是因陆缙帮了她,他们才变得如此亲近。
若是没有这酒,他和阿吟兴许也就不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了。
他说了会好好补偿阿吟,所有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真的。”那人穿着褐色短打,后背已被汗湿。
“你怎会不知?”裴时序笑,拍了拍那人的脸,笑的轻蔑又凉薄,“你既然这么喜欢酒,那就干脆一辈子待在酒桶里好了。”
“来人,砍断他的四肢,将他塞进酒桶里!”
“公子饶命!”那人立马慌了,扑去抱住裴时序的腿求饶,“我当真不知,公子饶过我一回。”
裴时序摁了摁眉心,顿时更加厌烦。
他眉眼不悦,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食盒坠落的响声。
裴时序往外一看,才发觉江晚吟不知何时来了。
“阿吟,你怎么来了?怎的不叫人通禀?”裴时序甩开地上的人,快步上前,
“女使让我等一等,我等的有些急,便自己过来了。”江晚吟道。
裴时序打眼一看,果然看到了一旁惊慌的女使。
这些女使都是新来的,大约是被吓到了,才忘了通禀。
裴时序不耐,不知江晚吟听到了多少,又见她脸色微白,顿觉不妙,问道:“阿吟,你到了多久了?”
幸而,江晚吟一开口,打消了他的疑虑。
“刚到。那个人……犯了何过,哥哥为何要将他装在酒桶里?”
其实,“装”这个字,江晚吟用的都还算谨慎。
裴时序刚刚的意思,分明是要把这人做成人彘。
不得不说,江晚吟刚听到时,着实吓了一跳。
她记忆里,哥哥一向是温柔的,手段怎会如此狠辣?
裴时序也怕吓到江晚吟,又改了口,笑笑:“没什么,这个人原是我手底下的账房,最爱酗酒,醉后犯了错,弄错了账本,我不过吓唬吓唬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