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抒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4 14:51:51

  窗扇明明关着,却有几许夜风从窗缝偷溜进来,带着些许夜雨的阴冷。
  “昭蘅。”
  李文简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淅淅雨声之间,灯火的光影暗淡,她的面庞透出一种柔美:“这是你的承诺吗?你会永远陪着我。”
  昭蘅望着他,隔了片刻才迟钝地点头:“嗯。”
  “记住你的话。”李文简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寻常些,不让她听出异样,只喉底沙哑难掩:“你要永远陪着我,与我一同开辟新的盛世。”
  “嗯!”她澄澈的眸子里浮出坚定,她告诉自己,要永远这么坚定。
  静静地看了她好久,李文简才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随即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
  次日李文简和昭蘅一同前往别院看安胥之。
  昨日飞羽趁乱接应他出了谢府,因他腹部中了剑,怕送回国公府惊动老人,便暂时将他安置在别院,现在是秦昭守在那里。
  秋雨霏霏的午后。
  窗棂合上,屋子里便只剩一片晦暗的光线,安胥之睁开眼睛,还有点迷茫,看清床边站着的人,他下意识用小臂撑着床就要坐起来。
  “别动。”李文简眼睛蒙上一层灰翳。
  “殿下。”或是尚在病中,他清冷的嗓音添了几分哑。
  安胥之才醒来不久,靠在床头睁着眼,神情恹恹:“谢府早有防备,书房里设有机括。我一进去就被发现了。”
  “阿临,若是那剑再差半分,你人就没了。”李文简立在床前,眉头紧皱。
  可安胥之听后,不剩多少血色的唇角微抿:“我没有找到账本。”
  “应该是之前你去熹园的时候,被发现了,所以他故意设陷等着你。”李文简皱起眉头。
  安胥之静默片刻,才说:“这次打草惊蛇,他以后恐怕会更小心谨慎,再要抓到他的把柄就难了。”
  “先不急,你把伤养好再说。”
  “是。”
  安胥之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厉害,忽然听见脚步声响起,他抬眼望过去,便正好看见昭蘅进门。
  她那一身碧城色的衣裙上沾了些泥土,鬓发微微被汗水浸湿。
  他慌的别开眼,清明的目光逐渐散了焦,他手指碾过青色指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
  昭蘅对上他的眼睛,也轻舒了口气,她将手里的药放在案头:“药煎好了。”
  安胥之也不要汤匙,端起瓷碗便一饮而尽。
  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像是根本尝不到药味的苦涩。
  “小宁呢?”安胥之望向李文简,昨日如果不是宁宛致,他根本躲不过谢府家丁的追杀。
  想到昨天发生在侯府的事情,他愧疚难当。
  他中了书房的机括暗器,又被护院追杀。前院是满府宾客,他自然而然地翻进了内院。
  谁知谢侯打的就是瓮中捉鳖的主意,他无奈之下只好进了一件客房,躲在衣橱之中。
  他没想到宁宛致会进来,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近乎自毁的办法救他。
  他以为她会来,可是没有望见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谢侯连夜将昨日府上的几个护院捆到了宁府门外跪着。宁宛致昨日在侯府受辱, 气性正大,愣是没开门让他进去,将谢侯撂在门外, 狠狠下了他的面子。
  不过现在京城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宁宛致跟安氏的小四郎定了亲, 结果在谢侯府上受辱,是以谢侯才如此低声下气求饶;还有的甚至说宁宛致跟谢侯府上护院有染,谢侯嫁女当日被人撞破奸情,羞愤难当,欲跳湖轻生……
  流言越传越离谱, 偏偏这种绯闻又无从解释, 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
  “人没事。”李文简皱着眉看向安胥之,说道:“不过她现在在京城的名声算是毁了。”
  宁宛致从小在梅州长大,受到那里的风土人情影响,加之宁将军本就是个不靠谱的,女儿当成儿子养,身上没有半点京城贵女的矜持和婉转, 和满京贵女格格不入。
  “我知道了。”安胥之答得心不在焉, 目光从坐在旁边的昭蘅身上一闪而过,被子里的右手紧紧攥成拳。
  有些事情不能再去想, 有些事情不能故意装作不知道。
  “殿下。”安胥之忽然想到什么, 迎视着李文简道:“昨天在谢府,有个人帮了我们。”
  李文简不知为何,脱口而出:“比我约摸高一些,穿一身绀宁色锦衣, 使的青玉剑。”
  “你怎么知道?”安胥之讶然, 看向李文简。
  “他是谢侯的护卫。”李文简道:“昨天在宴席上, 他时常偷摸看我。”
  安胥之眉心一松,当即又收回目光:“昨天飞羽带着我在谢府迷路,远远看到他,他向我们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退后。我们躲到墙后,便有一队人马从月门过来。若非他提醒,我们正好撞上那一队护卫。”
  可他仍有疑惑:“既然是谢侯的护卫,他又为何帮我们?”
  李文简也十分困惑。
  *
  天将黄昏,昭蘅和李文简才从别院出来。
  浓厚的金色夕阳落在天地间,天边暮色紫金,路上行人匆匆,都赶着回家。
  马车经过荣记糕点铺时,昭蘅闻到熟悉的栗子酥香气。她勾着手指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荣记门前排了长长的队,等着买新鲜出炉的栗子酥。
  李文简还在想谢府之事,也忽然闻到阵香气,抬眸望去,看到昭蘅巴巴地望着荣记的大门。
  “飞羽。”李文简卷起帘子,吩咐说:“去买些栗子酥。”
  飞羽应好,勒马调头转向往荣记去。
  “我不饿,不用让他专门跑一趟。”
  李文简轻笑一声,眼睛柔和弯起,言语里说不尽的温柔宠溺:“无妨,留着明天你去珠镜殿跟小八一起吃。”
  昭蘅盯着他白皙如玉的侧脸上,忽然看到他望着窗外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骤风鸟。”李文简轻声道。
  昭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真在路边油酥饼摊子的桅杆上看到只银嘴金爪的鸟。她眸光轻晃,而后扯下嘴角,语气淡淡,好似自言自语:“京城怎么会有骤风鸟。”
  她之前和殿下一起看书的时候,在书上看到过这种鸟,据说它们大多生长在高山密林之中,有追踪的本领。但性子倔强,天生烈性极难驯化。
  “不知道。”李文简的语气未明:“这东西在京城出现,也不知道是冲谁来的。”
  车帘放下,他斟了一碗茶递在她手中。
  昭蘅随着收回目光,伸手接过茶,陡然瞥见他的衣袖,春山微皱:“你的伤口裂开了。”
  李文简低头瞥了眼,果真看到袖子上沾了些许鲜艳淋漓的血。
  昭蘅低头解开缚着他窄袖的袖口,今晨取血的伤口又渗出血,将纱布都渗透,染了大片。
  “殿下……”昭蘅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些什么。他是为了救家人,所以不得不承受起这份痛苦。她既不能劝他不救,也不能为他缓解痛苦,再多的话都只是苍白的安慰。
  他垂首看向昭蘅,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点抚慰:“没事,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她胳膊上的瘢痕至今仍旧隐隐作痛。
  昭蘅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小小的瓷瓶,垂着眼睛,用小小的银匙挖出点黄色的药粉来,又凑上前,动作轻柔地涂在他的手臂上。
  他肌肤很白,刀锋舔过的地方就显得更红了。
  “最近陛下的精神好多了,他好起来,你就不用疼了。”昭蘅一边涂药,一边说。
  金黄的药粉迅速被鲜血染红,她只好用竹片多挖些药粉出来,手有点发抖,一些药粉洒在她的裙子上。
  “够了阿蘅。”李文简握住她的手,温声说。
  昭蘅抬眼望向他,这才又说了句:“回头我一定告诉徐太医,让他给你多包扎几层纱布,就没这么容易渗透了。”
  李文简坐在她旁边,长指伸向她的眼尾:“那时有人给你上药,为你包扎吗?”
  才将碰触,她眼睫颤颤,那双乌眸直视着他,片刻后反应过来那时是什么时候?
  她摇了摇头,没有。
  人人自顾不暇的地方,谁还在意他人死活。
  昭蘅抿了抿唇,自顾自地将纱布重新缠好,才朝他挤出一抹笑意:“我不愿有人再经历我经历过的痛苦,更不愿那人是你。”
  李文简如玉脸庞上的温煦笑意一点点洇开,他沉眸凝视着她,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下:“你的心很软。”
  “公子。”飞羽隔窗唤道:“栗子酥买来了。”
  昭蘅从他掌中抽回手,抿起唇角将鬓边的发丝挽在耳后,耳尖有些微微泛红,脸颊上仍有他手掌温度的残留。
  李文简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襟,修长的手指挑开车帘,目光直直射了出去。
  飞羽披着斗篷,顶着绵绵秋雨将油纸包捧在李文简眼底,眼睛亮晶晶的:“还是热的呢,殿下,您趁热尝尝。”
  李文简面无表情地接过油纸包,毫无眷恋地屈指放下车帘,将飞羽那张笑得过分灿烂的脸挡在外面。
  飞羽挠了挠头,心头堵得厉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殿下对他的态度很不友善。
  *
  李文简回到宫里之后,先去见了皇帝,再回东宫议事。
  李文简坐在上首,听谏宁汇报这几日神机营整改的情况。神机营的将领,有一小半是从前朝沿用下来的,他们簇薪成火,比新朝之后的将领更加团结。
  识局势的早早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在清理朝中的前朝势力,识时务地自动退了下来,还有一些则不甘心多年的苦心经营一朝作废,暗中生事。
  “殿下,江都传来消息,月氏的迎亲队伍行到燕赤境内的乐城,迎亲队伍住在驿站里,竟然被突然劫杀。前往月氏和亲的魏大姑娘下落不明,据陈将军回信说,他觉得极有可能是燕赤眼馋送嫁的钱财,所以监守自盗,打劫了迎亲队伍!”柳毅站起身,沉声禀报。
  他的话一出,议事厅里顿时议论纷纷。
  自从五年前北狄被魏湛驱入乌思草原腹地,许久没有冒头,便多番怂恿燕赤进犯东篱。
  燕赤仗着北狄在后面撑腰,这些年在北境没少惹是生非,今年春天还截了一批粮草。竟然又打劫和亲的车队,岂不是将东篱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
  李文简的手搭在扶手椅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沉声问道:“众位爱卿觉得该当如何?”
  议事厅内群情激奋,东篱苦北蛮子久矣。
  近些年北地躲在乌思草原里不敢露头,便唆使燕赤挑事,背后悄悄给予粮草兵马支持。
  “开战,打回去!区区燕赤小国狗仗人势,比北狄还可恶!”
  “北狄老汗王今年夏天摔了一跤中了风,恐怕不久于人生,最近八大部落正在明争暗斗争夺汗位,闹得不可开交,此时无暇顾及燕赤,正是出兵的好时候。”
  “干他娘的!咱们现在聚齐天时地利人和,狗日的燕赤都敢蹬鼻子上脸。”郑将军愤恨地拍着座椅站起来。
  郑济旧时是铁匠,流于市井,说话比起文臣,多了几分粗鲁,骂起人来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先指爹、后骂娘。
  柳毅瞥了他一眼,头一次没有指责他言语粗鲁,只是扶额片刻,才道:“郑将军此言,话糙理不糙。”
  柳毅和郑济时常因政见不合吵得不可开交,这次两人难得意见统一。
  大家对燕赤和北狄的憎恶不谋而合。
  李文简当场便下军令,让江都出兵,进攻燕赤,夺回被抢的和亲车队。
  御笔朱批,八百里加急送往江都。
  李文简先离了议事厅,安元庆快步追了上来。
  “陛下的病情,可有好转?”安元庆一边往白玉长阶下走,一边问身侧的男子。
  “好些了。”李文简轻应了声。
  “看他的身体状况,今年的冬猎他怕是不能参加了。”
  自宣和元年起,陛下每年初冬时节都会带领朝臣冬猎,虽没有明文定下,也算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李文简眉眼疏淡。
  安元庆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今年阿翁的生辰,他让我问问殿下可要过府一聚?”
  风吹得李文简的发丝微荡,他侧过脸看着他:“去,舅舅告诉阿翁,我带阿蘅一起去。”
  安元庆反应了下,才想起阿蘅是谁。
  忽然记起这个良媛好像就是当初到府上给父亲侍疾,他们俩才认识的,他看向李文简的眼神多了几分怪异。
  “好、好啊,阿翁肯定很高兴。”安元庆嘿然而笑。
  李文简之前身边没个人时,父亲总是焦愁他这个年纪一直不娶亲,突然册封个良媛后,都大半年了,还没有子嗣。
  老人啊,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他每天听父亲念叨这些事,头都大了,把正主请回府上,让他慢慢盘问去。
  *
  驯马场上草已经全部黄了,昭蘅骑在马背上,被扬起尘沙呛得咳嗽几声。
  “不是跟你说了,这个天气在这里跑马就是受罪。”越梨听见她咳嗽,把右手食指和拇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哨子。听到哨鸣响起,马儿不顾昭蘅挽缰,调转马头就朝越梨奔驰而去。。
  “它听话得有些过分了。”昭蘅悻悻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将缰绳交还给越梨。
  越梨拍拍马背,解开它背上的马鞍,抚着它的鬃毛给它喂了些干草料,便示意它走。
  马儿阔步离开。
  越梨舀了一瓢水给昭蘅洗手,她搓洗了几下,掌心被缰绳勒出大片绯红。
  “当然,这里的每一匹马都很只听我的话。”越梨仰脸说。
  昭蘅抿了口热茶,粗粝的风沙从她脸上擦过,脸上也还是红的。
  “阿梨,你真的很厉害。”昭蘅笑着夸她。
  越梨放下手中的水瓢,迎着落日,说:“按照往年的惯例,冬猎应该就这几天了。”
  她的声音落在昭蘅耳畔,刹那令她想起安嫔那张脸,她紧紧攥着茶碗,低下头轻声说:“嗯,今年比往年似乎要晚一些。”
  越梨闻言,抬眼看着她,她的面容已不像方才那么温柔,眼眸中多了几分锐利。每个人都有逆鳞,昭蘅的逆鳞便是她的挚爱亲人,安嫔不该动。
  “你想好了吗?”越梨问。
  昭蘅一字一句道:“她必须死。”
  她的杀意从未如此沸腾过,几乎每次与她碰面,每一次的呼吸里都裹挟着浓烈的杀意。
  “我也准备好了。”越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满眼笑意。
  或是在满面烟尘的藩篱外隐约瞥见一抹洒金色的身影,越梨拎着草料步入马厩:“有人来接,我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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