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情录——何双成【完结】
时间:2023-04-16 17:23:20

  杨瞳睁开眼睛看他,吊吊也从梁上飘下来:“就是他就是他,老了好多哦。”
  沈宽众看清杨瞳的刹那愣了神,这孩子小的时候,他是见过的,一半像庶妹,一半像妹婿,很会长很漂亮的孩子,性子也乖巧,见人有些怕羞,不过总是笑眯眯的。
  他情不自禁走向她:“可是,可是杨家的三姐儿?”
  杨瞳起身行礼:“大舅舅安好。”
  沈宽众虚扶起她:“安好,安好,不必多礼,这些年,你还好吗?小五呢?”
  杨瞳垂眼,公主说道:“沈大人先请坐下,今日有几件事情需得盘对。几位是当事之人,我虽说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但自问能主持这个公道,凡我所问之事,你们如实答来。沈大人,您与郭家究竟是何关系?”
  沈宽众尚未落座,上前一步正对公主:“想必公主已有耳闻,臣有一位庶妹嫁去了萧山杨家,种种原由,使小妹与庐州娘家并不亲厚,渐渐无甚联络。那年杭州府瘟疫,臣心中实在惦记,多方打听,才知小妹一家惨遭不讳,仅剩稚子下落不明,臣托故旧留意,除了病坊中的只言片语,还有一些杨家在萧山的事迹人际。郭家便是在那时,携三姐儿的庚帖及订亲信物上门的,他家老母留守萧山,在病坊遇见三姐姊妹两个,一直尽心照顾,后来郭家老母寻到门路往江宁府避难,却在途中与她姐妹二人走散,郭家老母四处追寻,多时未果,急出了怪病,至今仍然卧病在床,我心中感念,故对郭家多有照拂。”
  杨瞳冷笑,听得直摇头,公主皱着眉又问:“官家可知你与郭家曾有些姻亲关系?三娘子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你又怎敢背信弃义,急于替郭家说合!”
  沈宽众想了想,并非他要说合,是官家觉得郭至绪不错,文武双全,模样出众,为人又温润谦虚,端惠公主身体不好,高门出来的公子少爷大多不会照顾迁就人,看来看去才定下的他:“官家头一次同臣说起,臣便将两家的关系全盘托出,官家坚持,臣亦问了仲理自己的意思,所以做主先与郭家退了亲,拿回了三姐儿的庚帖和银锁,未与公主言明,实在是不想徒增枝节。”
  端惠心中了然,定是父亲嘱咐不许多说,因为太医总说自己的病根儿在心上,忌思虑过多。郭至绪松了一口气,从前他所知晓的亦是这般,即便公主怪罪,他也能说不知者不怪。
  公主示意沈大人入座,沈宽众便在杨瞳边上的位置坐下,轻言问杨瞳:“是否当年之事,另有内情?”
  沈大人所述差不多如杨瞳所猜想,不过从他的话中,杨瞳又听出些有趣的地方:“大舅舅莫急,先听听看郭家人是否有悔过之意。”
  她声音不大,落在郭家人耳中却有些尖锐,郭夫人刘氏盯着杨瞳:“三娘子的意思,是我郭家有欺瞒之处?萧山之事,是我婆母九死一生带回的消息,我夫妻二人信她亲口所言,她为你姐妹二人走失,心存愧疚以至疾病,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我家虽说清贫些,到底是书香之家,做不出欺凌之事,倒是你,丢失多年,如今忽然出现,未必不是心怀不甘,再者说,你与杨家三娘子,模样相似罢了,沈大人又如何确信,她便是你庶妹之女?”
  沈宽众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孩子长大了,眉眼却是没怎么变的,他正要开口,公主倒先拍了桌子:“连郭至绪都能一眼认出来的人,你们倒怀疑上了。杨道长,我看他夫妻二人并无悔过之意,你不必再顾什么长辈旧识,尽管详说,有我在此,他们不敢造次。”
  杨瞳起身,向公主行了一礼,又朝沈宽众一拜:“多谢大舅舅为我做主,退了郭家的亲事,这本也是我今日的目的之一,方才舅父说,萧山事后,郭家登门,所携订亲信物是一枚银锁?”
  “是银锁。”
  杨瞳抬眼,看到郭至绪涨红了脸,这小子还不如他爹娘经事儿,不过自私自利是一脉相承的,对上杨瞳的眼神,他已下定决心将自己摘出来:“父亲,母亲,或许你们有什么苦衷,但是你们不能欺负三妹妹当时年纪小,信物是一枚金锁,上头还镶了两颗赤红宝石,比我家给出的玉佩贵重许多,这种事情怎可造假。”
  郭夫人指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郭老爷将茶盏重重磕在茶案上:“当年家母病重,四处求医无果,老朽倾尽家财未能解救一二,不得已才典当贵物,以银锁相替实在是我拉不下脸来,老朽深感惭愧,定会将典当所得银两悉数奉还。”
  杨瞳抱着胳膊欣赏这对夫妻的表情:“你们家还真是各有异心呐,你的确是想当了给你娘看病,但是郭夫人不舍得,一来,老太婆要死不活,不值当给她再多花钱,二来嘛,她从未见过那般做工精巧,璀璨华丽的佩饰,想据为己有,也要感谢你实在喜欢,不然今日我断不能这般容易地撕破你们的脸皮。”她转身看向端惠,“公主殿下,那金锁就在郭夫人腰间荷包当中,眼睛对着两枚宝石细看,可见童童二字,是我父母祈愿,盼我无论何年何岁,都能如孩童般无忧无虑。”
  郭老爷震惊妻子的贪婪和谎言,并没有阻止公主身边的人抢夺荷包,郭夫人气急,不再有贵夫人的端庄:“你这个丧门星讨债鬼,活该你一家死绝,知道为什么独你一个活着吗?因为你那一家子全是被你克死的,多富贵的一家啊,就因为你晦气,全都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了!哈哈哈,你是个什么东西,又脏又烂,还想来我家门上兴师问罪,我劝沈大人最好不要认她,免得再来个祸及满门!”
  “住口!”
  沈宽众和郭毅几乎同时开口,公主身边的侍卫压着郭夫人,杨瞳冷眼看着她:“你为何这般笃定,我家只我一人独活?我家小五是生是死你从何得知?”
  郭夫人被她盯得一阵恶寒,颤抖却仍然恶毒:“肯定一早被你克死了。”
  杨瞳上前,一把揪住郭夫人的衣襟,没使多大的力气就把她拽着向外拖,郭夫人一路尖叫,杨瞳走得很快,屋里一众人都跑着追过来,小庆堂和花榭之间的过道边上有一口井,杨瞳把郭夫人压在井边:“竟敢自诩书香之家,礼义廉耻全然不顾了,我不让你们尝尝何为祸及满门还真对不起你们了。”
  “不是我,不是我!”
  她将郭夫人半个身子埋进井里,郭夫人双腿在外本能地挣扎踢蹬,口中呼嚎尖叫都被深井吞得空荡低沉,赶过来的人都劝杨瞳冷静:
  “老三,舅父为你做主,他家可恶,你别脏了自己的双手。”
  “三妹妹,你冷静些。”
  “杨瞳,你大逆不道,血口喷人!还不快快松手。”
  杨瞳坐在井边淡笑:“郭夫人,听见没,你家老爷叫我松手呢。”
  她单手提着郭夫人后背衣裳,松了松手还摇了摇郭夫人的身子,郭夫人尖叫连连:“啊!啊!求求你别杀我,是老太太扔的,是老太太扔的,与我无关,别杀我,别杀我!”
  杨瞳看着郭老爷,把郭夫人身子拽出来,悬在井口:“老太太扔的什么?”
  郭夫人满脸充血,钗环散乱,涕泗横流:“是,是老太太把杨瞒扔进井里的,不是我,她说杨家家财万贯,肯定被两个死丫头藏起来了,所以,所以趁你不在,逼问杨瞒,小孩儿不肯说,她,她就把她,扔进井里了……”
  公主掩口惊讶,沈宽众难以置信,愣怔中踉跄了一步。郭家父子俩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杨瞳想起妹妹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沈家舅舅,当年萧山瘟疫,多少人家断门绝户你是清楚的,祖母去世后,娘就把我和妹妹关在最荒僻的院落,每天送饭送水绝不碰人,小五您只满月时见过一回,她是我们兄妹几个里头最聪明的一个,可是,可是我家小五,满身伤痕,无人搭救,是在早春的天儿里,活活饿死的。”
  沈宽众沉默不语,端惠公主红了眼眶,吊吊扑过来抱住杨瞳:“那老虔婆在哪儿,我去杀了她,我去杀了她!”
  杨瞳拍了拍吊吊站起来:“既然与郭家的亲事早已退了,那麻烦舅舅也帮公主退了亲事,我乃方外之人,今日只为理清俗事,并不是来问罪的。”她走到沈宽众身边,“沈家舅舅,庚帖我已送诀自毁,从今往后,就当萧山无故人吧。”
  沈宽众喉中哽咽:“你,过得好吗?愿不愿跟舅舅回家?”
  杨瞳轻笑摇头:“我有家的,我师父待我很好。”
  沈宽众很愧疚:“往后有事,记得还有舅舅。”
  “好。”
  那边郭至绪去扶母亲,郭老爷背着身子看不清脸,公主上前来问杨瞳:“郭家,你想如何处置?”
  杨瞳朝公主笑笑:“善恶有报,就像郭家的老太太王二翠,她那病也不是病,是中了魇术,进少出多,日日饥饿疼痛。”
  公主点了点头,把杨瞳拉到一边说话:“听闻那老太太形同枯骨,几次三番想自尽了断,但都不能成功。”
  杨瞳凑到公主耳边:“就是我请人魇的。”
  端惠眼中放光:“我就知道!”
  “郭家余下众人,品行不端者今后必定霉运缠身,公主当速速与他家厘清,往后再挑夫婿,自己多多上心,我看官家,眼光一般。”
  公主缠着她:“不如,你再帮我算一卦?”
  “我不算姻缘的。”
  “G,我是公主,很有钱的。”
  杨瞳想了想:“好吧好吧,左右我要在这儿等人。”
第58章 真假
  严都平在幻阵中又聚风阵,道行高深的人定能看到此阵的“十字”形状已渐渐扭曲成四季北斗,阿罗和阿旁抓住时机出了阵,这会儿脚对脚躺着。
  “狗日的北斗星君,小畜生你可千万别犯老娘手上!”
  阿罗猛地坐起身:“咱们出来了。”
  阿旁爬雪山爬得脑袋发懵:“殿下和小眼睛呢?这不是阵中阵吧。”
  “不是,你听风声,是殿下在变阵。”
  阿旁皱眉:“他那点灵力行不行啊,强行变阵要被反噬的……唉,恐怕又得吐血。”
  阿罗担心杨瞳:“姑娘懂不懂阵法?自己出得来吗?会不会被困住?”
  “严老大在,她能出什么事儿。”
  “感觉不太好。”
  “你还有感觉了,什么感觉?”
  “头昏眼花,虚抖无力。”
  阿旁捧腹大笑:“哈哈哈,你这是饿了,傻缺。”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他们体感上并没有在幻境中待太久时间,怎会觉得饥饿?他二人同时仰头看天光,低头看草木,竟已月余。
  阿罗皱紧了眉头:“姑娘何曾连月不进水米,会不会出事儿?”
  阿旁起身踱步:“你别瞎说,也别瞎想,眼睛或许已经出来了呢,饿了肯定得出去找吃的,说不定回林中小屋等着咱们呢,一会儿回去看看。”
  “姑娘没出来还好,要是已经出来了却不见人影,更加不妙。神界哪个神有自信能把另一个彻底杀死,庆甲都魂飞魄散千年了,还能再塑,玉帝如果弑神无望,会不会想办法要咱们殿下俯首称臣,为他所用?”
  阿旁摇头:“不可能的,殿下生而为神,统领一方,紫薇帝寂灭之后,他可是魔界无形的霸主,仙魔对立,殿下怎么可能俯首称臣。”
  阿罗叹息:“所以我才担心姑娘出事儿啊,或许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姑娘,以姑娘的性命相逼,殿下未必不会妥协。”
  阿旁按着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仙界无异于同魔界宣战,不管殿下臣不臣,都躲不过一场腥风血雨,魔界众君狂纵于世,宁愿两败俱伤也不会臣服九重天。
  他二人并肩坐下,愁眉不展,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平常真没看出来,你们俩挺会剖析时局的嘛,这么大的阴谋都被你们看穿了。”
  “姑娘!”
  “眼睛!”
  三人未及叙话,四季北斗成型,严都平随风出阵,捂着心口单膝跪地,三人慌忙过去搀扶:“殿下,怎么样?”
  阿旁看了看:“还好还好,这回没吐血。”
  严都平脸色煞白,现在的身躯并不能承受变阵带来的反噬力,他抬眼看到瞳儿,连抬手摸摸她的力气都没有:“站那么远干嘛,过来。”还没等杨瞳过来扶住他,严都平就栽倒在地。
  他们架着严都平匆匆离开,无暇顾及一园之隔的花榭,传来声声女子的尖叫与慌乱。
  这里竟然也有一个杨瞳,坐在公主对面,方才还好好儿的,笑着为端惠算卦,花园里起了一阵邪风,杨瞳心口剧痛,吐出一口血来。
  公主和身后的宫女惊叫着站起来,手忙脚乱地看她扶她,吊吊抱不实人,急得大哭:“请郎中去呀,你这个公主怎么这么笨,把太医叫过来!”
  公主像是听到她说话:“宣太医,快宣太医!”
  严都平受伤,城外树林的结界变弱,阿旁和“杨瞳”在屋中守着,阿罗独自去树林里修补结界。阿旁不敢给严都平号脉,因为殿□□质特异,受伤时若贸然搭脉诊治,会被他吞噬精元,她便怂恿杨瞳去:“给你师父瞧瞧,别是饿晕了。”
  “杨瞳”坐在榻边有点不自在,低着头像是按住了严都平的腕脉,其实手悬着:“师父脸色有点难看,看脉象,好像并无不妥,要不要请宿光师父来瞧瞧?”
  阿旁听到她这句话愣了一下,殿下的情况虽说不清不楚,但都知道并无性命之忧,阿罗在外头累死累活补结界呢,她还要找外人进来?
  阿旁心有疑虑,但不动声色:“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我给殿下喂点儿水。”
  “哦。”
  阿旁看着她离开,心中惴惴,若真是小眼睛,不可能将喂水这种事儿假手他人,她不是姑娘。
  ……
  真正的杨瞳此时躺在公主的卧榻上,两个太医轮番诊了一炷香的时间,又商榷了许久,最终给出了同样的诊断――内伤。
  吊吊和公主都着急:“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伤得这么重?您二位倒是开药啊,还是施针?”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吊吊蹲在床里朝外喊:“有屁赶紧放啊,两个闷棍!”
  “回禀公主,这位小娘子确系内伤不假,但她体内似有真气相护,气息虽弱,于性命无碍,更怪的是她似乎,在自愈。”
  “什么意思?”
  “这位娘子只怕有些道法,我二人轮番诊治,情况一阵好过一阵,如此难以琢磨,实在是生平罕见。”
  公主听明白,稍稍放了心:“那究竟吃不吃药?几时能醒?几时能好?”
  “臣等以为,宜静养,莫妄动。”
  待众人出去,屋里只剩吊吊一个,玲珑立时化成一道水柱钻进杨瞳心房,逍遥脾气有些大,绕着吊吊转了几圈,嗡嗡响了一阵才重新回到杨瞳腕上。
  吊吊被逍遥吓得屏气不敢呼吸,暗自嘀咕:“姑娘只怕来头不小呢。”
  严都平从听了宿光的话就一直不安心,暗中去了紫府一趟,跟东王公讨了一粒紫阳还丹给瞳儿吃了,之前杨瞳吐血,险些气绝,现在慢慢转好是仙丹起了作用,不过气血逆涌,也易自伤,有玲珑护住心脉便无大碍。
  天色渐晚,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宴会,郭家和沈家都没人赴宴,其余好友亲朋虽心生疑窦,但看公主忧心忡忡的模样,都不敢轻易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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