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山上呆了几天后回到酒楼,照旧是晚膳人多,午膳人少。但那云文安似乎常来酒楼。
“你要离开怎么也不给我说。”孟宁思一回来便听到这人的抱怨。
“怎么?”孟宁思有些奇怪,“是酒楼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那云文安手足无措,又挠了挠头,“没有,只是我来没见到你。”
孟宁思不在意地说:“我给掌柜和王师傅都说了。”
她这般觉得无所谓的模样,倒显得云铎尘有点奇怪。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来到酒楼听到她不在一些空落落的,想去见她,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又觉得没有什么非要去的理由。
结果孟宁思走了几天,这人就在这儿郁闷了几日。
孟宁思没注意他变来变去的脸色,她一心在接下来的菜色上,从袖口处拿出一张宣纸,“这是我拟定的夏季特供菜。”将纸递过去。
“我想着夏日炎炎,大家都有些苦夏,前几日我走之前已告诉王师傅,多备些冰块,到时候可以弄些清爽的菜,配上冷饮,解暑止渴。”
云铎尘没看那纸里面写了什么,只说了一句,“你看着办,我自然信你。”
第29章
孟宁思大概了解了一下,这里的夏季无外乎就是有绿豆汤之类的去暑饮品,单调不说,味道也一般。
而绿豆在寻常吃食中,可以和南瓜,冬瓜等熬煮成汤水,解腻去暑;也可以去皮后做成绿豆糕点,清凉可口,加水放置冰窖或者冰桶内,隔两日拿出来,临淋上蜂蜜,便是透心凉的冰棍。
这还只是其中一种食材就能做出好几款吃食,若是加上莲子,荷花,百合等等,那这夏季的新菜品就算日日上新也是吃不完的。
当晚,孟宁思就让人将寒瓜放入井内,井水冰凉,晚上气温更低,等到第二日拿出来的寒瓜都冒着寒气。
第二日一早,孟宁思让人将今日新菜写在案板上挂了出去:节瓜蒸鸭,藕苗炒田蚌,糖醋寒瓜皮……汤品有冬瓜百合莲子汤,绿豆百合南瓜汤,时蔬汤……
菜品,饮品,汤品,写满了满满的案板,对于经常来光顾的老顾客,孟宁思还让掌柜送了帖子过去,告诉他们天月酒楼夏季特供的菜品每日一换。
这样的招牌加上这样的菜品,瞬间就吸引了好些贵客,而之前那些效仿的店还在煮砂锅的老一套。
夏季天气炎热,热菜容易变质,天月酒楼很多客人都是预定制,所以孟宁思做主,将好些热菜撤下,换上凉菜。
等到客人上桌,坐了一会儿马车的他们正闷得难受,一杯通红的寒瓜汁入口,顿时神清气爽,若是不能饮寒瓜汁的客人,小二也会端上来一碗微凉的绿豆汤或是百合莲子汤。
解了闷才正式开始上菜。
那第一道,是薄衣盖丝锦,也就是将米磨成粉做成米皮,然后蒸熟包裹着胡萝卜丝和时蔬丝,再淋上热油,酱料,似那薄薄的一层衣衫般,故而得此名。
入口清爽,对于夏季来说正好不过。
第二道是酱板鸭,将鸭肉淋上酱,熏到微黄,再下火灶去烤熟,有一股炭火的香气,油被紧紧裹在鸭肉里面,鸭肉鲜嫩,鸭皮紧实,明明是个冷菜,一口下去,鸭肉的水和油爆汁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接下来便是凉拌的肺片、蒸凤爪,熬猪手这类肉菜,虽是酷暑,但在云朝,肉食总是受欢迎。
吃了好些过后,若是还没吃饱,可以来份新出的桑叶豆腐。
虽是豆腐,但是和普通的豆腐也是不一样的做法,翠绿的颜色让人静下心来,细细品尝。
桑叶豆腐是取刚新长出来的嫩桑叶,淘洗干净后用滚开的热水杀青,然后放入杵中捣碎,挤出桑叶的汁水。再另用炉灶用稻草烧点草木灰泡在水中,过滤出淡黄色的草木灰水,再和桑叶的汁水,以及粘稠的米粉混合在一起,放锅里熬煮。
等到冒小泡后捞出,放在一旁,等待着凝固,切成小块,便能蘸上料汁食用。桑叶豆腐不用豆子,却能做出豆腐的细滑感,吃进去也软烂爽口,最重要的便是桑叶的清香凝结在里面,更能润肠道。
对于夏季本就吃的少的人来说,这算是一道养身通气的绝佳美食,故而成了天月酒楼桌桌必点的一道美食。
从前人们从来没试过用那随处可见的桑叶做美食,天月酒楼厨房做事的人看到这个做法后均是啧啧称奇。
不过几日,天月酒楼的菜品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而孟宁思深知若只是菜品稀奇还远不能让那些不愿出门的贵府小姐公子出门一趟,毕竟美食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点缀,随便叫个小厮跑一趟就能用食盒打包回府吃。
所以她决定如同那些显贵的府邸般,在每个包厢处设有冰桶或是冰鉴,再加上屏风阻断热气,冰桶旁用流水放个永动的扇子,不用人力,就能用扇子将冰鉴和冰桶里的寒气扇到桌边,供食客享用。
这样一来,他们只需经历短短一段路程,又能享受美食又能纳凉。
自然,这样改造过的包房,价格自然比以往贵些,但是他们这些公子小姐也是不在意的,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最不缺的就是钱财了。
这不,那许久不见的云文安的弟弟就随着传言过来。
似乎上次那般生气的人不是他一般,再来这酒楼,循着各种美食的味道,一个劲儿地说着好吃。
孟宁思这次在里面厨房做事,听到他问起才上二楼去,眼见着他将桌上的菜都吃个光。
“你一点都不够意思。”
他喝了碗汤品,念叨着,“我还以为这些菜都是那厨子做的,结果刚刚你们那小二说漏嘴,才告诉我是你做的。”
孟宁思和平常一样,浅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同,反正都是做给食客吃的,现在是我给他们说怎么做,其实到你手里的也是他们做出来的。”
“这区别可大了!”云铎章说完顿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下去,怎么个区别法。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孟宁思感兴趣了几分,“我母……我说……我母亲和父亲,他们最近要出去避暑,不知你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去避暑的地方做厨娘。”
似乎觉得这样有些唐突,连忙解释到:“你放心,赏钱很多的,他们很有钱,工钱也很多。”
看着云铎章认真的模样,孟宁思福至心灵,“你府上?是和云文安一同的吗?”
“文安?”云铎章似乎有些奇怪,她怎么会说出这个名字,不过现在他更关心的是能不能在避暑的时候吃到美食,“我们不是同一个府邸,不过他们府……应该也要同去。”
孟宁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看着这人的样子,这工钱方面不用担心,他似乎也能安排好,但是自己说到底是和云文安一同做事的,自然要亲自告诉他。
“我给你哥哥说了后,若是他能同意再回云公子。”
“我去说我去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公子和他是同族之人,他自会念情,但是我……我还是亲自给他说一声罢。”
云铎章看着她笃定的样子,也不好多说,毕竟他又不能抢她回宫去。
抢?这想法顿时出现在脑海中时,云铎章心思一震,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坐在身前亭亭玉立,即使是粗衣麻布也遮盖不了的美貌,连忙低下头,又抬眼朝着她的手看过去,虽是这酒楼的厨娘,双手却肤若凝脂,和脸上的肤色如那出水的粉嫩荷花般。
他只觉得心跳加速,又瞧了眼一旁的冰鉴,那冰上的水珠析出低落在冰鉴的壁上,滑落下去,令他口干舌燥,连忙端起一大碗汤品灌下肚。
“我去叫人给你再盛一碗甜汤来。”孟宁思觉得刚刚自己拒绝了人家,有些尴尬,想着起身离开。
“不不不,我……我要回去了。”
在孟宁思转身后,那刚刚坐着一言不发的人起身开门。
哪曾想,这时云铎尘刚巧站在门外。
“要走了?”他是听到酒楼的人说云铎章来了,想着这人嘴上是个没把门的,害怕他将身份的事儿抖落出去,所以前来看看。
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他要走。
云铎章看到堂哥,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也不知为何,今日心情格外奇怪。
“嗯,我……我要回去了。”
云铎尘看着他慌慌张张离开,转身好笑地问到:“他这是怎么了?”
孟宁思其实也觉得奇怪,不过她还是按实说了出来,而后说到:“估计是在家时少爷般的人物吧,没有人拒绝过他。”
又抬头看向云文安,“我是不是闯祸了?他和你不会产生嫌隙吧?”
云铎尘无所谓道:“我这弟弟年纪小,一大家人都宠着,不过他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只是这避暑行宫的事有点难办,看着孟宁思的样子,她必定是想去的,但是她一去,他的身份不就露馅了?孟宁思一贯最讨厌别人骗她,前头因为钱庄的事,她还生了气……
狡黠如云铎尘,也突然没了主意。
孟宁思倒是没注意这人的想法,此时只想着赚钱的事儿,“若是我晚上将菜谱写下,让王师傅他们自己做,也不是不可,这样的话,酒楼和那云府都能顾忌到。”
云铎尘半开玩笑的说,“你还真当自己是厨娘了?”
“厨娘怎么了。”孟宁思有些不服气。
“我是说你家人也同意?”要知道孟安学以前可是最心疼他这妹妹了,莫不是那亲生妹妹回来冷落了她?
“我家人同意啊,我哥哥,就是我常从酒楼买菜品送去书院的那个,他最是支持。”
“哦?”云铎尘表示不相信,那位在他面前满腹仁礼,之乎者也,常常说得他回不去嘴,他绝对不信。
孟宁思看着他不相信的样子,以为他和这世间的男子一样,以为女子只能安居内院。难得有些骄傲,“我哥哥说,要是我有了厨娘这个身份在,就算世道变换,也能凭着手艺吃上一口饭。”
“他说的这话确实不错。”云铎尘难得和孟安学有意见相同的时候。
“你也这样觉得?”孟宁思有些惊讶。
“自然,人生在世,自有自己的一番天下,我从商,不仅为赚钱,也帮百姓,更附税帮朝廷,若有朝一日边防有差,临危受命,我自是要去保家卫国。”
第30章
孟宁思听到此处,内心有些振奋,不管是历史中的女子还是云朝女子都活得艰难,结局无外乎就是嫁人后居于内宅,好一点的能得丈夫垂怜,大部分都是在自己的院子中为整个府邸奔波忙碌,结果还得不到一丝尊重。
诸如孟夫人,也如那陇氏。
“云公子此番话和别人不同,让宁思深受震撼。”她看着眼前的人,正色说到。
“所以,你决定去了?”云铎尘慷慨激昂说完才想起,自己本意是不想让她去那避暑行宫的。
孟宁思镇定道:“是。”
她觉得不管是为钱或者为了一个名头,她都要去,若能以厨娘的身份在京城立稳脚跟,以后也不用跟在别人后面做事,自己开个属于自己的酒楼也说不定。
“那……那行吧……”
孟宁思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试探问到:“是不是这样给酒楼带来麻烦了?”
“啊?不是不是。”
云铎尘自是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害怕被发现真正的身份,不说别的,就是云铎尘这个名字在京城,那也是纨绔的代表。
殊不知皇宫内,在七皇子奋力推崇下,皇后也对着厨娘来了些兴趣,“天月楼?果真如你所说,做得如此好?”
“自然,母后,你是不知,那厨娘每日做出的菜品,供不应求,连我想带回来给母后尝尝,都被卖完了。”
皇后自然知道这孩子是在胡说,平常她和他父皇不怎么约束他,任由他出宫去游玩,也没见带过几件好玩的玩意儿回宫。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行宫的膳食就由她做主了。”
“好!”七皇子很是兴奋,一脸的开怀大笑。
“别没事就出去闲逛,有空去太子府看望你哥哥,跟着他学着点。”
“我学他干嘛,他是储君,我以后顶多是个王爷。我跟着三哥一起,做个闲散人就行,每天吃吃喝喝的。”
皇后对这没心没肺的小儿子有些恼怒,“你跟着他干嘛,他的心眼比你多多了,哪天把你卖了都不知。”
七皇子一听这话不乐意,起身大声回到:“三哥对我好,不像你,整日太子太子的,也不像太子,端着个架子,不是我这儿没做对,就是那儿做错了。”
“总之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废物。但是在三哥眼里,我哪哪儿都好。”
皇后听到这话,一时气得出不了声。
“七弟。”
屋外走来一芝兰玉树的人,正是太子殿下。
七皇子看到他进来,拉下脸来朝着角落,眼不见心不烦。
从小母后和父皇就偏袒哥哥,说他政绩突出,说他眼界宽广,说他气质娴熟,温润有度。
总之就是他自己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哥哥。
太子三岁启蒙,五岁抄书,七岁作诗,八岁封储,他自然是比不上的,但是也不用人人都在他面前说。
都说帝王之家,亲情淡薄,后来父皇喜欢三哥,母后一心抚育大哥,他倒成了整个宫里最无用的人。
记得小时候,一次他带着弹弓在花园玩,只是不小心将太子的书打落进池子,就被罚跪了三日,还禁食,要不是自己身边的嬷嬷拿来饭食,他怕是早就没命了。
渐渐地,他不愿见到这个同胞的哥哥,转而和三皇子玩,至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身边的亲人念叨着要自己学太子殿下。
他就是他,谁也不是。
皇后看到太子进来,没好气说到:“你说说他,不争气,整日就知道出去厮混,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年纪小不懂,我们给你说也不听,总有一天……”
七皇子打断母后的话,“我出去厮混?我看到你苦夏没胃口,好心好意给你找个厨娘,结果还成我的错了?三哥是什么样的人也用不着你们说,他就是有手段又如何?”
他转身指向太子,“你敢说你没手段吗?你没手段你是如何走向今日的?”
“你!你这个……”
“母亲若是觉得我碍着你眼了,我走便是,以后再也不来你这,反正你内心也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七皇子云铎章说罢就拂袖而去,留下太子和皇后两人面面相觑。
“母后,我去劝劝七弟,您别生气。”
皇后扶着心口,摆摆手,“这个逆子,他也不想,我这都是为了谁。”
刚刚被叫出去的宫女嬷嬷,自然是进来好一阵的安慰。
等到太子出去,就看到七皇子气汹汹朝着自己的宫里走去。
“七弟。”
太子三步做两步追上去,“母后说话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