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她过去的时候,陆缙正在沐浴。
时隔大半月没亲近,一来便恰好碰上这样的时候,倒显得她有些刻意了。
江晚吟搁下东西,赶紧要走,陆缙却叫住了她。
“进来,替我按按。”
声音磁沉,沾着些许疲累。
江晚吟脚步顿时挪不动。
犹豫片刻,还是搁下了东西进去。
虽是隆冬,但退思堂里地龙烧的极热,净室里满是水汽。
陆缙靠在胡桃木的浴桶上,眼微微阖着,双臂随意搭在桶壁,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腰腹往下没去。
江晚吟一掀开帘子,连忙低了头,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
陆缙却格外坦然,沉沉地叫了她一声:“怎么不来,脚被黏住了?”
江晚吟微微懊恼,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按哪里?”
“你猜?”陆缙唇角微翘。
江晚吟脸一烫,拔腿便要走,却被陆缙伸出沾水的手一把捞住她的腰。
“我说的是头,你想到哪里去了?”
陆缙从喉间低笑一声。
江晚吟扭头:“没哪里。”
都这么多回了,面皮还是那么薄,陆缙低笑,却也没逼她,拉着她纤细的手搭到肩上,当真有几分疲累:“真的疼,按按。”
江晚吟看见一道被盔甲勒出的红痕,顿时心便软了,五指搭上去,缓缓地揉:“这样成吗?”
“再用点力。”陆缙阖着眼。
江晚吟又加了些力。
“不够。”陆缙仍是不满意。
江晚吟咬着唇,只好又多使了些力气。
陆缙却反问:“没吃饭?”
江晚吟揉了揉发红的手指:“明明是你肩膀太硬……”
她暗自腹诽,也不知陆缙怎么长的,浑身硬邦邦的,按了好一会儿,他没什么反应,她额上反倒出了汗,手指都被硌痛了。
“没用。”陆缙失笑。
他从前总是在榻上这么说她,江晚吟脸一烫,瞬间缩了手,却反被陆缙握住指尖。
“好了,不闹你,替我擦洗擦洗。”
江晚吟不肯,他便攥着她的手不放,僵持了片刻,她到底还是拿起了帕子。
只是擦过每回都险险避过腹下,匆匆擦洗后,她赶紧丢了帕子要走。
陆缙却不许,直接按住她的手没入水中:“没洗干净,谁让你走了?”
江晚吟被他一拉,大半身子险些跌进桶里,赶紧撑在了他肩上。
眼睛却不敢低,只说:“你叫康平他们来,或者叫个女使。”
“什么女使,哪儿还有人?”陆缙看她一眼。
江晚吟回头一看,才发觉不知何时退思堂里已经没人了,甚至连晴翠都不见了。
非但如此,门也贴心地关紧了。
这些刁仆,必是吃准她今晚走不掉了。
江晚吟不知是该恼还是该气,微微抿着唇:“今晚公主设了宴呢……”
“母亲会明白的。”
陆缙仍是不放,一双眼黑沉沉地盯着她,看的人心惊。
江晚吟顿时更窘,她一探身,一截修长的脖颈正横在陆缙眼前,莹白如玉,陆缙喉结滚了下,伸手缓缓抚上去,声音低下去:“大半月了,腿好了吗?”
江晚吟脖颈一痒,偏开头:“没。”
陆缙微凉的手顺着她颈线往下,滑到了衣领交缝处,本是要直接撕开,闻言克制地停住,生生压下去,声音隐忍:“真没假没?阿吟,我明早便要走了。”
江晚吟瞥了眼他用力到泛白的指骨,到底还是没忍心,轻轻改了口:“好了。”
这一声答应,江晚吟猝不及防直接被拽进了浴桶里,仰跌在他身上。
她赶紧往上攀,湿透的衣服却反在挣扎间往下一拉,正好卡在她腰上,紧紧箍住她双臂。
趁着江晚吟动弹不得,陆缙直接将她反压在浴桶上。
霎时,浴桶里溅出一大滩水花。
江晚吟仰头,手指攥紧了桶沿,脑中却还惦记长公主的家宴,绷的极紧。
果然,没多久,立雪堂便派了人来。
刚进院中,却瞧见康平等人罕见地不在廊下,反倒是晴翠,正在耳房烤火。
周嬷嬷眼皮跳了跳:“江娘子在?”
晴翠点点头。
周嬷嬷看了眼紧闭的门,了然地一笑,很识趣地又折了回去。
江晚吟听见了交谈声,愈发窘迫,想挣扎着往外爬,却反被陆缙又拖回了水里。
呛了好大一口,连头发丝都湿尽。
当她快窒息时,陆缙方抚着她湿透的鬓发疼惜地吻了吻,抱了她出去。
这一路愈发难捱,从净室路过桌子,到了榻上,一路上都蜿蜒着湿透的衣裙拖出的水迹。
江晚吟欲哭无泪,唇角几乎快咬出血,到了今晚她方知道他从前皆是在手下留情。
然无论她如何讨好,眼角都红了,陆缙只一句“受着”,仿佛要把她生生融进骨血里,又好似要在她身上印满他的气味,处处浸透,难舍难分,一直深入骨髓里……
第91章 奔赴
有一瞬间, 江晚吟觉得自己快被吻昏过去。
窒息而死。
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窘迫, 若是因此而死,她定会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笑话。
吸了下鼻子,她又摸索着主动去亲他的喉结,细细的吻,断断续续,停顿一下,复又抱紧他脖子,陆缙却纹丝不动。
江晚吟真是连哭也哭不动了, 只能任他摆布。
混混沌沌不知春秋, 睡下后, 陆缙依旧箍住不放, 将她圈外怀里手脚皆压着牢牢堵住, 江晚吟已经全无力气, 只由他侧抱着睡去。
到了平明, 她又被从梦中扰醒, 这回连眼皮也睁不开了,幸而陆缙还算有良心,天亮前终究还是放过她, 起身沐浴,披了银甲。
雪后清寒,盔甲亦是冰冷。
江晚吟披了件衣,替他一件件穿戴好, 最后扣好护心镜的时候,她手腕一顿, 迟迟没移开眼神。
“看我?”陆缙挑了下眉。
江晚吟赶紧移开眼:“没有。”
却有些心虚。
她一贯知道陆缙生的好,剑眉星目,鬓若刀裁,却不知他穿上盔甲后的样子更加英气。
看了一眼,没忍住,江晚吟又瞄一眼。
当陆缙眼底发笑的时候,江晚吟方不自然地挪开眼神,推着他离开:“穿好了。”
“还差一个。”陆缙递了空荡荡的手腕过去。
江晚吟瞥了一眼放在桌边的手串,声音迟疑:“这个也戴吗?”
这手串不过是她随手编的,平日戴戴也就罢了,但领兵打仗,再戴着,恐怕有损他威严。
陆缙却并不在意:“怎么不戴,这手串可是救了我一命。”
江晚吟当初不过是无心插柳,无意间竟试了毒,仔细想想,这手串兴许当真是他的护身符,于是仍是替他戴好,也算是替她陪着他了。
手串戴好,陆缙却握住她指尖不放。
江晚吟赶紧抽手,催促他:“该走了。”
陆缙却反拥住她,低低地道:“你若是也如手串便好了。”
这样,他便能将她随身带着,时时刻刻不离开眼底。
江晚吟难得没推开,反伸手抱住他冰冷的盔甲。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陆缙方松了手。
“走了。”
“我送你。”
江晚吟赤足想追上去,却反被陆缙呵斥。
“天冷,不准去,再回去睡会儿。”
“可……”
江晚吟犹要争辩,陆缙扯过被子三两下直接将她缚住,淡淡地道:“你去了,我还怎么走?”
江晚吟一愣,眼睫垂下去。
陆缙喟叹一声,到底还是没忍住,将人摁在榻上吻遍,连指缝都没放过。
一遍又一遍,陆缙方停下,最后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克制的起了身。
“睡吧。”
江晚吟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浑身莹亮,没去看他的背影。
陆缙揉了下眼眶,方起身,轻轻掩上了门。
然门关上的同时,江晚吟却睁开了眼,眼底不见丝毫睡意,何曾睡着过。
她睁着眼,听着院内的动静,直到彻底安静下来,她方起了身,出神的看着窗外。
晴翠回水云间带了衣服过来,服侍她梳洗。
帘子一掀,忽看见江晚吟被吻的肿到发亮,赶紧挪开眼:“娘子,水备好了。”
江晚吟侧身将衣衫拢好,沐浴时,却只简单擦了擦外面,便起了身。
她本就不易有孕,陆缙这一去生死难料,若是能留个子嗣,她后半生也有挂念。
然起身后,她却看到浴桶边有个没来得及收拾的空药碗,再一问,方知这是男子喝的避子药。
顿时又怔住。
原来,昨晚早在她来之前,陆缙便饮了避子汤。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江晚吟正不解,此时,长公主却进了门来。
江晚吟连忙整理好衣服,上前行礼,长公主却很贴心的叫住她:“不必了,你坐着吧,是二郎走前给我留了话,我不过是替他给你传话。”
“敢问公主,他给我留了什么话?”江晚吟眼睫微微跳。
“也没什么,只是让我照顾好你,家塾虽结业了,但他怕你父亲待你不好,让我寻个由头继续将你留在府里。”长公主幽幽地道。
倒是从未想过这个冷情的儿子竟细致到如此地步。
江晚吟脸颊微红,小声说:“不用如此麻烦,我一个人可以的。”
长公主却摇头:“不麻烦,正好家塾里的小娘子们都回去了,府里冷清的很,我一个人难免寂寞,有你在,也好陪着我说说话。”
江晚吟便没拒绝,低低答应了。
“还有。”长公主顿了一下,“二郎还说,你们尚未议亲,倘若他回不来了,你可另嫁旁人。怕你父亲逼你嫁给你不喜的人,他又说,到时你若是愿意,便让我将你认干亲,收为干女儿,到时由我替你操持。”
“认干亲?”江晚吟抬起头。
“正是。”长公主微微叹息,到现在,才明白二郎对这个小娘子有多上心。
江晚吟摇头:“我不会另嫁。”
“倒真让他说中了。”长公主笑意更甚,“你不知,二郎也猜到了你会如此说,又叮嘱我你若是实在不想嫁,或是不想留在上京,也不必强求你,只让我安排好你和你舅舅离京,庇佑你们平平安安度过下半辈子。”
江晚吟闻言顿时像误食了未熟的酸杏一般,又酸又涩。
他真是太了解她,思虑的也太周全了,将她的后路一条条全都安排好了。
难怪,他昨晚自己服了避子汤,原来是不想让她有孕,免得耽误她下半生。
可他若是不在了,她一个人茕茕孑立,还有何意趣?
江晚吟鼻尖一酸,只摇头:“我不要,什么都不要。”
她只要他平安归来。
“我知道,好孩子,别哭。”长公主伸手揽住了江晚吟,“这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江晚吟看着长公主鬓间的白发,又慢慢忍住泪。
她不能一味享受他对她的好,他不在了,她应当帮他照顾好母亲才是。
江晚吟很快调整好,反过来安慰长公主:“您说的对,他一定回来的。”
她说话轻轻柔柔的,眼底清澈透亮,又格外体贴人,和她在一起完全不必思虑太多,长公主总算知道为何他那个冷情冷性的儿子会钟意眼前这个小娘子了。
人越是没什么,越想要什么。
二郎是长子嫡孙,一直被寄予厚望,这些年来又一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辛,同谁说话都需再三思虑,大约也只有在这小娘子面前才能卸下心防吧。
长公主叹了口气,她错过的,往后会有人接替她慢慢弥补了。
大雪过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西南的战局也愈发焦灼。
平南王这些年养寇自重,拥兵自肥,一直养精蓄锐,实力不可小觑。
幸而上京这里陆缙通过安平识破,圣人暗中派了急信命人早早准备,大军方快速集结起来,挡住了平南王速战速决的计划。
无奈之下,平南王只好放弃速战,转而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率军接连攻破黄、湖二州,欲南下绥州,与集结好的数万红莲教义军汇合,一同渡江,直逼上京。
陆骥熟悉西南局势,稍加思索便勘破了平南王意图,定于绥州与湖州交界处屯兵,全力阻止两边会合。
一月间,两军交战数次,终究还是陆骥略胜一筹,夺回了湖州,并重伤了平南王一箭,暂且压制住其气焰。
但陆骥也因身患消渴之症,精力不济,大病一场后。
两边各有损失,一时僵持不下,只隔江对峙。
与此相比,绥州局势亦是势同水火。
红莲教盘踞绥州多年,又背靠平南王,根基极盛,一旦揭竿而起,各地遥相呼应,奉绥州教会为总教,短短半月便集结了数万义军,避开平地,专走山林,一路攻城拔寨,欲同平南王汇合。
陆缙率领三万厢军,急行军半月便至绥州,之后与周遭两州的厢军汇合,三州合编为绥州军,坚壁清野,攻抚并施,于蜀东全力阻截红莲教义军。
与平南王叛乱不同,红莲教打着“弥勒下生”的名义在民间颇得人心,起义之后,一路上附和民众颇多,极为棘手。陆缙思虑再三后,决定恩威并施。
一边武力围剿,迎截夹击,一边安抚招降,奏请“随剿随抚,但治从逆,不治从教,剿抚并施”,又颁布命令将蓄意谋逆的“首逆”与受胁迫和被愚弄的“附众”区分开,分而治之,从内分化,使得一些教徒临阵归降。①
至冬末,此举初见成效,义军节节败退,被逼退至巴山老林。
然巴山地险,易守难攻,正值隆冬,大雪封山,绥州亦成僵局。
但比之湖州,绥州战局攻守已易,只等开春后,大军开拔,便可一决胜负。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三月。
二月底仍是清寒,这一年因着前方战事焦灼,国公府一门父子皆远征,且老太太刚没,长公主便没大办,只叫了二房三房一同小聚。
江晚吟明面上回了忠勇伯府,但大半时间仍是借着陪护长公主的名义待在国公府里,有她和陆宛作陪,长公主这一年过的倒也算不得寂寞。
其他时间,江晚吟便待在伯府,偶尔同家塾的几个小娘子来往,日子过的不紧不慢,倒也还算悠闲。
陆缙有时会来家信,给旁人的,往往薄薄一封,给江晚吟的,却总要额外夹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