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川摸了摸胸前的玉扣,说:“这个吗?这就是蓄真眼。”
“蓄真眼?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们叶家的传世珍宝,你没听说过?”
千娆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蓄真眼是先祖历尽千辛万苦,采得一种极稀有的磁玉制成,”叶寒川说,“叶家众多珍宝,没有一样可以与它媲美,它不需要借助外力,本身就能够引导并且蓄集真气。”
“是吗?”千娆眨眨眼,“那很厉害吗?”
“你知道练功之人最忌讳什么?”
千娆想了想,说:“我常听我哥说练功要戒急忌躁,越是紧要处越急躁不得,否则一不留神就可能导致真气逆流,甚至走火入魔,有致残致命的凶险。”
叶寒川点点头:“蓄真眼的作用便在此处,它能引导流蹿的真气趋于正途,吸收难以驯服的真气暂予储存,练功之人就少了许多顾忌,练功时就能事半功倍。常人难以突破的凶险环节,有了蓄真眼的护助自然便容易得多了。”
“哇,”千娆不由赞叹,“有这么好吗?”
“此外,”叶寒川接着说,“与人对敌受到对手内力冲击时,若能在瞬间将内力引至蓄真眼,就能减少自身受到的冲击。这些内力若能加以驯化,甚至能归为己用。”
“哇,”千娆再次赞叹,“川哥哥,你能借我戴几天吗?”
叶寒川摇了摇头:“你还远远用不上它。”
千娆的一腔热情瞬间被浇灭。“哦,”她扁扁嘴,“那算了。”
“你若正经想练功,”叶寒川说,“我可以将它送给你。”
千娆闻言心头一阵激动,刚想点头,转念又想:我不过是练功疗毒,只偷了一下小懒,就被他那样责罚,若拿了他的蓄真眼正经练起功来,不知要吃他哪般折磨呢!
想到这里,她连忙摇手澄清:“川哥哥我们不是说好的嘛,我练功只是为了疗毒而已,我又不是要专研武艺,你可千万别送我。”
“你既明白是为了疗毒,”叶寒川说,“更不可懈怠,以免你的腿伤迁延难愈。”
“是,是,”千娆连连点头,“我知道啦。”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千娆怕叶寒川心狠手辣,果然每日勤勤恳恳练功,不敢有一日懈怠,腿伤已好了大半。叶寒川也恢复了每日潭水边的修习。
千娆算算日子,发现明日便是十五了,她兴奋地问叶寒川:“川哥哥,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第8章 出谷
“明天?”叶寒川摇摇头。
“明天就是十五啦,是谷道开放的日子啊!”
“原来是谷道开放日。”叶寒川的神色忽然有些黯淡,“――叶云泽要回来了?”
“呃……回不回来这时也难说。我是想说,”千娆有些心虚地转过视线,但紧接着又牢牢盯住叶寒川,“我们出谷去罢!”
“出谷去做什么?”叶寒川问。
“去……”叶寒川的淡漠使千娆语塞,“就出去呗,还能做什么?去吃吃喝喝逛逛玩玩呀!我都一年多没出去过了,都快憋死我了,好容易在这里没人管我,川哥哥,我们出谷去吧?功课我晚上回来再补,好不好?”
被千娆期待地望着,叶寒川说:“出谷倒无妨,只是,每月一次谷道开放的日子,出谷道上肯定有许多庄里人,你不怕被他们撞见?”
“这能难倒我?我早想过了,我们凌晨丑时出发,夜里戌时之后回来,乌漆抹黑的,路上肯定没人,就算有人,也瞧不清我。”
“白天尚且要全神贯注才能辨认的谷道,到了晚上怎么还能安然通过?你既然有一年多不曾出谷,想来也不是熟悉路径的人,如果迷失在谷道之中,这是闹着玩的吗?”
千娆一听有理,不由泄了气。惊奇谷四面险峰交错环绕,只在山谷南面有一处山坳能与外界相通,但那山坳布满奇木异毒,凶险无比,便是掠空而过的飞鸟也常中毒坠落。山坳中只辟有一条谷道能供人通行,然而即便是这条道也长满一种四季常青的毒草,叫做离魂信草。
离魂信草能散发一种使人神志错乱的毒素,中毒者会发疯一般在谷道中乱冲乱撞,自然难逃一死。但离魂信草的毒性会周期变化,每月月头月末最强,月中减弱,每月十五是它毒性最弱的时候。在这一天配合一种独特的呼吸吐纳之法就能安然无恙地穿过谷道。这种呼吸吐纳法是谷人自小就开始学习的必修功课。
因而每个月的十五被称作谷道开放日,谷人只在这天出谷采办、交货。谷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穿行谷道时不能落单,以免发生意外无人照应。
开放日的第二天就是谷中每月一次的集市,称作月市,从谷外运来的货物会在月市上展出,供谷人采买。有时会有人去很远的地方,到下个月的开放日才回来,那时月市上便会有些新鲜玩意,算是谷中难得的一件教人兴奋的事了。
惊奇谷虽然不再炼药,但它所产的药材一直名声在外,许多药商争相采购,谷中水土也适合庄稼生长,谷里又没有外人来滋扰,再加上宋简心管理有方,惊奇谷中的生活十分富足和乐。
但对千娆来说,总归无聊了些。
“你若缺什么东西,”叶寒川说,“不如教阿陶在月市上替你沽来。”
千娆听到“阿陶”二字,灵光一闪,心想:那阿陶的身量与我差不太多,她平日爱穿黄色的衣裳,以至于我在庄里远远看到黄衣服的丫头,就知道是她又来欺负人了。我若也穿一身黄衣裳,扎上两个高辫子,不就能扮成她了吗?我便与川哥哥一起走,谷道上人人专注呼吸吐纳,从不去多管其他,估计没人会识破。
千娆想到这里,重又燃起了希望,问:“川哥哥,你知道阿陶她们住哪里吗?”
“怎么了?”
“我去找阿陶借点东西。”
“她已经来了。”
叶寒川话音刚落,阿陶果然从大门跳了进来,她依旧穿着一身黄色衣裙,笑嘻嘻地说:“川公子,娆小姐,我又来啦。”
千娆见了她,真是来得正好,她知道这阿陶调皮得很,如若好言问她借衣服,她未必肯借,遂故作不悦地问:“你又来做什么?”
阿陶倒还真有些怕她,陪笑脸说:“这不是明天就是十五了嘛,主母叫我出谷采买去,她惦记娆小姐,让我来问问娆小姐缺什么没有,我好一并买了回来。”
千娆暗暗发笑,说:“我确实缺东西,但若等你明天买回来却是迟了。不过还好,这东西你现在就有,不如你现在就给我。”
阿陶撅起了小嘴,狐疑地问:“什么东西?”
千娆说:“你上次给我带的衣服全被我穿坏了,我今天没得换洗,我看你有一身黄色的短裙还蛮好看的,你现在就去拿来给我。”
阿陶“噗”一下笑出来,说:“娆小姐,你往常有那么多漂亮的衣裳换着花样地穿,怎么会觉得我那破裙子好看?再说你又不用干重活,怎么会把衣服穿坏?”
“我就穿坏了你管的着吗?”千娆看着她那捉弄人的嘴脸就忍不住生气,“你去不去拿?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就跟姨娘说我急着要衣服换洗,你不肯给我。”
“好,好,好,”阿陶连忙说,“我又没说不去拿,我就是疑惑得很,因而多问了两句嘛。――川公子,你也觉得我那衣服好看吗?”说着戏谑地眨了眨眼睛。
叶寒川无奈,说:“好看。”
阿陶再次“噗”地笑出来,捧着肚子直笑得连连跺脚。
千娆气得恨不得手边还有根拐杖来打她,怒道:“你还不快去!”
“就去,就去!哈哈!”阿陶捧着肚子哈哈笑着走了。
“川哥哥你看她呀,”千娆气道,“怎么这么讨人厌!”
叶寒川已猜到她的意图,说:“你又要她的东西,又不跟她说实话,吃她几声捉弄也没什么。”
千娆无言以对。
不一会儿,阿陶果然拿了那身黄裙子过来,千娆大喜,对阿陶的言语捉弄也不那么在乎了。
次日清早,她早早起来穿上阿陶的黄裙子,梳起阿陶的朝天髻,在镜子里一照――倒真与阿陶有几分相似。
她又找出个斗笠戴上,央叶寒川一起出谷,叶寒川倒也爽快,两人遂踏上出谷之路。谷道上果然有许多谷人,不过如千娆所料人人凝神调整呼吸,无一人注意到她。
一通过谷道,两人改走小路,避开谷人。时隔一年,终于再次踏上谷外的土地,千娆兴奋地直蹦跳,连路也不会好好走了。
“你想去哪里?”叶寒川问。
千娆想了想,说:“东面是嵘南城,最大最好玩,川哥哥,我们去嵘南城吧!”
叶寒川点头:“好。”
两人一路向东,路上走走看看说说笑笑,也不觉得乏味。千娆练功主要以腿为主,练了大半个月,腿脚轻快了许多,往常要走近一个时辰才能抵达的嵘南城,竟半个时辰就走到了。
一进城就见到一家成衣铺,千娆早嫌弃了身上的衣裳,进铺子挑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便在铺中换上了,又梳了一个新发辫。她本就天生丽质,这般一打扮,愈发娇艳欲滴,铺掌柜眼都看直了,赞道:“这小姑娘等他年长成了,就是与天上的仙女比,那也定是最出挑的一个啊!”
千娆被逗得直乐,叶寒川却隐隐皱起了眉头。
离开成衣铺,两人一路向城中逛过去,尤其在各类小吃铺流连。自从来到叶寒川的山林孤屋,千娆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美味:叶寒川颇为寡欲,平日做的饭菜也是淡而无味,就连千娆偶尔心血来潮炒的菜――千娆自己都难以下咽――他也能眉头不皱一下地吃下去。这就苦了吃惯了佳肴美味的千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谷,遍街美食,她真是一样也不想错过。
逛了大半个时辰千娆已吃得十二分饱,两人逛到一处高门大院,门楣上挂着“聚隆堂”三个大字,院门前高高支起一根竿子,上头一袭长幡威风凛凛地飘着。
千娆手搭凉棚看过去,只见长幡上写着“武林峰会”四个字。院门口站着两位迎宾少年,恭敬地将不时前来的三两人群引入院门,这些人无不身佩兵刃,昂首阔步,容光焕发。
“川哥哥,我们走运了。”千娆喜道,“这里在举办比武大会呢,看样子排场不小,我们正可去瞧瞧热闹。”
“你看他们手中都有帖子,你我未必能进去。”
“这有什么,”千娆满不在乎,“这院子这样大,难道还不能多容你我两个?那守门小哥可没道理拦我们。”
正说着,只见一位迎宾少年将一群宾客引进院门后许久不现身,千娆拍手道:“川哥哥你看,有个守门的走了,正是我们的机会。”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拉着叶寒川走了过去。
留在院门口的那迎宾少年见了千娆二人,虽觉得二人不像应邀而来,但看他们仪貌出众,倒也不敢怠慢,迎上前道:“两位路途辛苦了,不知两位是与哪位英雄同来?请柬带了吗?”
千娆抢在叶寒川说话前“哎呀”一声叫,说:“川哥哥,都是我不好,我把请柬落在客店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丢下叶寒川与那迎宾少年面面相觑,一溜烟跑了。
她并不跑远,闪到院墙下,趁着那迎宾少年尴尬地与叶寒川四目相对,蹑手蹑脚地往院门里溜。叶寒川面露难色,轻轻摇了摇头,千娆忍着笑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请问,”叶寒川无奈地替千娆封锁住眼前这迎宾少年的注意力,“这会要办几天?”
“总共办三天,”少年老实回答,“这是第二天了。你既然有请柬……还能不知道吗?”
千娆暗笑,趁机闪进院门。叶寒川也没有心思多作周旋,转身便走,留那少年一头雾水。他担心千娆遇到麻烦,来到静僻处,借着院内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掩护,翻身跃入院墙。
第9章 武林峰会
院子极大,院内人声鼎沸,院中央是一个大高台,台两边各挂一长幡,道:“展一己武门才锋,赏九州英豪绝学。”台上两名男子正比武切磋,人们围在台子四周,不时发出阵阵轰然叫好声。
叶寒川粗掠一眼,看台上二人身手奇瑰,武艺精深,暗暗惊异。他四下望望,找见千娆正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的点心桌旁吃点心。
千娆见他走来,喜道:“川哥哥,我正等你呢,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进来。你看这家人家真是财力雄厚,建这么大的院子,摆这么大的场子,还供点心给这么多人吃。――川哥哥,你也吃点,这点心特别好吃。”
“还吃得下?”
千娆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有些饱了。”
“这里不是等闲之地,你我不宜久留。”
“怕什么,”千娆自小白天怕娘,黑天怕鬼,再没怕过别的,“倘若被发现,认个错便是,还能怎样?就算要我赔点心钱,我们又不是没有。”
“只怕不像你想的这样简单。”
“好吧,好吧,”千娆丢下点心,“那我们看一会儿就走。”说着拉叶寒川挤进人群观看比武,她嫌后面看不痛快,硬挤到最前排才罢休。
各色人物接二连三地上台,个个身怀绝学,争相斗技,恐落人后,比武台上精彩纷呈,围观的人群也是热火朝天。比试点到即止,倒也不伤和气,偶有争红了脸的,也总有人出来打圆场。
叶寒川一向在惊奇谷中修习,何曾见过这般高手对决,不由看出了神,再也没说一个“走”字,千娆窃喜。
比到日头西偏,一名白衣男子负剑翩然登台,看他二十四五岁年纪,身轻如燕,身姿俊雅,甫一登台,便博得台下一片叫好声。那白衣男子微微笑着向台下拱手相谢,说不尽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千娆正看得兴起,这时也跟着众人拍手叫好。那白衣男子注意到她,神情微变,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嘴角一抹笑意似浅还浓。千娆就站在台边,与他离得很近,看他看过来,便歪起头古灵精怪地回看过去。
又一名黑衣男子持剑跃上了台,这男子人高马大的,长着一张端正醇厚的宽脸,也是神采奕奕,颇具威风,两人客套几句就斗到了一处。
千娆看那白衣男子一柄剑灵若游龙,几乎一出手就占去上风,说道:“川哥哥,你看这白衣公子好像非常厉害啊,不知道是什么人。”
“你连他也不知道呀?”这时一名与千娆年纪相仿的男孩从后面挤上来,他接去话茬,“他是双绝山庄庄主端木坤的独子,双绝山庄的少庄主,端木不尘啊!跟他比武的那个是启城宣家的长子宣湛,这宣湛还有……”
“双绝山庄?”千娆打断他,“哪双绝?很厉害吗?”
男孩扶额:“你连双绝山庄也不知道?那可是武林第一庄,瞧见坐在那中间的高个大叔没有?他就是庄主端木坤,他是个厉害得像个怪物一样的人,右手可使剑左手可使刀,不论左手还是右手武林之中都没人是他的对手。然而这还不是他最厉害的,他最厉害的是可以左右手同时出招,不过这种机会少之又少,我爹十几年前见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端木庄主因而叫作刀剑双绝,反正武林之中没有人不服他的。这次的比武大会也是他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