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抒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4 14:51:51

  李文简一双眼睛盯着天上淡去的星月,没有打破他美好的幻想。
  “走吧,回去我请你吃油茶。”魏湛起身,拍落沾在身上的苍耳。
  西月街上很多卖早点的食摊,李文简和魏湛很喜欢吃白记的油茶。他们到的时候,店主才刚出摊,给他们做了今天早上的第一碗油茶。
  “这不是他第一次纵马行凶,我离京之前,碰到他踩死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雨水如注,打在店家的油布棚顶,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绝于耳。
  “小孩的父母拉他去见官,他的随从把他们也打成了重伤。”雨雾里,魏湛的身影也似蒙了层水汽,“送到官府后,只判了他二十两银子。”
  “一条人命只值二十两银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李文简仰头,望了眼他在草丛里躺得乱糟糟的头发,“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打算杀了他。”
  “没错。”魏湛大口地喝着油茶,“只不过那时候我急着去梅州,回京之后我又一直在忙梁星延的事,暂且留下了他的狗命。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敢犯到我手上。”
  魏湛搅动汤匙,夹了口酱菜吃下,神情松快许多,“我昨天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就想这次一定要杀了他,没想到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李文简放下手中的汤匙:“这世道真坏,逼得握笔的手拿了刀。”
  “也没那么坏。”魏湛说,“至少还有志同道合的人跟共伐世道。”
  “那你要永远在。”李文简说。
  “你在说什么傻话?”魏湛不解,“我不在又能去哪里?”
  李文简垂头,看见他脚上那双黑青皂靴已被山间的泥路弄得脏透了。
  “哪里都不能去。”
  魏湛闻声,挠了挠头,这人说话怎么越来越奇怪。
  两人走到西月街路口,李文简把给安胥之买的包子递给魏湛,“帮我带回去给小四郎。”
  “你去哪里?”魏湛问。
  李文简头也不回地往东边街口走去:“给阿蘅买花灯。”
  *又打雷了。
  山中又要爆发山洪,滚滚的洪水就跟猛兽一样奔涌下山,顷刻间就将良田阡陌统统吞没。
  阿娘踩着梯子将她举送到摇摇欲坠的屋顶,她刚弯下腰去拉她,洪水忽然奔涌而至,卷着阿娘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大雨如注,不断地灌进她的眼睛里、耳朵里,她猛地跳进洪流之中,拼命在浑浊的水里寻找阿娘的身影。
  可是水势太过汹涌,她被浪打得无力划水。
  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不能像从前那样松开阿娘的手。
  浑浊的洪水瞬间淹没她的口鼻,她的呼吸逐渐变得艰难。
  阿娘究竟在哪里?
  阿娘又不要她了吗?
  她意识逐渐回笼,想起来了,阿娘早就死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之中了。
  她不会来救她了。
  这时,浮浮沉沉中一只手拽住了她,把她从水中提了起来。
  那种心被揪住的窒息感一挥而散,她终于可以喘过气了。
  魏湛垂眼,看着不断哭喊的少女,眉心都蹙得极紧。她双眼紧闭,口中一会儿绞着阿娘,一会儿喊着阿爹,眼泪跟外面的雨一样,怎么也擦不干净。
  “醒醒,快醒醒。”魏湛想起身找条毛巾给她擦汗,可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就跟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样。
  越梨昏昏沉沉睁开眼,蒙了水雾似的漆黑眼眸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似乎有片刻不知云里雾里的怔忡。她定定地看着魏湛,过了好一会儿,那种揪心的窒息感才逐渐消散,她松开他的手,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湛倒了一杯热水,去扶冷汗淋漓的越梨,把水喂到她嘴边:“我从荔香园外经过,听到你哭得好大声,以为你碰到什么事情了,所以才冒昧进来看看。”
  “我应该是被魇住了。”越梨的声音有些虚弱,低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
  她唇角沾了些水渍,正要抬袖子抹去,魏湛递上一张帕子。
  “嗯,我知道。”魏湛说。
  越梨低眼看了下,接过帕子,抿唇说,“谢谢。”
  “还要喝吗?”魏湛见她喝完了,于是又要起身再去倒。
  “不用了。”越梨摇摇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听到隐约的雷声,一双清秀的眉皱得很深。
  魏湛看到她的神情,问:“你很怕打雷吗?”
  “不怕。”她吸了吸鼻子,看了眼掌心揉得皱皱巴巴的帕子。
  魏湛说:“骗人。”
  “我没有骗你。”越梨辩解。
  “上次你送阿蘅回来,也是个打雷天,你扛着弓箭,手一直用力地握着那张长弓。”魏湛说,“今天打雷,你又被魇住,你分明,很怕打雷。”
  越梨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鸦羽似的长睫上还带有泪痕,在稀薄天光下闪着淡淡的光:“不是害怕。”
  她话刚说完,一只大手轻抚着她的头顶。
  “害怕没什么丢人的。”
  越梨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魏湛。
  以前阿娘也经常这样温温柔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安抚她的情绪。自从阿娘去世之后,本就寡言的阿爹更加沉默,更不会这样温柔地哄她。
  “我阿娘死在雷雨天。”越梨望着眼神清澈的少年,心中一酸。
  魏湛僵硬了一瞬,他朝越梨挤出一抹笑:“你的阿娘也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吗?”
  天上的星星?这么久以来,越梨还是头一次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她抬起头问魏湛,“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吗?”
  “不是,有些人死了要下炼狱,有些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魏湛搜肠刮肚,哄她说,“你很善良,救了阿蘅,又救了我的妹妹,所以你的阿娘肯定也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应该去了天上。”
  越梨看了看雨雾蒙蒙的天,天已经亮了,看不见星星。
  魏湛看出了她的心思,说:“要是你想她了,天气晴朗的晚上你可以对着天告诉她,她一定会听见的。”
  “嗯。”越梨声音里有一点哭腔。
  “你饿了吗?”魏湛忽然问。
  他不说还好,他一问,她真的觉得有几分饿,轻轻点了点头:“有点。”
  魏湛从桌案上拿起油纸包,将油纸慢慢揭开,温热的包子香气慢慢散开,勾得人腹中的馋虫越发嚣张。
  “陈记的包子,你尝尝看。”魏湛眼睛微弯,把包子递到她面前。
  “哪来的?”
  魏湛怕她不肯吃,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专门给你买的。”
  他又去倒了杯水过来,催她说:“快吃吧,吃完带你去游河。”
  *
  初夏早上的天色透着一种轻薄的山岚色,昭蘅昏昏沉沉的,蜷缩在被窝里慢慢地睁开眼睛。
  外面雨声细密,她听到淅沥水声,猛地从床上做起来,下意识抬头望向窗外,苍翠的院子里点缀着一簇一簇的白色同心花。她蹙着眉看了会儿,有些担忧这种天气还能不能去看赛龙舟。
  正坐在床边发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盈雀的声音:“公子。
  昭蘅急忙起身,匆匆套好衣裳就走出房门。才踏出门,她便瞧见一袭月白色圆领长袍,眉眼温和矜贵的少年郎手上提着一盏漂亮的琉璃花灯,望着窗外开得如同白雪堆积的同心花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欢喜。
  这时候他已经瞧见了她,眉眼柔和地看向他,道:“阿蘅。
  昭蘅小跑着朝他跑去。
  李文简把灯递给她,笑问:“喜欢吗?
  今日没有太阳,有些晦暗的光落在他身上,仍旧衬得他丰神俊逸,跟日光下无暇的刚玉珠子一般。
  “喜欢。 昭蘅提着灯,欢快地拨弄了几下灯下的水晶坠子,仰起脸问李文简,“哪来的?
  “刚才去给你买的。 李文简被她的笑容感染,唇角也勾着笑。
  昭蘅看着他眼底倦怠的青痕,知道他肯定很早就起来买灯去了。她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然后踮起脚把什么东西凑到他嘴边,“啊,张嘴。
  李文简顺从的张嘴,一粒橘子糖落在他舌尖,淡淡的清香在口腔内散开。
  昭蘅笑得眯起了眼睛:“你对我很好,这是奖励你的。
  李文简弹了弹她的额头。
  “还有个好消息。
  昭蘅问:“什么?
  “白云道长死了。 怕她不知道是谁,他特意提醒她,“就是昨天欺负你们的那个坏人,昨天晚上被人刺杀身亡了。
  昭蘅怔怔地望着李文简,半晌,欢呼出声,“是哪个大英雄呀?这么厉害!
  “不知道。 李文简忍不住翘起唇角,“官府还在查呢。
第107章
  自从魏湛和安胥之回来后,族学里的风气全然变了。
  魏湛已是半大少年,对弟弟妹妹们格外疼爱,每每有人不想去学堂念书,他都会想办法悄悄把人带出去玩儿。以致于打他回来之后,族学的人再没到齐过。
  族学里的孩子都十分喜欢他。
  魏晚玉闹着要去种地,他阿爹阿娘气得不行,本来指望着魏湛回来好好收拾她一番。可他不仅没有收拾她,还帮着她跟阿爹阿娘顶嘴,京城会念书的贵女那么多,可会种地的魏晚玉还是头一个。
  非但如此,他还常常到菜园帮她们施肥。
  之前昭蘅一直对他打李文简的事情耿耿于怀,可那天他带着她和魏晚玉一起去买花灯,她们挨打时,他独自挡在前头护着她们,又狠狠替她报了仇,事后又三天两头带她们出去玩儿,她对魏湛没了起初的敌视。
  五月底豆角成熟的时候,她采来第一茬豆角给他送了一把。
  魏湛还得意了一阵,在李文简面前吹了半天那豆角焖出来有多香。
  李文简觉得这人实在幼稚得过分,上一世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幼稚,他不理会他的炫耀N瑟,也没告诉他,自从昭蘅的小菜园丰收,他的豆角土豆就没断过。
  他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只要能果腹填饱肚子就好,土豆和豆角也非他所爱,只不过昭蘅爱吃,他就顺着她说罢了。
  前线的局势比上一世要好很多,他凭着对前世的记忆,在关键的几场战事上提了一些建议。他的阿爹阿娘并非刚愎之人,收到他的信件后,认真研判了形势,发现他的建议竟然能破除他们眼前面临的困境。
  很快,农民军顺利地度过河川,将杨元残部尽数剿灭,正挥军北上,剑指京城。
  端午后,安氏暗中周旋,决定将族中子弟转移到别的地方。
  为了防止戾帝有所察觉,人分成几批离开。
  昭蘅的奶奶身体不好,被安排在第三批离京的人里。
  李文简知道昭蘅的心思很敏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忽然又要离开,怕她胡思乱想,一直没想好怎么跟她开口。
  五月中旬,李文简去了趟颍州。
  自他离开后,昭蘅每日到族学念书,散学后就去小院子侍弄菜苗,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可她渐渐发现,族学中每日都有人告假,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学堂多了很多空位子。
  这日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族学休旬日,不用去念书。昭蘅趁着天气好,把书袋拿到院子里洗了起来。薛氏则坐在檐下切萝卜条,上次她做了许多腌菜,送到雁山居给李文简下粥吃,李文简说味道不错。所以她这次想多给他做一点。
  她自知能为李文简做的事情很少,表达感谢的方式简单又纯朴。
  “对了阿蘅。”薛氏将切好的萝卜晒在筛子上,又笑眯眯地看着昭蘅说,“小公子帮我们这么多,我之前不是一直想给他在白马寺点一盏长生灯吗?我问了红案上的许娘子,白马寺点一盏八十年的长生灯要五两银子。”
  她跟昭蘅商量:“要点吗?”
  “点!”昭蘅半点犹豫也没有。
  “我也这么觉得,再贵也得给他点。”薛氏同意地点点头,起身走回屋内,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她们的钱袋,她低头数了数,“再凑一两年就够了。”
  安氏过于仁义,不仅管着她们吃喝住,她过意不去到厨房帮工,管事还要给她发工钱。她们在这里住得很舒心,没什么花得上钱的地方,每个月的工钱攒下来竟然也有不菲的一笔。
  昭蘅托着腮想了会儿,一两年实在太久了。像书琅哥哥这么好的人,她迫不及待想给他点长明灯,立长生牌。
  昭蘅道:“我去想想办法。”
  “你别又去犯傻。”薛氏想起她上次一个人悄悄回山里采草药的事情,心里仍然有些后怕,忍不住提醒她,“钱可以慢慢赚,慢慢攒,可不许再去冒险。”
  昭蘅说:“不会的,我找晚玉商量商量。”
  吃完晌午饭后,昭蘅便去找魏晚玉了。
  魏晚玉正坐在秋千上荡着秋千晒太阳,身后一名侍女正捧着两串珍珠做的蝴蝶跟她说什么,她不满地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昭蘅看了很喜欢,柔柔一笑:“阿月姐姐,买这个蝴蝶多少钱?我也想买一个。”
  阿月笑:“不值什么钱,是我们夫人在仙月阁里给姑娘订的,一对只要五两银子呢。”
  昭蘅吞了吞口水,奶奶每个月二钱银子的工钱,不吃不喝得攒两年多才够魏晚玉一对发饰呢。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好了。”魏晚玉抓着秋千绳仰起脸看向昭蘅,大方地把蝴蝶塞给她。
  昭蘅羞赧摇头,“奶奶说了不能平白要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阿月笑道:“阿蘅姑娘先陪我们姑娘玩儿着,我去给你们端两碗乳酪来。”
  见阿月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外,昭蘅爬上秋千,跟魏晚玉肩并肩坐着,四下环顾一圈,确保无人在旁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问她:“上次你让我帮你写功课,你给我报酬,还算话吗?”
  魏晚玉闻言,双眼都亮了起来:“你肯答应我了?”
  她现在一心都在菜园子上,根本无心念书,可阿爹阿娘非逼着她写功课,每日若是写不完,就不许她去菜园子。
  她根本不是念书的料,三岁就去安氏族学,学到现在三四年连篇千字文都背不齐全。昭蘅来了族学后,十来天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才勉强有了些安慰。
  昭蘅认真地点头,跟她说:“以后你的功课,我都帮你写。”
  魏晚玉抚掌大笑:“好啊!阿蘅,你真是我天降的救星,不仅叫我种地,还帮我写功课!”
  昭蘅捂着她的嘴,示意她小声点,她低垂眉眼,压低声音又说:“不过我现在有急事,你可以先预支我一点钱吗?”
  魏晚玉偏过头看着她,问:“要多少?”
  昭蘅为难了下,毕竟自己要的不是个小数目,她蹙了蹙眉间,小心翼翼地问她:“五两可以吗?”
  魏晚玉闻言眉眼微惊,粉色的小嘴张成圆圆的模样,似乎很是惊讶。
  “要是你觉得多的话,三两也可以……”昭蘅以为她是嫌多,盘算着要三两也可以,奶奶那里还有一些,她可以再用空闲时间绣点绣活出去卖,应该很快也能攒够。她又解释说,“以后你的功课我都可以帮你写,写到……你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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