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次瞧见你和你妹妹在河里摸鱼,另外还有个像是你们哥哥,坐在岸边看着。”
“那个呀,”女孩神神秘秘地说,“那个哥哥是我在河滩捡的,这哥哥很可怜,有个眼睛是瞎的。不过他打猎倒是很厉害的,一点也不妨碍。”
“是吗?”千娆皱了皱眉,她不过远远见过几次,倒未注意那男子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千娆问。
“我叫秦阿月。”
那些孩子分得了果饼纷纷走了,秦阿月道了谢也下山去了。
千娆走进屋,只见叶云泽正与宣沛商议着什么。见千娆进来,叶云泽道:“娆儿,八公子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把你请到启城去。”
“去启城做什么?”
“宣家多得男子,少了女儿,八公子这次回去与宣夫人说起你,宣夫人非常想见你。你看外面那些聘礼,就是宣夫人备下的。”
“宣夫人?”千娆愈加糊涂,问,“我有什么好见的,她就要见我?”
“说白了,宣夫人想讨你给八公子做媳妇。”
千娆总算听明白了,望宣沛一眼,噗嗤一下笑出来。
“阿娆,”宣沛着急地问,“你愿意吗?”
“这个……你家里不是要你娶那什么――何三小姐吗?”
“阿娆你放心,何家的亲事我已经推了。我跟我娘说起你,我娘喜欢得不得了,就教我来下聘,选个吉日便与你成亲。”
千娆又噗哧一笑,说:“成亲?这未免也太突然了些,也没人问过我啊。”
“哪里没问过?”叶云泽说,“你不是说与八公子在一起很开心吗?”
千娆斜他一眼,想:原来是哥哥把这事应下了。她说道:“话虽如此,可不代表我要……成亲啊。”
“你既与八公子处得开心,不与八公子成亲过日子,却想与谁成亲?”
这一问确实把千娆问住了,她虽想过自己终有一天要成亲嫁人,可实在还没准备好迎接这一天。不过算起来,年纪确实也差不多了――楚楚不就成了亲了?楚楚成亲之后就住到夫家去了,那可有些不自在。
“那若成了亲,我就要住启城吗?”千娆问。
“这倒不一定,”宣沛赶紧说,“只是成亲当天迎娶到我家,之后,你想住哪儿都行。你就是仍回这里,我也与你一起来,我们江湖儿女,自在些就好,而且我家人多,少我一个不少。”
“那成亲之后,就要生娃吗?”千娆又问。
“这个……你要是还不想生,我们再过几年也成。”
“那我睡觉的时候不就脱不得罗袜了?免得菩萨往我脚趾头里塞娃娃。”
宣沛不知所云。叶云泽笑了起来,自己这个妹妹真是懵懂无知到了极致。不过也难怪,娘亲从不曾教过她,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又哪里教过呢?
“这些事情,”他说,“回头我叫你嫂子教你。”
“阿娆,”宣沛问,“你是答应了?”
千娆想了想,说:“听上去,成了亲和不成亲也没什么两样,那为什么非要成亲呢?”
“这个……”宣沛急得头上都要冒汗了。叶云泽笑道:“成了亲才是一家人,方能长久地在一起,要不然,八公子终也不能一直跟着你到处跑,你若一个人那也闷得慌。”
千娆一想是这个理,却仍皱着眉头犹疑。
叶云泽按住又想说些什么的宣沛,道:“你若一时拿不定主意,那就想想再说。”
当天,宣沛住了下来,一向嘻嘻哈哈的他整天都拿哀怨的眼神望着千娆,望得千娆浑身不自在。挨到吃过晚饭,她赶紧躲进了房间。
进门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千娆门开一缝,却见是南宫珉儿站在门外。
南宫珉儿这几日身子好了一些,已能下床走动,不过看上去犹轻飘飘的,千娆忙将她引进屋来。
南宫珉儿在桌旁轻轻坐了下来,她面色枯黄,还十分憔悴,神情却是种不相称的安详,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病了。
“娆儿,”她说,“你来了好些日子了,我却还没跟你正经说过话,趁现下精神好,特地来说一会儿。”
“你身子好些了?”千娆问。
“我是好些了,但看你却像清瘦了,想是在这山野乡村住不惯?”
“有什么住不惯的?”千娆说,“我们惊奇谷本也是个山野的地方。”
南宫珉儿微微一笑,说:“这里定然是比不得惊奇谷的,听师兄说着,惊奇谷真像仙境一样,我真想去看看。可惜我老是病着,进谷的呼吸吐纳法是做不了了,连龟息丸也吃不得。”
“你得了什么病?”千娆问,“很长时间都不好吗?”
“娆儿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病,将养好了就好,你看我这些日子不就一天天好起来了?”
千娆看她含糊其词,心里有些奇怪,还想追问,忽然注意到她指节分明的手指,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想:他们问我川哥哥的伤势我不会说,我问她的病,她自然也不会答。
“你和我哥什么时候成的亲?”她转而问道,“你病了进不了谷也就罢了,我哥怎么说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与师兄成亲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南宫珉儿有些歉意地笑道,“师兄没有跟你说起过吗?这倒是他的不是,我代师兄跟你赔个礼。”
千娆撅了撅嘴,说:“赔礼倒不必。”
“其实说出来不怕娆儿你笑话,成亲这个事,还是我跟师兄提出来的。”
“你为什么想成亲?”千娆问。
“是我有些傻念头,”南宫珉儿淡淡地笑着,“我的家乡有个说法,两个人若成了亲,那阎王的生死薄上就会记下一笔,等到哪天被勾去了魂,阎王也知是做了夫妻的鬼,来世仍会将两人投到一处。若是死后两人的骨灰被合着葬在一起,那来世便还能做一对不离不弃的夫妻。”
这夜半的,千娆听得一阵发毛。
南宫珉儿察觉了,掩着嘴轻笑起来,千娆这才发现,她的年纪也不大,或许与自己差不了多少。
千娆顿感亲近不少。
“我知今天宣八公子提亲来了,”南宫珉儿又说,“娆儿,你想嫁吗?”
“我也不知道,”千娆烦恼地说,“宣沛是挺好,但若说嫁他……”
“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南宫珉儿问。
“开心倒是开心……”
“那你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吗?”南宫珉儿又问。
“一直在一起倒也没什么不好……”
“几天不见,就想他想得茶饭不思吗?”南宫珉儿再问。
“这个……想是会有些想,没他在这儿终归无趣了些。”千娆这般答着,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张俊美的脸来。
“他若欢喜了别人,要去娶别人,你心里会难受吗?”南宫珉儿又问。
这时,又是叶寒川臂膀上的抓痕突然在眼前浮现。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叶寒川在意识迷离间说起的那个苦思着的人儿,猜想叶寒川定然是欢喜着那人的,他此时似乎身不由己,但指不定哪天就去娶了那人了。
这般想着,她不知不觉地叹出了一口气。
“你看,”南宫珉儿欣慰地说,“你光是想得一想就这般烦恼,说明你心里明明是有宣八公子。”
千娆心里一惊,哪里敢说自己想的是叶寒川?
“良人难觅,”南宫珉儿又说,“娆儿,你千万莫要错失了。”
千娆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只觉振聋发聩。
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千娆打开门,原来是叶云泽。“珉儿,”他说,“还在这儿呢,该歇了,别累着。”
南宫珉儿站起身,说:“我跟娆儿也说得差不多了。娆儿,我就不叨扰了。”
“娆儿,你也早些歇罢,”叶云泽说,“明日与八公子去城里转转去,整日闷在这荒山可别闷坏了。”说着,搀南宫珉儿回房去了。
去城里?千娆心头一喜。
晚上千娆欣喜难眠,第二天竟起晚了,她匆匆洗漱出了房门,果见宣沛已做好下山准备。二人知会了叶云泽,就一起下山而去。
这些日子,千娆一直想去临水镇看看叶寒川,却又不敢动身。如今哥哥主动让她与宣沛下山,真是正中下怀――宣沛自然是不会出卖她的。
千娆是个自小圈养的,不懂辩识方向,好在宣沛认得路,两人径直往临水镇去。一路上尴尴尬尬的没什么话说,倒也走得挺快,只是宣沛一只手总是揣在怀里,叫千娆很是奇怪。
第56章 风声
晌午,两人在一家面铺歇脚吃面。宣沛总算将怀里的手掏了出来,把一个小布包递给千娆,说:“阿娆,这个给你。”
千娆一愣,接了在手,当即打开来看,一面问:“是个什么东西?”
宣沛不说话,光瞥眼偷看千娆的反应。千娆层层解开包布,只见里面躺着一枚玉簪,簪身雪白,而簪头鲜红,恰雕作了两朵红艳艳的落英花,真是玲珑剔透,巧夺天工。
与这光彩和做工比起来,她首饰盒里的那些个玩意儿真该件件摔了。
千娆喜不自禁,问:“你怎么知道落英花?”
“是云大哥画了图样给我――阿娆,你喜欢吗?”
千娆止不住地点头。宣沛本想替她戴上,但看铺子里还有别人,终归害臊,说:“那你收起来。”
千娆将簪子瞧了又瞧,摸了又摸,这才依旧裹好。正要往怀里揣,她突然起了疑,问:“收了我就要与你成亲吗?”
宣沛看铺里其他人都在看过来,好生窘迫,忙说:“不是不是,跟那个没关系。”
千娆这才欣喜地收下了。
正是晌午,又是岿山城近郊,铺子里人还不少。隔壁桌坐着两名男子,身旁放着兵刃,想必是武林中人。这两名男子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这时忽然说起叶寒川,千娆耳尖听见,就留了神。
“你说,叶寒川那无极丹真的有这么神吗?”只听其中一人说,“什么包治百病,包疗百伤,包解百毒……好像除了起死回生,啥功效都有啊?”
“嘿嘿,不知道□□能不能治?嗯?哈哈哈哈……”另一人说着,两人一齐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
“鼓吹能治百病的神药多了去了,”前一人又说,“但这无极丹吞下去之后竟然还能凝结出来给别人使用,这可就悬乎了。似乎确实有些不一般哪……你说,叶寒川这无人能及的武功,和无极丹会不会也有关系?”
“怎么,你有兴趣?”
“唉,我有兴趣有什么用?有兴趣的人多了,轮得到你我?”
千娆听他们议论无极丹,隐隐有些不安,想:无极丹的事情怎么好像人尽皆知了?若人人都像庞蝎那样来抢,得给川哥哥惹多少麻烦?
她看看宣沛,宣沛示意她不要多言,做了个“走”的手势,两人就离开了铺子。
两人接着赶路,不多时到达临水镇。千娆不由加快了步伐,想到转眼就能与叶寒川相见,她那一颗心便激荡不宁,脸上也热扑扑的,不住地想:不知道川哥哥的伤好点了没有,不知道他见了我会不会开心?我若能想个法子常来看他,那有多好。
她心中畅快迫切,身上也像多了股力气,连轻功也一下子突飞猛进,把宣沛远远地甩在身后。
不一会儿到了妙草堂,院门已经修好,此时虚掩着,千娆迫不及待地蹿进院门,叫一声:“川哥哥,我来了!”
一名女子旋即从屋里走出,两手插着腰,正是南秧娘。“你来得正好!”她说,“我正愁没处找你去,把叶寒川的蓄真眼拿来。”说着向千娆张开了手。
宣沛紧接着到了。
南秧娘见了他,更是两条眉毛竖了起来,指着骂道:“你宣家做的好事!你这小子还敢来啊?!”
宣沛一愣,问:“我家做什么好事了?”
这时,龙嫣与阿陶也跑了出来。龙嫣一声不吭,走到院门口,关上院门,挡在了门前。
千娆觉出不对劲,问:“川哥哥呢?”
“川公子已经走了。”阿陶说。
千娆心头一凉:“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那日你一走,川公子就不见了。”阿陶说,“再也没回来过。”
千娆终于明白过来,一颗心如落冰窖,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犹问:“他不在这里?”
阿陶摇了摇头。
千娆大失所望,又怒又伤,气道:“川哥哥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怎么不教他在这里好好养伤?怎么教他走了?”
“还养伤?”南秧娘气极反笑,“也不想想是谁把他受伤的事情抖落出去,眼下你们两个的哥趁机要置他死地,他还留在这里等死吗?”
“我哥他做了什么?”
“我大哥做什么了?”
千娆和宣沛同时问道。
“做了什么?”南秧娘说起来就恨得牙痒,“他们两个,一个叶云泽,一个宣湛,简直恶毒至极!”
千娆听哥哥受到诋毁也是怒从中来,说道:“我哥这几天一直都在家照顾我嫂嫂,寸步不曾相离,他能做什么?”
“娆小姐,”阿陶这时说,“如今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你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前些日子,”阿陶说道,“启城宣家举办了一场声讨大会,邀请了江湖上所有有名望的人物,说是已经查明了大魔头金眼的真实身份。”
千娆看了眼一头雾水的宣沛,说:“金眼我是听说过的……”
“你可知他们将金眼指成了谁?”
“谁?”
“不指别人,”南秧娘怒气冲天地插嘴,“就指叶寒川!”
千娆大吃一惊,叫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川哥哥?”
“那宣湛哪管什么是不是,”南秧娘咬牙道,“就是要趁叶寒川伤重,无法与他对质,将这天下第一大黑锅扣到叶寒川身上。他还大肆宣扬叶寒川已经身受重伤,鼓动江湖中人布下罗网,捉拿叶寒川。”
千娆已面如死灰,想到叶寒川身负重伤,本已狼狈,如今受全江湖千夫所指,他纵然机警,又如何能躲过这灾厄?她颤声道:“不是说一直以来都没人知道金眼是谁吗?宣湛有什么证据,这样诬蔑川哥哥?难道别人就信了?”
阿陶这时说:“宣家哪拿得出什么实质证据,不过是把那天被川公子割成一片片的衣服拿出来,与药王符家人身上的伤作比对,空口白舌,就说手法相似。――哎,川公子也是倒霉,多半确实相似,不然那么多武林人,不可能个个眼瞎。”
“那衣服也好意思拿出来,”南秧娘恨恨说,“这宣湛真是不嫌丢脸。”
“还有,”阿陶接着说,“金眼多次犯下惊天杀戮,虽称过不留行,但也偶尔有幸存的人,宣湛将他们一一找来。虽然这些人对金眼的五官都说不清楚,但大致的身形还是能明白的。他们个个指天指地,都说与川公子相像。宣家一向好善乐施,在武林中很得人心,宣湛近几年更是声名大振,早做了宣家当家人。如今端木坤也没了,武林人都看着宣湛呢。他拍着胸脯认定川公子,谁不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