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来对娄枝秾的迟到并没有什么,只是浅淡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不用着急。”
化妆师虽然见惯了大场面,但还是改不掉一紧张就话多的习惯,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娄枝秾上底妆,一边絮絮叨叨,“还好您皮肤好,底子也好,不用怎么修容,加点腮红提提气色就好……”
娄枝秾“嗯”了一声,冷眼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仿佛事不关己。
*
用餐区是被划分成不同区域的圆顶大厅,半弧形餐桌错落有致,在离主桌较远的一个桌上,一个穿着深色衬衫的年轻少年皱着眉,低垂的眼中满是戾气。
坐在他旁边的女子穿着一身暗紫色修身礼服,她瞥了一眼明显兴致不高的少年,忍不住皱了皱眉。
“薄家和娄家结为亲家,现场这么喜庆的氛围,”女子小声呵斥,“你别给我摆脸色。”
旁边一位太太瞧见少年的脸色,掩着唇笑了一下,“鸣骞这是又闹别扭了。”
陈母抱歉地笑了笑, “年轻人爱玩,本来说今天下午有事,硬被我拽来了,正生气呢。”
“我听说娄家小姐生得仙姿佚貌,漂亮得很,”那位太太揶揄道,“鸣骞可别因为贪玩,错过了难得一见的机会。”
桌上其他宾客们笑着附和,时间将近,他们都等着见那传说中玉容仙姿的新娘。
陈鸣骞烦躁地想掀桌子,听到旁人奉承薄家的话,本来压抑的心情更加不痛快。
乐队适时演奏起卡农D大调,宾客纷纷收声敛息,安静下来。
婚礼现场精致典雅,极致奢华,上万盏璀璨吊灯如坠落星河,空灵轻盈。装饰的鲜花皆是从欧洲空运来,由专门聘请的皇室御用花艺师精心挑选装点,蔓延全场,为整场婚礼注入灵魂。
罗马柱之间倒挂的水晶灯配合着精心排布的光束灯,中央镂空被设计成瀑布花艺。led屏幕天花板描绘璀璨星空,仿佛置身银河之下。墙壁上的浮雕被一层玻璃橱窗围起,玻璃质感与空间层次相辅相成,各种装饰美轮美奂,处处彰显华贵浪漫气息。
香槟色玫瑰花束延伸至三角钢琴,享誉中外的钢琴家现场弹奏《A Thousand Years》,另一边,由二十多人组成的管弦乐队独立的平台上演奏,乐曲遥相呼应,绵延悠长。
“And All along I believed I would find you.”
“Time has brought your heart to me.”
“I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
“……”
娄枝秾穿着着欧若设计的白色缎面婚纱,一头浓密的长卷发被高高盘起,露出她修长瓷白的脖颈,精致漂亮的锁骨上是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衬得她皮肤愈加细腻白皙。
她身后是长长的头纱,头上戴着有市无价的皇冠,这顶钻石皇冠是袁舒仪的母亲在袁舒仪婚礼时送给她的,袁舒仪将它和其他首饰珠宝一并送给了娄枝秾——她对娄枝秾这个儿媳是相当喜欢。
就连她的手捧花也是由人专门设计打造。
站在舞台上的薄来喉结一滚,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娄枝秾。
银色镶钻高跟鞋稳稳踩在反光金色T台上,舞台边上嵌着亮片,如流萤水晶一般闪着细微的光,一旁的玫瑰花路引娇艳欲滴,被婚纱裙摆缓缓拂过。
娄枝秾姿态舒展,落落大方,昂贵的首饰和奢华的婚纱相得益彰,衬得她一身冰肌玉骨,更加明艳动人。
宾客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一对璧人。
台上灯光明亮璀璨,此时全部聚焦到她身上,让娄枝秾觉得有些晃眼。
这场婚礼是拘谨的,束缚的,喘不上气的。
耳边熟悉的音乐仿佛有种跨越时空魔力,唤醒她埋藏在深埋心底的记忆。
娄枝秾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薄来第一次在她面前拉小提琴,拉的就是卡农D大调。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拉小提琴。
小提琴悠扬绵延,如流水一般倾斜而出,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一曲毕,薄来放下小提琴,望着她问道:“喜欢吗?”
“……喜欢,”
娄枝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感觉很适合婚礼。”
薄来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
回忆里伸出的手与现实中薄来伸出的手重叠在一起,娄枝秾睫毛轻轻颤了颤,抬起眼。
眼前还是相似的面容,只不过一个穿着松垮的校服,一个穿着熨帖的西装。
她抬起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慢慢地搭到薄来的手掌上。
那双手扫过吉他琴弦时炸开的旋律,替她挡住午后散落的阳光,给她整理晚会的裙摆……
现在牵住了她的手。
娄枝秾和他对视着,胶着的视线中仿佛容纳不下其他,只有两个人能体会到的微妙氛围萦绕在周围。
薄来的眼神幽深温柔,像是一潭极深的湖水,和他对视仿佛被拉入了无尽的漩涡,此时他的眼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似乎含着几份若有若无的笑意,注视着娄枝秾的模样看起来专注又多情。
娄枝秾心尖微微一颤。
也许是现场的气氛太热烈,娄枝秾心想,薄来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呢?
她微微扬起下巴,对着薄来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开口说道:“昨晚喝的有点多,应该不算迟到吧。”
“……不算,”
薄来望着她,“你来的刚刚好。”
娄枝秾笑了一下。
担当花童的是薄来的侄子薄远淮,小男孩将头发向后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他穿着西装马甲,配上短裤,看起来可爱又俏皮。
薄远淮走到他们面前,先对着娄枝秾行了个绅士礼,然后捧着一个红色丝绒盒子,在两人面前展开。
里面两枚素圈婚戒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款式简单,做工却非常精巧,上面镶着一圈碎钻,简约不失大气。
当时订婚的时候,薄来用的是十克拉全美椭圆形钻石戒指,娄枝秾回去后就摘下来放在首饰柜里,再也没碰过。
如果是这种简单的对戒,她可能还会愿意一直带着。
薄来拿出女款戒指,低着头,慢慢给娄枝秾戴到左手无名指上。
娄枝秾的手指纤细匀长,配上窄素圈戒指,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娄枝秾张开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戒指,勾了勾唇,“还不错。”
薄来目光松松地落在穿着白婚纱的娄枝秾的脸上。
“结婚之后,”
他抬起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在所有人起哄声和鼓掌声中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别玩太疯。”
娄枝秾本来下意识想要后仰,却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微微抬起,半是抚摸半是捧地摸上薄来的左侧脸,殷红的嘴唇张张合合。
“我,尽,量。”
说完,她明艳一笑,仰头吻了上去。
随着激昂的音乐声响起,身后半圈火树银花窜起,绽放出流光溢彩的光束,映出两人拥吻的身影,现场响起如潮水般的掌声,回荡在圆形的宴会厅中,经久不息。
薄来揽着娄枝秾腰的手微微收紧。
周围的灯光似乎都错乱了,耳鸣声、心跳声交织在一起,脑中短暂地空白了一下。
六年时光如流水一般从两人之间一晃而过,兜兜转转,还是眼前人。
娄枝秾向后仰了仰,一双明亮水润的眼睛看着薄来。
薄来垂着眼,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娄枝秾用指腹抹了一下自己嘴角的洇开的口红,朝他笑了一下。
“和我接吻的滋味怎么样?”娄枝秾微微一挑眉,故意道,“和别人比起来呢?”
舞台上光影交错,台下的宾客只当他们是在亲昵私语,谁都没看出来暗流涌动。
薄来眼神忍不住往下飘了一下,又很快地抬起眼。
他从那种短暂怔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懒散地撩起眼皮,嗓音淡淡的。
“我没有和别人接过吻。”
薄来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半强迫她仰起头。
娄枝秾愣了一下,微微睁大眼——
薄来再一次吻上了她。
作者有话说:
“And All along I believed I would find you.(自始至终我都坚信我能等到你)”
“Time has brought your heart to me.(时光终于把你带到我身边)”
“I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我将爱你,一如既往)”
——《A Thousand Years》Christina Perri
第二十三章
◎ “新婚快乐!”◎
台上两人再一次拥吻在一起, 台下宾客发出一阵揶揄的笑声。
袁舒仪忍不住掩唇偷笑,郦仕香有些尴尬地别开眼。
坐在薄林生旁边的薄老太皱起眉,“哼”了一声, 敲了敲拐杖, “成何体统。”
娄和颂面无表情看着自家妹妹被薄来搂在怀里吻,心里开始盘算是不是改天得找个时间和薄来谈一谈。
宋斯屿赶紧捂住岑苏合的眼,起哄道:“哎呀没眼看, 就不能进了洞房再亲吗?”
他们高中同学那桌笑得最欢,舒文睿带头,几个和薄来交情不错的男生一边鼓着掌一边朝舞台吹口哨。
谁能想到平日里最是淡漠不近人情的薄来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一天。
娄枝秾听到台下的起哄声, 伸手抵了一下薄来的胸膛。
温热的呼吸交错, 柔软被辗转吮尝, 娄枝秾身子有些僵硬, 抵着薄来胸膛的手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薄来察觉到她的抵触, 顺势松开了她,
娄枝秾微微抿了一下嘴, 别开了脸。
薄来低头望着她,眉眼含着松散的笑意,没有戳穿她的不自在。
他揽住娄枝秾的腰, 自然而然地像是一对相处多年的夫妻。
*
婚礼仪式结束后,晚宴拉开序幕。
娄枝秾在后台换上的敬酒服,妆发师重新给她补了一下妆,换了个发型。
薄来不用收拾,在休息室等着娄枝秾。
他身边搁着两杯倒好的红酒,一会儿用作敬酒, 薄来看着娄枝秾杯子里的红酒, 对旁边的宋斯屿说:“她今天不太舒服, 给她换成葡萄汁吧。”
宋斯屿赶紧找来侍应生,一边往杯子里到葡萄汁一边八卦问道:“咋了?怀了?”
薄来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你可以当面问她。”
娄枝秾恰好走了出来,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问我什么?”
她穿着一身红丝绒挂脖深V鱼尾裙,踩着一双黑色金底高跟鞋,裙摆斜开叉,露出一双纤长笔直的腿,头发低盘,耳边落下几缕碎发,显得妩媚又自然。
长坠流苏钻石耳饰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宋斯屿心里第八百次惋惜娄枝秾这种百年难遇的美人怎么不进娱乐圈,要是签到他手下,绝对是明途未来十几年的台柱子。
宋斯屿瞎话张口就来,“我跟薄来夸你好看呢,想问问你怎么长的。”
娄枝秾一听就知道瞎编的,懒得和他计较,对着薄来仰了仰下巴,“走了。”
两个人穿过铺着红毯的走廊,在即将出现在宴会厅的时候,娄枝秾自然而然地挽上薄来,露出一副笑盈盈的脸。
薄来只察觉到一阵软香袭来,他垂眸扫了一眼靠了上来的娄枝秾,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按照礼仪,他们应该先敬长辈那一桌,娄枝秾端着酒杯,看着薄林生和袁舒仪,开口喊道:“伯父,伯母。”
“之前就算了,”袁舒仪笑得眉眼弯弯,“这都结婚了,还不改口?”
娄枝秾挽了挽耳边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爸,妈,我敬你们一杯。”
宿醉的滋味不太好受,现在她想到酒的味道还有些抵触。
她举起杯子,轻蹙着眉喝了一口。
与想象中的清浅的红酒醇香不同,唇齿间满是淡淡的甜意,娄枝秾察觉到味道不对,低头打量着酒杯里的液体。
薄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低声解释道:“怕你不舒服,给你换成了葡萄汁。”
娄枝秾怔了一下。
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堵得她胸口酸酸涩涩的,好像一串气泡涌了上来,浮出水面后“啵”的一声,碎了。
薄来揽着娄枝秾的腰,面对娄格和郦仕香显得非常从容。
“爸,妈,谢谢你们愿意让枝秾嫁给我。”
郦仕香勉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哪里,能嫁给你也是枝秾的福气。”
娄格干笑着附和。
薄来笑了一下,
面对娄和颂时,薄来则单独敬了他一杯,“谢了。”
娄和颂绷着一张脸,“好好对我妹妹,比说什么都有用。”
薄来点点头,“自然。”
薄来敬酒也不喝多,每桌就抿一小口,除了他们高中同学那桌,也没人敢起哄让他多喝的。
娄枝秾跟着他一桌桌敬酒,脸都快笑僵了。
人人都夸薄来有眼光,有福气,娶了个才华横溢又仙姿玉色的妻子,面对无数夸赞称颂,薄来全部面不改色地收下。
娄枝秾看着那一张张虚伪的笑脸,则觉得无聊又可笑。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契约婚姻。
所有人都在笑着祝他们百年好合。
就在她有些厌烦宴会厅里嘈杂的氛围的时候,一只纤手突然揽住了她,娄枝秾还没回过神,唐瑗就端着酒杯和娄枝秾磕了一下。
“新婚快乐!”
酒杯相撞,酒红色液体在酒杯晃荡。
唐瑗对着娄枝秾眨了眨眼,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回去记得先拆我送你的礼物哦。”
娄枝秾疑惑:“你送了什么。”
唐瑗笑得一脸神秘。
“秘密。”
轮到陈鸣骞那桌时,陈父陈母随着其他人站起身,娄枝秾看着一脸恹恹的陈鸣骞,愣了一下。
陈母暗暗地捣了陈鸣骞一下,陈鸣骞才不情不愿地举起酒杯。
站在娄枝秾身边的薄来扫了一眼陈鸣骞,深邃漆黑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
“听说令郎今年还在读大学,就已经出现在贵公司各个项目的会议中,”薄来对着陈父说道,“年纪轻轻就出类拔萃,未来一定前途无量。”
陈父陈母客气地笑了笑。
他们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一丝疑虑。
两人都对薄来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家无论是各方面都远不及薄家,与薄家也没什么交集,收到婚礼请帖时陈母还有些惊讶,现在薄来又单独点到陈鸣骞……