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姑娘,虽是夏日,但湖边晚间风凉,莫要当风口站着。”
说完白芨忙将人搀到小塌上坐着,将窗口合小了些。实在是侯夫人多次教导,莫说贴身伺候的几位大丫鬟,便是这姬云阁侍弄花草的粗使丫鬟,都是紧着姑娘的身子为先。
方扶着人坐下便见小塌上的宋晏宁仍未着鞋袜。这屋中铺满雪白的鹅绒软垫,暖意都有些熏人,不着鞋袜倒也无妨。
白芨抬头,便见因人坐在软榻上,过分白嫩的脚丫微微垂在榻边,这主人还不时晃了两下。
因着脚踝纤细脆弱,显得踝骨有些伶仃,脚背盈白如暖玉,甲面如颗颗小贝在其上,便是她一女子都看得想放在手中把玩。
白芨回神,忙过去掌灯,暗叹姑娘真是生得太好了。侯爷是有名的美男子,夫人在闺中也引得无数世家公子提亲,难怪姑娘这般惹眼。
“姐儿可是醒了?”执画方走到外头回廊便见这主阁中亮起了灯。
“方醒了片刻,我这脑袋倒是糊涂得紧。”宋晏宁边道边抚了抚额。
执画走过来给宋晏宁揉了揉额头的穴位,道:“许是今儿走乏了,等会儿便让岸晓来帮姐儿松松腿脚。”
宋晏宁点头。
寻常她走多了回来便是要让人过来按摩腿脚片刻,不然听闻这腿可是会越走越粗,她自然希望自个的腿儿笔直修长好看些。
正在两人说话间,小丫鬟就将膳食抬了过来了,放在了隔间的八仙过海桌上。虽说是隔间,但中间有紫檀木做的隔断相通。
宋晏宁方用上膳,便听闻大公子宋至那边来人了。
执画闻言忙解释道:“方才大公子就差人过来了,只是姑娘正休息着,便又走了。”
宋晏宁道:“让大哥哥去花厅稍等片刻,我梳洗一下马上过来。”大哥哥寻常无事不会过来找她,今儿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让丫鬟稍稍梳洗一下宋晏宁就往花厅过去了。
姬云阁接客的小花厅正是凌水而建的那几间,现下夏日正好,湖风送爽,还可赏这荷塘月色,宋至便也在廊边凌水赏景,听闻传来几声人声,宋至才抬头看,正是小妹带着几位丫鬟拾级上来。
宋至见人过来,笑道:“晚间这般叨扰小妹,可莫要怪罪。”
宋晏宁笑盈盈道:“大哥这般着急找我,吓得声声以为是有什么要不得的急事,看来还是虚惊一场。”
看大哥这般闲适,应当不是什么要不得的坏事。两人进来瞥见桌上放了两个木匣子。
宋晏宁惊着打趣道:“什么物件儿如此贵重,竟还要大哥半夜亲自送过来?”
宋至向来办事妥帖,况且往日送她小玩意儿也是差人送过来便是了,何须这般亲自过来?
果不其然,便听宋至道:“小妹说笑,大哥确实有事相托,自然少不了小妹的份。”
“哦?是何事?”宋晏宁这下好奇了起来,宋至是翰林院编修,清正自持,她倒是真不知大哥是有何事需要她帮忙的。
宋至轻咳一声,有些不大好意思道:“明日翰林院正巧是我当值,你齐家姐姐明儿应当会去清荷宴,你且帮我拿点东西给她。”
宋晏宁恍然,巧笑一声又忙应下。
宋至今年二十有四,按理说早已成亲。其实也是如此,早在三年前,陆瑜就与刘氏替宋至相看了大理寺少卿齐同的庶女齐婉。
齐婉虽是庶女,但正妻所出均是儿子,家中对这个唯一的姑娘还是十分宠爱的。
当时双方也是互换了庚帖,两人情投意合,两家也甚是满意。
但是齐婉的祖母没熬过,齐婉跟着守孝三年,孝期不得参加这些欢庆的宴饮聚会,前些日子宴会也没见人,应当是守孝期满了,齐家姐姐明儿才出门宴会。
况且宋苡岫也是在秋日便要嫁给禹州长春侯的庶长子,在闺中备嫁,想也只能托付给宋晏宁了。
“大哥且放宽心,明儿我一定亲自交到齐家姐姐手上。”宋晏宁笑着应下。
宋至再次递了一个木匣子过来,“这是悦香楼的手镯,听闻你们姑娘家喜爱这悦香楼的首饰,便粗粗挑拣了一个,莫要嫌弃。”
“大哥出手这般大方,声声怎会嫌弃,想来是将来的嫂嫂上了大哥的心,求小妹办事的物件也是这等好物。”宋晏宁接下东西笑盈盈回道。
宋至被打趣的也有些面色,不大好意思的磕了两声,越发让宋晏宁好笑。
现下也是暮色四合了,他身为男子,也不便多待,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方送走了宋至,外院的丫鬟就过来说,“东侧的门口有人找五姑娘,说是要将东西交到姑娘手里,定要姑娘亲自去才好。”
宋晏宁心下好笑,怎的今晚这般多的人托付她东西,怕是钦阮那小妮子让人送什么东西过来。刚巧她现在洗漱了一番,倒是可以直接过去。
等岸雨取了个披风过来,便带着两个掌灯的小丫鬟过去侯府东侧门了。
说来东侧门是离姬云阁最近的一处侧门,只消穿过一片桃林便是侧门了,但因着马车不好停放,寻常出行也走的正侧门。
姬云阁旁边种了一片武陵色,前些日子也败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只有枝干,今儿宋晏宁走这小道,才发觉现下竟是抽满了枝芽嫩叶。
夜色渐沉,宋晏宁只依稀可见一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像是有些熟悉。只是隔得有些远,看得不大真切。
待走近了,才惊觉正是丞相大人身边的随从。
牧寻拱手见礼道:“五姑娘安。”
“不必多礼。”见这人手上果真拿着一大一些的木匣子。
这是?
察觉到五姑娘看向手中的匣子,牧寻忙道:“这是我家大人赠予姑娘的,请姑娘务必收下。”
“先不说这是何物,怕是于礼不——”
“大人让属下跟姑娘说,不算贵重,全当是姑娘上次香膏的谢礼了。”没等宋晏宁说完,牧寻忙打断说道。
“请姑娘收下。”
牧寻见人让身边的丫鬟收下这匣子,便告了辞,满意的跨马离开。
待回到姬云阁中。
宋晏宁洗漱一番才坐在了放着盒子的矮几旁边。
执月绣着姑娘的鞋袜,打趣道:“姑娘就不好奇是何物吗?”
宋晏宁未语,沉声打开盒子,见上方竟是一罐护嗓舒咽的茶,将茶放下,下方竟是一张桃花信笺,上面仅今个大字,字迹舒缓得当,转折有力,不可多得的好字。
上方仅写着七个字“批注不懂可解惑”。
移开信笺一看,下方果真是放着那《十九洲志》,只是除了那本古籍之外,还多了一本抄录本,字迹与信笺上一模一样,只是力道少了些,看得出来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字迹稚嫩了一些些。
宋晏宁拿起那本抄录本看,果真是有些朱红色的批注,疑难仔细标注,应当是书的主人早些年间学习的罢。
执画见江世子还送了护嗓舒咽茶过来,忙告罪道:“姐儿恕罪,奴婢竟一时忘了,回来时还记着呢,幸好这江大人还记着姑娘的嗓子被烫伤这事。”
宋晏宁看着执画拿着那茶告罪道,面上带着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盈盈笑意:“方才回来我便歇下了,况且声音无异,莫说是你了,便是我也忘了。”
宋晏宁站起来拍了拍丫鬟的肩,将那罐茶递给人道:“若是要赎罪,那这几日就好好的泡壶这茶给你家姑娘喝罢。”
见姑娘拿着书起身,执画忙放下罐茶,怕累了姑娘,道:“奴婢来放吧,姑娘是要看这本古籍是吗,两本抄录本暂且放在搁架上了。”
宋晏宁微微侧手,避开执画伸过来拿书的手,笑道:“无事,你快些跟岸晓一起收拾我明儿要用的首饰头面,你家姑娘要艳压群芳。”
宋晏宁踮脚在置物架上放好古籍,才转身将江昼那本抄录本放在练字的案桌上,满意的转身回去。
唔,看这抄录本多好,不用自个查古字,字迹还这般赏心悦目呢。
作者有话要说: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选自李白《子夜吴歌夏歌》。
第39章
五月初一,正是嘉阳公主在公主府举办清荷宴的日子,宴会选在了她的公主府中,要说这公主的公主府,应当是在公主招驸马后方才久居的居所。
圣上和皇后娘娘爱女,在嘉阳公主方及笄便将这公主府建好了。留给嘉阳公主寻常时候嘉阳公主也会过来小住或是在此举办宴会。
今日过后便是五毒日,众人在家中避暑,直至乞巧节,甚少有这样会宴的机会了,今日便办的格外隆重,上至公主皇子,下至七品官员家中的家眷均收到了帖子。
清荷宴是众位姑娘公子结交新友,世家互相结识的好机会。
这不,一大早,陆瑜就亲自过来,让她帮忙留意着京兆府祝家的姑娘,模样言行如何。
宋晏宁影印象里在上次祺云郡主的及笄宴上见过一面,只依稀记得是位高挑温婉的姑娘。
想着前些日子,母亲和大伯母在忙着看二哥宋袭的亲事,今儿又让她好生留意着祝家二姑娘,怕是母亲和大伯母都属意这二姑娘,带她看着无错后便要去探祝家口风了。
待净了面,执月两人就拿着几身衣裙进来了,“姑娘快些看看,今儿想穿哪件呢?”
看着后面几个丫鬟跟着进来,宋晏宁沉凝片刻,“就那身青碧色软烟罗的罢,暑气难耐,看着爽凉些。”
执月连连应是,“这身软烟罗腰封是扬州的绡纱苏绣,也是凉爽些,称得姑娘的腰儿极纤细。”帮姑娘换上衣服,执月边系腰封边道。
“就你会哄人开心。”宋晏宁笑骂道。但也是上手摸了自个腰一圈,确实细若无骨得很。
“大公子的木匣子可莫要忘了带上。”看着岸晓等人在收拾物件去马车上,宋晏宁不放心叮嘱道。
“姑娘且放心,奴婢一早就放进去了。”白芨口齿伶俐道。
这边宋晏宁挽好发,方带上她不离身的璎珞平安锁,外头就有婆子过来说三姑娘和四姑娘收拾好了,让人来催姑娘了。
执月闻此手上动作也快了不少。其实也仅是差带些首饰了,宋晏宁递了个白玉圆镯和葫芦形青玉耳坠让执画帮忙带上。
执画道:“奴婢看着还是有些素净呢。”
宋晏宁揽景自赏片刻,指了指放在另一边的妆奁道:“就钗前头皇后娘娘赏的那仙宫夜游的流苏步摇罢。”
执月打开匣子拿了过来,比划了会儿笑道:“是呢,这步摇玉质温润,是称姑娘这身清丽的装扮的。”
宋晏宁点点头,还有个原因是,怕是嘉庆宫那番话,也落入嘉阳公主耳朵里了,她总要做出点表示,带着皇后娘娘赏的步摇赴宴再好不过,况且,也好看的紧呢。
嘉阳公主的公主府在地段极好的居华街,护国公府、安国公府和陆府等便也是在这边安宅。
察觉到马车渐渐歇停,热闹声渐渐传来,宋晏宁掀帘细看。远远便见恢弘的“嘉阳公主府”几个大字。加上两方的镇宅雄狮子,颇为气势。
执画见姑娘来了精神,便叹道:
“奴婢听闻这往年的清荷宴都是在那长水案举行的呢,只是今年这嘉阳公主府的荷花是第二年移栽的,开得大好,方才在公主府举行,看这热闹程度,竟是比花朝节更甚。”
果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毕竟是公主府,难免有所不同。倒是你,稍后跟着姑娘,言行可要稳重些。”岸雨不放心道。
“知道知道,岸雨姐姐不是在旁边呢嘛。”没等岸雨再说她,便又听执画道:“姑娘,前面好像是护国公府的姑娘。”
宋晏宁闻言一愣,旋即掀帘往前面看过去,只见前面装潢大气的马车上下来两位妙龄女子。
其中一位樱桃色齐腰裙的姑娘身形高挑,头簪金桃花步摇,面上挂几分笑意,艳丽又贵气。另外一位着一身秋香色的绡纱襦裙,看着要清冷些,身形瘦削,肤白妆淡,也是位冷面佳人。
谁知,应是两人的丫鬟小厮说了后面的马车正是定远侯家的,两人径直往这边看了过来。
宋晏宁见与人正巧撞了个正着,面露笑意点头示意,那边两位姑娘也均是友好的答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