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们了。”叶寒川有些微动容,“只是,大可不必做这些事情,如果有人把你们当作我的同伙,你们怕是要受牵连。”
“他回去,还有另一件事。”千娆又说。
“什么事?”
“就是……筹备婚礼,过些日子就要来娶我了。”
叶寒川一愣,手里的衣服也被火焰燎着。
“哎呀!”千娆一声叫唤,忙抢过衣服,甩灭了火苗。“好道没烧起来,”她说,“不然,川哥哥你就没衣服穿啦!”
叶寒川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千娆望着他,问:“川哥哥,你说我嫁给宣沛好不好?”
但叶寒川避开了千娆的眼神。他的肩膀起伏起来,视线也不住游离似乎无处停靠,最终他低下眼眸,一字一字地吐出来:“他……很好……”
突然“叮”一声脆响,他手中的落英簪断成两截,手心里也紧接着渗出血来。
第62章 情定
“哎呀,”千娆连忙掰开他的手,只见他的手心已经被簪子断口割得血肉模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他将血淋淋的断簪塞到千娆手中,声音听上去那样压抑,“找个金店,把它镶好……”
千娆随手将断簪放在一旁,拿出手帕,扎住叶寒川的手。一抬头,忽见叶寒川的脸色不知何时已变得惨白。
“川哥哥,”她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叶寒川抓着心口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哎呀!”千娆又一声惊叫,见叶寒川紧紧抓着心口,神色痛苦已极,不由大惊。“你怎么了呀?”她着急地问,“刚才不还好好的?”
叶寒川说不出话,忽然又呕出一大口血,栽倒在地。
“啊!”千娆扑到他身上,泪水立刻夺眶而出,“你到底怎么了嘛?你倒是说呀!”
但他紧紧咬着牙,硬是一言不发,只有脸上那极端的痛苦,表述着他此刻的感受。他打个恶心,鲜血忽然源源不断地从口中涌出。
“我不嫁了!”千娆尖叫起来,“我不嫁了!”
他口中涌出的鲜血终于慢慢停止,一直紧紧捏着心口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千娆趴在他身上,痛哭失声:“你为什么不说了?说你不是我哥哥,你为什么不说了嘛?……”
雨停了,阳光重新从云层后面照下来,山谷一片如洗清新。
千娆一遍遍替叶寒川揉着心口,问:“还疼吗?”
叶寒川摇了摇头。
“我叫我哥明天就找人送信去,”千娆说,“把亲退了。”
“你既答应了他,又为什么退亲?”叶寒川的神色已经平静,口吻也冷了下来,“宣沛为人诚挚,家世又好,是个良配。”
千娆惊讶地瞪他一眼,恨恨地咬牙:嘴是真的硬。她不跟他一般见识,说道:“答应他那是我一时糊涂。为人诚挚,家世又好的人多了,我看他们宣家九个兄弟,就都差不多,我难道都去嫁一嫁?――我想嫁你。”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傻笑起来。
叶寒川愣住。“我……我是你大哥。”他说。
千娆斜他一眼,撅起了嘴:“你说过你不是,你说过好几次呢!你可别想抵赖。”
“那又如何?”叶寒川没有争辩,已然默认,“我如今这般处境,你要嫁我?”
千娆把玩着一缕发丝:“你不是说你能应付过去吗?我们把真正的金眼找出来不就行了?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
“你就没有想过,”叶寒川声音阴冷,“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就是金眼?”
“你怎么可能是?”千娆说,“两年前,你的腿不是刚刚受伤,严重得很,都没法好好走路吗?金眼也是那会儿在江湖上出现,他又不是个瘸子,怎么可能是你呢?天下人都是傻子,这都想不明白。”
“金眼的存在本就不能用常理去解释,凭这,你就认定我不是金眼?”
“我就认定了。”千娆的嘴角忍不住地翘起,娇憨的脸上全是明媚的笑意,“你看上去冷,但我知道你心里暖。金眼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行径,你不肯去做的。宣沛这人虽然挺有意思,和他在一起也很开心,可那又如何?我和阿陶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啊。唯独你,这些日子和你分开,我日也想你,夜也想你,吃也不好,睡也不好,一想到要嫁给宣沛,还全身起鸡皮疙瘩。――我就是不想嫁他,我就想嫁你。”
叶寒川深切地凝望进千娆的眼眸里,他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但下一刻,他双眉一蹙,低下了头。
“你……”千娆知他销魂散发作,打量着他的脸庞,问,“你怎么样?”
他闭着眼:“我没事,你走开。”
“我替你解毒,”千娆捧住他的脸,“我可以的。”
这个设想使叶寒川登时□□出声,他立刻闭上嘴,紧紧咬住了牙。
千娆笨拙地抚上他的脖颈,但他旋即起身,退到了一边。“时候不早了,”他说,“马上回去。”
千娆这才想起叶云泽来,日头已经西落,他们不会回来得太晚。而且隧道口的衣柜并没有挪回原位,他们一旦回来,就会找来这里。
她看看拒人千里的叶寒川,只得起身,将叶寒川的衣服好生放在一块石头上,说:“那我走了,等有机会再来看你。”
千娆匆匆回到屋子,仔细地合上隧道口的暗门,将衣柜也好生挪回原位。她洗把脸,整顿情绪,这时,叶云泽和南宫珉儿两人果然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叶云泽找到千娆,说道:“娆儿,我给你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千娆心头一紧,问:“什么消息?”
“我们上山的时候刚好碰到启城来的信差,”叶云泽说,“宣家来信了,婚期定了下来,就在下月初八,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预计下月初一就到了。”
“啊!”千娆惊叫出来。
“怎么了?”看千娆不像惊喜,反像惊吓,叶云泽问,“不高兴?”
千娆何止不高兴,简直有些慌张,她尽力藏起情绪,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本也觉得就该高兴,但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哥哥,我想过了,我终究是不想嫁。”她说着,试探地望着叶云泽。
叶云泽皱了皱眉,问:“宣八公子他对你不好吗?”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千娆想了想,说道,“你看,娘过世才多久,她……甚至还没入土为安……难道我就成亲?”
“你怎突然有了这个孝心,”叶云泽说,“你是想等孝满了之后再嫁?”
千娆支支吾吾地:“也不是说等孝满之后……”
“那你是想悔婚?”叶云泽问。
“哈!”千娆佯装恍悟地一拍手,“就是这个,我想悔婚。”
叶云泽叹了口气,说道:“婚事是你亲口答应,聘礼已经收了,婚期也已定下,迎亲的队伍都出发了,全武林都知道宣家八公子要成亲了,岂能说悔就悔?你也太轻侮人家了。”
“宣沛不也悔过那什么何三小姐的亲?一报还一报,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叶云泽被呛得哑口无言,他突然发现千娆头上少了点东西,问,“你的落英簪呢?”
千娆一摸头上,才想起落英簪早已断裂,遗落在了那个山洞。“我弄丢了。”她满不在乎地说。
叶云泽摇了摇头,说道:“宣家不是等闲人家,他家底殷实,老家主也宽厚,那宣沛更是对你言听计从,这样的人家你不嫁,却想嫁谁?”
那宣沛、宣家纵然再有百般好,听在千娆耳中也是索然无味,她撇撇嘴说:“他们那么好,你自己嫁他们好了,反正我不嫁。”
叶云泽气得笑起来,他看千娆这般坚决,心念一动,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千娆吃一惊,连忙隐藏起心中的慌乱,说道:“发生什么?不就是来了信差定了婚期嘛。”
“你是铁了心不想嫁了?”叶云泽问。
“是了,不嫁!”
“往后你若再反悔,”叶云泽又说,“可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就算宣沛还肯要你,宣家是断咽不下这口气了。”
“不反悔!你尽早着人替我传个信去。”
“谁敢传这个信?明日我自己上启城给你赔罪去。”
千娆暗暗高兴,想:珉儿与哥哥寸步不离的,没准会同去,就算她肚子大了去不得,我到时想个办法把她支走,不就又能去见川哥哥了吗?
叶云泽看她眉开眼笑的,说:“你还挺高兴,就一点也不担心宣家把你哥打残了?”
千娆笑道:“你不是说他们老家主宽厚吗?怎会打你?他们去何家退亲,难道也挨打了?”
叶云泽暗暗摇了摇头,宣家退亲,赔钱赔地,自然挨不了打。但若要退他宣家的亲……
叶云泽回到房中,南宫珉儿看他神色不善,问:“怎么了?娆儿说什么了吗?”
“她也没说什么,”叶云泽道,“她就是不想嫁了。”
叶云泽说着,忽然注意到房里的衣柜。
“珉,你动过这柜子吗?”他问。
“我大着肚子,动那家伙什做什么?”
叶云泽走到衣柜前细一查看,看到衣柜后面的墙上,新添了一道磕痕。
第63章 金眼现身
夜晚,千娆怀着忧虑而甜蜜的梦入睡。夜半,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将她惊醒。她睡眼惺忪地起了床,打开门,只见南宫珉儿扶着肚子站在门前,下身殷红一片,千娆登时梦醒了。
“娆儿,”南宫珉儿强自镇定,“帮我去叫师父师娘。”
“我哥呢?”
“你哥他不在,你快去吧。”
“好好。”千娆连声答应着,披上衣服就跑了出去。
姜榆和姬桑很快聚了过来。
“云儿呢?”姜榆问。
南宫珉儿看了眼房中的衣柜,并没有说什么,姜榆与姬桑似已明了,不再问了。
千娆顿时从头顶彻凉到了脚底,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推开挡住隧道口的衣柜,钻了进去。
“娆儿!”南宫珉儿急急地呼唤,“回来!”
“别去管她了,”姬桑将南宫珉儿按回床上,“管你母子两个要紧。”
千娆疯了一般在隧道中跑着,夜晚的隧道里没有一丝光亮,她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随时都会撞个头破血流,但她顾不上了。
终于钻出隧道,总算能看见一些东西。夜晚――深夜,山谷的景致可与白天全然不同。整个山谷被浓重的晦涩笼罩,那些在白天如此优美友好的草木,此时一枝一叶都变得狰狞起来,好像黑夜的帮凶。
千娆不顾一切地往山谷深处跑,一边拼尽全力嘶喊:“哥!哥!珉儿要生了!”她想转移叶云泽的注意,阻止他伤害叶寒川。
她奔跑着,忽然一个人影从一旁闪出,拦腰将她截住。那身形使千娆一下子认出来,这是叶寒川。
千娆惊慌地触碰着他的身体,所触之处,全都湿湿黏黏的,她认得,这是血的触感。
叶寒川喘着气,问:“你来做什么?”
“我哥来了吗?”千娆问,“是我哥吗?是他把你伤成这样?”
叶寒川不及回答,先压抑住了自己的喘息声,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引千娆藏身于一棵大树之后。
“你从原路小心回去,”他压着声音说,“今后不可再来这个山谷。”
“那你呢?”千娆问。
“我会找其他路径离开。”
“这怎么行,”千娆道,“我们怎能分开走?我若不阻止,我哥要杀你怎么办?”
叶寒川不语,示意千娆噤声,往山谷深处望去。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他每迈一步,身形一晃就往前逼近一丈来远,形同鬼魅。他的手中提着一把细长的剑。
千娆忽然察觉,此时的山谷寂静得出奇,春日夜间惯有的虫鸣与兽动在今夜竟一无所踪。
叶寒川把千娆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拂去,低声催促:“马上走。”
千娆却如何肯走,再次紧紧搂住叶寒川,瞪大眼睛望着死寂黑暗中的那个人。从身型看,他似乎就是叶云泽,但却又似乎不是,他那透着邪魅的姿态令千娆犹豫,他冰冷的脸也如石雕一般紧绷、死气,教人难以辨认。
她忍不住问叶寒川:“是我哥吗?”
那人忽然朝两人的方向望过来,一双眼中射出两道金光,在黑夜中极其醒目而可怖。像被某种原始的恐惧支配,千娆失声尖叫起来。
叶寒川一把将她提起,抛了出去,喝一声:“走!”
千娆落到草地上,回头再看,那人已在错杂的乱林中拿剑向叶寒川猛刺。他的剑法离奇毒辣,一招一式无不直逼叶寒川要害,全然不为挡道的草木而乱了章法,一截截树枝在那细长剑身的游走下,哗哗落地。叶寒川每每堪堪避过。
那人一言不发,手中的剑一贯地平稳刺出,流畅得如那卷过的风一般,没有思想,没有破绽,没有任何阻遏,千娆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起伏。
在看到那两道金光的一刻,千娆便已心如明镜:这就是金眼,传说中的金眼,百闻不如一见。
她瞧出叶寒川已渐不支,果然“噗”地一声,又一剑刺中叶寒川肋间。
千娆跳起身跑过去,叶寒川随时可能被刺死的恐惧使她疯了一般朝金眼的剑猛扑过去,好像她的身躯能抵御利刃。
叶寒川一把将她搂住,金眼的剑同时刺了过来。但他的另一只手却去夺刺出的剑,长剑回旋中,在他自己腰间划了道口子。混乱中,千娆触碰到他的身子,发现他身上滚烫坚硬,就像曝晒在炎炎夏日的顽石。
叶寒川搂住千娆趁机撤离。千娆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金眼徘徊在原地,眼中的金光忽隐忽现,瘦长的身躯在黑暗中摇摇曳曳。
片刻之后,他又如前番那般跟了上来。
“他究竟是什么人?”千娆问。
“这次算我们走运,”叶寒川说,“但你决不能做第二次,他会杀你。”他靠着一棵树停了下来,又说:“这样跑不掉,你先走,我拦住他。”
千娆看他面白如纸,知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已然不支,断然抵挡不住那个金眼。
“不如你先走,我来拦住他。”千娆说。
叶寒川苦笑:“他此时见人就杀,杀你不消一弹指的工夫,你如何拦得住?你快返回来时的隧道,方有生机。”
千娆看金眼已近在眼前,而那隧道尚还远着,想要与叶寒川同去已是万万来不及。“你不肯先走,又凭什么让我先走?”她说,“我拦不住他,难道你就拦得住?与其一前一后死了,我们一齐死岂不更好?”
叶寒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飞快地思索一时,然后说:“那就听天由命罢。”
千娆不由得一阵悲悯一阵柔情。“好,我们听天由命。”她说。
这时,四周突然“噗噗噗”地响起来,一片不知什么东西先先后后地在金眼周身落下,就像一群巢穴被惊扰的狂蜂,竟将金眼困住,使他一时前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