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衔香【完结】
时间:2023-04-13 23:02:47

  江晚吟赶紧摇头:“不用。”
  陆缙已经这么累了,她自然不愿再打扰他休息。
  “那成,你今晚先住下吧。”赵监军引着江晚吟到了一处空帐子前,“就此处吧,明早我叫你。”
  江晚吟瞥了眼那蒙了一层灰的帐子,也没嫌弃,很平静答应下来。
  然山地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春风和煦,转眼间,狂风四起,山风呼啸着吹的旌旗猎猎,帐子似乎也要被连根拔起。
  江晚吟哪里经受过这样的狂风,被吹的趔趄了几步,衣袍猎猎,头上的帽子也被卷了起。
  江晚吟心知不好,赶紧伸手去扶,却被赵监军好心的帮忙,一把连着簪子扯了开。
  咣当一声,簪子砸了下去。
  登时,江晚吟长发随风飞舞,左半边脸上也被扒出三道长长的指痕。
  活活一个娇俏的小娘子,哪儿有什么小郎君!
  赵监军一愣,拈了拈手上的姜黄粉:“你……”
  江晚吟脸颊滚烫,她尚未出声,跟在她身边的护卫赶紧将她护在身后。
  可已经来不及了,赵监军直接叫出了声:“你是女的?”
  这话一出,军营里顿时沸腾了。
  巡逻的,烧火的,皆齐齐回了头,盯着江晚吟。
  毕竟,军营来了个女的,比走在路上有人掉了块金子还稀奇。
  不远处,负责巡视的吴都护也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江晚吟赶紧戴好帽子,解释道:“我原姓江,是陪舅舅来捐春衣的,不巧,他前日病了,我便扮了男装,来替他走一趟。”
  “原来是这样。”
  赵监军支着下颌,难怪,他总觉得着小郎君这般秀气。
  他本来就是个女的嘛!
  吴都护闻言却绷紧了脸:“军中严禁女子出入,便是送东西的也不行,东西留下,该记上的功劳我会替你转呈,只是你不许留下,快些走!”
  说罢,他便命人去押江晚吟。
  “都已经这般晚了,你让她如何走!”赵监军赶紧去拦。
  吴都护乃是跟随了陆缙许久的旧部,一举一动都随了陆缙,并不松口:“大人说过,军令如山,军纪亦是,看在她是送东西来的份上,我已然留情了,只叫她走。否则,让大人知晓,她不但走不得,反会按律受一顿笞刑。”
  “你再不让她走,让大人知道了,是在害她!”
  吴都护又压低声音。
  赵监军心头一悚。
  周遭已然窃窃私语起来,两边争执的动静不小,果然惊动了陆缙。
  大帐忽地被掀开,康诚出来问了一声:“出何事了?大人让我出来问问。”
  吴都护瞥了眼江晚吟,叹一口气。
  赵监军也快步上前,进了帐子同陆缙禀报。
  “禀大人,今日有富商捐了春衣来,赵监军正同人接。”
  陆缙刚同郑参军议事毕,正靠在圈椅上阖眼休憩,闻言眼也未睁:“这不是好事?为何吵起来?”
  “是好事,可那押送的人是……是个女子!”
  吴都护声音吞吐,边说边觑一眼陆缙的脸色。
  陆缙果然皱了眉:“女子?”
  “正是。按律,女子不得入军营,违者杖二十。可这位小娘子偏偏又是送东西来的,故而……有些难办。”赵监军解释道。
  陆缙神色一贯的淡漠,摁了下眼眶:“这点小事按律办便是,只是不必罚太重,罚完让她快走。”
  赵监军心口一紧,知道这位大人一向是赏罚分明。
  吴都护也没敢反驳,只低声道:“是,那我叫人领这位江娘子出去。”
  “……江娘子,她姓江?”陆缙忽地睁了眼,将人叫住。
  “正是。”吴都护摸不着头脑。
  陆缙又问:“你刚刚说,这春衣是富商所捐,哪个富商?”
  “青州林氏。”
  赵监军如实地答道,也不明白为何陆缙反应如此大。
  青州。
  林氏。
  又姓江……
  他话音刚落,陆缙直接起了身,掀了帐子大踏步出去。
  赵监军和吴都护相视一眼,皆莫名其妙,只以为惹了陆缙发怒,赶紧追上去劝阻。
  江晚吟闯了祸,此刻正在站在寒风里,局促不安。
  帐子猛地一掀开,她隔着忽明忽暗的篝火,看了眼那隐没在夜色中高大的身影,心口像是被火舌燎了一下,烫的生疼。
  陆缙亦是停了步,沉沉的望着被狂风吹的满头青丝飞舞的江晚吟。
  隔着篝火和狂风,两人谁也没先开口,只有影子拉的极长,被吹的乱撞。
  许久,还是赵监军小心地开了口:“大人,那我领这位江娘子离开了?”
  僵局突然被打破,陆缙缓缓收回眼神。
  黑狐毛大氅被吹的猎猎,他面不改色:“先别走,此事,交由我处置。”
  交由他亲自处置?
  谁不知这位左将军最是赏罚分明!
  看来,今晚这小娘子要倒大霉了……
  赵监军和吴都护相视一眼,不知陆缙为何又改了主意,皆替这小娘子叹息。
  再一想到大帐里那铁鞭,可是足足有半掌粗。
  二十鞭下去,这小娘子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赵监军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有些不忍心,解了腰间的细鞭过去:“大人,您那鞭子锈了,我手边刚好得了个软鞭,要不用这个?”
  “不用。”陆缙拒绝,只掀了掀眼皮,点了下江晚吟,“你,随我进来。”
  赵监军登时不敢再劝。
  吴都护亦是噤了声。
  两人一同丢给江晚吟一个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
  江晚吟手指捏着衣角,低低嗯了一声,小步跟在陆缙身后。
  只是靠近时,却于背人处悄悄抓紧了他的袖口。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50Jeff:公然徇私
第93章 收拾
  西风烈, 春衫薄。
  早春二月,天还是寒的。
  江晚吟进了帐后,方屏退一身的寒气。
  行军在外, 一切从简,即便是主帐,帐中也不过一张案牍,数把椅子,然后用一道帘子将卧榻隔开。
  不过帐内布置虽简单,收拾的却极为干净,文牍堆积如山,却没有一丝杂乱, 整整齐齐的摆放好, 一如陆缙严谨到严苛的性子。
  主帐中的文牍定然皆是机密, 江晚吟眼神很规矩, 进来后, 陆缙没发话, 她便老老实实地站着没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 或是分开太久, 她又觉得陆缙今晚极为冷淡。
  自打进来后,他没同她说过一句话,只随手拨了下炉钎, 往炉中添了几块炭。
  火舌嘭的一下窜起,照的江晚吟眼睫一颤。
  她看着陆缙高大的背影,愈发觉得尴尬。
  她千里迢迢的来绥州,原是想给他个惊喜的。
  但眼下看来, 他似乎并不大高兴。
  想想也是,军中本就忌讳女子出入, 他又是主帅,自然不能带头违反。
  她如此贸然,又给他添麻烦了吧。
  江晚吟绞着细细的手指,慢慢垂下了头。
  果然,下一刻,头顶上传来一道凛冽又毫不留情的声音。
  “趴过去。”
  陆缙沉声,执起架在案上的铁鞭,目光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条凳。
  他竟然当真要罚她……
  江晚吟眼一抬,顿时睁圆。
  “没听见?”
  陆缙微微侧目,握着帕子从上到下慢条斯理的擦拭那根生了锈的铁鞭。
  擦完红锈,不难看出,那真是一根极其漂亮的竹节钢鞭,成年男子一手刚好握满,一鞭子下去,只怕伤人不轻。
  江晚吟瞥了一眼,眼皮颤了下,眼中迅速蒙上一层雾气:“你当真,要动手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纪更是如此,你犯了错,理当受罚。”
  陆缙声音淡漠,身姿笔挺,丝毫没有网开一面的意思。
  江晚吟闻言顿时说不出的委屈。
  她是犯了错,可她明明是想见他才来的啊。
  他却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他定然是不在意她了。
  见陆缙无动于衷,江晚吟吸了下鼻尖,还是缓缓上前,趴到了条凳上。
  心一横,她闭了眼:“你动手吧。”
  陆缙却岿然不动,反沉了声音:“你没见过旁人是怎么受笞刑的?”
  “什么?”江晚吟迟疑地看向他。
  陆缙执鞭挑了下她衣裙下摆:“这个,撩起来。”
  江晚吟赶紧捂住衣摆,又突然想起来,这所谓笞刑,不单是体罚,更是为了折磨人颜面,往往让人剥了衣裳,当众行刑。
  他竟然严苛至此,连这样一丝例外都不肯她网开一面。
  江晚吟鼻尖直泛酸,委屈的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
  千里迢迢主动来找他,她本就够难堪了,可他还这般不在意。
  她也是要颜面的,断不肯再低声下气的哀求他。
  江晚吟抿着唇,深吸一口气才下定决心,缓缓将衣裙下摆往上掀。
  然大帐不比砖墙,到底还是冷的,江晚吟趴在条凳上,被冷淡瑟缩了一下。
  陆缙却久久不动。
  江晚吟咬住下唇,终究还是耐不住,催促一声:“你要罚便罚,罚完了我还要趁夜离开。”
  话音刚落,她余光里便看见陆缙高高扬起了铁鞭,吓得赶紧闭上了眼。
  陆缙这般孔武有力,一鞭子下去,她必会皮开肉绽吧。
  更别提二十鞭。
  江晚吟顿时浑身紧绷,连脚趾都蜷紧。
  然紧张了许久,明明都已经听见鞭子带起的风声了,那手即将落下时却停了。
  江晚吟睁眼:“又怎么了?”
  陆缙摁下了鞭子,双臂搭在她腰两侧,目光下移,喉结也滑了一下:“你这样,我怎么继续动手?”
  江晚吟茫然地看他一眼。
  陆缙却提了下她裙角,看着她两条并紧的细白的腿,声音低沉:“我让你把外衣脱了,谁让你把里面脱了的?你是来受刑的,还是贿赂人的,嗯?”
  尾音长长的挑着,目光意有所指,江晚吟脸颊瞬间滚烫。
  “贿赂朝廷命官,可是要罪加一等。”陆缙提醒道。
  江晚吟顿时百口莫辩,干脆拉下了衣摆,只扭着头:“随你。”
  然当鞭子真正落下的时候,却只听啪的一声,像巴掌一样拍在她上,拍的她颤了下。
  不但不疼,反倒……带着一丝煽情的意味。
  江晚吟脸颊一烫,回头瞪了眼陆缙:“你……你干什么呀?”
  “罚你。”
  陆缙声线低沉,唇角却微微扬着。
  江晚吟瞬间明了,原来……原来他是要这么罚她啊。
  刚刚还冷冰冰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了味。
  江晚吟瞥了眼他唇角,酸涩过后,又说不出的憋闷,扭过了头:“不罚了么,那我走了?”
  陆缙一手拦住她:“军营重地,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留也不行,走也不行,那你要怎样。”
  江晚吟心生委屈。
  陆缙撂了鞭子,终究还是维持不了冷漠,眼一低,凛眉斥道:“你还委屈上了?这么远,谁让你来的?”
  “我是来送春衣。”江晚吟辩解。
  “送春衣?为何不提前说?”陆缙脸色依旧不好。
  “我原是想出其不意,让你高兴高兴。”江晚吟低声。
  未曾想,陆缙闻言脸色愈发的沉。
  一时不知该骂她天真,还是怪上京那边心大。
  他皱眉:“你知不知现在西南正在战时,旁人都往北边逃,你倒好,带着一队人就敢南下,且不说红莲教那边虎视眈眈,便是这一路的流民,都能将你们啃噬干净,你能耐了是吧?谁给你的胆子?”
  江晚吟被他训的狗血淋头,再回想这一路的惊险,她底气的确不那么足,声音也弱下去:“……虽然乱了点,可我不是平安到了么。”
  “你也知道乱?”陆缙眼底更冷,“从上京到绥州千余里,你但凡出了事,我如何去救你?”
  越说火气更盛。
  他在上京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就差没包办她的吃食了,她倒好,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反冒了这么大的险,千里跋涉到了最危险的前线。
  “你是嫌脑子在脖上安的太紧了,想换个地方放放?还是嫌你这样样子不够招蜂引蝶,生怕别人盯不上你?都到了军营了,还敢一个人待着,不来找我,你当军中都是正人君子?莫说你身份暴露了,便是你没暴露,一个秀气的郎君,你以为便万无一失?”
  陆缙边说边烦闷的摁了下眼眶。
  刚刚突然看到江晚吟时,他是真想拿鞭子罚她一顿,让她吃吃教训,见识见识外面的险恶。
  江晚吟从不知道陆缙竟如此会骂人,偏偏每一句都极为有理,他每斥一句,她头便低上一分。
  等陆缙停下时,她头已经快垂到地上了。
  好半晌,等陆缙消气,她瞄了一眼他铁青的脸,方讨好的伸手扯了扯他袖子:“……我知错了,你别气了。”
  陆缙不为所动,仍是背着身,一副冷淡至极的样子。
  “陆缙。”
  “姐夫。”
  “郎君……”
  江晚吟爬起来,抱着他一只手臂贴上去,声音也拉长:“下回我定然不会了。”
  大片的温软涌过来,恰好将他手臂嵌住,陆缙眼皮跳了下,薄唇却仍是抿成一条线。
  江晚吟心里也极为委屈,她何尝不知道前线危险,要不是为了他,她也不会以身犯险。
  叫不动他,她缓缓松了手:“你若是当真不想见我,那我现在走便是。”
  她说着,便爬了起来,整理着衣摆,当她欲将衣摆放下来时,一直宽大有力的手却直直按住了她。
  “我让你走了?”陆缙眉眼不悦。
  大手刚好重重按在江晚吟腰上。
  江晚吟腰眼一麻,小小叫了一声。
  再一看,原来那帐子从他们一进来便被拉的严严实实的,不知何时,卧榻那侧的帘子也拉了开,隐约能看见榻上铺的平平整整的,刚好能容下两个人。
  他根本,从未想过放她走。
  江晚吟心尖一痒,又抬头看了眼,只见陆缙眼底黑沉沉的翻滚着,那扶在她腰上的手亦是烫的惊人。
  自从圆房后,他们鲜少分开,往常隔了三日,他便能折腾她半死,如今可是隔了整整三个月,加之他又这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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